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话,明晦兰瞬间懂衣非雪的意思。
本掌门偏要一人独享!
做一个“不懂江湖规矩、不通人情世故”的霸道自私鬼!!
衣非雪:“我乐意,你就眼馋着吧。”
周老差点平地栽个跟头。
所以其实……衣非雪并没有为了千金楼上下打点?谁的好处也不给分,就是要自己独揽大财,哪怕撑死也做个肚子鼓溜溜的鬼。
周老叹为观止,怕是在衣非雪看来,那些都是弱者为了存活下去不得不“散财”。而衣掌门的宗旨是,我的全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分毫!
“你!”众人被激怒,接二连三的起身。
风思君也振衣而起,却是站到衣非雪身前七步远的位置。
衣非雪微微一愣。
风思君说:“诸位是要明抢吗?”
话是对大家说,但目光盯着的是借题发挥、党同伐异的徐甘来。
徐甘来有备而来,见状直击软肋:“哈哈,舅舅要替外甥出头了?多稀罕啊,当年还提剑要杀妖孽给妹妹报仇呢,这才几年过去,就把你一手拉扯大的胞妹忘了?所谓兄妹情深,是做给旁人看的喽。”
又看向衣非雪,笑里藏刀:“要不是你爹拦着,你早就被你舅舅一剑送去见你娘了。”
数道飞丝齐出,穿过徐甘来的胳肢窝“砰砰砰砰”钉在地上,瞬间把徐甘来架起来,寸步难移。
徐甘来压根反应不过来,就觉得腋下一凉,不用看,那里必定皮开肉绽。
徐甘来哪敢乱动,更不敢轻易试青丝绕锋芒,只听这法器主人讲道:“徐掌门这么激动,不妨你先打头阵,给大家做个样。”
徐甘来心神颤抖,咽了口唾沫,豆大的汗珠滴落到极细极韧的飞丝上,刹那间四分五裂。
众人感同身受般的一激灵。
衣非雪:“兰公子,你说在这恶阵当中,死几个不自量力的倒霉蛋是不是很正常?”他的嗓音柔风细雨,却听得众人汗毛倒立。
“恶阵凶险,里面的修士全军覆没,唯独本掌门神功盖世一人生还,是不是也很有信服力?”
众人大惊失色,脸色一个赛一个煞白。
真是不经吓。
衣非雪在心里一阵好笑。
明晦兰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在旁人看是“抓”,在衣非雪体会是“扶”。
明晦兰稳稳扶着他,沉心静气,说给大家听:“衣掌门息怒。”
众人惊恐万状。
专横跋扈的衣非雪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
立即有人打退堂鼓,“误会误会”声此起彼伏,“岂敢岂敢”声层见叠出。
拱起来的夺宝大军不战而降,徐甘来成了光杆司令,又怒又怕。
衣非雪没有把青丝绕收回来,就让四世家的堂堂掌门人在那“烤羊肉串”,几个时辰过去,愣是没人敢为徐甘来出头。
周老有些诧异明晦兰也无动于衷,还以为尝把“得饶人处且饶人”挂在嘴边的兰公子,会仗义执言呢!
明晦兰看出周老的心思,笑道:“庄子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周老憬然有悟。
后边还有一句话,佛不渡傻逼。
明晦兰看着汗流浃背的徐甘来,浅灰色的眸子阴晴不定。
周老看看盘膝打坐的衣非雪,再看看身旁看护的明晦兰。
明晦兰:“老先生有话说?”
周老摇了摇头,说:“当年你们在寒亭殿比武,我刚好也在场,能亲眼一睹绝代双骄之风采,不枉此生。”
明晦兰:“老先生言重了,谬赞。”
周老笑了一下,中非雪,北晦兰,一时瑜亮无尽风光。
他当时就想,若二人都是中土修士,便能同力协契,守望相助。可立场不同,注定了水火难容,你死我活。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无比叫人心痛惋惜。
而今再看,倒是自己狭隘了。
所谓睚眦必报,羞辱作践,都只是表象,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微妙。
周老很感慨很欣慰的笑道:“最强的宿敌,也是最好的挚友。”
明晦兰默了几秒,也笑了声,目光落到衣非雪玉色的面容上:“在下并不想跟他做朋友。”
周老:“?”
