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晓臣兄太见外了。”赵诩一模鼻子,厚着脸皮道:“话说回来,但是玉佛出价不过二十万两,若是能多个几万两,那自是极好的。”
华伏荥没忍住,哈哈一笑,说道:“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这一聊已是夜深,赵诩夜宿温王府。第二日才拜谢而去。
☆、佩佩
每一个赵诩捡来的‘孤儿’,基本都有其自己的用处。
小楼小榭有根底,一身武艺师从簋盟籽漠然,是主上派过来的随身侍卫。
齐周南为阵眼,是按照‘十方寂灭’御笛玄黄法阵秘籍,淬炼而来的鬼童子。这其中多少曲折,只有簋盟主上和赵诩清楚。
小慧师从醒胡老人学医术,虽然老人至今只承认一个徒弟,但小慧的医术虽没有登峰造极之能,但也比寻常郎中强些。
沛言善盗窃,轻功了得。他还有另一重举足轻重的身份,当事人自身却似乎并不在意。
揽玉和青潭,一善缩骨乔装,一善易容易声。中元节贤王府闹鬼,赵诩声东击西盗取耀北疆地图,就是由他们出场扮的鬼影。难得的是两人一个张嘴哑巴,一个对口型演双簧,竟然也配合的极为默契。若是要假扮个人,都已经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说起来,那二位也算是天下少见的奇人了。
只有小田和宴夕是意外,或者说,是某些人的意外。
除了小楼小榭小慧,寻常这些孩子都在云毓堂待着,下学了回到质宫,比赵诩还自由一些。但此刻却另赵诩有些犯愁。
秦纬地从胡省——也就是醒胡老人处要来了一个机会,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眼看须弥山水的宝藏有了眉目,赵诩必须亲自去一趟花葉县菩提寺,但是身边如是多的小孩儿,哪些要带,哪些要安排,都是麻烦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吕笑吕大侠。
“公子,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赵诩诧异道,“什么女子?”
小慧摇头,“长得挺好看,一会儿要见太子诩,一会儿要找夫君,疯疯癫癫的。”
“哦?程管事让进了?”
“程管事找不到人,侍卫撵不走她,所以来请示下公子。”小慧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那女子手里拿着好长一竿子萧,怕不是什么讨钱的艺人罢。”
“箫?”赵诩一怔,忙说,“请她进来,”一思虑,又改口道,“一起下去看看。”
门口确实微敞开着,侍卫尽职的拿手中红缨戟挡住了来人的步伐,却听那女人嘤嘤哭泣声低微而不绝,不知还在乞求什么,赵诩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人:“佩佩!”
如同点了哑穴,女人立即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循声望了过来。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蛋也遮不住女人姣好的容颜。
“夫……”君字还未出口,白眼一翻,翩翩然晕了过去。幸好赵诩走得近,勉强搀扶了一把,送入内廷。
慕容佩此番遭难,可谓祸起萧墙,慕容族家大业大,嫡庶之争之剧烈不用累牍。然而起因也不得不归咎为太子诩被废被送质,太子妃位一夜之间变成了质子大妻,地位一落千丈,慕容家主势必将其视作弃子。大皇子夺势,需要慕容世家的支持,两厢交涉,一拍即合,联姻势在必行。慕容佩就成为了一块垫脚的石头,什么与大学士有私情,不过是为另一桩政治婚姻做借口罢了。
慕容佩没有什么大碍,长途跋涉累的狠了,娇滴滴一位太子妃,也难为她徒步来到京师。睡过一觉,用了些水米,再被人伺候着梳洗一番,整个人就如吸饱了水分的葡萄,水灵灵的透着生机。
“夫人好些了吗?”
“谢夫君挂念,好多了。”
慕容佩做个虚礼,赵诩也就顺势一扶,“别在乎虚礼了,是怎么回事,大学士,他……”
有私情这种事情,对赵诩来说是顶不好看的绿帽子,但对于从小女训女诫念书念大的慕容佩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别人诬陷于她,当即双颊垂泪,梨花带雨好不委屈,“别人不信我,夫君也不信我么!奴家清白之身,竟然被些小人污蔑至此,不若我慕容佩近日以死明志,也好过这样背着骂名苟活!”
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赵诩应付不来,但是拦还是拦得住的,当即拉住慕容佩,正色表态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我自然是信你的。”
此话一落,女人即刻哭声嘤嘤,天大的委屈终于找到苦主,哭的我见犹怜。
一旁吕笑也有些心恻恻,皱着眉头不忍再看。
赵诩无奈,只能闻言相劝,“夫人受苦了,快别哭了。”
说了两遍那位还是哭的停也停不下来,赵诩终于无奈了,转移话题道:“这一路,不知夫人是怎么过来的?”
