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面对那些博士生和世界顶尖院校的毕业生,他还缺乏竞争力。
白鹭为此不免沮丧,然而颜一行一句“我只戴你做的国产义肢”,又让白鹭重燃斗志。
他又给其他几家医疗器械公司投了简历,最终被省内的一家公司录用。
离梦想又近一步,白鹭去儿童康复中心探望了送他千纸鹤的小女孩。
说好第二次见面,他要给小女孩变魔术,变出一条腿来,而当下还办不到,所以白鹭并未露面。他给小女孩买了蛋糕,买了可以叠出各种动物植物的彩纸,委托康复师交给小女孩。
他还给小女孩写了封信。
信里,他称呼女孩为糕糕,那是康复师告诉他的女孩的小名。
信的最后,他说:“糕糕,哥哥不会忘记跟你的约定,请多给哥哥一些时间,哥哥一定会为你变魔法,让你的腿再长出来。你要等哥哥回来。”
白鹭趴在窗口,看老师端着蛋糕到女孩面前,其他小朋友立马围上来,欢呼着拍起手来。女孩双手撑着椅子,踮着左脚,凑近蛋糕,喜悦地睁大了眼。
短短两年时间,她看起来已经长大了很多。
白鹭忍着鼻酸,微笑着看她接过蛋糕,转身离开了康复中心。
戴上硕士帽这天,陆月琴来参加了白鹭的毕业典礼。
回去的路上,白鹭开着桑塔纳行驶在桥面上,看湖水波光粼粼,规律荡漾的波纹令他的内心也变得平静。
于是坦白似乎也变成了不那么困难的事。
“妈,你为什么希望我能尽快找到女朋友?”他把着方向盘,问出口。
而陆月琴坐在他与颜一行发生第一次的副驾上,手撑着脑袋,头不助地点,像是睡着了,因他这一声问询惊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第一句开口却是,“我刚才梦到你爸了。”
“是么。”白鹭笑笑,问,“他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陆月琴将头靠在椅背上,“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你,为什么希望我能尽快找到女朋友。”
陆月琴点头,过了会儿说:“因为我希望有个人陪你,将来两个人,能相互扶持,也有个依靠。”
“既然是相互扶持,我能找个男朋友依靠吗?”
白鹭终于问出口。正好赶上红灯,他将车刹停了,转过来对上陆月琴的目光。
陆月琴也盯着他,许久,将脸转过去,指了指灯,“绿灯了。”
白鹭重新发动了车子。桑塔纳颠簸着前行了一段,他听到陆月琴再度开口。
她说:“怪不得,梦里你爸跟我说,你不找女朋友也没事。”
白鹭觉得眼眶有些热了,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其他人我都不接受,但如果是一行的话,倒也可以。”
陆月琴说完摇下车窗,让风透进来,
“其实这几年,我已经从你何阿姨话里听出来了。”
“……”
车在家门前停下,何红刚从机场接颜一行回来,见到桑塔纳,笑着迎上来。
“白鹭,好可惜啊,差几小时就能赶上你的毕业典礼。”
“没事。”白鹭摇头,看向一旁的颜一行,手里还拿着束花。白鹭细看那些粉色玫瑰中间,还插着一支纸折的白鹭花,知道颜一行没少为这束花花心思。
他将视线从花转向颜一行的眼,双目相交,他什么也没说,然而只一个眼神,颜一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颜一行看向陆月琴,刚要开口,陆月琴搭住他的肩,“为了白鹭,你受苦了,一行。往后阿姨没别的要求,只要你们好好的。”
颜一行看白鹭一眼,同她点头,“谢谢阿姨。”
何红笑着捂住嘴,眼泪登时沿着指尖淌下来。
陆月琴见状,笑着搂住她的肩,刚要进门,之后像是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诶,对了……”
白鹭刚牵住颜一行伸来的手,闻声立马松了开,“怎、怎么了妈?”
“那你们……谁当女生啊?”陆月琴问。
白鹭张了张嘴,哑了半天才回:“……妈,我们都是男生。”
“不是,这我能不知道嘛,”陆月琴摆手,“我是说,你们谁做女生那一方啊?两个男生怎么谈恋爱呢?”
“……”白鹭抿了抿嘴,看向颜一行含笑的眼,最后两眼一闭,朝颜一行一指,“他头发长,他当女生。”
“啊?”陆月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真的啊?”
白鹭睁开眼来,瞪住颜一行。
颜一行勾着嘴角耸了耸肩,朝陆月琴点头,“对,阿姨,我当女生。”
一旁的白鹭抱着花束,咬着嘴唇低头看那折纸,最后还是憋笑到肩膀抖个不停。
白鹭同颜一行一起去了法国,当做毕业旅行。
白鹭终于亲眼见到那些颜一行在群里说起的美食和风景。他也终于和颜一行穿上同款棕熊标的白衬衫,站在E*MOD学院的草坪前合了影。
而为他们俩拍下合照的,正是林瑞恩的男朋友。一个留着一头长发和络腮胡的意大利男人。
两个月后,恰逢公司为新款义肢招募临床试验的志愿者,白鹭决定帮糕糕报名。
重来到康复中心,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迈过台阶,走进曾踏入的活动室。白鹭在窗口久久驻足,却不曾看见糕糕的身影。他有些慌了,敲了门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嘿——”,他惊转过身去,于是对上了糕糕的笑脸。
“我早就看到你了!白鹭哥哥!”
