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折扇,衣非雪看了眼就是普通的扇子,被木剑陈拿在手里把玩,装翩翩公子。
木剑陈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论五官和气质,绝对担得起风度翩翩四个字。
但就像之前明晦兰说的相由心生,这位木宗主给人的感觉,就是贼眉鼠眼,笑里藏刀,一言一语都含着如芒在背的算计。
衣非雪不动声色,见木剑陈用折扇点了点茶盅:“这是我北域木宗的含翠柳,此次出行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两,衣掌门且尝且珍惜。”
衣非雪面无表情道:“你自己慢慢喝吧!你们北域的‘含翠绿’、乌芽’、‘忘川莲’、还有明宗享誉中外的‘月光白’,我早喝腻了!”
木剑陈嘴角抽搐,眼皮直跳。
是呢,衣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多的烧得慌!
千金一两的月光白喝到吐,万金一张的符咒一箩筐一箩筐的买,用起来跟撒传单似的。
木剑陈咬的后槽牙咯吱咯吱响。
“有些东西可不是靠钱多就能买到的。”木剑陈慢条斯理的饮口茶,等衣非雪接腔。
偏偏衣非雪不接。
一下子冷场了。
木剑陈尴尬的放下茶杯,正要暖场,衣非雪又突然抢白道:“莫非你想把镇魂幡卖给我?”
木剑陈:“我……”
衣非雪:“也对,放眼整个灵墟大陆,能顶得住你木宗主狮子大开口的,唯有我衣家。”
木剑陈:“当然……”
衣非雪:“但我不想买。”
木剑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节奏全被打乱,木剑陈都懵了。
“区区镇魂幡,哪敢劳驾衣掌门特意跑一趟。”木剑陈又慢条斯理的喝口茶,重新把架子摆好了,才说:“衣掌门见闻广博,想必知道大名鼎鼎的‘女娲泪’吧?”
漫不经心的衣非雪顿时一怔。
这世间奇珍异宝无数,真正能入得了衣公子眼的寥寥无几。
女娲泪,即便仅存在于书中记载,并未有人眼见为实,可其具备的神力还是叫古往今来的修士如痴如狂,但凡听到些风吹草动,趋之若鹜,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衣非雪当然也想要。
木剑陈精准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华彩,心下轻笑,道:“传说女娲泪可复活万物,治愈万物,更能一跃大圆满,羽化成仙。若得到此物,衣掌门的区区魂魄不全之症,轻而易举便可药到病除。”
衣非雪皱眉,看向他。
“本宗主刚好有一则关于女娲泪的线索。”木剑陈顿了顿,笑着说,“来做一场交易吧。”
衣非雪被木剑陈吊起了胃口,只听他说:“用女娲泪的线索,换明晦兰这个人。”
衣非雪猝不及防。
木剑陈勾唇微笑:“如何?这笔买卖太划算了,你稳赚不亏的。”
衣非雪望着每一丝毛孔都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木剑陈,半笑不笑道:“明晦兰的价值,堪比女娲泪的消息?”
木剑陈:“明晦兰是北域人,家道中落沦为你衣非雪的奴隶,我北域脸上也无光。”
“更何况他还是故友的儿子。你别不信,本宗主和明如松相交莫逆,关系不错的。”
是,明宗还在的时候,木剑陈隔三差五就去做客。
不过他也三天两头去郎宗溜达啊,明如松也去呢!
三家人互相串门子,好的跟三胞胎似的。
就和中土四世家逢年过节送礼,“同气连枝”一个路数。
衣非雪也不较真,托着下巴道:“原来明晦兰这么值钱啊?”
木剑陈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自诩老狐狸,而衣非雪是小狐狸,小狐狸精着呢!
可就算知道“明晦兰身上肯定有搞头不然你木剑陈不会做亏本买卖”又如何,能禁得住女娲泪的诱惑吗?
