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
恍然间,一双温暖的、散发着清香的手腕轻轻托住了男人冰冷的脸庞。
周宜春周身轻颤,他红着眼,那一黑一灰的眼球轻轻随着青年的动作转动着,惶然不安、痛苦至极之下,男人的表情甚至是全然麻木的。
可青年却忽地轻轻揽住了他颤抖的肩膀、背脊,温柔的手腕顺着他的脊骨慢慢往下平抚,像是一种轻柔地抚慰。
江让的声音温柔的近乎蛊惑。
他轻声在他耳畔如此道:“抱歉,宜春,是我平时对你太苛刻了。可是……”
低落的男音带了几分浅淡的失望:“可是宜春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在考验你能不能担得起我们的未来……我不希望我们结婚后,你会有后悔的一天……”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宜春突然崩溃地紧紧拥住面前的青年,他黑灰的异瞳中充斥着蛛网般的血丝,半张脸都窒息般地埋在青年人温热的颈侧。
炽热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入江让的领口,江让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耐与嫌恶,但他好歹忍住了,继续虚情假意道:“好了,哭什么?”
“江江、江江,我爱你,我好爱你——”
周宜春抖着嗓音如此道,他忽地退开一步,整个人像是失了智一般喃喃道:“是我、是我没用,江江,我以后会努力工作的,争取让江江住上大房子……以后我的钱都给你好不好,周宜春赚的钱全都给江江。”
他说着,突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重,男人一张苍白的脸皮迅速浮起深红的印记。
周宜春近乎用一种讨好的、颤抖的语气对江让跪舔道:“江江,今天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下次,我绝对不会让江江再受到委屈。”
他这话说的极度讨好,甚至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实因素。
江让冷淡的想,这人还真是废了,什么都敢胡说。
那些尊贵的少爷小姐们,一个巴掌就能彻底将他们摁死,周宜春家里就算有点钱又怎么样,至多也就算个暴发户,还想和底蕴深厚的世家集团比较?
青年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
周宜春一副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像是一只丑陋的、陡然得到主人宠爱的癞皮狗,流着哈喇子的样子实在可笑。
江让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毕竟他已经很久不曾给过对方好脸色了。
平时不打骂对方已经是态度极好了,更遑论这久违的温柔贴心语调?
江让一直都很懂得分寸,也清楚周宜春对自己的无底线,很多东西,都是越得不到,才越会小心翼翼的珍惜。
没错,他就是在吊着周宜春,甚至一直给对方灌输一些贬低的言论。
江让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人得自私点,他若是一直对周宜春好,对方难免会愈发得寸进尺。就像是训狗一样,他得打、得骂,但也不能逼的太紧,偶尔他也需要象征性地顺从对方,给予星点可怜的甜头。
只有保持着畸形的相处模式,江让才能忽远忽近地吊着对方。否则,按照周宜春对他垂涎三尺的贱狗模样,对方早晚会将他钉在床榻上脱不了身。
江让不觉得身体的欲望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他很挑剔。
他看不起周宜春残缺的眼睛,甚至觉得,对于对方,根本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事实上,他想的没错。
江让轻轻吻了吻周宜春潮湿的面颊,柔声道:“宜春,你既然不想让我受委屈,那你该先去治疗眼睛,阿姨之前就一直在催你去治疗,这两天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眼见男人支支吾吾似乎想说什么,江让轻轻以手指抵住对方的唇,青年腻白的脸颊带着隐隐的、雾霾似的蛊,轻而低的声线如同凉丝丝的细雨。
他说:“宜春,等你治好回来,我们……你会听话的,对吗?”
一瞬间,周宜春像是一棵陡然逢春的枯木,那双剔透的异瞳散发出近乎病态的光芒,他通身颤抖的近乎痉挛。
他咬着牙,可克制不住的唇齿却还在不自主地撞合。
周宜春抖着嗓音道:“好、好,江江,我、我会乖乖去的,我听话、我……”
他的音调中带着哭腔,似是完全沉浸在爱情中的纯情小男生。
江让轻轻‘嗯’了一声,又略带迟疑的瞥了他一眼,蠕动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周宜春几乎不经思考便吸气抽噎道:“江江,我马上就把卡里的钱全都打给你,生活方面我会叫阿姨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吃,只是江江,你不能乱花钱,不许抽烟、不许吃太多零食……”
冰冷脸颊上陡然被一道微风似的吻轻轻划过,周宜春又是一愣,整张脸一瞬间红得近乎爆炸,连未说出口的语句都全然卡在喉头。
江让含笑道:“好,我都听你,周宜春,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对了,记得要备注自愿赠与。”
周宜春面上泛起潮红似的海,他半咬唇,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只顾着点头。
江让低低笑了笑,青年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如同即将获得新生自由的鸟雀,他满意的对面前的男人道:“很乖。”
说完,青年慢慢敛起笑意,像是终于装够了,他懒懒伸了个懒腰,轻慢地横了周宜春一眼道:“还不滚去做饭,站在这干什么?”
