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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魂引——叙晗

时间:2016-04-16 20:00:03  作者:叙晗

  他们终是躲过了战乱,只是没能侥幸逃掉多舛的命途。后来,师父的师父便一直独居在幽深的空谷,看日升月落,悲哀婉转。
  师父的师父是在山谷外面的一座十里长亭里发现师父的,当时的师父嗷嗷待哺,想是生下来没多久,师父的师父心生怜悯,便把被父母遗弃的师父带回了山谷,等到师父蹒跚学步,他便教师父读书写字,继承他百年后的衣钵。
  师父的一生都是在寂静的幽山空谷中度过的,师父没有再踏进过繁荣热闹的大集市,师父是一个孤独的人,但他也享受着这种寂寥感。
  日暮西山的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萧逸年清晰地看到老人凸起在皱黄皮肤下的青筋。
  老人扶住萧逸年递上的盛在青瓷内的墨绿药汁,艰难地倚着床榻直起半个身子,老人因为久病的缘故,浑身乏力,有时便是开口说话,也皆是含糊不清。
  萧逸年只能凭着感觉来揣测师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老人此刻大约是想拒绝喝药了。
  老人曾在江湖上立下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久病不医。因此,老人得罪过不少声名显赫之人,但老人年少轻狂,并不以为意,此时轮到他自己,他也固执地执行着以前轻易许下的诺言。
  老人沙哑的声音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骇人地盯紧萧逸年,他艰难地咬住牙龈发音,字字犹如泣血:“逸年,等我死了,你就回到你的红尘中去,你没法成为一个避世隐居的外世人。你的亲人,他们或许还在寻你。”
  萧逸年苦涩道:“可我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他是真的忘记了,或许只是因为悲痛过后的某一个下意识,他害怕面对往昔的残忍,所以他封闭了以前的记忆,变得像是一个重新来到人世间的新生儿,带着对生的向往,孤独却安然地活在了这个令他觉得安然的世界。
  老人仰着头,眼中多了一滴晶莹的水泪,他叹道:“若是有缘,尔等自会重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老人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在溪水岸见到浑身湿透躺在水草间的萧逸年时,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昏迷不醒,手里却死死地握着一个信笺,那封信笺里究竟存着一份什么样的过往,老人无从得知,只是后来再也未在少年的身边见过。
  当然,老人还记得他把少年带走的时候,隔岸三千雨丝里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儿。
  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年朝他喊:“请您照顾好他。”然后,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转身跑进了如织的雨幕里,化作一团白雾。
  这也是为什么萧逸年初见推开柴扉而缓缓行来的颜钰勤时,因何而想到“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们原本就是彼此的故人呵。
  萧逸年服侍着老人喝下半碗汤药,方悄悄掩了门,独自一人来到空落落的院中,对着满庭芳菲轻声叹息。
  师父虽言“若是有缘,尔等自会重逢”,可于师父心里,却还是存有深沉的顾虑,师父并非如他亲口所说的那般,渴望着这缘份在冥冥之中再次造就,毕竟,这是孽缘啊,师父他其实也是不愿见到他们下一次相遇的。
  他抬眼,望着流云谷上方蔽日的游云,来来去去,想到那埋葬的过往,就如这遮眼浮云,染着尘世的烟火,然而却再也激不起他心里的那层涟漪。