木剑陈趁热打铁道:“说到底,你把明晦兰当奴隶,不过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
“他现在穷困潦倒,你让他自生自灭就已经是报仇了。”
木剑陈款款而谈:“对于咱们修士而言,□□的创伤那都不叫事儿,真正受折磨的是魂魄。”
“有些法器歹毒得很,不伤□□,专打神魂。我曾见过一个被伤到魂魄的修士,只挨了那么一下,疼的满地打滚屁滚尿流体面全无。”
“很难想象你魂魄不全是个怎样的感受。”
衣非雪凤眸凌厉,眸光深深。
木剑陈把扔掉的茶泼出去,亲自给衣非雪续上新茶,道:“衣掌门从小到大必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外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木剑陈半是劝说半是威胁的道:“魂体为先天所定,后天难以弥补,除了女娲泪,你别无他法。”
衣非雪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瞳眸深不可测:“还有镇魂幡吧。”
木剑陈愣了愣。
果然衣非雪来寒亭“祝寿”,也是为了镇魂幡。
“利用镇魂幡搜索你丢掉的一魂?或是利用镇魂幡来补魂?”木剑陈捏着下巴笑,“没错,这确实是个办法。”
木剑陈笑道:“可惜我不卖。”
这话说完,他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实在痛快!
衣非雪轻轻一笑,端起茶杯将水全部泼出去:“我也不换。”
起身就走。
木剑陈措手不及:“……衣非雪?!”
真的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竟为了明晦兰,连女娲泪都不要???
木剑陈恨恨道:“什么聪敏狡黠,根本是个蠢货!”
门外有明宗弟子说:“宗主,子时快到了。”
他还约了明晦兰。
木剑陈收拾好情绪,命人将茶倒掉,换新的。
时间还早,先把战利品拿出来欣赏欣赏。
木剑陈细细摩挲着镇魂幡,怎么摸怎么爱,笑得合不拢嘴。
摸着摸着,木剑陈脸色一僵。
猛地挥手将障眼法打个粉碎!
镇魂幡变成了裹脚布。
又臭又长,不知道从哪个老头子脚上扯下来的,略施障眼术,就塞给了木剑陈。
而木剑陈完全沉溺在得到镇魂幡的喜悦中,竟没察觉到,抱着裹脚布又搂又亲了一天一夜……
是谁敢戏弄本宗主!
真正的镇魂幡又在哪里?
木剑陈目眦尽裂。
衣非雪?!!!
第17章
一道法诀,裹脚布烧成飞灰。
怒火中烧的木剑陈弓着背干呕,脸色青里透着白。
黄口小儿胆敢这般戏弄作践他?!
不知何时抢到的镇魂幡,还瞒天过海,弄得全世界人都以为是他木剑陈拿着镇魂幡逃之夭夭。
现在所有人都对他口诛笔伐,黑白两道追杀抢夺他手里压根不存在的镇魂幡,而衣非雪美美的隐身了。
何其卑鄙无耻!
他还不能说没有,首先谁信啊?其次这不是承认自己被一个黄毛小子戏耍了吗?
木宗主丢不起这人,只能哑巴吃黄连,烂死在肚子里!
妈了个巴子的。
衣非雪不是小狐狸,是修炼千年的毒蛇吧!!
该死该死该死!!
“咚咚咚”三声敲门。
木剑陈怒吼:“谁!”
房门推开时,门外那人有些不知所措:“晚辈来的不是时候?”
明晦兰一身素白的短打,和从前宽袍广袖的清贵公子不同,看起来乖乖巧巧,十分好蹂//躏。
木剑陈娴熟的将全部不该有的情绪藏起来,挂上满脸既不过分亲切也不疏远的微笑,朝桌对面比划:“贤侄快请坐。”
明晦兰坐下后,木剑陈直奔正题:“自己人,就不跟贤侄兜弯子了。”
明晦兰:“木宗主请说。”
计划没有变化快。
木剑陈原本是要明晦兰做自己内线的,到时里应外合,把衣家拿下。
衣家的财富究竟有多少,只能说不可估量。
怕是季家风家徐家三门加起来,都比不上衣家的一半。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黄白之物,据说衣家还有九十九座金库,里面垒满了灵丹妙药、符咒、和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法器!
你就说吧,谁不眼馋??
木剑陈也馋啊!
可现在突生变故,镇魂幡在衣非雪手里,就凭他那性子,到最后关头肯定玉石俱焚,宁愿毁掉所有法器也不给别人留。
衣家巨富他想要,镇魂幡也想要啊!
木剑陈心焦的抖腿。
明晦兰:“……”
木剑陈直接说道:“镇魂幡在衣非雪手里。”
明晦兰果然很震惊:“不是木宗主拿到的吗?”
