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表示自己明白,笑着对安娜摆了下手,“合同我回去考虑一下,今天多谢了,辛苦安秘书。”
说罢,她推开车门。
一下车,热浪扑面,池艾转身和安娜招手说再见。
灰色车影消失在阳光下,池艾伸了个懒腰,抖抖文件袋,上楼了。
回到家她什么也没做,先回床上趴着补了一觉。
原本是打算睡一两个小时就起的,但也不知是因为受伤太耗心神还是怎么,这一觉睡得奇沉无比,等她再睁开眼外头天都黑了。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陈凝柏,还有一个是串未知号码。
她给陈凝柏回拨过去,没多久那头接通,问她知不知道要公司要给她们换经纪人。
池艾在餐桌前搅着燕麦,奇怪:“你都刚接到消息,我住院刚回来怎么会清楚,你没找韦楚问问?”
陈凝柏说韦楚进组很忙,她联系不到,后面才补了一句,“你住院?”
一个组合貌合神离,池艾没觉得她是真想关心自己,也懒得和她解释自己受伤的事,岔着话问:“齐戴被开除了?”
“被换到隔壁部门了,新经纪人还没确定,没事我挂了。”
陈凝柏察觉到她、韦楚和齐戴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池艾嘴里很难挖出东西,便随便搭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齐戴被换的事,池艾想了下,傅秦序没必要,大概率是安娜做的。
大概,是跟着协议附赠的小福利?
吃完晚餐,池艾折回到沙发边,看着散落一地的合同纸张,过了会儿,弯腰把它们一张张捡起来。
不愧是裴家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连包养条款都拟得这么讲究,不知道还以为她能从池艾这儿占多大便宜。
池艾光想想就觉得幽默,她把客厅的关了,只留一盏,窝在沙发里逐字念纸上的条款。
每念一句,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裴宁端的脸,想象对方一条条过目这些字句时表情得多有意思。
可惜她想象不到。
冷漠如裴宁端原来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需要,池艾大胆猜测,是不是自己那晚表现得很好,又或者这张脸的吸引力竟然大到连裴氏集团掌权人都无法抗拒。
池艾后知后觉,她应该更早地认清自己的优势,否则也不至于出道这么久还是个在娱乐圈查无此人的素人。
而裴宁端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所迫和所求,条件也开得足够丰厚诱人,这样好的金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她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才是。
餐桌上手机铃声响起来,夜晚的安静被打破,池艾靠着沙发入神,一动不动。
漫长过后,铃声停下来。
过了片刻,来电再度响起,池艾如梦初醒,口中啧了声,合同扔到一边去接电话。
是那串未知号码,她倒了杯温水,接通,“喂,你好?”
“是我。”
池艾愣了一秒,把手机拿到面前重新确认,“裴总?”
“嗯,”隔着手机,裴宁端的嗓音很特别,冷中带着丝不真实的懒,质感抓耳,“安娜把合同文件给你了。”
池艾应声,低头看向玻璃杯里的水,手腕轻轻晃动,杯壁的光影便也跟着摇晃,映在她眼中,变幻无穷。
“嗯,我看了。”
“考虑得怎么样?”
“裴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手机那端微微一静。
“还是您现在很忙?”池艾问。
“你问。”
“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失礼……”
“池艾,十秒,问你想问的。”裴宁端说。
这是她的个人风格,不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池艾了然。
要问什么?她想问的可太多了。
酒店那晚,瑞陇会馆,医院,再到这封突如其来的协议……
裴宁端那么精明,一定猜到她最想问的是什么。
可她一转念。
这个问题已然没有意义了,合同里的白纸黑字成了她们之间关系最确切的答案,既不是旧相识,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一种更加无法见光、难以启齿的纠缠。
既然裴宁端喜欢这样,池艾想,她这个受人恩惠的当然得配合。
演一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而已,她尤其擅长。
池艾浅浅喝了口水。
“我想问问裴总,昨晚是不是去医院看过我?”她问。
“……”
那端静了一秒,“没有。”
她莞尔:“那看来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池艾晃着水杯,手心被温水捂得发热,说出口的话就带上有意克制的温度。
她定定地说:“我签。”
话落,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持续很久。
池艾思考,裴宁端的沉默代表什么。
手机信号不好她没听见,还是自己答应得太快,她后悔了?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裴宁端的声音,格外冰冷,带着难以形容的锋锐,“池艾,你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
背上热得厉害,也很疼,但并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池艾得感谢过去在她人生中出现的那些妖魔鬼怪,让她锻炼出一颗如此强大的心脏。
“谢谢,裴总还有什么吩咐?”