  他想,他是真的忘记了,他只记得,他叫萧逸年,其他的,就让它们都散了吧。只要他现今还好好地活在世间,这便足够了。
  他忽然想去流云谷的溪涧水畔走走,打从他来到这儿,似乎就与那方隔绝了,师父言他是至水域而来,若是心有恐惧,便最好不要去到那水边,否则会引起心思惶恐,师父所说并无道理,他虽向往,却隐隐害怕,可今日不知为何,偏就想要去看看,听溪水流动的潺潺声,看两岸野花渐次盛开,惹得五彩缤纷的蝴蝶流连。
  他想,那应是极美的风景。于是,他匆匆收了晒了满地的药材,举步出门。
  

☆、灼风华(二)

  是时,有翩翩佳公子立于篱笆栏外,轻叩门扉,玉冠移位,两缕青丝逃离束缚,垂落在他额前,看似狼狈,却并不落魄,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他一面抬手叩着破旧的柴扉,一面朗朗道:“在下王城颜钰勤,拜求于萧老前辈。”
  他的衣角破损,擦坏了锦衣华服上绣得好看的碧玉青竹,白衫沾了林中的露珠,染了斑驳的泥泞。这一路行来,涉水跋山,历经的可谓是千难险阻。从王城到这儿,少说也是十日的路程,他快马加鞭,终是赶在了第七日到达这里。
  因为这处地儿,他多年前来过,是以,即便是艰辛,却也并非寸步难行。他虽为金贵之身,倒非有王城富家公子的那般娇弱。
  下马徒行半日有余,他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流云谷。而他的良驹嘶鸣在山谷外,得得的马蹄声,离他愈来愈远,最后,再也听不到一声响动。
  一扇斑驳木门拉开,颜钰勤躬身抬首,未完话里的余音消散,像漫天四散纷飞的樱花,留给寂静空山的,只有无尽呢喃般的回响,一声声,一句句,向远方荡去,洗涤了晚霞,催促了林中飞鸟急急归巢,在夕阳暮霭里,奏起一曲和鸣。
  若是有缘,自会重逢。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颜钰勤望着从门内探出半边身子的年轻公子,青衫玉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年轻公子的眉宇间,和他一样,经过岁月的流逝,已经不再稚嫩。他望着他,久久失言。
  颜钰勤起程来这里之前,并非没有想过会与那人不期而遇,因为他当年是在这里把人交出去的,也算是为了保全那人的性命。只是未曾料到,他们的相遇竟会是始于流云谷求医的第一步。他因何千里迢迢来流云谷求医的缘由,顿时让他难堪羞愧。
  面前的年轻公子肤若凝脂,颜似敷粉,木扉遮青衫,难掩唇边色,年轻公子向他展颜,温润若春风。
  他向他致意,他却失了礼。
  门外的佳公子眉目如画,肤色如雪,风流自在,一股浑然贵气,优雅仿若天赋,只是佳公子勾起的嘴角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顷刻间凝作忧伤。
  “在下颜钰勤。求见萧老前辈。”佳公子看着他软语呢喃,躬下去的身子万般艰难,仿似这么多天的疲惫一刻之间袭卷至他周身,令他苦痛难安。
  萧逸年唇畔含笑,温而有礼,“公子口中的萧老前辈正是在下家师,他如今多有不便,公子有何事,不妨向萧某言明,我若是能帮公子一二,断不推托,且定会竭尽全力。”
  抬眼瞧见颜钰勤眼底的疑色,萧逸年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早年间,家师便曾告诉过我,如若遇到颜家族人的造访,不论是何缘由,只帮不拒。是以,公子不必多疑。”
  “那,很好。”颜钰勤转过眼眸,在萧逸年的相请下,举步迈入这空山幽谷里的一方小小院落,但见院里松柏寒凉,各色药材摆满了芳庭,那是萧逸年故意未收入屋的药材,只闻药香扑鼻,萦绕了鼻尖,虽涩,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
  望见眼前人温和的笑靥,仿似转瞬间,他已去到了另一个世间。在这里,故梦重温。渴求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
  “公子以前便姓萧吗?”颜钰勤接过萧逸年递至他面前的温热茶盅,终是按捺不住,虽觉失礼,却仍旧是脱口相问。
  萧逸年不动声色,将茶水放入颜钰勤的掌心,于对座款款而坐,含着三分笑意,轻道:“自然是了。”
