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这样的话,那同样并州出身的吕布估计也是表面光鲜,实际处境不会比张辽好多少。
……好事儿啊!
二人相谈甚欢,说到兴处还出去较量了几招。
张辽自幼经历战乱,十五六岁便在雁门郡和胡人干仗,一身本事不是闹着玩的。
他以为世家出身的小郎君只会板板正正的君子六艺,交上手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若非现在无甚实权,他高低得给口才好身手好眼光更好的贤弟整个官儿当当。
伍长什长配不上他兄弟,要当就当将军。
可惜他只是个协助主官处理军务的从事,连称一声将军都名不正言不顺,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日头偏西,荀晔起身告辞,他今天出门只带了过所没带行李,天黑之前得回到山里。
张辽大手一挥,“我送贤弟回去。”
他不是要凑上去依附荀氏,而是这儿好歹是个军营有几匹能用的马,骑马比两条腿走回去更方便。
再说了,荀家的小郎君在他军中,荀氏会眼睁睁看着家中小辈蹉跎时日虚度光阴?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能塞牙缝,但是时运来了也是挡都挡不住,世上还有比他运气更好的人吗?没有!
天边晚霞万丈,官道上骏马飞驰,眨眼间便从河边军营到山脚下。
荀晔告别背影都带着兴奋的张辽,拍拍脑袋感觉出门时的自己有点傻。军营有马家里也有马,今天出门又不是进山打猎,下山就是官道,他怎么没想起来要骑马?
山间茅草屋,荀彧已经定下再次启程的时间。
如他所料,乡人大多不愿离颍川太远,一同去冀州的不足来时的三分之一。
意外的是,随他们家大兄来而来的村民无一例外都选择再次跟随。
荀晔回去立刻把闲着的爹和叔父们聚到一起,先把下午在帐中的情况复述一遍,然后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张辽军中缺粮,并不介意有人能施以援手。或者说,他非常需要有人施以援手。”
不是他们上赶着,相反,现在是张辽更加迫切。
这波属于是双向奔赴,阿爹和叔父们可以放心了。
“信件已经给你叔祖送去,若无意外三日之内便能看到调令。”荀彧拍拍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侄儿,轻叹一声,“怕吗?”
“不怕。”荀晔错开目光,他最受不了这种氛围,再说下去肯定又舍不得,“叔父,阿父说要出门历练就算长大了,昨夜深思良久才为我定下‘明光’二字为字,以后不能再喊乳名了。”
荀彧哑然失笑,“好,明光。”
氛围破坏掉再想酝酿回来也难,荀悦知道傻小子转移话题是怕大庭广众之下掉金豆豆,但是掉金豆豆该说的也得说,“原本不想在过年时折腾,但各路义军陆续抵达陈留酸枣县,等阿牞进京我们便启程离开鸡洛山。”
酸枣县在密县东北不远,县城小小的并不起眼,如今却聚集了十余万兵马。
旌旗绵延数里,百姓胆战心惊望之生畏,实在不能再拖延。
荀晔揉揉脸,问道,“所有人都走吗?”
荀悦叹气,“并不。冀州太远,许多同乡眷恋故土不愿远迁。”
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但是乡人还是心怀侥幸觉得天下那么大乱军不会打到他们家。
早年黄巾乱起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结果呢,颍川全郡死伤惨重,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儁合军才堪堪将乱军平定下来。
要知道有张角三兄弟坐镇的黄巾大本营冀州也只派去了北中郎将卢植一路人马,颍川一郡非但调动了两位中郎将,甚至两军合剿还屡次落入下风,可见战事有多惨烈。
如今各路义军都开始行动,谁敢保证那些兵马全都不扰民?
荀晔皱起眉头,“这时候回颍川路上指不定能遇到多少支军队,不行不行,我去劝劝。”
从来都是跑毒没见过主动往毒圈钻的,这时候回颍川和送死没啥区别,故土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还有鸡洛山附近的村寨,能劝走一个是一个。
荀悦朝旁边的弟弟们眨眨眼睛,“乡人那里有阿牞在不用担心,现在要劝的只剩下奉孝一个了。”
荀彧扬起唇角眉眼弯弯,“奉孝那里也无妨,回头将他与志才一同接至冀州。”
郭嘉尚不知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他这会儿正在观摩小傻蛋干活。
仲豫兄沉静寡言,这是把话都让给儿子说了吗?
厉害啊!