裴宁端语气恢复了正常,冷冷淡淡的,报了串时间地点:“明晚八点,海湾蓝栖,安娜会去接你。”
说罢,通话结束。
池艾站在桌边,把裴宁端的号码存入联系人,发了会儿神之后她想喝水,却发现水已经凉了,只好重新倒了一杯。
这一杯又太热,灼舌,怎么都不满意。
她一下子变得很矫情,看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觉得碍眼。
沙发,手机,合同……
当然,最碍眼的,是手机里刚存进的那个名字。
第008章 恶人
海湾会议中心,高楼没入夜色。
落地窗外的夜景犹如繁星,裴宁端坐在书桌前,正在进行一场跨十二小时时差的线上会议。
在海外那些年裴宁端的工作节奏非常快,回国后习惯也没改变,今天的会议行程紧,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在峰会现场的那套衣服,和池艾的那通电话也是从两场会议之间抽出的几分钟。
忙归忙,但实际有价值的内容不多,以至于她开着会竟然有些走神了。
线上会议里,众人汇报完,一抬头看总裁没反应,个个心里没底,谁也不敢开口。
“裴总?”安娜隔着屏幕出声。
电脑前的裴宁端回神。
半小时后,安娜带着文件敲响隔壁总统套房的门。
解锁密码进去,裴宁端正靠着椅背休息,外套脱了,但电脑还显示在会议结束时的页面。
这个工作狂魔,凌晨飞机才落地,先去了医院,一天休息的时间加一块恐怕还没到四小时。
安娜轻步走过去收拾桌上的文件,动作放得很小心,但难免还是弄出些动静。
闭着眼的裴宁端眼睫动了下,安娜侧目,放下文件歉意道:“吵醒您了?”
“没睡。”裴宁端睁眼,拿起外套,“明天日程几点?”
“上午九点,”安娜道,“中午十二点有场半小时的茶歇,下午三点媒体入场。峰会结束后的晚宴……大概三小时。”
裴氏掌权人首次在峰会公开露面,整个海京圈子都在看着,这场晚宴性质特殊,裴宁端的出面想必会引来不少震荡。
安娜接着汇报其他工作,银映被收购后董事会结构大改,几个大投资项目出现点问题,几个新上任的董事拿不定主意,想问问裴宁端的意思。
“再有,”安娜意有所指,“您要不要联系池小姐?”
开会时她看裴宁端走神就觉得不对,思来想去,只可能是为了池艾。
安娜还不知道裴宁端和池艾已经通过电话,这不是工作上的事,她就没太一板一眼,尽量说得温和些:“我送池小姐回去时她似乎不太高兴,这合约……”
“她会签的。”裴宁端道。
安娜不以为然,池艾聪明机灵,长相又出类拔萃,要是她真有那种心思早就该在娱乐圈大火了,何至于到今天还被经纪人逼迫着献身。
但这只是她主观想法,想来裴宁端认识池艾更久,应该更懂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况且这属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无论作为助理秘书还是朋友她都不应该干涉。
她该做的,是帮上司打点好一切。
-
新经纪人阮聆调任,池艾和陈凝柏都被叫去公司参加对接会议,韦楚人在剧组没到场,以线上的形式旁听。
会议一开始,新经纪人就当众宣布了一个无异于惊雷落地的消息:公司计划让团队提前解散。
“解散?”众人表情各异。
经纪人表示这是公司高层的意思,如果有意见可以向总监反应,至于合同和后续的工作安排,公司会在半个月内给出解决方案。
卓艺是家在业内排不上号的小公司,组合成立迄今为止没接过像样的资源,早就被拖垮了,对被困在小作坊几年的三人来说这无疑是次再谋出路的大好机会。
更何况有韦楚这个先例在前,如果组合能以体面的方式和平解散,百利而无一害。
但消息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毫无准备,开完会后池艾想找经纪人再确认解散的事,陈凝柏从背后叫住她:“池艾。”
茶水间,玻璃门关着,陈凝柏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你喝不喝?”
