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枕月知道自己劝不住尹子缃,只是问道:“那你可知道路线?”
“云溪谷乃隐秘之地,堪称世外桃源,我觉得单靠母亲留下的线索是很难找到的。”尹子缃沉吟道:“我们应该先去蜀地,寻找一个人的帮助。”
“谁?”梁枕月问道
“那日在遗贤山庄,你还记得那个貌美如花的倾城道长吗?”尹子缃兴奋道。
“是那个秋明月?”梁枕月不屑道。
“对。”尹子缃点点头,道:“绀碧山位于蜀地,蜀地与云南接壤,我曾细细看过地图。去这云溪谷需要经过绀碧山下的浮悠谷,我觉得要找到世外桃源云溪谷,这浮悠谷必是一个重要的所在。”
“你要去找清风明月的帮助?可是绀碧山向来避世,你怎么觉得他们会帮你,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此时也许还在遗贤山庄呢。”梁枕月轻声道。
“那也没办法,只能试一试了,我们从京城去绀碧山要比他们从锦州去远得多,我估计我们去了绀碧山之后他们也应该到了,再不济就去锦州找他们,总之一定要找到云溪谷。”尹子缃声音沉重,十分认真。
“恩,那便依你。”梁枕月知道他也劝不住尹子缃,只得点了点头,问道:“那王爷要带什么东西走?”
“轻装上阵,带几件衣服,钱,香料,我的刀就够了,务必要府里最快的马。”尹子缃补充道:“你现在去柳月楼请歌姬来,要他们在这里闹整整一晚上,切不可让锦衣卫的人发现我们走了。”
“是。”梁枕月听闻尹子缃说请歌姬不是为了取乐,暗暗放下心来。
“王爷!”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静王府的侍女小鸢。
“我睡一会儿,你先叫她下去。”尹子缃皱着眉头摆摆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王爷!有人找您!”梁枕月还没来得及起身,小鸢就已经冒冒失失的冲进来,她年龄不大,两个发髻像团子一样梳在两侧,看上去十分娇憨可爱。
“怎么这样没规矩!王爷在睡觉呢!”梁枕月站起身来,摆出了几分管家的样子申斥了小鸢两句。
小鸢十分委屈的扁扁嘴,轻声道:“门外有人找王爷,说是王爷故友,请王爷无论如何一见。”
“什么故友?”尹子缃眯着眼睛插了一句,道:“我哪来的什么故友?”
“喏。”小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折子,双手递给尹子缃,道:“这是他的拜帖。”
“我看看。”尹子缃伸手接过那拜帖,打开一看,那雪白的纸上别无其他,只有十六个笔画削瘦却苍劲有力的小字:“沙中汲水,末世狂澜。王城之内,可得玉人。”
看到这十六个字,尹子缃立刻知道了来客是谁,心底骤然生出几分寒意来,他将拜帖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冷冷道:“不见。”
“这……”小鸢为难道:“那人说了,料定王爷不想见他,就跪在了咱们府门口,王爷若是不见,只怕那位大人会冻坏了,这天寒地冻的……”
尹子缃继续闭上眼睛,道:“我管的了他吗?随便!老梁,按我的吩咐去做,去请歌姬舞女来。”
“爷,要不还是去看看……”梁枕月小声的劝了一句。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尹子缃带着些愠怒说了一句,翻了个身不再看他们。
☆、日暮
是凑在尹子缃耳边轻声道:“殿下,咱们府可是不大,咱们从后门走他万一听到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别叫他听到。”尹子缃依旧不以为然,神情淡漠。
梁枕月万万没想到,他此时居然对尹子缃曾经热忱不已到让他吃醋的管末澜十分同情,管末澜的怀疑固然令人寒心,可是那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当时又有谭沐的存在,如今他这样不管不顾的跪在门外,身体搞不好会真有什么好歹。
想到这里,梁枕月又去了府门口。
管末澜的眉毛上已经结了一层霜,他颤声道:“那烦请梁管家告诉王爷,我是特地赶回来跟你们一起走的。”
“什么?”梁枕月一愣,道:“大人开什么玩笑?”
“难道二位今夜不出门吗?”管末澜仰起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梁枕月心中一惊,回头看向管末澜,突然觉得那双含笑的眼睛更加难以捉摸,他转身向府中走去。
看到他离开,管末澜长出了一口气,跪坐在了自己的脚上。
“哦?”尹子缃听到梁枕月的奏报,回头看看他,却又一把搂过身旁的歌女,娇笑道:“七七,我今天真的是喝大了,你们且在这里作乐,我回去睡一会儿。”
歌女七七跟着笑了笑,道:“王爷若是回去了,妾身几人还乐个什么劲?”