周宜春抿唇露出一个近乎羞涩的笑容,他双手绞缠在一起,颤着嗓音腻声道:“好,我马上、马上就去。”
第46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5
周宜春确实是个蠢货,青年甚至不需要花什么心思,肉眼可见敷衍都能令他心满意足。
江让不过用一句暧昧不明的愿景吊着,他就留着哈喇子自己跟着走。
这不,才开学没几天,对方真就听信了他的话,乖顺地回了周家去准备一个希望渺茫的眼部手术。
周宜春自卑的很,因为被江让经常性以眼部残疾打压,他几乎听不得、看不得旁人对他的残缺表露分毫的关注、惊讶、怜悯。
是以,当周父周母表示为儿子找到了享誉国际的眼科医生,周宜春不仅不愿意主动去治疗,还险些发了狂,只当他们也是嫌弃自己是个残废。
如今男人愿意积极主动去治疗,对于周家父母来说,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是惊喜的。
而他们又从周宜春的口中听出是江让的劝慰起了作用,于是不仅对青年千恩万谢,甚至还包了好大一个红包给对方。
是以,江让这段时间的日子可算是过得自在逍遥。
掀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只光洁的手臂搭在老旧的窗台边,窗外的盆栽绿意清新非常,只是细看下来,那葱茏绿色之中竟隐隐显出几分枯败之意。
青年眯着眼,肌理秀美的指节微微点了点烟条,朦胧的烟雾便宛若石像上滚落的烟灰,堆叠着、争先恐后着落在那沉默的绿色之上。
于是,那绿意便愈发灰暗、落寞。
这些盆栽是周宜春养在窗口的,男人细心非常,下大雨或是太阳过盛都会将它们搬进屋,时不时浇点水、除草、去虫,养得细致非常。
事实上周宜春总是喜欢做一些在江让看来很没意义的事情。
包括收藏一些陈年旧物、养一些盆栽,还偏要矫情地取名字,弄得那些死物活像是两人生下的孩子似的。
江让嗤笑一声,随意将烟头丢入灰败的盆栽中,灼热的火星子烫得那花草枯落出星点的伤口。
青年眉眼冷淡的惊人,他似乎只是随性而为,可行为之间的毫无同理心却令人心下微寒。
江让的目光慢慢被窗台玻璃窗中的冷漠面颊吸引,他动了动指节,忽地慢慢揉了揉粉白的瘦削面颊,半晌,柔软的唇边牵出一抹温和、静谧的笑意。
一瞬间,青年人看上去真真是温顺俊秀极了,漂亮的眼尾下垂,显出一片令人怜惜的阴影。
这样的情态无疑是讨人喜欢的,江让比谁都清楚。
毕竟,他也就是靠着这样一副假面,在人际关系中无往不利。
人们总会下意识去怜爱一些看上去美好、温顺的事物,像是小羊崽、刚出生的小猫小狗,它们无疑是无害、易掌控、软糯、好欺负的。
但江让到底不是真的无害温柔,或许他的伪装有时候过于拙劣,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予他们一种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错觉。
毕竟,有时候言语或是社交中占据上风主控的位置并不一定能够带来绝对的利益。
江让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没钱、贫穷,却偏偏贪图享受、渴望财权,所以,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装,只要有利可图。
时间还很早,青年却不再贪睡,纤长的指节抱住两本稍厚的课程书本,身上昂贵的高档衣物也换成了稍显破旧普通的牌子,年轻人面上笑意融融,待人亲切极了,倒像极了影视剧中无辜可怜的小白花穷学生。
江让路过早餐摊子的时候依旧买了一份普通至极的早餐,但今天,他思虑了片刻,还多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这份早点自然不是他自己吃的,而是他带给陆响的。
算是今天,已经是江让给陆响送爱心早晨的第五天了。
当然,前面四天,江让借口为之前的事情赔罪而送给男人的早餐都被无情地丢进了垃圾桶。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不说陆响这人脾气古怪、洁癖严重,便说对方区别一般人的‘高贵’身份,能接受青年这一眼看上去油腻廉价的早餐才奇怪。
当然,江让心中更清楚,他要做的从来不是真的送早点讨好对方,而是暗示性地表达某种‘追求’的讯息。
陆响看上去对他无动于衷,甚至对方身边的好友对他也是冷嘲热讽,但青年很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极度厌恶一个人,那应当是恨不得离对方八丈远、甚至是眼不见为净,陆响有这个特权,不来上课都没问题。
但江让发现,对方那般的纨绔子弟,开学以来,竟从未缺过一节课,甚至对方除却第一天提前离场了,后面都稳稳当当地端坐在固定位置上。
简直……简直像是故意在等谁似的。
