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宫殿,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
淫宽见矜宇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在吵架这件事上,总算是让我扳回一局!原来我也有让矜宇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上前一步,先是牵手,再缓缓将矜宇拉入怀中。
对这次有些小心翼翼的拥抱,矜宇没有拒绝。
可是淫宽不敢抱得太紧,他怕矜宇再说出暴君这个词,说来悲哀,不是他没有度量,而是这会让他随时想起矜宇是个刺客,根本不是想象中最爱他的皇后。
其实他实在是过虑了,现在的矜宇依然沉浸在“一辈子”三个字的震惊中压根还没缓过神来。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感动还是惊吓?只是知道内心深处其实一点也不排斥这种感觉!
矜宇索性自暴自弃地反手抱住淫宽。 也罢,进了这宫殿,自己便没打算活着回去,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和这个暴君比赛耐心么?
对,就是耐心。
他安慰自己,天下间哪里有长久之物?什么药效都是有期限的,这暴君如此纠缠,恐怕一是新鲜劲还没过,二是真的已经中毒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既然他想疯,自己便陪他疯一疯又何妨?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再深的情感也有磨平的一天,再强的丹药也有失效的一日。到那一天,恩怨情仇他总是要亲手清算的。
淫宽说到做到,当天便搬回了兰池宫。
矜宇身份被识破,一时也想不通自己如何破解这种局面。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放下一切包袱,在兰池宫中宅了下来。在淫宽看来,每日里矜宇都是看书,练剑,招猫逗狗,倒是过得颇为逍遥自在,虽说矜宇不抗拒与自己同吃同住值得欣慰,可是这种毫无被囚禁自觉的表现还是令他忍不住恨的牙痒痒。
其实矜宇的表现至少一半是故意伪装,他倒要看看这暴君能忍到什么程度。有时他还会露出主动求欢的眼神或姿态。
这是淫宽最喜爱也最煎熬的部分。他明知道十有八九自己所中的毒便是接触矜宇身体得来的,可是每次面对矜宇恶意的挑1-逗1-总是毫无抵1-抗之力。
因为每次与矜宇紧密结合时,见到矜宇十分投入的与自己欢好,会油然而生一种欣慰与庆幸,这人平日里的敷衍与伪装全都褪去,只在这一刻矜宇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所以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那种上瘾的感觉还是令他着迷沉醉,无法自拔。
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所谓囚禁,到了最后两人竟然都有些乐在其中。
一个多月后,矜宇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外头骄阳似火,卯时早过了,淫宽仍然躺在床上,颇有要继续睡到午时的架势。被他搂在怀中的矜宇有些无奈地摇头,之前的淫宽虽是暴君,却也算勤政的皇帝,每日夜里无论过得多么荒唐,也总是记得第二日去上朝做做样子的,这些日子性情大变,昨日性1-事2-虽然激烈,却不能与平日相比,他便累成这个样子了么?
矜宇等了一会儿,听他鼻息均匀,分明是在沉睡,抬头看着窗外绿树成蔭,有些出神。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将淫宽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放在一边,悄悄走到窗边。
一道白影从天空掠过。矜宇定睛,大约是后苑中豢养的一只仙鹤逃了出来,它也不急着逃走,反而颇有兴致地在院落之中上下起舞。
淫宽睡眼朦胧中,见窗前的矜宇身姿绰约,极轻盈地舞动身躯,他颈项轻摇,腰肢舒展,还带着点孩子气的专注表情和动作无比诱人,令淫宽精神一振。
“走吧!快走吧!”矜宇突然停了动作,对着窗外轻声细语:“这里是牢笼,你可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这声音未必有多么哀伤,淫宽却听得心里一抖。牢笼?他在这世上唯一能安然入睡的地方,对矜宇来说竟然是牢笼么?!
