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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欲(近代现代)——绊倒铁盒

时间:2025-07-12 09:05:33  作者:绊倒铁盒
  他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透过杯沿又朝周羚那边瞥了一眼。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视线缓慢往上移动,他想看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周羚手上正把玩着什么,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侧着脸,漆黑的眼珠也正对着他。
  “宋老师,你用了我的水杯。”
  “……”
  宋明栖错愕地看向手里,听到周羚在旁边继续说道:“下次不要再带这种电影来了……”
  “我是吃儿童餐的。”他捏了一下手中的橡皮鸭子,发出嘎的一声,“儿童不宜。”
 
 
第18章 宋明栖,我没听清
  第二天宋明栖如期出差去闵田。
  宋明栖在广南没什么亲友,也没有养宠物,所以出差或旅行对他来说一向是说走就走,他甚至有一个行李箱,里面放了一整套跟家中一致的日用品,就为了拉上可以随时出发。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非常心神不宁。他不仅要提前计划好周羚的午饭,还要同他报备回程的时间,并且争取进度按时回家。
  候机时,他为周羚叫了一份餐,然后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接通得很快,宋明栖听到那边的呼吸声,但周羚迟迟没有说话,他不太有耐心地看了一眼腕表。
  “给你点了午饭,我明晚返程,估计落地时间会很晚,我后天再找你。”
  周羚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广播的杂音,他没有坐过飞机,但阅读和网络可以填补这一部分的知识空白,他感觉对方应该身在机场。
  “嗯……”
  周羚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另一个男人催促的声音。
  “宋老师,我们要登机了。”
  宋明栖答应了一声,紧接响起站起来的气声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你刚刚要说什么?”
  周羚突然换了话题。
  “同事?”
  宋明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谁。
  “哦,是学生。”
  他知道宋明栖没骗他,听声音确实很年轻,硬要说的话,可能跟自己年龄差不多。但他在阴暗的地下室,摔伤了腿,和宋明栖聊的是没铲干净的水管和需要节约的水费,而那位在宋明栖身边,和他一起飞往世界各地,可以和他对谈尤瓦尔·赫拉利和凯库勒。
  周羚的语气不算太好:“我刚刚是想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没饿死。”
  宋明栖不甚介意地笑了:“我的目标也不是让你有饭吃,是得好好吃。”嘀得一声刷完登机牌,他说,“那没事我先挂了。”
  周羚就说“嗯”,随后电话断线。
  周羚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然后打开浏览器搜索“闵田”两个字。
  他的人生只在饶北和广南间消耗,像闵田这样发达的旅游城市,他没去过。百度百科如实地向他展示这里的地理位置,地势、历史沿革与特产,但不够,他还是没什么概念。
  他转而搜索了广南到闵田的火车,行程6小时,车票335块,飞机是2小时,机票1700块。
  他看着这一串数字,第一次觉得,好像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从广南到闵田的一千公里,而是这1700元。
  对宋明栖来说,往返闵田却是家常便饭,他的实验对象居住在这座城市,这一趟是去做回访。
  一同随行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女孩叫崔贝贝,男孩叫洪晨,他们正在跟随宋明栖做发展心理学方向的课题研究。
  这种类型的研究主要关注人类从出生到老年的心理发展过程,比如认知、情感、社会行为等等,回访方式也不复杂,主要是访谈、调研之类的形式。受访对象都是签过协议的,一般来说会比较配合。
  经过一天的忙碌奔波,他们才登上回酒店的汽车,洪晨累得左摇右晃,眼皮耷拉着好像随时都会睡着。
  崔贝贝倒是勤勉,还在将刚刚访谈的原始记录补充完整,然后排好顺序夹起来装进背包,她看了一会窗外好像在思考,过一会又偏过头,小声喊人。
  “宋老师。”
  “嗯?”
  “您觉得,会不会其实我们的调研也在改变着他们的人生?”