*
衣非雪以元神探入自己的灵台,很快瞧见悬在灵台深处的一团光。
这团光不知是何物,从衣非雪能窥灵台起就有了,至于最早什么时候产生的,衣非雪难以求证。
它可能是一种力量。
这是衣非雪经过多年的观察,做出的判断。
但这道不知何时钻进他体内的力量,却不为他所用,仿佛将他的灵台当做永久客栈,心安理得的住下来了。
衣非雪不是没想过捍卫领地,他第一次试图把光团打出去,直接受到它的“正当防卫”,后果就是衣非雪昏迷了三个月。
第二次他谨慎了,尝试着友好交流,先握个手什么的,结果碰都没碰到光团,又被它窝里横,下场就是又昏迷了三个月。
一个坑不能栽倒三次,后来衣非雪按兵不动,就隔三差五进来和光团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扰谁。
要不咋说它窝里横呢,就知道欺负他,遇到危险时怎不见它伸手帮一帮宿主呢!
它寄生在体内,本来就别扭。
派不上用场不说,衣非雪深度怀疑自己魂魄不全也是拜它所赐,所以别扭变成了膈应,不把这块毒瘤挖出去,真是寝食难安。
衣非雪又瞪了会儿光团,神识察觉到外界有异,瞬间转醒。
客栈房门大开,屋里的修士空了一半,街上传来喧嚷的骚乱声。
衣非雪起身时,明晦兰和季禾正从外面回来,后者脸色惨白,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画面。
就连明晦兰也面色凝重,这让衣非雪不仅重视起来:“怎么了?”
边问边走出去看。
狂风怒作,邪煞之气扑面而来,魔云堆积遮云蔽日!原本空荡的街上遍布死尸,仅存的几个活人也奄奄一息的绝望等死,哀嚎声连绵不绝,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衣非雪瞳孔骤缩。
这不正是当年环琅遭“天灾”的场面吗?!!
第35章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么会这样?”修士们两腿一软,不少胆小的已经吓瘫了。
“这是幻术吗,还是真的?”
“等等等等,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是此时此刻的环琅,还是十二年前的环琅?!”
众人面面相觑,或惊或恐, 混乱不堪。
有人气急败坏的吼道:“怎么可能有逆转时空的法阵, 又不是上古天神!”
“外行人不懂的就别胡乱猜测,引大家恐慌!”这人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找内行人, 猛地眼前一亮,“兰公子!”
明晦兰不发一言。
“莫非兰公子也不知道?”
兰公子当然知道, 只不过没空给他科普。
明晦兰全神贯注的看着衣非雪,见衣非雪面色虽白, 但没有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心下稍安。
可明晦兰不敢松口气, 任何人都有不堪回首的梦魇, 场景再现,饶是千锤百炼的衣非雪,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明晦兰正要叫衣非雪,忽然听见有人朗声喊:“衣掌门,你是亲身经历者,这里确实是当年的环琅变吗?”
明晦兰上前半步:“环琅变在史书上重彩浓墨, 道君只顾练剑都不熟读历史吗?便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眼下种种惨境不会自己看吗?”
那个道君被怼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众人也感同身受似的被一怼一个不吱声,各个睁大难以置信的眼睛, 怀疑兰公子是不是被夺舍了?
环琅变是近些年来最轰动的一次灾,用惨绝人寰四字概括只轻不重,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仅听讲述都感到毛骨悚然。
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众人猛地望去,只见季禾被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住了脚。
季禾一时不察,以为是被魔物偷袭了,待看清是瘦骨嶙峋的可怜妇人后,忙弯腰想搀扶。
下一秒,青丝绕当场绞住妇人的脖子。
众人脸色大变,只见衣非雪指尖一挑,妇人身首分离。
周老:“衣……”
“假的。”衣非雪说。
众人定睛一看,那妇人倒地的瞬间化成一团烟雾。
徐甘来差点喜极而泣:“所以我们没有回到十二年前?”
“却也并非幻术。”风思君说的笃定,但还是看向衣非雪和明晦兰,谨慎求证。
明晦兰道:“初入阵时只是怀疑,现在可以肯定了,这是回溯阵,在上古遗卷中有所记载。”
“上古?!”
“谁这么大本事能制出这种阵来?”
博览群书的周老先生一听名字,隐约有几分了解。但在场的文盲占比十分之□□,听到陌生的古阵顿时六神无主,争先恐后的追问什么意思。
明晦兰:“顾名思义,就是凝聚残存于此的怨念,以重现此地发生过的事情,回溯当年情景。”
季禾恍然大悟,难怪说这阵中阴煞鬼气浓烈,比他季家寒亭还厉害百倍,原来不是吓唬他的!
