宁洵更加感动,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个杯,还没感叹一句,却先皱着眉说:“……我去个卫生间。”
梁嘉木放下酒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下头。
从卫生间出来,宁洵没忘了正事儿,走到前台去结账。
老板笑着说:“帅哥,你们那桌结过了。”
一瞬间,宁洵的酒醒了大半,他微微前倾身子,错愕道:“结了?我刚才结的?”
难道自己喝断片了?不至于吧,才几瓶啤的……
宁洵开始怀疑自己了。
“啊,不是,”老板耐心解释道,“是您朋友结的,他可能有急事,刚才已经走了。”
“走了?”宁洵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冲到店外,果然看到自己和梁嘉木坐的那桌已经没有人了,服务员正在收拾残局。
从烧烤店出来,宁洵拧着眉头往学校走,脚下随意踢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边走边吐槽:“怎么还把账结了,说好了我请客的,也没说留个联系方式……”
第9章
两人再次见面,是一周后,在北影附近的地铁站。
宁洵不喜欢坐地铁,但北京的晚高峰实在太堵了,尤其是周六日,五百米的路能堵上半个钟头。他和室友急着去看话剧,就商量好了坐公共交通。
这趟地铁还没到,宁洵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偶尔和室友攀谈几句。
几分钟后,地铁驶入,大门“咔哒”一声打开,车内的冷气猛然涌出,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各地的方言在耳边响起,不知是谁从后面挤了他一下。
宁洵抬起头,梁嘉木便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里。
他从地铁上下来,依旧穿着两人上次见面时穿的那件短袖,身上还背了个书包。
“梁嘉木!”宁洵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下一秒,他看到梁嘉木的脚步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也难得有几分生动的愕然,“宁洵?”
“赵阳,”宁洵拍了拍室友的肩,和他解释说,“遇到个朋友,你先去吧,我坐下一趟。”
“行,你抓紧啊!”
赵阳跑进去,载着许多人的地铁终于合上了门,飞驰着驶出这里,喧闹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有他们两个还面对面站在原地。
“你上次怎么一声不吭地结账走了?”宁洵上前两步抓住梁嘉木的胳膊,片刻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觉得这样不太好,便又赶忙退开了。
“都说了我请……哎这样吧,你方不方便给我你的微信?”他说着,便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下次约你。”
“我操,”宁洵愣住了,“我手机呢?”
梁嘉木:……
他问:“手机丢了?”
宁洵又把浑身上下的口袋仔细摸了两遍,确定手机真的不见了后便哀嚎起来:“没了,肯定是刚才装口袋里被人拿走了!”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皱着眉思索了几秒,才抬头问梁嘉木:“你着急吗?能不能借我用下手机啊,我给我室友打个电话。”
梁嘉木没说话,但很快把手机解锁递给了他。
“喂,赵阳,是我,我手机丢了,我……对啊真倒霉,我不去剧院了,先去趟警务室吧。”
挂断电话,宁洵从口袋里掏出笔和本——本来是他准备在看话剧的时候做笔记用的。
他倒是还没忘记加好友的事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梁嘉木,没什么底气的问:“你把手机号给我行吗?”宁洵抿了抿唇,试探道,“我回去加你微信……”
不知怎的,梁嘉木忽然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把本子合起来,连同那根笔一起还给了他,“我没什么事,和你一起去吧,你没手机也不方便。”
这是宁洵第一次见他笑,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他竟还是因此有一瞬的失神。直到梁嘉木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时,宁洵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问:“真的?”