  宋明栖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给予了一个让对方展开讲讲的眼神。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在研究原生家庭对人生重大决定的影响,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有意地去改变、扭转这种影响,好在我们的研究中体现更积极的结果?”崔贝贝低声分析,“但我不知道这样的实验是不是对的,因为我感觉不够客观。”
  宋明栖扶了下眼镜,点了点头:“这就是社会心理学研究的奇妙之处,它是一项漫长的、极富耐心的工作,而研究本身可能会改变一个人,哪怕它本身没有产生结论。”
  “其实你们这个研究课题涉及到两套理论——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的不幸决定的,是弗洛伊德;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改变现在以改变未来,甚至改变过去,是阿德勒。你们要研究的就是这两种观点间的博弈。哦对了,还有一个BBC纪录片叫《人生七年》,你可以去看看,也是类似的课题。”
  崔贝贝认真听讲,直到手机震动打断了宋明栖的小课堂,他拿起来一看,是周羚发来的微信。
  像周羚那种性子不可能主动联络他,如果发消息那多半是出了什么急事。
  宋明栖急忙解锁屏幕,发现周羚发过来的完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前天带来的苹果放哪了,我找不到了。”
  “……”宋明栖无语了一会,“桌上没有吗?”
  周羚回复得很快:“没有。”
  “那柜子边上?”
  过了一会。
  “也没有。”
  宋明栖干脆拨了一个视频过去,刚响两声又被周羚挂断了。
  “算了。”周羚的消息又发过来,“不吃了。”
  宋明栖狐疑地盯了一会手机屏幕,觉得还是再表达一下关心比较好。
  “好吧,你晚上吃饭了吗?”
  “嗯。”
  周羚又把天聊死了。
  过了好一会,宋明栖的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周羚:“你呢?”
  宋明栖如实回答:“还没顾上,一会出去吃点。”
  “你现在在哪?”
  “回酒店的车上。”
  “带着学生?”
  “嗯。”
  “你晚上回房间给我拨个电话。”
  “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周羚回复:“还是想吃苹果。”
  ……
  宋明栖皱着眉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掌心,觉得刚刚这段对话非常莫名其妙。
  “宋老师……”崔贝贝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师母啊?”
  “……”宋明栖气极反笑,“你怎么看出来是师母的?”
  “不知道,可能是八卦的DNA动了。”崔贝贝偷偷咂舌,“您刚刚的表情就像那种晚上应酬的时候,被老婆催着回家的男人。”
  “……”简直无稽之谈,宋明栖淡下目光,“是一个实验对象。”
  “这个对象很麻烦吗?”
  “对象?什么对象?”前座的洪晨突然醒了,茫茫然环顾四周。
  “睡你的吧!就知道听八卦!”崔贝贝没好气地搡他肩膀一下。
  被打断后,宋明栖偏过头去,不打算再深谈:“不麻烦,可能就是进展不太顺利。”
  汽车很快抵达酒店,三个人安顿好行李,然后搜索了附近的大排档吃了顿宵夜。宋明栖吃得不算好,只是勉强不饿。
  回酒店后他立刻洗澡,铺好床铺,躺到床上时困得连眼睛都快闭上了,猛地又睁开,想起没有给周羚回电话。他要吃这该死的苹果。
  做“卧底”果然也不容易,得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他要和周羚做朋友,不能惹他不高兴。
  宋明栖只能闭着眼睛拨通电话,刚响两声就接通了。
  “我回房间了。”宋明栖的音色听起来非常疲惫,也不太清醒:“找到苹果了?”
  “没有。”周羚说,“还能在哪?”
  “餐桌下面找了吗?”宋明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转了,也没有思考为什么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找不到一袋苹果。
  周羚很快回答:“不在。”
  “你真的找了吗?”
  他听到周羚的呼吸声,很慢,还有一点沉重。
  “找了。”
  宋明栖急于睡觉,只好昏昏沉沉地哄人:“那等我回去再吃吧,好不好,我买新的。”
  对面的声音很软,很黏,相比宋明栖戴着眼镜看起来严谨又精明的样子,周羚更喜欢他困倦不设防的状态。
  一个皮囊不错的笨蛋,他可以原谅他更多一些。
  周羚“嗯”了一声,从床背滑进被子里,也闭上眼睛。
  “好,那晚安。”宋明栖随口说。
  可周羚没有挂断电话,又把眼睛睁开了:“宋明栖,我没听清。”
  “嗯?”
  “信号不好,可以再说一遍吗?”
