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着,微微顿了顿,隐晦道:“心脏停跳超过四分钟,人的大脑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就算身体机能恢复,人也可能醒不过来。”
温时熙喉咙一片裂痛,双唇轻轻张开。
医生沉静道:“总之,家属要做好各种心理准备。”
姜权宇一出事,除了温时熙之外,其他人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珊珊迟来的陈家乐,在清晨的阳光中赶到医院。
陈家乐一路跑到ICU门口,看见只身静坐的温时熙。
温时熙只是换了个地方,还是静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姜权宇还没有死,但仍然随时都会死,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一时间,抢救的结果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清楚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得救。
温时熙的呼吸变得沉重极了,沉在晨曦间,好像日出根本没有到来。
陈家乐站在不远处,远远看着温时熙身上凝固的血块,轻喘中,一步步朝温时熙走去。
“温时熙。”陈家乐靠近道:“……你还好吗?”
温时熙抬头,眼底一片平静,像是没什么不好。
只那道嗓音格外喑哑,听起来却又不好极了。
温时熙:“……你怎么来了?”
陈家乐:“病房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得去休息。”
温时熙闻言,轻轻抿唇。
嘴唇一片干硬的裂皮,带出绵延的钝痛。
温时熙:“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安静的晨曦里,陈家乐叹了口气。
继而,陈家乐坐到温时熙身边,打算陪温时熙坐一会。
世界从灿烂的阳光中苏醒,倾斜照进走廊。
陈家乐坐了一会,浅浅开口,声音格外温和,像一场闲谈。
“我刚问过警察,他们说姜敛疯了,一直又哭又笑,说要找他的儿子权宇。”
温时熙眼底浮出一片深暗,没有接话。
“他好像不能接受自己开枪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在瞬间崩溃了,姜老爷子说不会出具谅解书。”陈家乐道:“但无论怎么样,绑架、拒捕、伤人和杀人,他应该会被重判的。”
姜敛在众目睽睽下行凶,就算没有容雅澜留下的证据,他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原本,姜敛出生在姜家,一生衣食无忧,本该和顺安康。
可他却在金钱和权利中迷失,变成了非人非兽的魔鬼。
走廊上,温时熙听到陈家乐的话,只轻轻“哦”了一声,像是不甚在意。
他的心一片漠然,好像无法对任何人、任何事上心,就算陈家乐谈论的那个人是姜敛,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无法激起任何波澜。
姜权宇又去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所以在姜权宇回来前,他就算不断地呼吸,不断地心跳,都感觉不到任何意义。
陈家乐见温时熙不说话,问道:“律师拿来的资产清单你看了吗?”
温时熙摇摇头。
陈家乐:“姜权宇这家伙富得流油,而且我听顾助理说了,新西兰的那家研究室,也包含在里面。”
听到新西兰的研究室,温时熙微微一顿。
陈家乐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你总觉得,姜权宇是个控制狂,总是限制你的自由,是不是?”
陈家乐说着,嗓音平淡,一点点轻声道。
“我听说了……他对你隐瞒了你父亲的事,还隐瞒了那家实验室的事,自作主张,认为那些你都不需要知道。”
温时熙微微垂目,看向自己的手。
陈家乐说着,轻笑一声。
“其实,你应该看看那张资产清单的。”
清脆的鸟鸣,从窗缝中挤入走廊。
陈家乐没话找话,有点像自言自语,轻声缓缓道。
“在属于姜权宇的不动产里,有一套位于临海老旧小区的小套间,就是你之前从公寓里搬出来时,租住的那套顶层小公寓……他买的时候,和我说,如果哪天你不想看见他,想一个人待着,他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你也可以一直拥有,只属于你的角落。”
“你从前住的公寓,他也从姜敛名下,划到了你的名下。还有,你任职的交响乐团,就是宋南星家的交响乐团,当时两个亿的开价,姜权宇也接受了。他这次去华盛顿,还给你买了一块非常好看的钻石。”
