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第一眼,楚行就看穿了林恒星蹩脚拙劣的伪装。
明明是个小丑,却倔强地要戴国王的面具, 如同小女孩强行穿自己不合脚的高跟鞋,却可以跳出很漂亮的舞,这让楚行觉得很有趣。
林恒星的优秀、亲和、礼貌,装得煞有其事,但和楚行比起来还差太远了。
“你是Alpha啊?”
“对啊。”
楚行一开始就怀疑林恒星的性别,优质Alpha对同类信息素的敏感度,让他嗅出林恒星身上怪异的Alpha信息素气味,感觉是放在冰箱冷冻柜里封存许久的海水,让林恒星闻上去像条冰冷的美人鱼。
明明是全身上下都是标准的Omega特征,但楚行却察觉不到林恒星身上属于Omega的信息素气味。难道他真的是劣等级Alpha?有天楚行无意间看到,林恒星书包里和一些药品放在一起的change,他就知道果然林恒星撒谎了。
林恒星身上总是会出现殴打所致的伤痕,楚行看到了,起初他以为林恒星是遭受校园暴力,但林恒星在学校里对谁都彬彬有礼,Omega和Beta都和他很亲近,但他从不和Alpha来往。
后来楚行观察后发现,林恒星每次都会在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增加新的伤痕,有时甚至脸上和脖子上都会有伤,被他用绷带和纱布贴好。
楚行意识到可能林恒星是遭受家庭暴力,和他在学校里的成绩有关。在这之前,第一名是元浩宇,第二名是楚行,第三名才是林恒星,于是楚行便放弃了排名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比起褒奖和赞扬,观察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是更有意思吗?
好好先生楚行人生第一次的交友滑铁卢,就栽在林恒星的身上。无论是邀请林恒星一起吃饭打球,还是和他说一些时下Alpha之间流行的话题,林恒星都对他很敷衍。
起初楚行还以为是林恒星故意针对他,又观察了林恒星一段时间。随后楚行意识到,林恒星并不是针对谁,而是他无差别地抗拒接受所有好意。
这难免激起了楚行的好胜心——毕竟他还没被谁拒之门外过。于是楚行使劲浑身解数,对林恒星展开热烈的攻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楚行在追林恒星,无论什么套路什么恩惠,林恒星完全就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楚行越挫越勇,他也不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样了,直接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林恒星终于招架不住,和楚行成为高中三年唯一的好朋友。
当楚行正洋洋得意觉得“不愧是我”时,突然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似乎该死地应验了他的名字,楚行,行星,行星永远都围绕着恒星转动,就像他身不由己地围着林恒星转。
楚行可以是林恒星最好最亲密的朋友,但永远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触碰的距离。
那个距离就是元浩宇。
楚行起初以为林恒星喜欢元浩宇,所以才会对元浩宇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关注,和元浩宇针锋相对。
然而时间一久,似乎也不是楚行认为的那么回事,林恒星对于元浩宇的情感过于复杂,并不是纯粹的百分百的厌恶,还有艳羡,憧憬,追逐——楚行再次感叹人的感情向来复杂。
而牵动林恒星的爱恨息怒,只有元浩宇能做到,这是很身不由己的,可能连林恒星自己都没发现。
楚行也曾努力想要靠近林恒星。
在行星和恒星距离最近的盛夏,行星奋不顾身地脱离和恒星原定的安全距离,勇敢决绝地向恒星越了轨,可还是差了一点,就一点点,最终恒星还是受引力而降落在宇宙的怀抱中。
行星的眼中只有璀璨恒星,可恒星只能看到广袤宇宙。
“原来星星你喜欢他啊。”
楚行坐在林恒星对面,淡然地笑了笑:
“我输得好惨哦。”
如果楚行是哭丧脸,是打滚撒泼,指着林恒星鼻子大骂要跟他绝交,这样都好。
可楚行只是弯了一下嘴角,用玩笑的语气说出很难受的事实,更让人觉得辛酸。
他们一起睡过的、画满涂鸦的课桌椅,其实就那么小的一块地方;一起跑过的塑胶操场,也就四百米的距离;反反复复讲了三遍的数学题,其实楚行早就会做了;放学后狭窄的教学楼道,楚行勾着林恒星的肩膀生怕和他走散。
如果那时候再更靠近就好了。
再更用力地抓住他就好了。
毕业总是兵荒马乱潦草离散,青春从分离的瞬间开始仓皇逃窜,自负的勇敢、没有说出口的喜欢、借以友情的名义才敢光明正大伸出的手……全都是一颗到期后变质的凤梨罐头,啪地打开过后心存侥幸地尝了口味道,果然变质的东西就不能吃了。
“不是,我只是突然发情期,所以元浩宇帮我标记了,我跟他不是那样的……”
“那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
楚行问林恒星。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帮你?如果这种事情你觉得和谁都可以做的话,为什么不选择我?”