  他本就应姓萧啊,若是自出生那刻起,他便冠以萧之姓,那么后续发生的那些比恶梦还可怕的事也就不会降临在他头上了,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反反复复地在每一个寒凉的子夜催眠自己,他姓萧,从始于人世间的那一刻,他就姓萧。
  他依旧逃不掉那个梦魇,那个深入骨髓的魔障。
  “颜公子这番前来,是为何事?”萧逸年垂下双眸,目光却不由盯住在了颜钰勤白衫上绣得栩栩如生的碧竹,颜钰勤看似不爱惜这些被一针一线绣进锦服的挺拔修竹,却实是宝贵着的。因为白衫泥泞,衣袖破损,唯独这最容易划坏的碧玉竹只是擦掉了一丝一缕的线痕。
  颜钰勤搁下茶盅,亦是将眸光纳入别处,略带了几番纠心挣扎,剑眉微拢,犹似难以启齿,后终是长舒一气,怅惘道:“我此次前来,是为贱内一事。贱内前月感染风寒,本无不妥,可是过后数日,却莫名加重,如今缠绵病榻整整半月有余,城中大夫均感到束手无策。我虽为医,却也寻不到其中端倪。所以,才来拜访萧老前辈,久闻萧老前辈医术卓绝,我想请萧老前辈指教一二。”
  原来,他不在的这些年,他早已娶有妻室,安然于王城,和别人筑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家。
  许是忘却了这世间其实还有一人被他无情地丢弃在了荒凉之地。这一弃,足足三年,如果当日的他死了,如果今时,他的娘子不曾患疾,那么,所谓的重逢,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师父常挂嘴边的“若是有缘,尔等自会重逢”,到头来,也只是一个笑话,仅此而已。
  萧逸年的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丝毫无哀戚之色,他道:“颜公子,近日家师抱恙,恐怕是无法与你指教了。尊夫人的病,约摸是慢疾,不过好在患时不长,我倒是可以一试。我愿与颜公子同往王城,为尊夫人诊治。”
  颜钰勤面露难为之情,踌躇道:“我早闻萧老前辈定下一条规矩,说的是久病不医,萧公子如此爽朗,莫是不怕令师怪罪?”
  萧逸年眸光流转,抬眼看向颜钰勤,眼角眉梢带了笑意,“师父的规矩是久病不医,并非见死不救。况且,师父曾告知与我,颜家族人的面子,不可拂逆。我只是谨遵师父教导罢了。”
  颜钰勤留宿流云谷,那晚月明风清,偶有虫鸣鸟叫,一片详和夜色,然萧老前辈却是于这一日的夜里驾鹤西去,去时安详,并无痛苦,他也没交待什么后事,毕竟那个时候的他,早已是神智模糊。
  他撒手人寰,月色正好的后半夜突然倾盆大雨,淋湿了庭院里沐浴着月华的药材,流云谷的溪岸涨了一丈的山野洪水,摧毁了无数的两畔花草,狼藉遍野,泥泞满地。
  颜钰勤原以为因了这事,萧逸年会拖延行程,不想次日清晨,萧逸年在萧老前辈坟前一番拜祭后,便回院子收拾了行装,准备同他上路。
  萧逸年倒也没什么悲戚神色显在脸上,只是沉默行了一日后,他突然说道:“师父他这一辈子过得很好,晚年虽疾病缠身,但终是享了天年,这样便足够了。世人千千万,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
  颜钰勤斟酌多时的劝慰之词,因他这一席状似风轻云淡的话语,终是抑制在了心田,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二人间只属于彼此的默契依然存在着,无须言语,便能看透对方心中所想。只是,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说,即便是明了对方的心思,也要拿到明面上来讲一番的,如今呢,如今相对无言,是真的无言了。
  流云谷的路上留下了他们深浅不一的足迹,山谷的风涤荡着草尖树干,时而有呜咽声传来,穿透了空旷的山谷,回音阵阵。
  只是,萧逸年不曾想到,这一走,便再也未回来。
  流云谷的庭院终是成了山禽野兽的栖息地,漫山的樱花辗转凋零,落成了一夜的樱花雨。
  两年后,萧逸年辞世,樱花再次开满整个山间时,花期转瞬即逝,一夕之间,零落如同血雨纷飞,铺满了每一条小径,掩盖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萧逸年死时,只是后悔,他没有死在这片令他重生了的土地之上,相反回到了他的恶梦之源,然后永远地埋葬在了那里。而流云谷,没有挽住他的一丝讯息。
