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不由得想起凤君。
凤君也是这样的。
第一次变成鸟不是知白主动的,那时候他跟着凤君修行,奔波了一天走不动便耍小孩子脾气,赖在地上怎么也不想走。
本以为凤君会生气得一走了之,但是没想到凤君念了个咒,自己就变成了只五彩小鸟。
凤君伸出手,一贯地神色冰冷但是并不严厉:“坐在我掌心吧。”
知白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稳稳落在凤君手掌,风乍起,凤君带他御剑而飞。
凤君瘦长的手指散出些许灵力,为他遮住扑面而来的风,知白伏在凤君指尖,身下群山如黛,连绵不绝。
知白问他为什么不生气,凤君神色如常:“累了便休息,为何生气?”
“我也想学御剑而飞。”
“好。”
知白想了一下,“我还想学变小鸟的法术。”
凤君一怔,但还是点头:“好。”
后来知白时常化成五彩小鸟呆在凤君身边,有时在他掌心,有时在他肩头,有时在他怀中。
直到回了家,知白才又变成一缕魂魄回到自己身体里。翘着腿躺在沙发里:“还是原本的身体好啊。”
霍行川给常去的餐厅打了电话,劳烦他们把菜送过来,瞧见知白晃悠脚丫子研究学习机的样子,点了几份和上次不同的菜品,打算给他尝尝别的口味。
知白跟着学习机看完了剩的半集百科视频,眨了眨眼睛对霍行川说:“把鸣冤阵的图给我看看。”
霍行川刚要发出去的语音收了回来,眉毛一挑:“打算帮我了?”
“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再什么都不做我也太没良心了。而且……”知白拖着下巴,眉眼一弯,毫不掩饰着坏笑着:“天底下有好些人要抓我,今天你帮我瞒住了,我们就算共犯啦。”
歪理邪说。
窗外冬风刮得紧,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翻飞,屋内知白瞳如墨玉,狡黠得像个小恶魔。
霍行川很快就把手机里的资料打出来了,连带着前面几名死者的尸体和一应资料全部摊在知白面前。
知白一边看着现场照片,一边听霍行川解说每名死者具体情况,最终将那些死者现场照片在桌上一字排开。
死者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除了身下那个血淋淋的符咒,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的瘆人的笑容。
现在摆在一起,像是按照相同的模板刻上去的。
难怪看上去那么违和。
“鸣冤阵的献祭者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有足够的怨气,最好是那种死了能立刻化成厉鬼的程度;二是必须要主动献祭。但是这次几名死者……”知白皱着眉,“我没有冷血的意思,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需要立刻自杀献祭报仇的性格,并且这种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死者主动的。”
“你觉得他们是被迫的?”
知白回忆着宋晓楠出事那天发生的事情,淡淡开口:“是幻境。”
“为什么?凶手不能用催眠一类的方式么?”
“在北城大学的时候,我中了幻术。幻境的主人是个手持骨伞的红衣女子,你有印象吗?”
霍行川略过了他去北城大学的事情,摇了摇头:“我们对魔族的记载并不多。”
知白捏了捏眉心:“我之前犯了个错误。我以为能够布这种阵的人需要很大的实力。但是从他选择的献祭者来看,他可能驾驭不了那么重的怨气。如果凶手是红衣女子这种,应该会选择怨气更重的人。”
“所以你觉得红衣女是从犯。那么为什么一个能做幻术的人,要帮助一个实力并不强的人呢?”
霍行川的语气并不咄咄,但是长久以来的审讯习惯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带上几分厉气,察觉到知白的沉默,霍行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
知白并没有在乎这一点,他脑海里不断闪过这几日的碎片,万渊的鬼气、再度出现的上古阵法、神秘的幻境,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渐渐在知白脑海里汇成一个可怕的想法。
知白突然问道:“破处阵眼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发现了最后一个阵眼?”
霍行川愣了一下:“在西北方向。”
“你打算怎么查?”知白看着他。
“我要是说我的办法就是设寻魔阵,大海捞针,你是不是会觉得我疯了。”
“……我只是佩服你们灵力充沛,经历旺盛。”知白无奈叹了口气,“把地图拿来,四个现场位置标出来。”
“你要干什么?”
