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墨翎阁的规律,刺杀的期限是一个月,如果超过了,就算我失败了,现在已经过了一半。”唐蜉蝣神色平静看看有些慌乱的白少微,边说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一瘸一拐的站起来,接着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多留几天吧。”
“啊?”
夏清风听到唐蜉蝣说自己愿意留下来,顿时感到无比吃惊。
“行了,你们吵死了。”唐蜉蝣瞪了他一眼,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冷冷的神情,“快出去,不要打扰我休息。”
“是是是。”夏清风狗腿的点了点头,一把拉住晴岚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倏然
【唐蜉蝣的小番外】
晴岚和夏清风被唐蜉蝣赶了出来,此时已经深夜,二人都觉得不应该打扰其他人,只好自己去收拾客房。
“清风道长。”晴岚接过夏清风递给他的棉被,问道:“唐大侠和白少微到底有什么仇?”
“你想知道?”夏清风沉思了片刻,道:“罢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讲给你也无妨。”
晴岚点点头。
夏清风和他一起坐了下来,道:“唐蜉蝣原本不叫唐蜉蝣,他是曾经遭到灭门惨案的蜀中唐家的小少爷,唐扶风,小名唤作阿江。”
“我与阿江和白少微是同乡,虽说是同乡,却也不完全是,阿江是蜀地人,只不过因为父母在这边做生意,一直住在北方。阿江的外婆是北方人,当时他的父母都在太原府,我和阿江都住在乡下,阿江跟着他的外婆一起住。他比我小一点 白少微比我们都大,又是遗贤山庄的弟子,少年成名,在我们家乡也算是名人,那时他回乡我们都缠着他,阿江更是喜欢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做他那样的英雄。”
“后来,唐家在山西的生意不太好,阿江的父母便带他回去了,我也随着师父来到绀碧山学艺,唐家因为一些事情杀了关中的徐大侠,具体的原因那时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一直都没有证据,谁也没有办法。结果关中徐家一时震怒,家主徐江竟然杀了唐家满门。阿江和另一个孩子侥幸躲过,结果因为那个孩子受伤太重也死掉了,阿江一个人无依无靠,他们一家一直在山西,根本不知道此事,自然是跟徐家无冤无仇,他觉得很愤怒,便去遗贤山庄找到了白少微。”
“谁知道那时徐江竟然一人揽下所有罪责,自杀而死,毕竟此事因唐家而起,江湖中人大多向着徐家,遗贤山庄也不好接手此事,白少微听从师长的劝告,不得以将阿江拒之门外。我绀碧山向来避世,便求了师父将他偷偷接来,没想到阿江到了蜀地之后,竟然独自离开绀碧山去了飞琼山顶,想要找到当时墨翎阁的阁主想要报仇,没想到阁主竟然收养了他,还传授他武艺。”
“阿江后来改名叫唐蜉蝣,他十八岁那年,一口气杀光了徐家上下三十一口,震惊整个武林,众人追至飞琼山头,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从那以后,唐蜉蝣就接管了墨翎阁,成为江湖中杀人夺命的杀手。”
话至此,夏清风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静,晴岚也坐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夏清风笑着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晴岚道。
“唉”,夏清风也谈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
人间事辛酸,万般皆艰难。
“道长!开门!”
夏清风经过昨夜一事,心情虽然比前几天稍感轻松,精神却是十分疲劳,但是此刻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正是尹子缃,他只好极不情愿的去开门。
“王爷,这一大早的,您又有什么吩咐?”
夏清风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他头发蓬乱,只穿着白色中衣,睡眼惺忪道。
“道长,你可不能食言啊,你现在该告诉我云溪谷怎么走了吧。”
尹子缃站在夏清风面前,他穿的十分整齐,头发也好好的束着,夏清风有点奇怪尹子缃为什么不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直接去问。
“道长,你看我做什么?”尹子缃问道。
“啊,没什么。”夏清风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王爷进来坐吧。”
“我也是问了好久才找到你。”尹子缃边走边说:“怎么堂堂清风道长不住你的白梅苑,却要住在客房,你不是为了躲我吧。”
“怎么会?”夏清风笑着为尹子缃倒了一杯茶,伸手请尹子缃坐下,道:“殿下,你混进遗贤山庄的时候,应该是用了百草令吧。”
“正是。”尹子缃点点头。
“那殿下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去云溪谷呢?”夏清风好奇的问。
“怎么?”尹子缃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弄的摸不着头脑。
“殿下。”夏清风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但依旧夹杂着先前的疑惑不解,他缓缓道:“江湖之上有百草令的人都知道怎么去云溪谷,百草令可以说是谷主的令牌,也可以说是云溪谷的钥匙。”
“此话怎讲?”尹子缃问道。
“去云溪谷的路只有云溪谷谷中人自己才知道,而谷中人只会给有百草令的人带路。每月十五,月升之时,求访者持百草令站在浮悠谷中的甘露河畔等候,自会有摆渡人来接引,所以贫道想既然殿下有百草令,自然会知道怎么去云溪谷。”夏清风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尹子缃心里暗自生疑,面孔上却依旧微笑如初,不露半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那便多谢道长了,只是在下实在不知道,去甘露河该怎么走?”