梁嘉木难得耐心,“嗯,走吧。”
说完他也不等宁洵,转身就迈开步子走了。
“我天,梁嘉木,你也太好了吧!”宁洵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追上他。
等警察调录像的过程中,宁洵又用梁嘉木的手机拨了几次自己的号码,但都是无人接听,到最后竟然直接关机了。
宁洵靠在警务室的墙上,把手机还给梁嘉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先挂失电话卡吧,还好我手机有密码,他拿走了也解不开。”
等看到了录像,宁洵几乎确定自己的手机是找不回来了——小偷戴着口罩和帽子,完全看不到脸,也不知道他上了地铁后在哪里下的车。
最后,宁洵只能同意先回去等消息。
两人从警务室出来已经快八点了,地铁站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乘客行色匆匆的进出着。光线很暗,宁洵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沉着肩膀停下脚步。
“今天真的谢了,耽误你这么久。”
梁嘉木看了眼时间,犹豫几秒,忽然问:“你要不跟我去个地方?请你吃饭。”
毕竟宁洵现在身无分文——他到警务室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也被顺走了。
其实宁洵本想让方楠来接自己,顺便赞助点资金请他和梁嘉木吃顿晚饭,但没想到梁嘉木竟然主动邀请他。
宁洵当即就反悔了。
今天他如果请梁嘉木吃了饭,那他们俩就算扯平了。可扯平了就意味着以后没有了再见的理由。
他大概也不会好运气到每次都在地铁站碰到梁嘉木吧。
不知道为什么,宁洵不想和他扯平。
所以他仰着脸,迫切地问:“真的可以吗?不会太麻烦你吧?”
梁嘉木没理他的客套话,直截了当的说:“走吧。”
他们又上了地铁,这次是在人大附近出站。
这边有几处老小区,梁嘉木带着他走到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下。
他停下脚步,转身问宁洵:“我上去送点东西,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在这儿等?”
宁洵连手机都没有,傻站在楼下也挺无聊的,就说:“和你一起上去,方便吗?”
梁嘉木把左肩上挂着的书包换到右肩,又说了一次“走吧”。
他在二楼停下,屈指敲了敲左手边的那扇门,“爷爷,是我。”
几分钟后,门锁转动,老式防盗门被打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宁洵眼前。
“小梁来啦,哎,”他把目光转向宁洵,亲切的问,“这是你朋友吧?快进来。”
老人侧开身让出一条路,宁洵跟着梁嘉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惊呆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两居室,客厅很小,只摆了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和一台电视,除此之外便摆不下其他大型家具用品了。可就是这么狭窄的一处地方,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
梁嘉木大概看到了宁洵眼里的震惊,但他没做过多解释,只是简洁明了地介绍说:“这是陈爷爷,我来给他送东西。”
宁洵朝老人笑起来,很有礼貌地问好:“陈爷爷好,我叫宁洵。”
“小宁啊,”老人推了下眼镜,慈祥的看着他,“你好你好,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嘛。”
两人攀谈之际,梁嘉木已经把书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个木雕兔子。
他把兔子拿给陈爷爷,“这是我最近雕的,您看看。”
老人带着宁洵和梁嘉木坐下,又从茶几上拿了橘子塞进他俩手里,笑着招呼道:“早上新买的,尝尝。”
宁洵小心翼翼地跟着梁嘉木,生怕碰坏了老人地上摆的木头,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安稳的坐到了沙发上。
看着宁洵的动作,陈爷爷爽朗地笑了几声,对他说:“我这老头子没什么爱好,平时就喜欢收藏木雕物件儿,家里堆得到处都是,小宁别见怪啊。”
他又把梁嘉木手里的兔子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表情很是欣喜,“小梁这兔子雕的真好,我看着手艺比上回又进步了!”
宁洵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梁嘉木会雕木头,而这还是项非遗手工艺,叫做木雕。
他觉得很奇妙,因为此时此刻,他接触到了一样自己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宁洵看着老人手心里那巴掌大的、栩栩如生的小兔子,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今天时间不早了,两人没在陈爷爷家里多留,梁嘉木又和他说了几句关于木雕的事,约定了下次来的时间,之后便带着宁洵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梁嘉木对宁洵说:“楼下有家面馆,不过环境不太好,要去吗?”
