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钦回答:“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
“什么事?”
“小时候的事。”水开了,贺钦掀开砂锅锅盖,往锅里加了些盐和胡椒,“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些菜么?”
谢时微很意外贺钦会主动和他说起自己的事,从橱柜中拿出汤碗,打了个哈哈说不知道。
其实他猜得到。
贺钦既然是贺家收养的孩子,被收养前,必定在福利院度过了一段凄惨悲凉的童年。
这些便宜又普通的菜大概是贺钦那时候吃到的最好的一餐,所以才会惦记这么久。
但贺钦的话让人迷茫:“因为这些最能提醒我我是谁。”
谢时微没听懂,恰逢砂锅沸腾,他没再纠结贺钦的深意,上前关火乘汤,端菜摆盘。
一桌菜被他端上餐桌,谢时微擦了擦脑门的汗,屏退了探头探脑的王管家和其他人,和贺钦面对面坐好。
他开了瓶茅台,举杯郑重其事道:“贺钦,今天这顿饭,是我想亲自为我以前所有疯狂的举动给你道个歉。”
“你工作忙,天天都吃营养餐或者山珍海味,我猜应该很久都没吃家常菜了,就打电话问了你妈妈你平时爱吃什么。”
“恰好我前段时自学做饭,就自作主张让管家准备食材,做了这些菜给你。”谢时微给贺钦夹菜盛汤,试着卖了个萌,“你尝尝看,要是觉得好吃,就别再计较我年少无知犯的错,可以吗?”
谢时微双手合十,微微努着唇,眼睛忽闪不停,整张脸都写着讨好。
谢时微以前也会这样,但那些时刻,贺钦只觉得厌烦,恨不得谢时微立刻从地球消失,但这一次,同样的脸,同样的神情,他竟不再觉得反感。
贺钦低下头品尝。
空心菜梗很脆,叶子软烂,说明火候控制得很精准。
番茄炒蛋浓香美味,番茄大部分融化进汁水之中,裹在炒蛋上,咸甜适度。
百合口感清爽,内里软糯可口,虾仁肉质弹牙。
冬瓜汤里的海米提升了汤的鲜度,番茄的味道渗进冬瓜中,清口又鲜美。
贺钦对上谢时微闪烁着期待的大眼:“味道不错,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吧。”
一笔勾销在谢时微听来等于一块免死金牌,他差点站起来给贺钦一个拥抱。
·
吃饱喝足,三菜一汤空空如也。
谢时微不想放过这个拉近距离的良机,双手托腮:“贺钦,你刚刚说的‘最能提醒你的身份’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没听懂。”
贺钦晃动白瓷酒杯,黑眸直直探进谢时微双眼:“你已经知道我不是贺家亲生了吧?”
谢时微笑容一僵。
他直觉贺钦对于养子的身份很敏感,但不想欺骗贺钦,紧张兮兮地说了是。
贺钦了然:“我早该猜到,你的狐朋狗友那么多,总有些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刚刚才会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谢时微懵逼:“什么同情的眼神?”
“厨房。”贺钦提醒。
谢时微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误会啊!
就算是养子,贺钦也比他这个欠债百万的孤儿过得好,这有什么好同情的。
他同情的是贺钦风华正茂就没法体会那什么的美妙,顶配的外表因为那种难以启齿的原因变成纸糊的摆件!
他随口一扯:“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工作太辛苦,很久都没能吃一顿喜欢吃的饭,很不容易。”
“那为什么好几个晚上,每到临睡前,你都会用这种有点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贺钦终于问出口。
他注意到很多次了,在他换了睡衣后,谢时微就会用一种迷离而诡异的眼神看他,眼神复杂,大部分时候类似于同情,偶尔透出一丝猥琐。简直是胆大包天,莫名其妙。
谢时微捏了把冷汗。
居然看得这么明显吗?!