月落日升,山里迁居避祸的准备工作进行的紧张有序。
三百里外的洛阳城中,董卓董相国瞪着舆图上的小小酸枣杀意迸现。
香炉中青烟袅袅散开,书案上的竹简乱成一团,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很明显董相国刚发过火。
就在这时,门房匆忙跑来通报,说是荀司空求见。
廊檐下,高大健壮的无双武将朝里瞥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哈欠。
又是噼里啪啦的一天,无趣。
第11章 叔祖听我说
日头惨白,凉风透骨,只有靠近火炉才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门房来去匆匆,不多时,儒士打扮的司空荀爽便自院外而来。
董卓进京后选用天下名士和朝中众臣分庭抗礼,奈何他久居西凉,想在朝中立威实在不易,即便提拔了不少士人也压不住朝中那些反对他的声音。
早先他还想和那些不给他面子的家伙打好关系,就算那些人不接受他的好意弃官出逃还骂他,他也不计前嫌让他们担任地方太守以示和解。
结果呢,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们竟然联合起来讨伐他。
董相国满肚子火气,对着亲自提拔上来的名士也没什么好脸色,“司空亲至府上有何贵干?”
好在荀爽好脾气不在乎他的态度,面子上过得去得了,在乎太多那是自讨苦吃,“回禀相国,近日大军回京,营房选址需得相国过目。”
——司空掌水土事,凡四方水土功课,岁尽则奏其优劣而行赏罚。
董相国给官给的大方,水土之事极其宽泛,只建造营寨一个理由便能让他自然而然切入所有军务话题。
太平盛世的司空令人艳羡,现在这年景就算了,尤其他还是“依附权臣”才有的今日风光,出门不被讥讽已经很不错了,别的根本不敢想。
董相国身边有足够多的谋士幕僚,被强征至京城的官员只是他分权的工具,即便位至司空也不例外。
话虽如此,该“分忧”还是得“分忧”。
前不久黄巾余党白波贼攻破河东郡,董卓派女婿牛辅前去讨伐,不料打了两个月非但没能平乱反而被白波贼打的节节败退不得不回京。
讨贼失利的大军要安置,早先派去各地募兵的将领也要安置。
何大将军和丁执金吾的部下都归于董相国,如今军中萎靡松散,相国大人还是得在收拢人心上下功夫。
董卓神色稍缓,“有劳司空费心。”
不枉他抵达京城后携兵刃进殿要求为党人平反,就算大部分所谓名士都忘恩负义徒有虚名,终究还是会有几个能为他所用。
话说何进那狗东西到底派了多少人出去募兵?杀几个宦官而已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董相国看着手里的原属于何进的将领清单,要不是何进已经死了他甚至想撬开那家伙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屠户出身就是没脑子,难怪诛个宦官都能被宦官反杀,招个兵都招不明白能成事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属大将军府的兵马已经被他打散,丁原死后并州军也被拆分,如今京城的兵力乃是他一家独大。
他麾下有能征善战的西凉铁骑,讨逆平乱时不放心调用那些原本属于别人的兵马,也看不上刚招募来的新兵蛋子,不过一直晾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已经归了他董仲颖便不能再给他们惦记旧主的机会。
丁原老儿有些本事,并州军中猛将众多,若非他用计诱得吕布归顺,想掌控洛阳城更是难如登天。
董卓眸光微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荀爽没在议事厅待太久,将近几日需要汇报的事情说完便起身告辞。
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他只需要在旁边稍微引导几句,董卓自己就会想到那里并出面解决,不然他何必特意挑相国府的谋士幕僚都不在的时间过来?
进京有风险,应召需谨慎,他只是一个晚节不保的前名士,在京城这潭深水中激不起半片水花,局势怎么变化都和他没有关系。
荀司空如此想着,微笑着朝倚在廊柱上两眼空空的威猛武将点点头,然后面色如常施施然离开。
“……?”吕布反应慢了一拍,等他摸着脑袋站直身子,刚才和他打招呼的司空大人已经走远。
董卓自知得罪的人太多,不算各州郡那恨不得啖他肉寝他皮的义军,只京城就有数不清的人想取他项上人头。为了保证老命的安全,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让他这个武艺超凡的义子守在身边。
他天天在相国府杵着当护卫,来来往往的谋士宾客都对他视若无睹,如今有个见面和他打招呼的竟弄得他措手不及。
不对,这样不对。
吕布皱紧眉头,目送斯斯文文的荀司空走远,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以前是何等的威风傲慢,就算丁原给他安排的是文职主簿,身边亲信将士见了他也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吕将军”。
现在可好,他已被提拔至中郎将封都亭侯,明明官衔比以前高得多,愣是活成了个不起眼的护卫,连有人对他点个头都觉得受宠若惊,这合理吗?