林恒星哑口无言。他也反问自己:如果是楚行可以吗?就算楚行没有趁醉吻他,没有向他表白,楚行只是傻狗子楚行,是和他朝夕相处,天天打打闹闹他可以毫无顾忌与其勾肩搭背的楚行,那个穿起西装来像王子为他盛装打扮的楚行,轻描淡写地说着“我输得好惨”神情却如此难过的楚行……
可以吗?
“我早就知道你是Omega,虽然你身上没有Omega的信息素味道,但无论你是什么性别对于我而言都无所谓,你就是我的星星,我叫你星星,是你跟我说过只有我会叫你星星,所以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星星。”
楚行揉了揉发涩的眼光,笑嘻嘻地说: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叫你,叫你星星,星星,星星,所有人都说我跟我妈的性格很像,但我唯独没有遗传到她的勇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想早点告诉你啊,如果早点告诉你就好了……”
楚行终于伪装不下去了,他低下头,不想让林恒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在林恒星眼中永远是嘻嘻哈哈、快快乐乐互相喊爸爸的楚行。
和林恒星在一起只有无忧无虑的快乐,过滤出青春里日积月累的酸涩暗恋,最后酿成了无奈又不甘的眼泪。
“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就好了。”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趴在课桌上毫无防备地睡觉时想要亲吻你,你脸上带着伤咬着嘴唇发呆时想要亲吻你,勾着你单薄的肩膀闻着你的淡淡发香时想要亲吻你,哪怕是你笑着骂我狗崽子臭弟弟乖儿子的时候,我都好喜欢好想要亲吻你。
“所以那个人可以是我吗?”
所以那个人可以是楚行吗?他为楚行心动过吗?
从入学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像热情狗狗一样男孩。一开始林恒星只觉得他好烦,一直缠着他,林恒星冷落过他一段时间。可楚行依然锲而不舍,林恒星当时自卑到了极点、对世界怀揣着敌意,是楚行打动了林恒星,让他意识到原来接受他人的好意并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
林恒星也曾深深依赖过楚行,他的高中生活除了以元浩宇作为他永远无法达到的目标,就是和楚行的日常相处交流。
楚行改变了林恒星,让林恒星不再那么防备地蜷缩在他狭小的荆棘森林里,让他和这个冰冷的世界有了一丝丝的希望和期待。
林恒星当然喜欢楚行,如果不是楚行,他依然在无穷无尽的绝望和自卑中苦苦挣扎,正因为如此,他才安分守己地当着楚行的朋友,像王子一样的楚行,温柔开朗幽默体贴,他这么这么好,所以林恒星很有自知之明,他一直摆正自己的身份。
林恒星从来没想过楚行会喜欢他,而且喜欢了这么久,他以为楚行这么受欢迎,所以他对谁都一样,原来楚行只有对林恒星是特别的。
如果楚行早点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林恒星不知道,但他只知道现在已经太迟了。
错过并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对不起。”
林恒星只能向楚行道歉。
“我可能曾经喜欢过你。”
“但是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喜欢元浩宇。”
明明元浩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又臭屁又自大又霸道无理取闹为所欲为,但林恒星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他就是喜欢元浩宇所以才会跟着元浩宇回家,帮元浩宇度过天然发情期,因为元浩宇不承认这个孩子而难过。
喜欢傻逼的自己也是个大傻逼。
林恒星吸了口气,拿纸巾给楚行擦眼泪:
“别哭了儿子。”
“臭弟弟,给爷爬。”
楚行无声把脑袋埋在臂弯里,闷闷地骂。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在听yoga的《心酸》,好吧我要对得起我的甜文标签不然我在JJ要混不下去了
第30章 老公
“我送你回去吧。”
楚行哭得眼眶鼻子都红通通的, 活似只委屈的小狗。林恒星怎么看都觉得这话应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但他又想不到该怎么安慰楚行合适,还不如乖乖闭嘴。
“你先回去吧, 我外面再逛逛……”
林恒星和楚行走在商场里, 楚行还有点恋恋不舍, 林恒星装作看不出来, 楚行不死心:
“那我也逛逛吧,正好买些新衣服。”
晕!林恒星头都大了, 这里是奢侈品商场,林恒星根本没逛过, 因为逛了也买不起……楚行经过展示橱窗, 看了眼橱柜里的单品墨镜还不错, 实物比官网图好看,就说要进去瞧瞧,林恒星嗯了一声跟着他进去了,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姿霸气又不失婀娜, 财大气粗地指着货架上的新品: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要这几款吗?”