“我要找到最后一个阵眼的位置。”
霍行川很快在地图上把案发现场标注出来,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知白没有上前,而是握住了霍行川的手腕:“我灵力微弱,画不出阵法,霍行川我需要你帮我。”
“我要怎么做?”
“首先沿着这四个阵点,把鸣冤阵画上去,不用给太多灵力……”知白一边握着霍行川手腕,一边在地图上轻轻画阵,金色灵力像支画笔在光滑的地图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霍行川控制着灵力,手腕失去了自主权,随着对方的手来回移动。
凭知白这种熟练程度,大概率之前是画过鸣冤阵的。
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呢?
出神的时候手腕已经停下来了,鸣冤阵静静躺在自己面前:“这就好了?”
“没有。”知白握着的手收了几分力,眉眼间浮上一抹紧张,“霍队长,接下来的阵我也没试过,还是纸上谈兵的阶段,如果失败了……”
“房子我设了结界,结界里怎么折腾都没事,但是要是闹到了结界外面……”霍行川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那咱俩就得组团进局子了,共犯。”
第14章
霍行川这种吊儿郎当的笑容倒是缓解了他几分压力,毕竟自己身无分文,吃喝都要靠别人,如果再把别人房子搞坏了,大概要以死谢罪。
知白咬破另一只手指尖,在对方不满的一声“嘶”中,对着鸣冤阵的阵点滴了几滴血。那抹猩红瞬间融在流转的灵力中,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无端生出股邪气。
知白慢慢呼出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发力,用力攥着霍行川手腕在空中缓慢画下一个图案。
地图上的鸣冤阵突然剧烈振动起来,连带着桌子跟着一起摇晃,知白指尖泛白,死死握着霍行川手腕,在巨荡的风中维持着姿势。
紧接着地图上鸣冤阵的阵点接连爆破,知白刚滴上去的血带着灵力炸成一朵朵血花在地图上方剧烈燃烧起来。
灼热感席卷而来,霍行川的手指下意识缩了一下,下一秒又被知白死死抓住,翻涌的旋风中,知白语气沉稳:“马上了!”
火舌即将舔食到手掌,霍行川有种即将被这股热浪吞噬的感觉,知白突然停手了,而后鸣冤阵又一次爆炸了。
巨大的暴风让霍行川和知白两人齐齐向后翻滚出去,霍行川把知白整个人揽在身下,后背猛地撞到身后墙上。
“结束了吗?”霍行川着问。
“嗯。”
知白在狂风中努力睁开眼睛,攥着霍行川的手飞速结阵,灵力碰撞发出巨大爆鸣,整个地面跟着震了震。
霍行川挡下飞过来的桌子碎片,室内终于回归安静。
桌子早已经炸成碎片,连带着沙发也烧毁了一半,地板上更是不成样子。
两人坐在墙边看着面前的残骸,知白头顶幽幽飘来一句:“幸亏有结界啊……”
霍行川抬头见到那张“罪魁祸首”——地图正慢慢飘到地上,他看了一眼知白:“地图怎么就毫发无损?”
知白扇了扇眼前的灰走了过去,把地图捡了起来:“也没有毫发无损。”接着举到霍行川眼前,指着鸣冤阵西北角,霍行川发现地图那里竟然破了一个洞。
不止那里,之前的阵眼也都破了洞。
“那就是最后一个阵眼?”
知白把地图卷起来:“大概率。”
“根据时间推算,最后一个场献祭是后天。我和你一起去。”霍行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知白皱着眉面色沉重:“必须破坏鸣冤阵,我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霍行川按了按知白被爆风吹翘的头发:“巧了,我也有种不好的感觉。非得抓到这孙子,拿了奖金把客厅收拾一遍。”
话音刚落霍行川手机响了起来,是唐副局。
霍行川眼皮跳了一下。
完了。
他接起电话,下一秒把伸长胳膊,但是把手机拿远也没阻止贯耳的咆哮:“霍行川你在家里研究炸弹呢?不是让你在医院休息一下么,回家又瞎搞什么,你家结界剧烈震动得监察司的人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了!”