吕大将军盯着寒冬中依旧花团锦簇的相国府后院,越发确定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吕奉先要的是建功立业纵横沙场,不是给人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护卫,战场才是武将的归宿,终日守在老贼身边只会磨灭他的锐气。
董卓老贼诱他诛杀丁原时许他高官厚禄宝马金银,现在事情办完却翻脸不认人,嘴上“吾儿奉先”喊的亲切,实际上天天拿他堂堂中郎将、都亭侯当护卫使唤,再这么下去天下人都只会当他是董卓的看门狗,还有几个人能记得他曾经的勇猛?
吕布磨了磨牙,握紧方天画戟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关心朝中局势,就算满朝文武在朝堂上打出猪脑子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自己。
眼看各路兵马就要打到京城,凉州军是相国亲信能派出去迎敌,并州军是半路抢来的就随意糟践,真当他们并州人都是没脾气的布老虎啊?
——这天天!站岗!的!鬼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吕大将军守在门口积蓄火气,心烦意燥间又听到议事厅中传来义父董卓的声音,“吾儿奉先何在?”
又来了又来了,吾儿吾儿吾儿,吾儿个大头鬼啊!
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义父子二人貌合神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有朝着心不合貌也不合的方向发展。
相国董卓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朝堂民间皆人心惶惶,洛阳城中家家关门闭户,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没有半个人影,就连过年也无甚烟火气。
城里冷清和刚得到新任命的年轻小将没有任何关系,张辽现在高兴的很,路上遇见缩着尾巴跑远的野狗都能夸狗子机灵知道躲人。
上头有人就是好办事,他都做好孤身进京讨粮草然后被赶出来的打算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搭上颍川荀氏。
妙啊!
调令来的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短短三五日时间他手底下的新兵就迁到洛阳城外和其他新募来的兵丁一起训练,他也从无关紧要的从事摇身变成真正可以喊声“将军”的骑都尉。
天无绝人之路,他张文远果然大有可为!
“明光,荀司空的府邸就在前头,为兄去拜访旧友,就不跟着你碍眼了,回见。”
张辽走路带风,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
他也想跟着明光贤弟去拜见长辈,不过司空大人的府邸对他而言门槛太高,只能拜托贤弟将他的心意带到,他去寻同在京城的并州同袍叙旧顺便打探情况。
他们如今的顶头上司都亭侯吕奉先和他一样是并州人,而且早先也曾在丁执金吾麾下效力,虽然后来上头出了点儿小问题,但是他们俩的关系还算可以。
荀晔看看近在咫尺的司空府,挥挥手和已经跑没影儿的张辽道,“回见。”
听不见不是他的问题,反正他说了。
没见面之前他对这位八百打十万的逍遥津战神有过很深的滤镜,但是相处几天后就意识到滤镜戴早了,应该等他们都进了史书再戴。
张文远临阵脱逃跑了,去见叔祖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他祖父在美人爹小时候就去世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祖父辈的长辈还怪紧张的。
托后世那些影视作品的福,他知道荀彧荀攸这些荀氏名人,但是再偏一点就不行了。
青史留名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简单者一句“不及汪伦送我情”便代代相传,难者可能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寂寂无名。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文化只知道那些著名的帝王将相,稍微偏门一点儿的人物都毫无印象,不然绝对不会直到文若叔找上门才知道身处东汉末年。
美人爹满腹经纶锦心绣肠,书房里高深奥妙的著作一堆又一堆,不知道美人爹的名讳是他孤陋寡闻,和美人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同理可得:没听过叔祖的名讳也是他孤陋寡闻,和叔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府中书房,正与荀攸对坐而谈的荀爽听得门房通报露出笑容,“明光初次离家,公达与那孩子也是多年未见,正好一同见见。”
荀攸抚衣起身,和叔祖一同前往正厅,“可惜未能见到几位叔父。”
荀爽摇摇头,心里也颇为遗憾,“早晚能见,不急一时。”
荀司空只在家书中见过侄孙,倒是荀攸多年前曾见过这个小他十几岁的从弟,不过他对从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失魂痴儿上,一眨眼那么多年过去,当初孱弱到险些养不活的小家伙儿也平平安安长大了。
荀氏族人离开密县时和京城通过消息,司空府的门房知道这几天会有小郎君过来拜见,进去通报的同时直接领人进去。
荀晔心里很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小学生时期去办公室单独和老师谈话的感觉。越紧张越爱胡思乱想,从容之下是脑子里迅速滚动的弹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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