木剑陈脸色铁青,含糊揭过:“此事复杂,说来话长。”
“贤侄。”木剑陈起身,绕到明晦兰身侧站定,双手搭在少年单薄削瘦的肩膀上,叹气感慨,“当年的你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委身于衣家,被一个混小子当奴隶差遣。”
明晦兰垂下眸子,神色内敛:“木宗主也说‘当年’了。”
木剑陈松开他,在雅间踱了几步,转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明晦兰,冷哼一声:“若明如松泉下有知,知你沦为奴隶遭人践踏,傲骨全失,自甘堕落,不知作何感想。”
明晦兰收紧五指:“时也命也,我不会自怨自艾。岂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木剑陈大笑道:“真会说漂亮话安慰自己,明明在卑微苟活,还拿“塞翁失马安知非福”那套麻痹自己。”
明晦兰嘴唇抿成一条线,想反驳又无力反驳,攥紧的骨节咯吱作响。
木剑陈:“皎如云间月的兰公子,跌入泥沼,只能在衣非雪手下苟且偷生,任其凌辱作践,我听说你不仅要给他奉茶烧饭,还要捏肩捶腿,甚至到了晚上还得给他打洗脚水——”
“够了!”明晦兰这一声几乎破了音。
木剑陈眼中闪过喜色。
到底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平日里伪装的深明大义,结果轻松一激,原形毕露了吧!
就算从前真的清风峻节,木剑陈也不信他造此家中巨变、还能保持琼枝玉树的道心。
“别说了。”被撕碎面具的明晦兰正欲落荒而逃。
木剑陈伸手按住他的肩,语气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温柔又耐心:“谁还没个孤掌难鸣的时候,只需小小助力便可龙跃九霄。贤侄生而不凡,如今落难不过是天降大任的小小挫折。我救你离开衣家,若你愿意的话,我再助你重振明宗,东山再起,如何?”
明晦兰瞳孔剧烈收缩。
木剑陈看得分明,心潮澎湃。
明晦兰闭了闭眼,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是自然。”木剑陈道,“我需要镇魂幡,你且帮我拿到,这样在对付衣非雪时,便能多几成胜算。”
明晦兰要开口,木剑陈抬手阻拦,道:“贤侄你要明白,那衣非雪救你是为了作践你,所谓的恩情均是建立在仇恨报复之上,所以你无需感恩戴德。相反,你该趁此机会为自己一雪前耻才对!”
明晦兰没说话。
木剑陈也不催促,放下阻拦的手臂放人离开:“你终究是北域人,我仅仅为了这个,也不会放任贤侄飘零中土他乡、不管不顾。”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木剑陈目送明晦兰离开。
木宗弟子跟过来,说:“他会不会是装的?”
木剑陈冷眼瞪人:“你装一个我看看?”
若是演的,那明晦兰的演技当真炉火纯青,明宗干脆别以法阵剑道闻名天下了,改行开戏班子吧!
“……弟子担心他耍花样。”
木剑陈脸色一沉。
不好的记忆又被提起,想杀人!
已经被衣非雪戏弄过一次了,岂能再被明晦兰耍了?
他可是堂堂木宗掌事人,统领北域三分之一疆土的一方霸主!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修士从天而降,瞬间把木剑陈团团包围:“交出镇魂幡!”
木剑陈:“……”
木剑陈:“草!”
*
房门敞开着,直接进就行。
衣非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明晦兰端着洗脚水进来,稳稳放到软塌下方。
“衣掌门,水温正合适。”明晦兰边说边去抓衣非雪的脚,衣非雪猛地后缩,躲开。
“去哪儿了?”衣非雪手持一卷书,幽幽看着他。
明晦兰浅笑一下:“去寒亭县了。”
“干什么去了?”
明晦兰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装扎实的油纸包:“买这个。”
油纸拆开,露出里面香气扑鼻的糕点。
竟然是花生酥?
意料之外的衣非雪愣住了。
明晦兰说:“百年老店做的,不知道有没有多福的手艺好。”
“你……”衣非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在弯月阵说想吃花生酥,也不过是借此引出多福这个话题来,拐弯抹角试探明晦兰罢了,并非真的想吃。
而明晦兰也不傻,肯定知道重点不在花生酥。但明晦兰还是记在心上,还特意跑出几十里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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