尹子缃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小声道:“我跟你说实话,前几天我因为一点小事被皇上打了,现在伤口都没好,坐着都费劲,实在是想见见你们,跟大家伙乐一乐,你们可别见怪,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不闹到半夜可是不能罢休的!”
“那——”那女子掩着嘴巴妩媚一笑,往尹子缃怀里一钻,道:“殿下今晚不要七七陪着?”
“今天恐怕不行……”尹子缃无奈的亲了亲她,起身道:“改日我一定亲自去柳月楼寻你!”
“王爷,移驾哪里歇息?”梁枕月问道。
“去西暖阁。”尹子缃凑在梁枕月耳边轻轻道:“带他来那里见我。”
不一会儿,梁枕月已经带管末澜来到了西暖阁,只见尹子缃侧卧在榻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管末澜在看到尹子缃的那一刹那也皱了皱眉,他有些自责的跪下,轻声道:“殿下,末澜来了。”
如是往日,尹子缃听到这清越的声音心情是很好的,可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厌烦,他不满道:“我这个人向来不拐弯抹角,那日既然已经言明,为何今日管大人又来,管大人不必跪着,我受不了你的跪。”
管末澜抬起头看着他,柔声道:“臣是特意赶回来向殿下请罪的,今夜不管陛下去哪,臣都一定会跟随陛下。”
“是谁?”尹子缃冷冷道:“那纸条是谁写的?”
管末澜看了看尹子缃,缓缓道:“是皇上。”
“他竟然……”尹子缃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钝痛,那日与时叠雨一叙,他恍惚间也觉得傅子熙与他一样,都是在意这份兄弟感情却又不敢明言的人,他知道自己屡次惹傅子熙生气并不是真心的想惹怒他,有时不过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罢了,傅子熙多年来也不便开口,虽然为自己找了严厉的老师,平时也非打即骂的,但是他记得傅子熙即位时不顾群臣反对的封他为静王,给他锦衣玉食,严厉的老师也不过是想让他变得不那么任性,然而就算他再怎样肆意妄为,傅子熙生气之余也会柔声劝慰他,甚至像那次一样出宫去看他……可是如今管末澜就跪在他的面前……一时间,尹子缃对傅子熙积累的那点好感仿佛全部烟消云散,只弥留着傅子熙对他怀疑的眼神。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管末澜看到尹子缃不语,连忙道:“皇上想让殿下注意到臣,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尹子缃笑道:“为了看看我在做什么,为了看看我是不是要谋反么?”
“不是……”管末澜咬咬下唇,他回头看了一眼梁枕月,又看了看尹子缃,低声道:“皇上只不过想让殿下有一个朋友……”
“什么?”
“皇上说,这么多年,殿下不管是去青楼还是去酒肆,都是一个人或者带个管家,从来没见到殿下与其他人交好,皇上知道殿下脾性,所以才出此下策来为殿下找一个朋友……”管末澜缓缓道。
“我……用他去可怜吗……”尹子缃揉揉眼睛轻声道,他抬头看看梁枕月,梁枕月此时也在看着他,仿佛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的确,这多年来尹子缃身边只有他一人陪伴。
“殿下……”管末澜接着说:“皇上的确是为了殿下,圣上觉得臣饱读诗书,希望臣可以陪伴殿下左右,也好让殿下远离那些皇上不想让您去的地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说罢,管末澜将身体深深的伏下去。
尹子缃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事情原本就不该怪你,你的怀疑也不过是你身为臣子该做的事情,是我不该因为一时好奇就结交与你,是我不应该因为觉得你长得好看这种浅薄的理由就视你为友,怪我交浅言深,不自量力,所以才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未出只言片语怨恨于你,为什么你又要阻拦我,你太聪明,自然知道我要去哪里。”
“是。”管末澜抬头道:“殿下要去云溪谷。臣愿意随殿下同去。”
“凭什么?”尹子缃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带一个替皇上监视我的人,别再用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鬼话来糊弄我了,行吗?”