知白耳朵一动,听到电话里的内容,心虚地扫视了一下屋子,作为罪魁祸首决定坐在地上当只弱小无助的缩头鹌鹑。
霍行川揉揉眉心:“设个阵查案子。”
“纪律准则是不是都忘了?提前打报告这个事还要说多少遍?霍行川你怎么总是……”
“唐副局。”霍行川怀疑电话那头要直接给他开个精神会议,干脆直接打断,“我知道了 。明天我写个反思行了吧。”
“你小子少来敷衍我,年底给局里冲违纪业绩是不是,我发现你……”
正巧门铃响了,霍行川往门口走:“不说了啊,外卖来了,先吃饭了。”
“手脚健全的大男人天天吃什么外卖,做顿饭能累死你是不是。”
霍行川后悔接这个电话,火速说了句“挂了”在对面喋喋不休中熄了手机。
他走到玄关,把饭接了回来,冲着坐地上的知白说:“去书房吃吧。”
知白见这人没有怪罪的意思,蹑手蹑脚跟了上去:“他的声音好熟悉。”
“唐钧之,唐副局,你今天见过他。”
知白脑海里有了点印象:“哦。”
霍行川对房子没什么要求,装修是开发商直接做好的。书房是非常传统的布局,黑胡桃木书架占了两面墙,中间一张开阔的桌子,上面对着乱七八糟的书籍笔记,几乎没什么空余地方。
霍行川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旁边,腾出半边地方,开始摆餐盒。
知白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书架的上的书,确认是真书后,从心底里传来一丝震惊。
他又看向霍行川,这人身量很高,眉眼鼻梁高挺,不知道是不是刚这行久了,脸上肌肉总像是绷着,天然带几分冷气。
宽肩窄腰长腿,练得恰到好处的肌肉把居家服支撑得利落有型,仿佛随时能拉出去拍时尚杂志。
挽上去的衣袖下,露出的小臂线条分明,手腕处带着块蓝底银边手表,不小心溅上的汤汁被他顺手拿纸一抹,把几样菜摆好后,霍行川才看到知白站在书架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呢,过来吃饭。”
“这么多书啊。”知白状似感慨道。
“小时候为了快点考级,没少看古籍,换房子的时候直接搬来了,查资料也方便。”
知白整个人一震,把霍行川上下扫了一遍,不敢相信,他居然看书!
霍行川放下筷子:“你这什么眼神啊?”
“我觉得人还是不可貌相。”
霍行川听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你眼里我什么样啊?”
“悍匪……”
霍行川面无表情:“明天反思你替我写。”
知白小声嘟囔:“果然是悍匪。”
反思到底是霍行川自己写的,原因没有别的,知白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
在纸上磨蹭了半天,没落下一笔,霍行川嫌磨叽,把人赶走了。自己做桌子前三下五除二抄了一篇,而知白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在对面研究起来。
洋洋洒洒抄了两千来字,他一抬头,知白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
霍行川悄悄看了眼封皮《阵法图析》。
也是,这文化水平估计也就能看懂图了。
“要不我给你联系修仙所去上学吧。”
知白放下书:“那是什么。”
“修仙学校。一边学法术提升灵力,一边学文化课读书识字,多好。”霍行川欣慰一笑,“这年头,还是得念书啊。”
……
知白很想告诉他,这书里的阵法图好些是当年自己研究的。
真是吃了没跟着时代一起前进的亏。
知白没搭茬,但心里跟着琢磨了一下学习新时代功课的事,一偏头看到了被霍行川端正放在书桌一角一本古籍。
“这是什么?”知白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
“你知道知白么?”霍行川问。
碰到书的手猛然一顿,听霍行川没什么反应地继续说道:“他的一本古籍,不过是禁书了。”
知白稳了稳身形,若无其事问道:“为什么是禁书?”
“知白杀了凤君被天道处死,成了千古罪人,他的书都成了禁书。你不知道么?”
知白摩挲了几下手里的书,霍行川的声音好像被放大无数被,一字一字朝自己砸过来,半响他轻轻说:“我不记得了。”
指尖在书页上迟疑了半天,最终也没有翻开,知白把书放下,打了个哈欠:“困了,先去睡了。”
知白躺在床上,和头顶的封禁咒四目相对。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剩下风还在呜咽地吹,拍在玻璃上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知白杀了凤君被天道处死,成了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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