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太极道袍的弟子,还有不少鸿雁教的。
不得不说梁殊实在是个工于心计的,只是小施手段便耍的江湖两大门派团团转。这并不是什么高明计策,只是借了我和杜笙那些关系,加上些许故作声势,挑起鸿雁教和西门府之间恶斗。
原来从他那次中毒,棋局便已开始。
我和西门府那次冲突在其中不过是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到后来离开鸿雁教那会,两大教派就有了些摩擦。至于后来合作只是借了便宜行事相互利用,更不要说丝毫情面。而梁殊便趁此机会暗地里做了些挑拨离间的,本是小打小闹断引不起注意,只是西门府本就想找个借口挑起战争,此般也算水道渠成。
至于我的出现,不过是为此添砖加瓦一番,引出那位不理事务的教主。
而符尹来做说客,意思大概就是这些。他此行是在告诉我,杜笙想把我从浑水里拉出,没想到我却不领情非得要以身试险。
在此次混乱之中,梁殊拿了大当家的鬼面,也就是说,大当家已然身死。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在主殿看见了杜笙,符尹站在下首,旁边另坐了几位教中元老。
下一刻,他一个闪身到了我面前,我却连他动作都未看清。
难道是我眼力变差了,还是说他武功又变高了。
杜笙就那么静静看着我,话出口也带了冷厉“难得右使还记得回来。”
这是在说我先前不告而别了。
我自知理亏也不好和他抬杠,怎么说他来这里多少也因了我,只好一个劲的朝他笑:怎么这么记仇啊?
他刚想说话,忽然一把抓住了我手臂,一股气劲顺着经脉游走,旧伤复发疼得我打了个哆嗦。
抬头却看他脸色比我还差。
他眉头皱起,直直盯着我眼睛“怎么回事?!”
他周身气息陡然便化,像是瞬间锋利起来。
我看着他,只觉得委屈之情瞬间涌上,连话都说不完全,就那么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抱住了他。
不就是被人又骗了回么,话说被骗的次数还少么,不就是死心塌地了一回,何必这么要死要活的。
可心里就是难过得快要发酵,多年来磨练出来的冷硬面具被瞬间打破。
记得小时候与杜笙熟了之后,每次和人打架输了就去找这位大师兄诉苦,其实也没多难过,见了他却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一边往外倒苦水。等把一切说出来之后就会轻松不少,计划着下次怎么找对头连本带利敲回来,反而他听完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杜笙并未有他言,只让符尹将我安置了,一连几天都不曾来。
似乎忙于处理与西门府的后事。
西门府也是百年大派,只是后来入了魔教,与鸿雁教、武林盟齐名。根基颇深,处理起来也就颇为费事,平常杜笙把这些都交给长老管理,少有这般亲力亲为。
符尹让我安心住下,每日都会来探望。另外叫那苗蛊女子每日研些汤药,算是温养经脉。
杜笙的意思是让我先与他回到教中再做他议,却不料我趁着月黑风高,三更半夜翻墙跑了。
没了武功实在麻烦,我也是用了几天看好地形,挑着一日守卫懈惫,借着院中一棵古树跑了出去。
我也不想搞成这般人人喊打的,只是再待下去有些事迟早暴露,还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我去了戴青老头山脚下的药庐,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老头开始可不乐意了,动不动就说要赶我走,又看我是个病号兼之武功全废沦落至此,最终没忍心。
老头说我是一片真心惨遭抛弃来他这找安慰了。
我说就他这孑然一身怕是连真心错付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戴老头气得胡子都要炸开。不出所料当晚没有饭吃,饿得我半夜上山打野兔。
入了冬后,身体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四肢发凉。
老头问我为何不去求医问药。
我说现成的医生在眼前哪用舍近求远。
他只是叹气。
我多少能明白他心思。
至于为何到了这步,还要从我修习的武功说起。
我练的是一个鸡肋功法,功夫很是霸道,虽说日进千里,但不能有丝毫差池。也就是说要坚持修习,否则就会停滞不前,若是在一个阶段滞留久了便终生不能再有精进。
我习得的功法是每日洗髓伐经,接内力疏导经脉,若非如此便会被其中霸道损伤肺腑。
问题就出在这里,一旦武功废了,内劲尚未散去,便会在体内冲撞。加上没有内力温护,不出半年便会因身体承受不住而经脉尽断归西。
知道我这鸡肋武功的,算来也只有我自己、戴老头和明游真人三个。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道法不同也就未和杜笙提起,也没想着有天会被人废了武功。
我把符尹给的丹药交到了戴老头手里,老头一见那枚通体莹白的药丸便两眼放光,差点没扑上来。
他说这是个好东西。
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对此类东西我实在没多少好感。
武学一道旨在修心,修身即为修心而生,其余皆为外物。随着武学精进我看开不少,对那些急于求成的本就不怎么喜欢,更无提提这些旁门左道。
我在戴老头的药庐中住下,每天抱怨到处都是中药味,等他出言赶人又死赖着不走,一来二去竟成了惯例,每天不打几场嘴巴官司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习惯实在是个可怕的事。
我开始想念铺子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孩,每次都抱怨他们吵闹,等离开了猛然发觉其间珍贵。
梁殊曾送我一把碧玉剑,一枚凝血佩,如今都还带在身上。
睹物思人。
我不止一次想把东西丢掉,到了关头又总是不忍。
留个念想比没有的好。
我不止一次想,何必要把自己整的这么死去活来的。
以前没全心托付,也没受过挫,而这次难得用心了回,却没得到预想之中的结果,反被人骗了个功废身死。
但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没道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要真去斤斤计较恐怕一辈子都算不清这一笔账。
可就是难过得很。
白天和老头胡扯乱侃没什么感觉,等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尤为明显。
是夜下了雪,我一个人睡不着,披了件外衣,点上盏灯,打算出门走一圈。
白雪映射着灯光,照出远处一抹人影。
他站在雪里,仅着一件单衣,苍白的像是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我走近了,方看清他面容。
依旧的精致,只是双眸像是失了生气,只余一片暗色荒原。
我抬手抹上他脸颊,冰冷的尚带水渍,温度竟是低的厉害。