矜宇怔怔地看着白鹤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便开始继续发呆。
惊觉那暴君也该醒来了,矜宇才收拾心情,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过身来。
淫宽果然刚刚醒来的样子,也不知怎么了,没有例行的纠缠,他看也没看矜宇一眼,径直下床任由内侍换上龙袍。矜宇平日原本都要被他要求着换衣服,见他今日没提这事,便垂手坐下,百无聊赖地玩弄案上的书简。
直到淫宽穿着整齐坐在案前,矜宇也未听到他像是平日那样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连一起用早膳时,矜宇习惯性地要替他布菜,也被他阻了。
淫宽不说话,矜宇自然也没什么要说的。默默用膳,气氛诡异得宫人们都感受到了,不由都把动作放轻,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
淫宽用膳完毕,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见矜宇心不在焉,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矜宇见他出门,忙取了最素净的一套衣服穿上。趁着随侍都在宫门口跪送淫宽时,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早已摸透宫门周边地形,在熟练地绕了几圈躲过侍卫后,跃上花苑内一处树阴浓密的宫殿屋顶,先看会儿书,再发会儿呆,不一会儿,清风徐徐,鸟鸣声声,矜宇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自觉只是迷糊了一小会,阳光便炎热到他受不了的程度。
热醒的矜宇也知道若是淫宽不下令,自己是永远逃不出这皇宫的。任务虽然失败,这暴君却因为中毒的缘故不愿处死自己,他也就认命,得过且过。只是天性中对自由的那份向往怎么也压抑不住,每日这一点点偷来的闲暇,大概算是他现在生活中的唯一乐趣了。
见远处的侍卫鱼贯而入,他认命地跳下屋顶,向着兰池宫方向飞奔。
其实他每日都要出去透气的事情,兰池宫的内侍们早就发现了。开始倒是有人要去禀告淫宽,后来被年长者阻了,要众人再等等看。
虽说淫宽下令要囚禁矜宇,可是又下令众人绝不可怠慢矜宇。众人都不是傻子,知道这位可是皇帝陛下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说是说囚禁,却每日都来亲热一番,谁知道这所谓囚禁是不是两人之间的情趣?惹怒了矜宇没关系,那位动不动砍人脑袋的可真是惹不起。
幸而当天午时不到,矜宇没事人一样回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从此以后,淫宽上朝时矜宇就跑出去放风,成了兰池宫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是今天矜宇回到兰池宫时却被淫宽堵在了宫门口。
本该仍在咸阳宫的淫宽一身华服,正端坐在兰池宫正殿前,也不知等了多久,面色黑如锅底。
淫宽周围侍卫太多,实在没法偷偷进入,矜宇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被淫宽一把拉了起来。
“寡人是不是回来的太早了?”
矜宇点点头笑了笑:“回来得这么早,陛下是饿了吧?要不要一起用午膳?”
难得他主动露出笑容示好,淫宽却不领情,话中带着隐约怒气:“寡人的话你不记得了么?出门便形同刺客,你这是不想要命了?”
矜宇脸色也沉下来:“在陛下眼中,我本来就是个刺客,出不出宫都是。陛下现在是反悔想杀我么?想杀便杀好了,何必找这种借口。”
矜宇无谓的表情实在是刺痛了淫宽,他强拉着矜宇进了寝宫。原来午膳已经摆好,正中一只鼎鑊,不知煮了什么,正徐徐冒着热气。
“寡人近来胃口不佳。”淫宽用力按下矜宇双肩,令他坐在案边:“来,矜宇陪寡人吃些新鲜的菜色。”
矜宇顿时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淫宽命人将鼎鑊打开,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矜宇面前。
淫宽低头在矜宇耳边低语:“来,陪寡人一起尝尝。”
他走到矜宇面前,夸张地举起勺子喝了一口。
矜宇皱眉道:“这是什么汤?”
淫宽恶意一笑:“你早上还让它飞出牢笼,现在变成肉汤便不认识了?”
他满意地看见矜宇面色一变。低头道:“你要飞走,寡人偏偏要把你关在这个牢笼里一辈子!”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侍卫和宫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侍卫冲上来将矜宇团团围住了。
淫宽没阻止他们将矜宇按住,见矜宇不过是一时变色,现在又回复了平静,怒道:“寡人虽然舍不得杀你,却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又叫人取了锁链,亲自上前将矜宇手脚绑了。
矜宇笑了笑,既不挣扎,也不回头看他。
淫宽怒火更旺,若是矜宇哭泣求饶,若是矜宇现在暴怒地跟他吵架对打,让他能把胸口这股莫名焦躁发泄出来,他绝不会这么对他。
从今天早上听见矜宇喃喃自语,他便觉得心情很糟。他自问自己对矜宇宠爱有加,为何却只能偶尔才能在他脸上见到真正开心的表情?
淫宽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摆脱这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挫败之感。整整一个早上,他在咸阳宫里压根坐不住,想了许久,觉得矜宇最爱美食,便令御厨做了矜宇爱吃的羊肉,早早下朝后,回到兰池宫却发现人去屋空!
淫宽立刻联想到矜宇早上关于牢笼的言论,第一反应便是矜宇逃走了,那个甜蜜又阴险的刺客矜宇,居然就这么逃走了?对你来说,寡人的怀抱也只是牢笼罢了?!
他虽然理智上笃定矜宇绝对跑不出宫禁森严的皇宫,情感上却因会失去逃跑的矜宇而颤栗不安。
为何你就这么想逃?!为何你竟然对我……毫不留恋?
淫宽将锁链的另一端系在宫门旁的柱子上:“下次再逃,就不只是绑上,寡人会打断你的腿!”
矜宇一只腿被缚,双手绑了铁链。抬起头,见淫宽紧张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淫宽脸绷得更紧:“笑什么?!”
矜宇斜着眼看他:“哪有你这样威胁别人的?先是自己说舍不得杀我,后面还指望我会怕你么?”
他伸了伸笔直修长的腿,索性坐在地上:“ 还有,羊肉那么膻,隔着一条院子也能闻出,好歹也弄个鸟来煮一煮,骗我说是白鹤才有说服力啊!”
见淫宽一脸尴尬,矜宇又道:“把我绑在走廊上倒是没关系,只是难为陛下夜里要在露天宠幸男宠,外头又黑,蚊虫又多,万一下雨……真不知陛下这是折磨我还是折磨自己?”