  华灯初上,颜府的仆人们有条不紊地张罗着晚宴,薄暮里的微风轻轻拂动纱幔,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一层深色涟漪。
  当萧逸年删繁就简,讲完这段故事时,水阁之外已是一片漆黑的无边夜色,虽有仆人持了烛,可仍就像是泼墨画上落下的浓稠汁液。
  萧逸年连忙告辞,舒盈微笑着起身送行,说着些挽留的话,可神情却是越发的失去了素日的端庄,她的笑颜渐渐虚假,清丽的眸子复杂难明。
  她一面优雅地送行,一面想着颜家族人的忌讳,想起了那个被处死的、传说中面有异相的人。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萧逸年,其实就是那个没有死在遥水的人。
  如今,只要证实颜钰勤望见他时,眼角眉梢所流露出来的神色,究竟是何光景,她便能盖棺定论了。
  及至府门口,不巧正赶上了晚归的颜钰勤。果然,颜钰勤在见到萧逸年的那一瞬,眉眼柔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不禁又想到王城中近来传得疯狂的市井流言,倏地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颜钰勤同萧逸年寒暄了一阵,只言片语中,她间或抬眼望向他们,看似与常无异,可自心底有了顾虑之后,面前人影的低声交谈,恰是变了一个模样,好像真的成了蜚语里传的那般,触碰了礼教的底线。
  她坚硬地别过脸,现今她身子未愈,这副伤透了心肝的样子在侍女仆从们看来,也不过是受不了夜凉。她由侍女扶着往屋内走,心下却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相公,只可是她一人的,谁人都抢不走。
  “娘亲!”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向她,孩子气的嗓音黏糯糯的,煞是好听,这一声发音不全的“娘亲”过后,便是奶娘急切不安的尖叫声。许是孩子顽皮,看到了娘亲,就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奶娘的怀抱,直朝舒盈蹒跚奔跑过来了。
  舒盈欢喜,疑云淡扫,只余满心满眼的宠溺相对这个因为不稳的步子快要摔倒而强行扑过来的孩子。
  轻轻拂开侍女相扶的手,矮下身子,一把抱住已经钻进她沾着冷气的怀抱里的儿子,这个粉嘟嘟的孩子,快要满两周岁了呢。
  去年生辰的时候,颜钰勤可是把全王城最为奢华的宴席赠予了他,不知今年,颜钰勤又会送出一个怎样的光鲜艳丽。
  她尚且不求颜钰勤能把这个孩子当成天上的月亮,伴以繁星相佐,只要颜钰勤在乎着这个孩子,她便足够了。所以,只要颜钰勤把孩子的生辰办得风风光光了,她就感到莫大的开心与知足。
  “听儿啊,娘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不会走路,怎么可以直接用跑的呀。你要是摔着了,娘亲可心疼了。”揉着孩子柔软的头顶,舒盈笑弯了一双明眸,趁着儿子不备,她在他粉嫩的面颊轻轻一吻。
  忽然,她的肩头一暖,带着夜里的微凉,她被圈入了一个臂弯,待她抬首,那人眼里的星辰落进她的眸子,像破碎的月光的剪影。
  他笑:“娘子,身子要紧,咱们还是进屋吧。再过几日,你的身子大好了,我就带你们娘俩去外头走走。城郊的芙蓉也快要开了,那可是你最喜欢的。咱们府里移值过来的那些莲花,今年怕是没得瞧了咯。”颜钰勤环着她起身,顺势从她的手里接过孩子,把颜听举过头顶,大眼对小眼,咯咯直笑。
  孩子铃儿般的欢悦声,像是极具感染力,便是侍候在厅的一干仆众也忍不住跟着大笑。
  舒盈在桌前坐下,面对着满桌的珍馐,食欲并没想像中的那么强烈。颜钰勤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拿筷子夹了一许细碎的肉末,慢慢放进颜听乳牙还未长全的嘴里,看着颜听津津有味且怪模怪样地品尝着,颜钰勤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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