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全族被诛,却倔强的不曾落下一滴泪;可到后来,在我面前受了委屈,无措的似乎只剩下流泪。
我把外衣解下,披在了他身上,在他上前拉我手的时候,又先一步退开。
在他开口前,逃也似的离开,连那玉佩半途落下都不曾去捡。
我有些时候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顺从想法那么做了。
山上的冬天冷得厉害,我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小圈,第二天就得了伤寒。
戴老头煮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摆在我面前,亲眼看我捏着鼻子一股脑灌下,苦味在嘴巴里久久不散,让人作呕。
然后我就吐了。
不过吐出来的不是药汤,而是尚带甜腥的血。
脑袋一阵昏沉。
我这还没如何反应,老头先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上来把脉。
他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等看了我脉象更是差的厉害。
半晌不曾言语。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中度过,我不知自己身体何时差成了这样,单看老头那模样估计是回天乏术,而我本来也没什么希望,来这里纯粹是指望他看着我们间那点交情好送我入土为安。
但没等我入土,先等来了一个人。
那天屋外吵闹得很,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等我睁了眼,看见的却是杜笙。
那么刚才说话的就该是老头和符尹了。
想来也对,符尹消息如此灵通,找我这么一个也是轻易。
杜笙站在一旁望向我,眸色深沉,不辨神色,我扯开一个笑“你这是在赌气么?”
他却没笑,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手心传来的力道捏的我生疼。
他声音带了微不可查的颤抖“究竟是谁赌气偷跑?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敢走人。”
戴老头张了嘴想说什么,却被符尹点了穴位,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其实不来也好,哪用得着这么给自己添堵呢?”
见他不答,我又道“反正我都这样了,你何必……”
“我会救你。”
话说到一半被他打断,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
我会救你。
他说。
第8章
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碎片,拼连在一起,又成了一副荒诞无稽的图景。
只有残存的片段勾勒出大概轮廓。
其中最清晰的,是十五六岁时,明游真人在台上讲道,大抵是些晦涩难懂之词,听了便教人打不起精神。
杜笙算着这几日讲学压根没来,至于符尹一众借着外出游历也不知跑哪逍遥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较憨实的,没来得及落跑便被真人聚了起来讲习。
至于我,则是闭关方出,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呢就被人逮了个现行。
屋外春意融融,日光透过窗纸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一手支了脑袋,一边在纸上杂七杂八画些东西聊作消遣,抬头看明游真人一手执卷讲得不亦乐乎,眼皮却忍不住直打架。天人斗争了一番发觉徒劳干脆顺遂心意,挑了个不显眼的姿势跑去找周公下棋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忽然被人敲了下。
那点睡意被这一惊瞬间散去,只见真人站在跟前,其余弟子早已离开,偌大的讲堂只剩下两人。
我摸了摸鼻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真人叹了口气,并非所想的气急败坏,只是叹息“你这毛病何时才能改改?”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嘴上不停“真人所言博大精深,乃是天地大道,弟子方才冥想苦思稍有顿悟便被您叫了起来,真是……”
还未说完,脑袋又被敲了下。
“胡言乱语。”
我闭了嘴,没再说话。
真人语气还是温温的,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我知道这书你们弟子里没几个愿意听的。我也并非想让你们参透天机一朝入圣,只是想告诉你们,武道之外,更有心道。”
“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可一旦心乱了,心魔遂生。”
周围是浓重的黑,像是落入墨砚,所触所及尽是暗色。
我花了好一会时间,熟悉了周遭环境。我所在是一方小室,门窗四面被墨布封住,透不进丝毫光亮。
西门府本就不是什么正道门派,私下里就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了预料对此类布置也没什么奇怪。
至于那些消失许久的记忆,正逐渐回笼,虽然不甚明了,却也能摸出大致脉络。
仔细算来,梁殊该是瞒了我两次——三年前的一次,如今又是一次。
先前是我错估了他心中恨意,也是小看了这与我年纪相仿,自小锦衣玉食的梁家孤子。本以为他四顾无援便会罢手,却不料他是隐忍不发只待一日将先前仇怨尽数报还。
如此心思,并非一日之功,怕是被怨愤日夜蚕食,以至覆水难收。
有了之前先例,如今再被算计,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物尽其用,出奇制胜么。
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他心里那点弯弯绕绕我多少猜得出来。
无非是因了某些缘由和西门府联手,以示诚意,把我这么个送了过来。
在下不才,虽没什么实际建树,头上却也顶了不少名号,再加上我和梁殊关系本就暧昧。把我当了饵,结果还真把西门府这条大鱼钓上了钩。
先前梁殊在外做了不少事,那青楼背后站着的八成是泗水梁家旧部,加上近来看见的不少表现,前后略一联系,便有了结果。
只是这几日待在此处,外界形势尚未可知,也不好妄加断论。
我四处摸索着,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环境,多少也能看见些东西。
房间里安了一张床,一方八角桌,还有几个贴墙的格柜,布置很是清简。
半天下来,其他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摸到衣袋中一枚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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