淫宽被他说的一头黑线,语气不由放缓许多:“你想被绑在哪里?选个地方,寡人一定满足你!”
矜宇大笑,淫宽为了面子极力忍耐。
笑得有些气喘的矜宇看了看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淫宽却觉得那眼神诱人无比!
“不能出门的话,绑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以前怎么没发现,地下凉凉的还满舒服……”
淫宽见他作势就要躺下,忙道:“地上凉,不许躺!”
矜宇道:“怎么,午觉都不准睡了么?!”
淫宽认命地解开锁链道:“绑在床上好了,以后寡人宠幸男宠时岂不是干净又方便。”
矜宇站起身拍拍灰尘:“走吧!”
两个月后。咸阳宫。淫宽支着额头,缓解太阳穴处传来的剧痛。
炼丹师徐弗跪地献药:“陛下上次要的控制他人心智的丹药,微臣已经制成。”
其实他只是按照古籍照猫画虎,这东西到底功效如何,他根本就没底。只是淫宽面前他不敢实话实说,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希望这药有用,希望这暴君看上的那人能对这暴君死心塌地!
淫宽却对这丹药寄予厚望。他自知对矜宇已经无法自拔,以往还能勉强对着矜宇装腔作势摆摆君主架子,现在中毒太深,连矜宇皱眉抱怨他都会难以掩饰地担忧心痛。
对一个男宠言听计从还做什么皇帝?也不用什么刺客刺杀,他在一些清醒的时刻回忆起自己种种没出息的作为都羞愧地想自尽!
更何况,矜宇并不仅是个男宠,还是个居心叵测的刺客。而且此事十有八九与献他的太子丹有关,其中必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去做是另一回事。如今心智为矜宇所控的他十分抗拒去追查此事。拖到今日,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回到兰池宫,准备与矜宇一同用“加料”的午膳时,矜宇又不在。淫宽知道他现在爱在花园里练习剑术,匆匆去找人,在花苑中见到十分惊人的一幕:
矜宇一身素白,窄袖短衣,身后护着一只受伤的梅花鹿,面前是一个脑袋低垂的少年。
那少年怎么这么眼熟?!
走近了,才听到矜宇正在教训那少年:“哪来的熊孩子?敢动这里的小鹿?你是不想活了么?趁着皇帝没来,还不快点走开!”
抬头见淫宽一脸严肃地过来了,语气放缓,反倒站在那个少年身前:“陛下,这么早回来?”
淫宽被他挡住,看不清那少年容貌,一边拨开他一边道:“宫里哪来的孩子?是小太监么?何需多话,若是惹了你,便拉下去……”
低头看了,呆住片刻。不但面熟,而且看衣服,还是个皇子?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儿子?
那少年见他目光不善,不禁畏缩一下,跪下行礼:“儿臣扶苏参见父皇!”
淫宽不由愣了,他记忆中的扶苏还是个瘦弱怯懦的孩子,哪有眼前少年这般高大?
扶苏是他继承王位时所娶的楚国公主所生,亦是他的长子。只是那楚国公主生下扶苏后便因难产而亡,空挂了皇后之名至今。
登基十年来他四处征战,无暇太多顾及后嗣之事,扶苏先是养在太后膝下……自太后与人通奸被他秘密处死后,他便迁怒旁人,不但太后寝宫众人全部处死,连这皇长子几乎三年未曾主动召见过。
听说这孩子三年来几乎从未离开过所居的宫殿,他本性冷漠,又因怀疑后宫佳丽多是各国奸细,几乎从不举办宫宴之类,是以扶苏便几乎被他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毕竟父子连心,扶苏虽然有些战战兢兢,能见到父亲,心中还是高兴的。只是他不敢表露,生怕这皇帝父亲会像处死宫人一般处死自己,见淫宽没有叫他起身,便一直跪着不敢动弹。
矜宇的震惊更甚。他听这孩子口称“父皇”,而淫宽却一副茫然模样,不禁心中暗骂:这暴君不但对百姓残暴,连对自己的骨肉也是这般冷漠疏离,还真是没有心肝!
三人正在沉默之时,赵缟突然闯入,倒头便拜:“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老奴看管不力,扶苏殿下才会闯入兰池宫惊驾,老奴死罪!老奴死罪!”
淫宽这才回神:“扶苏?起来吧!”对着赵缟问道:“皇长子这些日子都是养在何处?”
赵缟道:“回陛下。殿下这些日子都是老奴在偷偷照看,殿下这些日子实在受了不少苦……”他默默抹了抹眼泪,又看看扶苏,扶苏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矜宇则收了刚才的愤慨之情,他记得赵缟说过的计划之一便是断绝皇帝后嗣,如今皇长子竟是赵缟一手来管教,又恰好在此时撞上皇帝,必定还有后文。
果然,赵缟察言观色,见淫宽并无不悦神色后,便对着矜宇哭道:“贵人,扶苏殿下刚才想要猎鹿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宫中拜高踩低者甚多,殿下住在宜春宫中有时连肉食都吃不到,所以才会出去四处打野食!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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