转移话题果然是个好办法,只见慕容佩去取来那管玉箫道:“恩公一直蒙面,将臣妾从赵诚刀下救出后,就交给我这个,说是交给夫君,睹物见人,我这一路盘缠,皆是恩公所赠与的。”
玉箫两尺长,是贺迎的私物,寻常赵诩微服就拿着装装样子,入宫了,再交给赵淮保管,与赵诩的青玉笛其实并不是一个质地,但粗略看上去,也差不离。如此说来,慕容佩一路来京师,多亏了赵淮在暗中援手。
“原来如此。”赵诩算是知道了原委。
慕容佩眼睛一亮,“夫君果然认得恩公。”
赵诩却不愿多说,接着道,“你既来了耀国,还是拜见下耀皇吧。我赵诩的夫人,总该风风光光的,哪里来的脏水,再原模原样的泼回去。”
慕容佩心中喜不自胜,也忘了追问恩公来历,当即盈盈拜倒,称谢道“谢夫君抬爱!”
赵诩夫妇进宫觐见耀皇,姿态摆的很低,叫跪就跪,让拜就拜,耀皇帝华伏鈭眼神蔑了一眼,道:“真是一对璧人。”
皇后一笑,说道:“赵世子长的斯斯文文,那日吾家小妹得见一眼,三日不忘,成天追着本宫问这是哪家的公子,没羞没臊的。却不想,世子妃也是这般娇饶,真是登对的很啊。”
“谢皇上皇后,臣妾惶恐。”
华伏鈭忽略了皇后带点暗示性质的的说辞,看了看下面拜着的二位,也不让起来,接着说道,“你国大皇子大婚才不久罢,世子又当如何?”
“启禀耀皇,贱内虽人小势微,到底是微臣正妃,如此含冤受屈,实在让微臣于心不忍,还请皇上做主。”
连‘微臣’都用上了,四夷馆的小编修称一声‘微臣’也算合理,偏是这位傲气的毕质子。尤记得去年家宴,这位世子多么的不可一世,此刻姿态放低,由不得耀皇帝不忿,当即只听他哼了一声,却道:“你毕国家事,与朕何干?”
赵诩也不怵,“皇上明察,在下不过区区质子编修,但在其位谋其事,若能带着清白名声荣归故里,为耀皇送去一份福泽,也是一件美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华伏鈭气消了些,问道:“办案讲求人证物证,此刻人证是有了,物证何在?”
“回皇上,臣妾被污蔑与大学士有私情,缘由是一方锦帕,帕上绣有半阙诗,”说道此处,慕容佩脸皮薄,有些尴尬的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佩然初应梦,奔月竟沦辉’,锦帕为侍女购香脂所赠,臣妾当时并不知情,事发后,方知这句说辞是大学士曹奔亲笔的刺绣。更有人污蔑是臣妾亲绣。”
皇后此刻说道:“空穴不来风,仅凭一方锦帕,如何会有这些闲言碎语?”
慕容佩踌躇了片刻,似是不知如何企口,最后还是艰难的回道:“皇后娘娘明察,毕皇宫里每月会有诗会,本是些公子小姐闲聚的地方,臣妾偶尔也去凑个热闹,特别我夫君入耀为质之后……”
皇后了然,点头无情的道:“你说的大学士必然也去了,那这些也不算冤枉了你。”
耀国的妇道比毕国更为严厉,女子未出阁不得擅自出门,女子出阁后出门还得避着人群,像诗会这种地方,根本就不能出现异性,因此皇后想当然的认为慕容佩是咎由自取。
“皇后有所不知,毕国皇宫诗会惯例由来已久,微臣还在毕国时,也常去的,并不限制男女,未出阁的女子,只要有人陪同,也是也可以参与的。”赵诩忍不住帮慕容佩澄清一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夫人不守妇道在先,着了小人的道也合该有此一劫。朕自有分寸,先退下吧。”
既然耀皇发话,这事便由皇帝去计较了,赵诩带着一声不吭的慕容佩回质宫。一路上慕容佩再不哭不闹,仿佛抽干了力气,毫无生气。
双人轿停于质宫门口,赵诩先行下轿子,帮慕容佩掀开轿帘,道:“夫人,到了。”
慕容佩这才从思绪中猛然回头,望向赵诩的目光带上了实质,但她坐着没有动,张口斟酌着道“夫君,我慕容佩患难知真情,往昔宫殿三千重,竟不知真心人就在身旁。这一路行来,都得夫君千般照顾,此后臣妾终老一生,绝不相负。”
赵诩没料她来这一句,怔忪了半天,才找回了声音:“说哪里话,快进屋去吧。”
慕容佩再不多言,又恢复到往昔娇滴滴的小模样。
☆、菩提
耀皇帝给慕容佩洗冤的方法非常的简单粗暴,一篇明赞质子妃暗贬慕容氏族的檄文昭告天下,一并附带上了暮寒门在赵诚朝贡沿途刺杀慕容佩未遂的消息,以及,慕容佩安安稳稳与质子客居耀国质宫的消息,三道紧箍咒打向毕国,一时间毕皇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消息传到砳城,华伏熨喝完城主递过来的一盅烈酒,眯着眼将那股辣劲缓了过去,赞道:“爽快!”
“王爷好酒量!”城主马屁拍不穿。
“本王听说,毕国几日前宫中内乱,是真是假?”
