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和雅澜夫人的车祸都不是意外,我的父亲也是被姜敛害死的,所有的事,你都知道,可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姜权宇的神情一片深沉:“时熙,先让医生治疗。”
“哥。”温时熙眼中一片水色:“如果姜敛没有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喊了姜敛十八年大伯,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身边,生活了十八年。
姜权宇闻言,微微一顿。
一时间,姜权宇眼里布满惶恐的爱意。
心疼盘踞在漆黑的眸中,姜权宇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温时熙,手掌朝温时熙的脸颊伸去。
姜权宇没办法解释,只轻轻道:“温时熙,你听我说。”
却不料,温时熙轻轻摇头,向后缩了缩,躲开姜权宇的手,低声喃喃:“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新西兰的研究室也是,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跑去华盛顿,为什么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肯告诉我?”
“时熙。”姜权宇轻声道:“你伤的太重了,等你好起来,我——”
“哥……”温时熙声音淡极了,咬牙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姜权宇的眼睛:“我不该去姜家的……”
虚弱至极的声音,背负着无法跨越的绝望。
“我们不该成为家人的。”
房间另一边,姜敛被警察带上手铐。
姜敛不断辩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坚称自己只是管教家中小辈,更没有打电话索要赎金,根本算不上绑架。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警局走一趟,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着姜敛向房门外走去。
争执间,姜敛的脸色愈发难看。
姜敛几经盘算,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就算他今天绑架温时熙的事可以大事化小,可温时熙手里,有容雅澜留下的文件,除了十几年前走私的证据,也许还有更多,甚至是有关他买凶杀人的证据。
他刚刚已经把一切告诉温时熙,温时熙一定不会放过他。
既然这样,他死也要把当年的一切,统统带进棺材里。
想到这里,姜敛恰好走到门口。
他突然发作,用尽全身力量,愤然挣开身边的两名警察。
电光火石间,他伸手拔出一名警察腰间的手枪,朝着房间内虚弱的人影瞄去。
另一边,姜权宇听着温时熙刚刚的话,瞳孔轻轻一缩。
什么叫做,他们不该成为家人的?
因为他是姜敛的儿子,是杀害温时熙一家凶手的儿子,所以他就被温时熙同样判了死刑,是吗?
心跳回响中,姜权宇的余光,看到姜敛挣脱身边的警察。
漆黑的枪孔,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转来。
霎那间,巨大的枪声,在地下室中迸裂。
随着音波散开,温时熙眼底一片错愕,看向突然抱着他转身的人影。
姜权宇用身体圈出的安全区,既狭小又昏暗。
温时熙微微仰头,视线很快越过姜权宇的身体,看向门口的动乱。
姜敛手中还拿着枪,火药味飘来的刹那,一切画面猝而放慢,像在播放一盘损毁的老式电影。
下一秒,温时熙感受着姜权宇猝然卸力的身体,托着那道身影,一同朝地上倒去。
涌出的血液几乎是在瞬间,就顺着衣襟流淌到地上。
两人坐倒在地,温时熙环住姜权宇的身体,寒凉的手掌很快在姜权宇身后,摸到一片莫名的温热。
温时熙一顿一顿,看向自己的手。
沾满鲜血的修长手掌,在失控中轻轻颤抖。
姜权宇替他挡了一枪……
房间中,行动小组的组长不停大喊,要姜敛立刻停止抵抗。
温时熙再度看向门口,姜敛已经被警察重新控制,整个人按在地上。
仅仅刹那,整个房间,无数把枪对着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的姜敛,在意外过后,重新掌控局势。
混乱的一旁,高声警告与姜敛发疯的嘶吼交杂在一切,却无法传入温时熙的耳中。
他抱着姜权宇的身体,感觉自己的心脏,猝然超出负荷。
世界仿佛陷入一场虚假的谎言,是他宝贵的一切,都无法留在身边。
周遭的声音格外空洞,既遥远又缓慢,连同所有人的动作,变成一场没有分镜的默片。
从儿时就不断听到的承诺,在耳边不断响起。
“有哥哥在。”
“哥哥会保护时熙。”
“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珍贵的、无价的、值得付出一切去保护的。
医生快速跑来两人身边,可在温时熙的眼中,医生的动作同样迟缓,仿佛与他和身前的姜权宇,间隔了整个世界。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安抚的轻拍,轻轻降临在温时熙的后心。
姜权宇撑着力气,抬起手,环着轻轻在温时熙的身体,嗓音含着血液的粘稠,轻轻道。