“啊,”宁洵愣了一下,“没事儿,我不挑。”
哪有蹭人家饭还挑来挑去的道理。
梁嘉木说这面馆环境不好绝对不是客气,而是的确如此。
店铺很破旧,红底白字的招牌上写着“正山西刀削面”,宁洵皱了下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正宗山西刀削面”。只不过这牌子应该年岁已久且饱经风霜,所以“宗”字已经掉了。
布满划痕的玻璃门敞开着,彩色珠子做成的门帘被油渍浸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里面歪七扭八的摆了几张桌椅,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这会儿正一个人在门口坐着听单田芳的评书打瞌睡。
两人在面馆里坐下,梁嘉木点了一碗刀削面,宁洵不知道吃什么好,便也和他要了一样的。
老板帮两人点完菜,就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他们两个挨着窗户坐,梁嘉木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才将头转过来,“这家刀削面的味道确实挺正宗。”
宁洵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木雕小鸟——这是陈爷爷给他的见面礼。
听到梁嘉木的话,他立刻来了兴趣,仰起头问:“你是山西人?”
或许是因为梁嘉木话少,又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口音,所以两次见面宁洵都没有听出来他是哪里的人。
“是。”
他起身,从制冷不太好的冰箱里拿出了两瓶汽水,推给宁洵一瓶,似是不经意的问:“你那个手机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其实宁洵明白他的意思——手机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太大。
这也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宁洵喝了口汽水儿,冰凉的,挺败火。
之后他又把头低了下去,闷闷地说:“挺重要的吧,那里面有我和家人的照片,她……已经过世了。”
是他和杨岚的照片。
而杨岚在一年多以前出了车祸,永远的离开了他。
正因为有这些照片,他才一直没舍得换掉那部手机。
老板干活很利索,不大会儿就把冒着热气的面端了上来。
梁嘉木把一次性筷子掰成两支,来回蹭了几下,抖掉上面的木刺,然后递给宁洵,“再等等吧。”
第10章
“嗨,不说这个了,”宁洵把筷子接过来,咬了口很入味儿的鸡蛋,“能不能说说你和陈爷爷?还有那个……木雕,我觉得特有意思。”
梁嘉木似乎猜到了他会问,便自然而然地回答:“我和他就是在这家面馆认识的,他喜欢木雕,那天看我书包上挂了个木雕挂件,就主动来问我。”
他说到这儿,宁洵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到了他的书包上。
拉链处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挂件。
梁嘉木注意到他的动作,却没说话,只是埋头吃了口面。
酸辣的气味灌入鼻腔,热汤伴着油花儿浇进胃里,他想起了他的家乡。
挂件是他爷爷雕的,梁嘉木把它从山西一路背到了北京,不过前几天它被他的室友扔进了装满杂物的垃圾桶。
被梁嘉木拿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上面的污渍洗也洗不掉。这挂件是他爷爷一刀一刀精心雕出来的,如今却像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木头,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过这些他没和宁洵说。
再开口,他还是和他接着聊陈爷爷,“他一个人住,没伴儿,我有时候就去陪他聊聊天。”
“至于木雕么……”梁嘉木低下头,攥着筷子,无声的笑了笑,“挺枯燥的,不说了。”
这是他从小学到大的东西,从会拿筷子起他就会拿刻刀,从能认字起他就能雕木头,他当然不觉得枯燥。可这项技艺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趣的,很少有人愿意真正的去了解。
宁洵听他这样说,却很不赞同,“别啊,我觉得特有意思,你再给我讲讲呗。”
“以后……”梁嘉木怔了一瞬,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白瓷碗边沿,顿了顿才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给你雕个小玩意儿,你如果想看,可以在旁边看。”
宁洵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自觉凑近了点儿,问他:“真的啊?”
梁嘉木轻轻颔首:“嗯。”
其实梁嘉木不是个轻易许给别人承诺的人,因为如果做不到,他会自责,对方也会难过。
可一想到宁洵今天丢了手机,梁嘉木就有些没由来的心软——或许是共情吧,因为他也刚刚丢了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就这么爽快地应下了。
梁嘉木想,自己对宁洵来说大概也只是个见过几面的朋友。
而宁洵有很多朋友,哪儿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那么即使他没有遵守承诺,宁洵应该也不会因此太过伤心。
那承诺了就承诺了吧。
梁嘉木这样安慰自己。
“梁嘉木,你真是个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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