“贫道自然会带殿下去浮悠谷中,现在已经是初十,还请殿下再耐心等待几天。”夏清风道。
“那就有劳道长了。”尹子缃拱手致意。
“殿下。”尹子缃正欲转身离去,夏清风突然又叫住了他,尹子缃回头看去,夏清风的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尹子缃问道。
“殿下真的要去吗?”夏清风缓缓道。
“是啊。”尹子缃点点头。
“现在绀碧山下有许多锦衣卫,殿下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回去京城,殿下就没有想过云溪谷之中有多少风险吗?”
“殿下在遗贤山庄的时候,贫道也在那里,殿下担心的事情,贫道也不是没有想过,殿下看到了秋师弟,看到了叶掌门,看到了白庄主,殿下又何苦像他们一样执着呢?殿下虽有百草令,却不知道怎么去云溪谷,这不是摆明了那人并不想让殿下去吗?”
夏清风一脸恳切。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尹子缃微笑着点点头:“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照你所说,我的母亲不希望我去云溪谷,这不就更加说明了云溪谷中有事发生吗?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如果她与前朝无干,那就是白少微的多疑害了她,如果她与前朝有所瓜葛,那就是云溪谷中的前朝余孽害了她。”
“殿下何必如此执着,世间之事也不全然是有因果联系的,殿下如果不放下这些,您的母亲九泉之下又怎么会快乐呢?”夏清风婉言劝道。
“你错了”,尹子缃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等母亲等的有多幸苦,也许你懂,也许你不懂罢,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曾经我恨白少微入骨,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恨谁了……”
“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夏清风不解。
“也许这样是很好,对我很好,我现在回到京城,照样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歌舞升平,皆大欢喜……那死去的崔梦临怎么办,梁枕月心里一直记挂的师父怎么办,我娘怎么办?他们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掉性命吗?”
“也好,是贫道不该劝殿下。”夏清风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缓缓道:“那贫道一定准时带殿下去甘露河。”
“我想……求道长一件事……”尹子缃轻声道。
“什么?”夏清风问。
“这次去云溪谷,我想一个人去,还希望道长不要告诉枕月和管末澜,管末澜是皇兄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什么闪失,至于枕月……我亏欠了他太多了……”
尹子缃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向来不可一世的神情转化为眉头上淡淡的忧愁,夏清风看着他的脸,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宛如一把扇子,那扇子下是一泓月牙般的阴影,他的面孔依旧惨白,不带血色,仿佛久久生活在地下不曾见到过阳光。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是唐蜉蝣。
唐蜉蝣与静王毫不相干,却又有些相似,他想,如果当时他和白少微可以留在他身边,也许他就不会去墨翎阁,不会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不会杀那么多人。
也许在唐蜉蝣心底深深刻下的血海深仇一定要用血来洗净,可是这也害了他自己,他变成了一个杀手,一个一辈子都不能见光的人,那些被他杀死的人都有家人,这些人无一不对他恨之入骨,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不行!”夏清风坚决道:“殿下如果一定要去,必须要让管大人和梁先生知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随我一起去的。”尹子缃急道。
“那也要让他们自己来选择,殿下这样不辞而别,可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他们不会找到云溪谷的。”尹子缃道。
“是的,没有百草令,他们一辈子都进不了云溪谷,可是倘若殿下出了一点事,你就是他们心中不明不白的人,难道殿下想让他们的后半辈子也一直在寻找自己该恨谁吗?!”