白鹭跟着笑起来,接住她摇摇晃晃飞扑过来的身子。
“我等到白鹭飞回来咯!”
白鹭终于兑现自己的承诺,施展魔法,为糕糕变出一条腿来。而当临床试验志愿者招募到第二轮时,白鹭在名单上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彼时颜一行又在巴黎本部,同林瑞恩和其他设计师谈论新一季时装秀主题。
而对于林瑞恩的存在,白鹭已经不再感到不安了,专注于日渐繁忙的工作中。
公司为获得研发资金,与风险投资公司谋求合作,白鹭随行前往。
然而洽谈并不算顺利,风投公司以市场表现不佳为由,推说还需再考虑。
会议结束后,白鹭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年过五十的男人看到他的那一刻,只是短暂地怔了怔,之后转过头去。然而白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朝他走过去。
“请问你是……乾旭的爸爸吗?”
问出口的那一刻,男人脸上的惊诧已然告诉白鹭答案。
活动结束,白鹭同男人找了家附近的咖啡馆坐下。
得知白鹭已经成为一名医生,男人沉默地喝了口咖啡,片刻后,他聊起了乾旭。
“如我逐梦,梦非梦。而我逐我,我非我。任乾坤旭日遍灼凡夫俗体,似混沌污泥不觉惊雷万丈。”
白鹭愣了愣,“这是……”
“是乾旭写的《逐梦》。我在家里找到了他的作文本。”男人抬起头来,“就放在他书房的桌上,可在他出事前,我和他妈从来没注意过。”
“……”白鹭沉默了会儿,说,“写得真好。”
“是啊。写得真好。”男人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丁点笑,却满是苦涩,“我多希望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当面告诉他‘你写得真好’,告诉他‘爸爸为你感到自豪’,可是都晚了。”
白鹭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当初他西装笔挺,在雨中哭嚎得如同受伤的野兽,而如今,时间把他医好了大半,却也把他医老了。
“他已经走十一年了……如果真有轮回这种说法,他已经十一岁了,都快小学毕业了。”
男人说到十一岁,白鹭不禁想到了糕糕。
迟疑片刻,他说:“我在康复中心认识个女孩,叫糕糕。她现在就十一岁。小时候因为骨肉瘤断了腿。”
男人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
白鹭看着他,继续道:“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长出一条腿来,于是我帮她申请了临床试验名额,以公益捐赠的名义帮她装了义肢。”
男人听后沉默数秒,问:“她长什么样?”
白鹭立即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了相册,递给他看。
男人盯着照片上的糕糕看了一分钟有余,最后低声道:“很可爱。”
顿了顿,他问,“你说她叫什么?”
“糕糕。”白鹭道,“蛋糕的糕。”
“糕糕……”男人重复女孩的名字,低声说,“乾旭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蛋糕的。我亲自给他买过一次。也就一次。”
会议第二天,公司收到了风头公司确定注资合作的消息。
晚上,白鹭蜷在颜一行的怀里,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乾旭在雨中手拉手跳起了舞。
乾旭大笑着说:“哈哈哈,什么朋友,同性恋!”
白鹭跟着他笑,“你说的对,我和颜一行不是朋友,我们是彼此的爱人,我们是同性恋。”
十六岁的乾旭,空洞的双眼亮起了光。
第60章
24年,白鹭所在医疗公司上市,他也成为了团队口中值得信赖的白医生。
颜一行回国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戴着白鹭为他制作的义肢,在媒体前接受采访。
白鹭站在距离颜一行几米远的后台,看他轩昂地站在那,攥紧了手,迫使自己眼泪别掉下来。
他手心里的疤终于还是好了,如今心上的疤也不见踪影了。
待要离开时,他在观众席间看到了颜春明。他也老了许多,望着白鹭的双眼中饱含诸多情绪,有骄傲,也会追悔和自责。
白鹭停下脚步,扭头去看一旁的何红,何红对他浅淡地笑了笑,手指向前方的颜一行,说:“我们往前看。”
年初三,白鹭和颜一行同陈柏然和张扬来到以前看流星的地方。
出发前,白鹭拿出陆月琴给他们俩织的小狗情侣帽,给自己和颜一行戴上。
“暖和吗?”他笑着问颜一行。
颜一行点头,说:“暖和。”
彼时坐的长椅已经被一片修缮的花坛代替,于是他们四人挨着彼此坐在了马路边。
天空迟迟没落下雪来,但小时候没能见着的流星,这次终于见到了。
流星划过夜空时,白鹭双手攥拳,紧闭着眼,许下了心愿。
再睁眼时,他唱起“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目送流星在夜空中消失不见。
颜一行侧过脸来,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白鹭笑笑地看住他,说:“秘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颜一行道:“那祝愿你梦想成真。”
白鹭笑笑地点头。他许愿,未来能设计出更棒的义肢来,让颜一行能自如地登山,游泳,上天入地。他坚信,未来的某天,梦想一定能成真。
开春后,白鹭开着新买的车,载着几人去了湿地公园。
桑塔纳到底是老旧了,已经没办法再开长途,白鹭将它留在了车库里,仔细地用布遮着。
到了湿地公园,糕糕看到沼泽边飞起的白鹭,背起古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转眼,她也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了。陆月琴和何红手挽着手,望着她笑。
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天空一碧如洗。
白鹭倚靠着颜一行的肩,朝向天空道:
“爸,天又放晴了。笑一个吧。”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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