“是这几个不要,其他的每个拿一个吧, 噢那个钱包多拿一个。”
“好的。”
“……Lily?”
林恒星知道世界很小, 但不知道还能小成这样,江黎利一回头看到林恒星, 立刻双眼发亮, 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林恒星拥在怀里:
“哎哟妹妹!我们又见面啦!刚好你在,我买了个钱包送你, 妹妹,记住,男人都是狗东西, 唯有金钱才是你永远的情人,男人会背叛你,钱永远不会背叛你,uknow?I’m richI’m bitch,I’m happy!”
江黎利噼噼啪啪说了一长串,这才发现林恒星边上还跟了个人,江黎利桃花眼一扫,快速打量了楚行一番,楚行也用不太友善的目光迎上江黎利的视线。本来楚行就心情不好,被人像商品一样打量,这人还和林恒星那么亲密,楚行也懒得装乖了。
江黎利到底还是老骚鸡了,寥寥几眼就看穿楚行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心里默默感叹年轻就是好啊,他把林恒星放开了,笑得妩媚,装模作样地问:
“这你朋友啊?”
“嗯,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是同桌,他叫楚行,这位是我的朋友,江黎利。”
“江总好。”
楚行皮笑肉不笑伸手和江黎利握手,江黎利也站直了身体与楚行优雅地交握:
“小楚客气了。”
林恒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是在演什么名利场吗?不过那个圈子其实也就那么大,毕竟有钱人也就那么些,互相听过或者认识也很正常。
“妹——恒星,过来说件事。”
江黎利把林恒星捞到一边:
“妹妹,你不是回去找你老公了吗?现在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不信孩子是他的,不过无所谓。”
“不是他的?!”江黎利瞬间飚出一声类似于公鸡打鸣的尖叫,气得一跺脚,“不是他的是谁的?!哎哟妈的气得老娘海豚音都飚出来了咳咳咳!”
江黎利显然是已经蓄力读条完毕,正要大开杀戒,一放眼他还在店里,还有个楚行,只能又忍下来:
“晚上来姐姐的魔仙堡住吧,姐姐的魔仙堡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姐姐晚上就筑台做法三天三夜诅咒这个渣男□□倒缩!”
“姐姐息怒……”
林恒星知道江黎利的嘴是抹过毒药的,赶紧劝住他。
楚行看两人搂搂抱抱如此亲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优等级帅气多金风流Alpha,心情更不好了,又觉得说不出哪里怪怪的:林恒星一小时前不是还说喜欢元浩宇吗,怎么眨眼间就和别的Alpha搂到一块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楚行疑惑地问。
“打工认识的。”
“原来如此。”
“那你们先逛吧,我走了。”
楚行真的觉得自己败了,惨败,元浩宇还情有可原毕竟是同学,可为什么连林恒星在打工时候认识的,可能认识一个月都不到的男人,居然也和他走得这么近,楚行又失落又难过。
江黎利看楚行这副活似只弃犬的可怜模样,一晃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狼狈又不甘,并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像酸酸甜甜的水果糖,更多的是像他,像楚行这样,努力想要在某个人的人生里成为常驻嘉宾,可最终还是黯然退席。
一晃眼江黎利已经站在奢侈品店里,事业有成,春风得意,只要他开心,他可以大卖特买,只要他愿意,他把整间店买下来也没问题。他还会为十八岁那年无疾而终的、没能抓住就错过终身的感情遗憾吗?懊悔吗?走不脱吗?
NO,他是江黎利,是既然过去就抓不住就向前看,爱情只是姐玩消遣游戏的Lily,他当然已经不在乎了,不过看楚行这样也怪可怜的,于是江黎利把自己的名片塞给楚行,拍拍他的肩:
“小楚,姐——介是我的名片,就当交个朋友了。”
“嗯。”
楚行看了眼江黎利的名片,放进口袋里就走了。江黎利也就表面意思意思,感情这种事情说穿了,就是爱不爱,爱与不爱就像手心手背,你总不能把手剁下来反着接吧。
楚行一走,江黎利也不装矜持了,立刻又酥若无骨地压上来,和林恒星手挽手好姐妹出街:
“走走走我们再去前面看看,没有什么是买买买不能解决的,有,就多买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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