面容削瘦美好的青年微微敛眸,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可能的登云梯机会,他只会更加谨慎小心。
于是,江让慢悠悠的迟到了。
但是,他十分巧妙地卡在了上课铃声打响之前。
穿着朴素的青年人满面潮红地一手挂着早点,一手半抱着书本匆匆赶来,许是书本过于厚大,便显得那白皙的指节愈发纤细美丽。
江让翩然落座在男人的后座,他的动静并不小,窸窸窣窣的,一样样地将手中的东西摆放好,不紧不慢的,最后才将装着餐点的白色塑料袋放在桌上。
从始至终陆响都不曾回过头,男人漠然得恍然眼中从未映出过青年一般。
倒是一旁的陈小少爷坐不住了,今日的选修课纪明玉不在一旁,他便愈发咋咋呼呼、不受控制。
陈明半侧身盯着青年白润的侧脸,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语气幸灾乐祸间隐约带着几分酸溜溜道:“我说江让,你还不死心呢?你看陆哥这几天有搭理过你吗?”
“就你买的这些破烂玩意儿真能吃……”
说着,陈小少爷的声音突然卡壳了,一双眼忽地睁大,嘴唇张张合合,一时间竟吐不出半个字眼。
江让只是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向他,青年慢吞吞地嚼着煎饺,漂亮微厚的唇上染着清浅的油光,他试图拧开手中的草莓牛奶,却因为早餐袋上沾染的油腻,反复两次都不得章法。
但青年并不着急,只是耐心地尝试着,忽地听到对方聒噪的声音停下了,便下意识抬眸望过去。
江让的眼睛不可否认是好看的,纯黑色的眼眸微微下垂,温柔而清晰地映照着一道身影。
陈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短路了一瞬,下意识伸手道:“真没用,我来开。”
青年并未拒绝,只是温和笑笑道:“好啊。”
陈明眼眸微闪,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对方是个拜金男,这样的套路在报道那天他不是亲眼见识过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会全然不同……
陈明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自然道:“你这早餐不是买给陆哥的吗?怎么自己吃上了,这才送几天,有你这么半途而废的人吗……”
江让轻轻抿唇,腻白的面上显出几分失落的神情。
青年轻声敛目,苍白的眉目隐约映出几分难堪道:“陆、陆同学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也不太喜欢我,所以就算啦。”
青年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但又带着几分释然的意味,轻轻的一句话像是飘飘落下后又被微风卷走的枯叶。
似乎历经一个星期被冷落的时间,他终于看清了某些不可能的事情。
譬如那即将萌芽又陡然被掐灭的感情,青年太理智、也太清醒,当他彻底明白某些无望的感情无法得到回应之后,便克制性地收敛了起来,索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让甚至还能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地同对方那一直嘲讽他的好兄弟温声细语的说话、聊天。
陈明一瞬间心口微动,他下意识看了眼身侧面色难看的好友,一时间迟疑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明觉得似乎就在刚刚,陆响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男人一张脸近乎阴沉的冷着,微微卷曲的黑色短发散在微微隆起的冷白眉宇间,更像是某种黑色的、扭曲的裂口纹路。
陆响正在玩手机上的竞技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操作的失误,他冰冷的桃花眼显出几分躁意,眼下的泪痣更是流连出几分愈发怪异的森冷来。
太子爷甚至将怒意发泄到他的身上,陆响近乎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明,冷冷道:“闭嘴,吵死了。”
陈明:。
不是哥们儿,什么意思啊?
接下来,陈明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向来对追求者不给好脸色的好友微微往后侧过脸,他似乎有些难受,仿佛洁癖发作喘不过气似的,身体刻意贴近桌肚,拉开一段与青年的距离,可那双向来凌厉的桃花眸却肉眼可见的缓和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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