  宋明栖困得恐怕这时候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接近他,他都会说实话,更何况只是一句重复的道别。
  “晚安。”宋明栖再一次说。
  这次电话挂断了。
 
 
第19章 上火上得不轻
  说实话,不管周羚有多先入为主地讨厌着宋明栖,他都得承认这个人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像广南这样的城市,经济发达,文明宜居,看上去风光无限,摩天大楼里出入的都是富有教养、衣冠楚楚的人们,但没有人比周羚更清楚这座城市的背面,就像隐藏在水下的冰山,充满了顽固不化的成见和寒到骨子里的冷漠。
  他18岁就在社会上跑,干苦力,给别人当学徒,因为年纪小,又是外地人,时常被克扣工资、遭白眼。
  他太知道仗势欺人的人什么样,也见过那种天生垄断知识资源的人,在面对询问时流露的轻蔑。
  可宋明栖不一样。知识在他这里很单纯,不是一种炫耀的工具。
  他更像一扇窗。
  他带来见闻,带来外面的空气,有时候还有清新的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沐浴液的气味。他来得越多,就令周羚对窗外的世界越向往,而他出差的这两天,这间地下室又变成黑洞洞的四面围墙,比以前更像一潭死水。
  在宋明栖出现之前,这一切没有这么难捱。
  周羚一次又一次朝靶心投掷着小刀,准心变得模糊,他为这种没有体会过的空洞而感到茫然失措。
  宋明栖应该是昨夜落地广南,说好今天中午会来。
  但从十点就开始下暴雨,周羚听着外面轰鸣不歇的雨声,觉得宋明栖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
  想法刚从脑子里过了一下,门就被敲响了,宋明栖在外面喊:“我进来了!”
  周羚扭头看向门口,先从门缝里伸进来一把黑色长柄伞,湿淋淋的,宋明栖拎着便当盒和一个塑料袋钻进门里,又把伞朝外面抖了抖,靠着墙边放好。珍珠从窝里跑出来,亲热地绕着他打转。
  这段时间在珍珠眼里,这个香喷喷的人类和饭划等号,以至于它很长一段时间一看到宋明栖就激动地扑过来,把他的西裤糟蹋得不能见人。后来被周羚提着后颈训斥了一顿,现在只知道站起来搭着前爪乞食,完全没有骨气,真正的有奶就是娘。
  而宋明栖也做出了最大努力,他已经可以伸出一根手指,勉强摸一摸狗头,他现在就是这样在珍珠的脑门上点了点,导致那簇毛的中间变成了一个凹陷的漩涡。
  很奇怪的,周羚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觉得宋明栖不该来,这种糟糕天气他就应该安安稳稳、干干净净地在家待着,不该冒着着凉的风险,把昂贵的西裤弄得脏兮兮地跑过来。
  但来都来了,他不想再说拒绝的话,尤其是当他看到宋明栖从缀满雨珠的塑料袋里往外掏苹果。
  是他前天电话里说想吃苹果。
  “……那边有毛巾。”周羚抬了抬下巴示意。
  宋明栖走过去揩拭雨水,但雨实在太大,路上打伞都很勉强,衬衣几乎湿透了,湿黏黏又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引人瞩目的浅淡肤色和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反而像极了一种诱惑。
  周羚垂了垂视线:“你要不要去洗一下。”但他很快又想起,声音低下去,“不过只有前五分钟是热水……”
  “……”宋明栖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冬天也这样?”
  “嗯。”
  “没有热水器?”
  “消防的要求,地下室不让装。”
  广南的冬天虽然不比北方,但最冷的时候也可以到8℃以下,五分钟的热水显然不够洗一次澡,周羚恐怕早就洗冷水澡洗成习惯。
  宋明栖很难想象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他将衬衣尽量扯离皮肤,退而求其次:“我还是烘一下吧,吹风机有吗?”
  在周羚的指导下,他终于从橱柜最下面一层摸到了一个异常破旧的吹风机,打开时噪音大得像在开推土机,等衬衣吹到半干,宋明栖把吹风机关掉,感觉已经有些耳鸣,他按了按耳朵,然后带着里面的隆隆声再去把狗碗填满。
  “今天上午去学校了,多耽搁了一会,不然能赶在这场雨前面回来。”宋明栖蹲在那里解释说。
  “很忙?”
  宋明栖差点忘记自己只是来完成观察实验,又把交心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被学生追着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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