风思君道:“可有破阵之法?”
徐甘来奇思妙想说:“是不是按照当年的经历,再救一次城?”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整齐划一的看向衣非雪。
怎料本该站在那里的衣掌门不见了。
众人:“?!!!”
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衣掌门”、“衣掌门”、“衣掌门”……
*
衣非雪走到一口枯井旁。
井口生满墨绿色的苔藓,上面喷溅着狰狞血迹,从井口延伸往下全是斑驳鲜血,然后横七竖八躺着死去多日,已经腐败生蛆的尸体。
“清客。”
衣非雪侧目看了眼跟过来的明晦兰。
“在找阵眼?”明晦兰问。
阵的阵眼,多数会以井为眼,井水直通地下,四通八达,就像人体的脉络汇集四肢百骸。
衣非雪不置可否,从腐烂的尸体上迈过去。
明晦兰走到衣非雪边上,轻声问:“你还好吗?”
衣非雪看出明晦兰眼中的担心,没有弄虚作假,最诚挚也是最简单直白的担忧。
这让衣非雪心里颤了颤,有些手足无措,生平第一次因为“不知所措”而逃开宿敌的注视。
衣非雪瞥一眼地上的尸体,嗓音透着轻蔑的冷意:“真的都见过,何惧这群由怨念幻化的假货?”
明晦兰为之一笑:“是啊。”
衣非雪抓一把符咒塞明晦兰怀里,看着弱不禁风的兰公子,长眉缩紧:“别离开我超过十步。”
衣非雪觉得不稳当,又抓了两大把符咒给他:“十步内,就算北域三宗主一起上,我也能护住你小命。”
明晦兰怀里多到塞不下,最便宜的一张都要百金的符咒,跟撒冥币似的被衣非雪哗啦呼啦的扔。
“……”明晦兰失笑,“多谢衣掌门。”
衣非雪冷哼一声,故意道:“天生圣体么,应该的。”
明晦兰笑意更深:“修士斗法兵荒马乱,高境界修士对决,稍有分神都是致命的,我又怎敢拖累了你。”
衣非雪心中莫名软了下。
明晦兰灵机一动,说:“不妨这样,我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等你解决完敌人再来寻我。”
脱离视线?不行,太危险了,必须得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踏实放心。况且还得找你,去哪儿找?
衣非雪一百个不赞同,正要否决明晦兰的想一出是一出,就见明晦兰从乾坤袋里拿出样东西。
一条水蓝色手链,以晶莹玉润的琉璃珠串成,每一颗琉璃珠中间都有一枚红豆大小的铃铛。
明晦兰道:“这是明宗的灵宝之一,相思扣。”
衣非雪耳根顿时一热。
什,什么破名!!
明晦兰拿起衣非雪的手腕:“相思扣是一对儿的,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相思扣不断,你我二人同心永结。”
衣非雪心脏猛烈颤抖,一激灵,用力缩回手:“不戴!”
“为何?”明晦兰天真无邪的眨眼睛,“这样方便你找到我,或是你嫌麻烦,用它来传召我也行啊。”
最后那句话中听。
衣非雪稀里糊涂就被明晦兰戴上相思扣。
然后忽然注意到,刚才明晦兰给他戴手链时,隐藏在白色广袖内的左手腕上,正有一条相思扣。
合着早就准备好了是吧?!
衣非雪有点无语,但到底没有任性的迁怒什么。而且说真的,相思扣很漂亮,就算不是灵宝,戴在手上当个配饰也赏心悦目的很。
起这么个酸了吧唧的破名,其实就是永久性的追踪符咒。
嘿,差点忘了,明晦兰曾在他发带里暗藏追踪符来着,本掌门还没来得及算账呢!
衣非雪在心里记着。
给枯井周围留下道灵力,衣非雪转身就走。
一步一具尸骸,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衣非雪封闭了自己跟明晦兰的嗅觉,至于腐烂的尸身呈现出的惨不忍睹,对同样见过地狱的二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明晦兰迈过一具正在被野狗疯狂啃食撕扯的尸体,内脏崩裂一地,血浆溅的到处都是,明晦兰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环琅距离景阳千里之遥,你当年是如何流落到这里的?”
明晦兰问完又补充道,“不想说可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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