他飞速找补,表情沉痛:“那是因为我最近心有愧疚,一看到你,就觉得你被迫跟我结婚,实在太倒霉,太可怜,太不容易。”
“这样啊,”贺钦半信半疑,“不好意思了,我刚开始还误会你是在,窥视我的隐私。”
谢时微想起那次盯裆被贺钦逮到的尴尬场面,脸一红:“...那回真是无意的!哎呦不说这个了,你还没解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贺钦沉默了一会儿,从回忆中挑拣出一些片段:“这些菜是我父母去福利院那天,福利院为了迎接他们,特地找村里大厨做的午餐。”
“后来我进了贺家,家庭条件蒸蒸日上,父母待我如同亲生,无微不至。我曾经迷失在物质的满足和亲情的温暖中,觉得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做他们的儿子,依自己的意志做事。”
“但后来我还是明白过来,我是养子,身上肩负着责任,没有权利追求所谓的自由。”
“我喜欢吃这些菜,不是因为味道,只因为它们能提醒我我从哪里来,也能让我想起我从福利院被父母接走时对他们许过的承诺。”
谢时微有些意外。
原来贺钦的日子也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
他始终都在走父母安排的路,在既定的轨道上往前,看似一片坦途,也可能都是桎梏。
“那你会希望自己没被接走吗?”谢时微大胆地问,“如果你没有成为贺家的孩子,说不定会被一对普通的夫妇带走,过普通的生活,不用接手公司,不会在贵族学校里遇见我,也不用被迫和我结婚。”
“谢时微,你现在真的很通情达理,”贺钦食指交叉,“但我不会浪费时间去想这些。”
“世界上没有假如,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后悔没有意义。”
谢时微对贺钦比了个大拇指。
刚穿来时,他在婚礼上被贺钦指着鼻子羞辱,认定贺钦是个没礼貌的大傻逼。
想起剧情,他发现原身才是傻逼,但贺钦后来报复得过于心狠手辣,又有些可怕。
同居之后,他每天都在“想打死这阳痿男”和“嘤嘤嘤好害怕”之间反复横跳,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又听了这番话,谢时微现在觉得贺钦这人其实不错,做丈夫是差了点意思,但做朋友绝对值得深交。
这大腿他抱定了。
回头等他真谈上恋爱,说不定还能和贺钦白桉一起来个情侣出游呢。
想起来就蛮拉风的。
第17章 敏感
谢时微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白天在别墅里和王管家唠嗑,从他那里打探往事,晚上和贺钦贺钦在打房间的两个屋子里相安无事,和平共处,闲来无事便打打游戏,和张英俊一起给的罪过的人发微信道歉。
过了一周,王管家申请回家探亲,走前拖着与瘦长身材极为反差的巨大行李箱,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和谢时微告别。
恰逢贺钦进门,王管家立即转移目标,眼疾手快地堵住贺钦,唠叨一百条照顾谢时微的注意事项。
谢时微怕贺钦听得不耐烦,赶紧管家送出了别墅大门。
除了王管家,别墅里的佣人都不用值夜班,各自做完事便回到后楼房间休息。
没了王管家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人影空空的大别墅安静下来。
华丽的水晶吊灯映在落地玻璃窗上,反射出层叠的光芒,衬得别墅有些冷清。
谢时微望着王管家离去的方向,不舍地看了两秒,第三秒时突然清醒过来。
卧槽,他居然在怀念王管家?
贺钦看出来了他的依依不舍,觉得谢时微需要人陪的习惯倒是和以前一样,还是个小孩罢了。
洗完澡,贺钦在卧房等谢时微。
谢时微擦着头发:“怎么啦?”
贺钦看了药碗一眼:“今晚的药,需要我给你准备吗?”
谢时微哪敢劳烦贺钦:“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话虽如此,贺钦还是看着谢时微冲药喝尽才离开,走前不忘提醒:“明天要去你家,别起太晚。”
“放心!我定十个闹钟。”
.
周六。
出门前,谢时微对着镜子捯饬自己,把有点长的头发抓出型,换上一身昂贵新衣。
白色高领羊绒格纹毛衣,配收口黑色牛仔裤和设计别致的窄口皮鞋,套一件黑色长款呢子大衣。
谢时微的身体和原身一模一样,衣服十分合身,他很满意。
不过这些天他没少被原身的衣柜折磨,里头的衣服件件潮得骇人,奇形怪状,五颜六色,骚气冲天。
他找了些勉强能穿的应付了几天,打算抽空去买些正常衣服,陈宁就让人给他送来了好几套,说是结婚了就穿得大方一些,正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陈宁虽然歹毒了点,但眼光真的很好。
这身经典简约,很显气质。
谢时微遗憾又自恋地想,如果他活着的时候也这么有钱,不用灰头土脸的,天天穿成这样在学校里招摇过市,绝对有一群帅哥围着他献殷勤。
客厅里,贺钦早已等得心烦,指尖扣点表盘数秒。忽然看见谢时微下楼的侧影,他抬起的食指顿了一秒才落下,乱了节奏。
谢时微通常都在身上穿十种颜色,俗不可耐,类似三流艺术家的浮夸画作,即便这些天有所收敛,他也从未见过谢时微穿得这么,正常。
黑衣黑发,高贵挺拔,终于与身份对等。
谢时微走来,疏朗笑开,喊他出门。
贺钦走过去。待二人并肩,他意识到他惯性地,经常性地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身旁这的人出身于江城最显赫的名流世家,是云端之人。
无论多么玩世不恭,大抵只要谢时微愿意,他随时都能褪去一身纨绔气质,变成如此矜贵的模样。
或者至少表面如此。
.