一片安静里,温时熙听着陈家乐的话,指尖轻轻蜷缩,红肿的尾指一阵刺痛。
陈家乐:“姜权宇真的很喜欢你……他真的,非常爱你。只是他的世界太狭窄了,只有你一个人,又深暗,好像没感受过阳光,才会这样对你。”
好看的晨起晴日映着薄云,命运却只喜欢捉弄人。
陈家乐说着,变回平日的轻快与懒散:“所以……如果你想去新西兰洗掉标记、变回beta,就趁他醒不过来的时候吧。”
阳光带着刺眼的温度,一点点攀入眼眶。
温时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着。
一片空白的心,愿望格外简单。
他好想姜权宇。
想见他,想触碰他。
和他在一起。
他的爱人是生活在狭窄的世界里,把一切握在手中,爱却比自由还辽阔。
温时熙终于开口,喃喃道。
“陈家乐,别说了……”
无可逃避的缝隙间,充满深水的窒息。
温时熙从长椅上站起,转身看向ICU的玻璃窗。
姜权宇就在他目光所至的方向,却隔着漫漫隔断,看不到任何踪迹。
温时熙轻轻皱眉,眼底露出迷茫与难过交织的潋滟。
温时熙喃喃道。
“姜权宇会醒过来的。”
就像姜权宇花了七年时间,重新回到他身边。
阳光里,温时熙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哥哥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竟然用他的死,拴住了他的一生。
第113章 每个瞬间
海港的寒冬时节格外萧瑟, 白天总是短暂,黑夜却漫长又安静。
海风时而喧嚣,卷着寒凉的潮气, 在玻璃窗上结出一片片霜花, 与窗外的海面融在一起。
截止姜权宇从ICU中转出,温时熙前前后后,一共收到十九张病危通知书。
心经过反复冲刷, 渐渐布满茧子。
温时熙一直都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不哭不喊,一滴眼泪也没有再掉过, 像对一切都格外麻木。
而后的四月,春暖花开。
那颗被子弹贯穿破损的心脏,在一次次濒临死亡间,一点点长出新的血肉,终于愈合成健康的模样。
一日云朗风清, 姜权宇康复, 顺利出院, 回到海边别墅。
可姜权宇始终没有醒。
医生说这也许和几个月前姜权宇冲进火场, 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有关, 因本就会导致迟发性脑病, 再加上这次的脑损伤,具体什么时候才会醒, 目前还不明朗。
偶尔深夜,温时熙会坐在床边, 看姜权宇宁静的脸。
哥哥可以任他施为的样子,带着不真实的味道。
数不尽的海浪声中,星辰不断流动。
而无法阻挡的时间, 不会因为姜权宇的沉睡而停下。
陈家乐去了华盛顿,帮忙善后姜权宇无法处理的问题。
顾助理每天也很忙碌,为了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行,带着总裁办公室的人每天忙到深夜。
这些事温时熙都不懂,只是偶尔听说,乐园的进展好像并不顺利。
不过好在,高桥洁老人得到消息后,马上飞来了海港。
高桥洁老人打算用这件事,偿还温时熙对他的救命之恩,向温时熙承诺,姜权宇的乐园,一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所有事都好像有惊无险,欣欣向荣的朝前走着。
只除了温时熙自己,被困在深海的迷雾里。
他的小指只有轻微扭伤,很快就恢复了,可他一直没有再弹琴。
在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温时熙坐在电脑前,将他的乐谱发表到网上。
作曲一经发表,在古典音乐圈引起震动。
在所有演奏家都在不断探索贝多芬、巴赫、莫扎特的今天,温时熙竟然语出惊人,想要成为一名作曲家。
有人笑他狂妄自大,有人羡慕他随心所欲,但这些温时熙都不在乎。
他发出谱子,只是不愿自己再弹,却也不想他和哥哥一同看过的晚霞,像哥哥一样,安静地沉睡在昏暗的房间里。
春和景明的季节,海风格外怡人。
到处却都晦暗着、干涩着。
人生停在干涸的阴影中,一步也无法挪动。
而后,直到月底,发情期来临的那天。
omega依偎在沉睡的alpha身边,眼里一片浑浊。
安静的世界,除了还能感受到的体温,其他都不再存在。
感官中,没有回应的温热身体,只散发着甘甜诱人的信息素。
身体深处的灼渴被指尖填补,呼吸炽热又急促,皮肤寸寸相接,不断轻蹭缠磨,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想要的安抚。
唇瓣如同蜜汁涂抹,晕染在迢迢的夜色中。
黑暗的房间里,距离不断缩短,空气晃动,像末日一样,到处是梦境一般的流离失所。
一时间,沉沦在快.感中的身体,只如在寂静的深海中,朝深处不断坠落,被拖入黑暗的尽头。