“慕容氏族内斗,牵连了大皇子等皇族中人,但法不责众,不过是杀了几个外戚,大皇子闭门思过,小题大做罢了。”城主知无不言,一边空酒碗斟满,抬起来遥遥对着华伏熨,道一声请,然后豪迈的一饮而尽。
一旁随宾里,圣女侍清还修眉轻皱,对这般劝酒姿态略有不满,但也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截过话头,茵茵而语:“此番砳城祈雨大祭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城主大人多方安排。”
“哪里哪里,圣女严重了,卢某惭愧之至。”卢城主连忙回答,“圣女法力无边,大祭乞得雨水三个时辰,简直让卢某人大开眼界,圣女果然在世活佛!请受卢某一拜。”
圣女才不管你什么城主大人,生受了城主一拜,见人自己爬起来了,才笑着道:“祈雨端看心诚,卢大人一介廉吏,求的是百姓心声,乞的是万物生机,我天覆星宫不过传道授业,泽披苍生罢了。卢大人言重了。”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这一晚庆功宴才算散席。
雨后的砳城并没有多少凉意,热风袭过后,卷起沙尘满地,毕竟已干旱了数月,三个时辰的雨水根本是杯水车薪,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天依旧炎热,空气中布满沙尘。
城主府告退而去,贤王走进驿馆,远离的京师,这边的生活有些优哉游哉的不适应,很慢,也很无趣,没走两步,前头跪下了一个人影子,悄无声息。
贤王有些微醺,但不至于醉,虽然在夜色中,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闻雷。”
“属下百里速递,有急信来报。”
“哦?”华伏熨闻言未停步,闲闲的踱步来到了驿馆的一处偏门,觉得这里说话比较妥当了,才开口道:“说吧。”
“白鹤山庄少庄主贺迎,前日在落平镇遇匪。”
“!”华伏熨几乎是在一瞬间褪去了醉意,眼中亮色一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贺迎?!”
赵诩来耀之前白鹤公子失踪了三年,来耀之后一年时间,华伏熨几乎认定了赵诩的身份,这时候冒出个贺迎,是真是假?
“是,属下听说,匪盗并与其未兵戎相见,只是报上了名号,说是为了赶路借道落平镇,现下已经出了镇。”
落平镇距此不过三百里路,马力快的,一天也就到了,贺迎失踪了三年,竟然在此刻突然现身?
那质宫里待着的那位,与失踪半年的慕容佩才刚刚团聚,所以果然贺迎是赵诩的表亲?
“贺公子去哪儿?还有什么消息?”
闻雷斟酌了半天,觉得下面的消息有些太震惊,所以此刻说出来,还带着不确定的犹豫:“公子坐的马车,赶来砳城,赶车的马夫,好像是……是吕笑。”
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寂静,闻雷跪着没敢作声,面前的华伏熨无声无息,夜色中也没有表情。
过了许久,闻雷才听到一声嗤笑,华伏熨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吕笑啊……”
不是不信任手下,端看白鹤山庄那一回,吕笑舍身忘死相救一场,华伏熨如何会起疑?
但是若是不怀疑,梧州如此多的名门正派,为何当年吕笑带着伤重的华伏熨,去的是白鹤山庄?
吕笑是细作?这质宫里头玄机深沉,由不得人不去怀疑,由不得人不抓心挠肺的想去探究真相。
赵诩出京,只带了三个人,吕笑、小榭、沛言。随身的只有吕笑与小榭,沛言另有他用,不随在身侧。
小楼虽是赵诩亲随,但若是小楼连四夷馆点卯都不出现,绝对会引人怀疑。
质子私自出质宫比之毕太子诩微服更让人胆战心惊。所以赵诩不能走太长时间。不得已,去花葉县只能取直线路程,虽知落平镇有匪,也只能端出白鹤山庄的名号,要一个太平无事。
这一路几乎是马不停蹄,争分夺秒。也就是闻雷轻装递信,才赶早两个时辰把消息送给了华伏熨,而赵诩的马车,天蒙蒙亮,也抵达了花葉县。
花葉县虽隶属于砳城,却是在砳城城门东侧五里地,一个小县城,不需要进程,省去很多麻烦,两年前的战火波及到此处的痕迹已经变的很浅,晨昏十分,暮色还不曾褪去,菩提寺庙的香火已经袅袅的飘出了庙门。赵诩星夜兼程几乎未曾合眼,但此刻谜底即将揭开,说不得箭在弦上,蠢蠢欲动。
庙门叩了三声,一个年轻的沙弥就将庙门开了条脑袋大的缝隙,道了声佛号,说道:“施主,本寺巳时才开放香火,此刻寺中正在早课,施主若是不急,午后再来罢。”
“在下乃住持故人,劳烦小僧通报一声,就说暹流旧人,来找住持一叙。”
小僧不敢怠慢,回头报了去。
不消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和尚就随着小僧而来,年轻和尚三十来岁,肤白而面柔,微掀的眼帘说不出的淡薄,显出一份世外高人的气度,见到赵诩,面色淡然,说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从何而来,将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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