结婚后第一次回家,当然不能空着手。
贺钦准备了两箱辗转从顶级酒庄带回来的红酒,谢时微则打算去商场给谢天安和陈宁挑些珠宝配饰。
车子开往江城最高级的商圈,两人下车后直奔奢牌专柜。
谢时微是顶级vip客户,店员亲切地迎上来,带二人来到包房。
谢时微先给谢天安挑了一条皮带,随后,店员便把当季的新品珠宝推车呈上。
谢时微看着琳琅满目的华彩珠宝,不露声色在心里尖叫,脸上却神色如常,仿佛真是常客一样,气定神闲挑选了几款大气奢华的,问贺钦的意见。
贺钦挑中一套紫色珐琅环形耳钉,还有同系列的珐琅项链和手镯。
陈宁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与紫色很配。
店员眉开眼笑:“这是全球限量发售的新品,贺先生您眼光真好,谢少今天穿得正式复古,用这套做配饰再合适不过了。”
谢时微解释:“这是给我继母挑的。”
“抱歉,弄错它们的主人了,陈女士也很适合这一套呢,”店员欠身,随即把一个盒子摆在谢时微面前,“谢先生,您再看看这个。”
盒中绒布上放着一只璀璨流光的红色耳钉。
“品牌首席设计师设计的流光系列耳钉,单款单只,原产地瑞士,全球只发售24款,给到中华区的这只红色锚链碎钻玛瑙简约低调,颜色气质不俗,您皮肤白,戴上一定很好看。”
谢时微的目光被盒子里的小东西吸引。
他下意识地去摸耳垂,摸到了左耳的耳洞。他大学时做过耳钉模特赚外快,特地在左耳打了耳洞。
巧合的是,原身不仅身材与他别无二致,就连身上的特征也悉数相同,在同一个位置,有一模一样的耳洞。
难道时空中存在无数个谢时微,大家姓名容貌都相同,只有命运截然不同?
那么,千千万万个他,哪一个才是最幸运的?
谢时微陷入思索,表情一时茫然,店员误把这当做谢时微对耳钉的喜爱,便把耳钉取下递给贺钦,悄声笑道:“您先生很喜欢,您给他戴上吧。”
贺钦眼神询问谢时微的意见。
谢时微仍旧怔然,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贺钦便接过价值九万但不足一平方厘米的耳钉,把谢时微耳畔的黑发拂到耳后,捏住他柔软的耳垂,将红色耳钉推了进去。
白皙耳畔点缀上一点晶莹的红,如雪中红梅。
的确好看。
耳垂被贺钦手指捏住时,谢时微骤然回神,耳洞突然被冰凉的金属填满,皮肤一片酥麻。
耳朵是他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一碰就红。
当耳钉模特时都是他自己给自己戴,有时候摄影师嫌他慢要帮忙,都会被他严正拒绝。
忽然如此接触,谢时微仓皇地仰起头看着贺钦,浓密睫毛扬起,眼神无辜而慌乱,红色宝石在耳尖闪耀出光泽:“你...”
贺钦拉开距离,低声:“嗯?”
谢时微你不出个所以然,悻然低下了头。
店员掩嘴而笑:“谢先生真是可爱,老公给您带耳钉也要害羞。”
谢时微被人拆台,挂不住面子,火速反驳说没有。
店员哄他说好,把镜子放在谢时微面前让他好好看看款式。
谢时微耳钉还没欣赏,就看见自己耳根红了一大片。
…
敏感怕痒也是他的错吗!
就算不是贺钦,只要是个帅哥,不,估计就算是个丑男出手给他带,他也会耳朵红的!
谢时微暗暗生气,担心贺钦想多,扭头一看,贺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把耳钉取下来。
店员问是否购买,谢时微摇头。
耳钉很美,但价格太高,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花谢家的钱。
店员使出十八般武艺推销,谢时微油盐不进,她遗憾放弃之时,贺钦重新推门进来:“包装吧,我刷过卡了。”
谢时微嘴巴张成o型。
店员喜不自胜,激动拍手:“哇塞贺先生,您真大方,祝二位百年好合!您稍候,马上出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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