日出前,海面微亮,冷暗的光染上天际。
独自一人的纵欲,沉寂在绝望的边缘。
单薄身体披着衬衫,赤着脚,从凌乱的床榻间离开,走到阳台前。
玻璃门打开,纤细的白皙双腿迈出门栏,来到露台上。
额前的浅色软发,被海风轻轻拂过,露出微凉的眼角。
凌晨的静谧中,温时熙坐在露台的秋千里,轻轻摇晃,望向一望无垠的海面。
随着秋千摆动,稍长的发梢垂在颈间,没入衣领深处。
最近以来,温时熙总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看海。
他好像比从前更沉默,也比从前更冷漠。
只剩一片无法触及的冰冷,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甚至让人有时觉得,也许他那颗空空荡荡的心里,就连姜权宇也没那么重要。
随着日出,阳光渐渐浮出海面。
房内的手机响起,温时熙返回房间,接起电话,在听完对面人的话后,淡淡回道。
“好,我知道了。”
虽然发情期刚刚结束,但今天一整天,温时熙都会非常忙。
挂断电话后不久,温时熙穿戴整齐,坐在餐厅吃过早饭,和前来接他的顾助理一起出门。
姜敛的案子会在今天上午正式开庭,顾助理已经安排好,温时熙会亲自去见证姜敛的结局。
海港市人民法院经过数月审理,结合容雅澜留下的证据,判定姜敛走私、绑架、杀人,罪名全部成立。
被告席上,姜敛仍然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无论法官问什么,姜敛都只会一脸呆滞,朝着没有人的地方喊“权宇”。
在警方出具的精神鉴定书里,姜敛好像是真的疯了,可温时熙真的不懂,姜敛到底为什么会疯。
直到法官宣判,姜敛将会被处以死刑,且立即执行。
姜敛终于从疯癫的尽头,弄懂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崩溃与癫狂,从一个疯子的双眼中露出,带着常人无法看懂的混乱。
姜敛疯癫着哭喊,却只被人一路拖行着,离开众人的目光。
庭审结束,温时熙离开法院,和顾助理一同回到车上。
陈家乐今天回国,顺路来法院找温时熙,一起去公司开会。
路上,顾助理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手里的文件,一边对后排的温时熙说道。
“温先生,下午的季度会议,您只要露面就可以,什么也不用说。”
温时熙点点头:“好。”
陈家乐还沉浸在刚刚庭审的场景中,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道:“姜敛只是死刑啊,有些糟粕文化还是不应该废弃,像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之类的。”
温时熙闻言,看向车窗外,淡淡道:“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论是被姜敛杀死的那些人,还是姜敛自己。
只要死去,就什么都会消失,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陈家乐闻言,转头看向温时熙,停顿片刻,莫名问道:“你今天晚上要在贝朵斯特剧院演出?”
温时熙:“你怎么知道?”
陈家乐都气笑了:“从机场进城区的路上,广告牌一个接一个,新闻网页里的宣传版面也大的离谱,你说我怎么知道?”
在维也纳有过一面之缘的莱森交响乐团,托程轩联系到温时熙,想和他一起演出。
演出的交响乐曲目,就是那首温时熙在网上发表的曲子。
温时熙答应了乐团的邀请,反正他也不会一辈子不弹琴。
抵达公司前,几人一同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
典雅的餐厅内,温时熙有条不紊地吃饭,陈家乐看了,表情有点新奇。
陈家乐托着腮,对温时熙问道:“我以为你见到姜敛,心情会很差,没胃口吃饭。”
温时熙沉默片刻,咽下口中的饭菜,反问道:“为什么会没胃口?”
他说过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没有死掉的自由。
他要照顾好自己,不管多沉重,也要这样的活下去,直到姜权宇醒过来。
阳光肆意倾斜,照在青年的肩膀上。
陈家乐闻言,微微耸了耸肩。
陈家乐还记得,那天在ICU门口,温时熙冷冷说不要管他的样子。
陈家乐很欣慰:“看来,你的确不用我管。”
下午的季度会议,温时熙取代姜权宇,坐在会议室最尊贵的位子上。
特意换上的精致西装、手上的腕表,处处彰显着与姜权宇一脉相承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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