“凭臣那日出言中伤殿下,罪该万死!”管末澜道。
“心有所想,言有所出,其实也无所谓的,这世界上骂我的人太多,我不是为讨好别人做事情的人。”尹子缃笑道。
“臣那日的确是出言不逊,而且又没有真凭实据,事后再三想来,觉得十分后悔,有付皇上所托。”管末澜看看尹子缃,接着道:“那日是我一时冲动,细细想来,这前朝玉玺之事应该与殿下无关,殿下走后,我派人去查问过绣筠坊的绣工,他们说沈踏歌已经很久不曾亲自刺绣了,那日的请帖也是托别人绣的,而且关于云溪谷百草令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当时本想拒绝,是别人提醒了她,而且我也细细查问过绣工,并没有什么人与沈踏歌有私交,自王爷来到锦州,一举一动都与臣在一起,就算夜间可以去找沈踏歌,可是又怎么可能知道宋如意曾经的秘辛呢,您也为臣讲解过花宴,臣虽不通武学,却也觉得花宴不太可能会一招毙命,而是比较被动的招式。因此臣推断您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帮助沈踏歌之人,所以,臣今日是特地来向殿下道歉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管末澜极其认真的说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尹子缃突然的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管末澜身边,摸了摸他的脸,道:“你真是个书呆子。”
管末澜欣喜道:“殿下这是原谅我了?”
尹子缃玩味的笑笑,轻佻的说:“那你给我亲一下呗~”
管末澜突然向后挪了一步,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而站在他身后的梁枕月已经脸黑无比,手紧紧握成拳,那拳头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到尹子缃此时猥琐的笑脸上。
尹子缃看了一眼梁枕月,转眼便笑着搀管末澜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云溪谷?”
管末澜道:“因为臣知道殿下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接受现实,殿下一定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这次,臣是真心想助殿下一臂之力。”
“那你之前都不是真心的喽?”尹子缃笑道。
“殿下……”管末澜看着尹子缃,眼神中满是无奈,尹子缃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你既然想要和我一起走,那便回府上收拾收拾吧,现在天色已暗,再过最多两个时辰,我们就得出发,你准备好之后来这里等我。”
“好。”管末澜点点头,拱手一拜,转身出门去了。
“你真要带他走?”管末澜刚走,梁枕月便凑到了尹子缃的身边问道。
“当然了!”尹子缃挑挑眉毛,弯着眼睛看着梁枕月,道:“你吃醋啦?”
“这叫什么话,我怎么会吃醋!真是……”梁枕月红着脸道。
“那你刚才怎么那么紧张,我看小末澜可爱,亲亲他不可以吗?”尹子缃语笑嫣然,眉眼弯弯,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
梁枕月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把手伸到尹子缃身后,扬起大手照着尹子缃伤痕累累的臀部就是一下。
“你!”尹子缃疼的呲牙咧嘴,道:“老梁!你怎么敢以下犯上!”
“那你也不能……”梁枕月急道。
然而后面的话,梁枕月终究是没说出来。
“行了。”尹子缃知道他话里有话,微笑着牵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不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快要出发了。”
“我还是不明白。”梁枕月看看尹子缃,轻声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带他走。”
“如果我不带他走,你觉得我们走得了吗?”尹子缃骤然间收起那调笑的眼神,缓缓道。
“你的意思是,皇上会不放我们走?”
“废话,如果管末澜不跟着,我们现在立刻出城只能用我的腰牌,要不了一个时辰锦衣卫就会追来,那时我就不是外出游玩,就是真的心怀异志了,其实我倒应该感谢管末澜,省去了很多周折,有他跟着,皇上只当我出宫散心,心里就算有不快也不会说什么了。”尹子缃解释道。
梁枕月没有说话。
尹子缃见梁枕月沉默,便继续道:“末澜只是一个书生,他虽然脑子聪明,可是心眼却很少,皇上叫他来大概有八分的好意,其中也有两成的不信任,我与皇上,大概如此了。”
梁枕月看到尹子缃神色黯然,便出言劝慰道:“皇上也不容易,这些年他待你不薄。”
“我知道。”尹子缃点点头,道:“我知道皇上待我好,可是母亲曾对我说过,毕竟他是手握大权之人,只要他有一分疑心,我百分之百不得善终了,母亲在江湖多年,最后却被囚于宫禁,我不想落得如此下场。”
“不会的。”梁枕月拍拍尹子缃的肩膀。
“恩,那你也去休息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尹子缃温言道。
“好,那我过一个时辰来叫你。”梁枕月笑着回答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此时西暖阁中只剩下尹子缃一个人,他却没有躺下,而是拿起了那把金红色的血樱。那刀很美,虽细如禾苗,上面雕刻的暗纹却错落有致,精致异常。尹子缃抽出刀来,用手摩挲着刀刃,那刀极其锋利,他白皙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碰,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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