“不用,”池艾说,“我咖啡过敏。”
她现在对别人递来的杯子有阴影。
陈凝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茶水间的窗户边,缓缓道:“换经纪人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池艾抱起两臂——嘶,背疼。
她只好把胳膊放下,长腿抵桌,纳闷道:“我说不知道,你不信,还偏要来问我。”
陈凝柏噎住,“你真不知道?那齐戴换部门的事呢?”
池艾摆摆手,不想跟她费口水了。安娜让她整理行李,意思是金主大人要金屋藏娇,她正烦着呢。
要拉开门时,陈凝柏在后方拔高声音:“韦楚马上就要单飞了,你还要继续留在卓艺?”
池艾的手搭在门把上,意外地回头。
陈凝柏喝了口咖啡,“你不会没看出来吧,公司换经纪人、解散团队,不都是为了她吗?”
池艾松开手。
陈凝柏继续道:“她现在是上升期,资源分配、人气不均,再加上行程冲突,继续待在组合里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说白了在公司眼里我们俩现在就是累赘,公司想让她长期发展必须要找个正当的理由脱团摆脱我们。”
“你以为阮聆调过来真是为了接手齐戴?别天真了,等团队正式解散,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专门去负责韦楚,而你,”她指指池艾,“和我,都只是公司为了捧她铺的垫脚石。”
池艾在心底笑了,她听明白了,陈凝柏眼红韦楚,跑她这儿拉队友呢。
她就说,陈凝柏这高傲性子怎么会连着两次找她来问公司的事,原来是看见韦楚接到好资源坐不住了。
只不过陈凝柏忘了一点,池艾这垫脚石当的又不是一天两天,如果要眼红,池艾第一个盯上的该是她才对。
“凝柏。”
陈凝柏炙热地看着她。
池艾转过身来,咬着唇,欲说还休。
少倾,她像模像样地叹气,眼中很是无奈,轻声说:“你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好。”
陈凝柏:……
池艾语重心长:“再怎么说楚楚和我们都是一个组合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工作顺利,我们应该祝贺她,你说是吗?”
“……”陈凝柏难以置信,“你有病吧?”
池艾大抵能猜到自己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只脑子被驴踢了的卡皮巴拉。
实话说,韦楚飞升,池艾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但这份不适和嫉妒无关。
韦楚在酒局上得罪投资方,原本已经被踢出女主角候选,能再次被剧方相中,大概率是瑞陇会馆那晚傅秦序出面帮了她。
这才是池艾真正担心的,傅秦序是银映的大股东,干预一部电视剧的选角而已,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工夫,那么当初她试镜成功后还被踢,背后是谁做的手脚,答案可想而知。
再阴谋论些,她被星探发掘后才带入娱乐圈,最后签进有银映原始投资的卓艺娱乐,这过程兴许也有傅秦序的干涉。
所以陈凝柏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她不趁这次机会摆脱卓艺,在银映的阻挠下,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电梯无声下行,落到三楼,电梯门开,池艾下意识抬眼。
这一瞧,嚯,冤家路窄。
齐戴站在电梯外,脸色一变。
池艾在电梯里看着他,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叫人冒汗的尴尬和紧张。
不过冒汗的不是池艾。
长时间没人进电梯,感应门自动关闭,即将合上时,一只净白好看的手忽然挡在中间。
等电梯门重新打开,池艾收手,在里头温和地笑着,“齐哥,不进来吗?”
齐戴面色很难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先下吧。”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不、不用!”说完齐戴连个招呼都没打,转身急匆匆地溜了。
池艾观察,他去的是楼梯间方向,应该是要走楼梯下去。
自尊心大爆炸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看见齐戴这幅老鼠见到猫的模样,池艾郁闷一整天的心情豁然开朗,念头瞬时通达了。
陈凝说的是有道理,可就在昨晚,她抱上了海京赫赫有名的裴氏集团的大腿,以裴宁端的身份,池艾只要把她哄好,无论娱乐圈还是名利场,无论银映还是傅秦序,没人能动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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