夏清风的言辞字字戳心,尹子缃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复,他有些犹豫,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如何是好,夏清风刚想开口劝慰两句,就看到门口一人急急跑来。
“道长!”那人是白梅苑中负责扫洒的道士,他跑的气喘吁吁,头上的冠巾都歪掉了,他冲进房门,有些惊恐的看着夏清风。
“怎么了?”夏清风忙问道。
“出事了!”那人失魂落魄,大声道:“白先生出事了!”
夏清风一把推开那人,也顾不上多问,拔腿就向白梅苑冲去,他能想到的白少微出事,大抵与唐蜉蝣脱不了干系,心中自是十万火急。尹子缃也不好多问,只能立刻追上去跟在他身边。
两人皆有轻功在身,赶路要比那小道士轻松许多,很快就到了白梅苑。夏清风顾不得多问,迅速冲向白少微的房间,就在他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与尹子缃都如同雕像一般凝滞在原地。
白少微死了。
风晴岚倒在他的身侧,为他端来的药汤和托盘一起倒在地上,白少微倚在床上,侧着头,双眼圆瞪,那表情极为可怖,仿佛看到了地狱般恐怖的场景。
就在他的喉结左右,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那针如同一件装饰在颈部的首饰,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又是针,杀死崔梦临的是一根针,杀死踏歌夫人的是一根针,而现在又有一根针出现了。
尹子缃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一般绝望。
☆、甘露
天尊曰,万物吾生,万灵吾化,遭苦遭厄,当须救之。
不须汝威力,化身救度。
此东方长乐世界,有大慈仁者。
乍暖还寒,白梅盛放。
夏清风跪坐于灵堂之中,白衣如雪,他的正前方是一具乌黑的棺木,躺在里面的正是前一任遗贤山庄的庄主白少微。
尹子缃和管末澜站在门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凶手虽然杀死了白少微,却只是打晕晴岚,而更为奇怪的是,他在白梅苑中行凶杀人却无一察觉,就连住在隔壁的刺客唐蜉蝣都没有半点知觉。
此人武功如此高明,又目标明确,尹子缃想了好久,也想不到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杀害崔梦临的凶手不是白少微,而且这个人与今天杀害白少微的那个人手法如出一辙。
“殿下来了啊。”就在尹子缃沉思之时,夏清风已经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面容疲惫,却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问道:“梁先生呢?”
“白庄主是你的故人,也是他的师叔,他心情不太好。”尹子缃解释道,他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也请清风道长节哀吧,我与你一样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庄主死的蹊跷,但是这的确和先前遗贤山庄的那件事很相似。”管末澜道,“那时宋如意和踏歌夫人也都是因为一根银针而死,还有先前的崔大人。”
“清风道长也算江湖中人,可曾听说过这种用针杀人的手法?”尹子缃问道。
“很难说。”夏清风摇摇头,苦笑道:“这并非是某种特殊的武功或兵器,只要会使暗器且功力深厚的人,都可以用淬毒的银针杀人,凶手这样做恰恰让人猜不透他是何门何派。”
“那请问道长,您见过云溪谷的武功吗?”尹子缃接着问道。
“唉,说来惭愧。”夏清风摇摇头,道:“我虽在绀碧山忝居高位,接管山中事务后更疏于修炼,实在是学艺不精,普通的江湖人尚且不愿与我交手,跟不用说云溪谷这般神秘的高手了,大概我所能接触到的武功,也就是白少微跟我说过的精绝刀法吧。”
“哦?”尹子缃抚上腰间长刀,沉思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跟云溪谷有关。”
“师父!”夏清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一个小道士着急的跑来,他站在夏清风面前,道:“晴岚先生和唐大侠醒了。”
“走。”夏清风拍了拍尹子缃的肩膀,“我们一起去看看。”
等到两人回到白梅苑时,风晴岚和唐蜉蝣都在一间寝室里,晴岚坐在凳子上,而唐蜉蝣依旧坐在床上,二人都看起来很憔悴。
“怎么回事?”夏清风问道。
“我早晨起来给白先生准备药,刚进来……就看到白先生……他死了……”晴岚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吓得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地上,就被人打晕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江,你没事吧。”夏清风看到晴岚没什么大碍,便赶忙跑到唐蜉蝣床边问道。
“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唐蜉蝣听到“阿江”两个字,语气中带点不悦。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能把唐大侠打晕?”尹子缃不解。
“其实他也不一定是高手,”唐蜉蝣面无表情道,“只是我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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