“温时熙。”
一时间,温时熙颤抖着双手,捧住姜权宇的脸。
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后心的枪孔中涌出。
可姜权宇,甚至都不会在温时熙面前皱眉。
姜权宇只是轻声地,淡淡地,缓缓道。
“别怕。”
温时熙看向姜权宇的脸,喉咙一片紧缩。
静默对视的目光,闪着波光粼粼的碎闪。
轻柔、温暖、恋恋不舍。
像天空忽而放晴,世界忽而安恬。
寂静无声——
下一秒,一道猝不及防的眼泪,突然从温时熙的眼眶中滑落。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收到消息,从待命的急救车跑下。
一片慌乱里,姜权宇轻轻抬手。
晃动的指尖,轻轻抹掉温时熙眼角滑落的泪痕。
姜权宇微微张口,可从喉咙上涌的,却只有腥甜的血液。
无法开口的嗓音,只剩无声的口型。
不要哭。
依偎间,姜权宇的另一手,缓缓伸进口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反光的漂亮包装,泛着地下室的淡光。
姜权宇像是哄人一样,将手里的东西,一点点塞进温时熙的掌心。
温时熙低头,朝手掌中看去。
……是一条巧克力。
短信里的文字,在眼前恍惚浮现。
“给我带条巧克力,我听说美国的巧克力很好吃。”
“知道了,快去吃饭。”
近乎崩溃一般的心痛里,温时熙握着巧克力不断摇头。
他捧着姜权宇的脸,眼里尽是破碎。
可无论如何,温时熙都只能看着姜权宇眼里的光,在不可阻挡的时间中,一点点暗下。
继而,在碎裂的瞬间。
失去一切力量的身体,在骤然下落间,缓缓阖起双眼。
第112章 狭窄的世界
市郊第一中心的急救中心门口, 急救车飞快驶入。
一行人快速跑进急救中心,转运病床推入抢救室,所有人被拦在门外。
子弹射入胸腔, 血液不断从裂口涌出, 仅仅片刻,便留下一地血痕。
随着抢救室的大门骤然关闭,一道单薄身影站在门外, 后知后觉, 一点点呼吸。
温时熙的身上都是血,血液浸透大衣, 还留着姜权宇的体温。
双腿无力间,他轻轻后撤两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顾助理见状,立刻扶住温时熙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口道:“温先生, 您的伤也需要马上治疗。”
温时熙不说话, 只看着面前的大门。
顾助理声音大了些, 唤道:“温先生。”
温时熙轻轻皱眉, 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露出一点迷茫, 像是不能理解顾助理话中的意思,连呼吸都格外费力。
眼底的光芒转瞬而逝, 被唤醒的片刻,心底一片模糊的黑暗。
温时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被关上一切感官,只是站在这,就是单纯地站在这。
顾助理见状, 扶着温时熙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不多时,跟随的警员唤来医护人员,给温时熙处理伤口。
棉签触碰到伤口时,痛觉清晰鲜活,却无法抵达心间。
就连消毒时,温时熙都没有闪躲,只静静坐在那,就像没有任何触感。
十几分钟后,几人一路来到抢救室门口。
为首的老人一脸慌乱,任佣人搀扶着,连衣衫也顾不上体面,快步来到近前。
姜鹤礼在家中坐着,突然收到消息,姜敛绑架温时熙被捕,在被捕过程中,开枪射中姜权宇。
抢救室门口,姜鹤礼看着抢救中的灯牌,继而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长椅上的温时熙。
姜鹤礼布满皱纹的双拳紧紧握起,一张脸难看到极致。
这已经是第二次,姜权宇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养子。
姜敛的眼中一片愤恨,却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几道格外严肃的脚步声。
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带着威压,来到抢救室门口。
走在最前的人抬头看了看顾助理,继而,走到温时熙面前站定。
“温先生,你好。”
温时熙缓缓抬头。
来人:“我们是姜总的律师团队,之前帮您处理与李辰的纠纷时,曾经见过面。”
温时熙看起来木木的,看了看面前人的脸,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律师见状,轻轻吸入一口气。
继而,律师从身边的助手手中取过文件夹,一边翻开,一边说道。
“姜总留下过公证书,如果他遇到什么意外,死亡或丧失行为能力,他的一切财产,包括各类不动产、公司股份、外币、投资份额,都将采用无偿赠送的形式,转赠给您。”
温时熙闻言,眉心轻轻蹙起。
律师转头,看了看抢救室的灯箱,又看了看一旁的姜鹤礼。
律师话中有话,认真道:“如果姜总抢救无效的话,公证书会立刻生效,我和我的团队,会为您处理好所有问题。”
姜权宇后心中枪,子弹贯穿心房,最后卡在断裂的肋骨上。
这样的伤势,光是在急救车上,就已经两度心跳骤停。
一旁的姜鹤礼一脸错愕,看向突然到访的律师。
一片安静中,温时熙手掌轻轻握起。
温时熙:“……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公证书?”
顾助理站在温时熙一旁,闻言,静静回答:“从维也纳回来后。姜总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是他的父亲害了您一家。”
“所以呢?”温时熙淡淡问:“这算什么,又是补偿?”
姜权宇又要像七年前一样,丢下一笔他一辈子也赚不到钱,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温时熙抬眼,看向律师手里的文件夹。
继而,温时熙视线流转,看向一旁的姜鹤礼。
姜鹤礼见温时熙看向自己,目光中没有任何恭敬。
姜权宇留下的钱,也包括姜氏集团。
姜鹤礼就这样看着那份文件,如果姜权宇抢救不过来,姜氏集团就要变成温时熙的所有物。
医院的白炽灯好似格外寒凉,窗外起了夜风,树影在风中发出悲鸣。
温时熙看着姜鹤礼,口吻淡极了,缓缓道。
“爷爷现在在后悔,当年保下姜敛吗?”
二十几年前,姜鹤礼明明知道一切,却因为私心,只剥夺了姜敛继承姜氏的权利,没有把人送进警局。
可事到如今,姜氏什么都没有了。
姜敛绑架走私、杀害两任omega妻子。
甚至不用等到天亮,待新闻传开,姜氏就将会是整个海港最大的丑闻。
姜鹤礼浑身颤抖,拄着拐杖的手不断晃动,呼吸愈发混乱。
很快,他体内那颗年迈的心脏,幽幽传出痛觉。
老人一张脸痛苦的紧皱在一起,朝一侧倒去。
一旁的佣人见状,连忙扶住姜鹤礼,朝走廊尽头喊道:“医生!医生!”
姜鹤礼的高血压性心脏病,全靠养尊处优的保养,才能一直维持。
可他的心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变故,暮鼓一般的心跳,变得混乱又病态。
随着姜鹤礼被医护人员抬走,温时熙一言不发,看着噪音消失的方向。
深灰色的地砖上,还滴落着从姜权宇体内留出来的血。
温时熙在一片环绕中,静静坐在长椅上,听着自己迟缓的心跳,轻轻阖起眼。
一片漆黑的视线中,血色像一道抹不去的痕迹,经停在视网膜上。
体内深处,发出崩坏过后的长鸣声,与脉搏混合在一起,一下一下,变成机械的跳动。
那盏“抢救中”的灯箱,渐渐变成暗夜中唯一的光源。
整个深夜,不时有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告知抢救情况,要温时熙做出抉择,一一确认签字。
死亡这个词无数次被提及,带着不真实的味道,淹没在夜色中。
抢救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最终灯箱暗下的那一刻,温时熙的手晚了片刻,才轻轻颤抖。
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希望那那盏灯暗下,还是希望那盏灯一直亮下去。
几乎彻夜的静候间,他的身体像枯木一样,渐渐无法动弹。
不多时,主刀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
医生:“哪位是家属?”
温时熙喉结微动,在顾助理的搀扶下,从椅子上站起。
干涸的嗓音,静静流淌:“我……我是他的弟弟。”
医生看了看温时熙脸上的伤,顿了顿,开口道:“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撤掉体外循环机时,患者的心脏又停跳了两次,最长一次长达六分钟,现在送到监护室,还要再看预后情况,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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