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一招制胜。
这句话像一个禁言令,室中一时寂寂无声,窗口传来几声鸟叫,更突显这沉默中的较劲。
华伏熨见对方默着一张脸不搭话,继续说道:“那菩提寺的小和尚说你是古暹流的后人,我就去查了查。血饲笛也是暹流宝藏的藏品,却没有收入宫殿?还是你手里卷册不全?”
贺迎没想到华伏熨会查到这茬,落了下风,只得道:“对,我是为了下册。”
“血饲笛谱有上中下三册,每册三层,一共九层功法。白芙蕖说你已经炼入四层,所以你手里已经有了上册和中册?”
“嗯,去暹流宫殿,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下册。”
笛谱配合血饲笛,也算是邪功里的上层功法,但两者缺一不可。贺迎能凑齐上中册,已经算是与这笛子有缘了,不过这缘分委实不大能令人展颜。
“若有笛谱,归你,宝藏我五你四。若没有笛谱,我四你五,如何?”
“若找到笛谱,我六你三,若没有,依旧是二七开,不然免谈。”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锤定音,算盘打完了,但是华伏熨还有疑问,开诚布公不是每天都有的机会,逮着贺迎难得露面,不好好问问情况难抵他贤王殿下的丢去的脸面:“吕笑人呢。”
闻言,贺迎那惯有的笑意又勾起了他的嘴角,“他怕老主顾翻脸,帮我跑腿去了。说起来,殿下干脆把他送我吧。”
“他是京畿卫挂名的质宫随侍,我怎么好做主。”
贺迎从软垫上站了起来,夕阳斜照,一室金黄,华伏熨的脸镀上了一层暖橙色,英挺的轮廓被虚虚柔化,看着极为不真实:“一个小小侍卫而已,说起来,闻雷都为寻本公子跑过了大耀半座江山,这个人殿下做主做的挺干脆么不是?”
“那不一样,”华伏熨还是不愿松口,虽然吕笑明面上早已易主,但手续上到底还是个耀国人,因而只淡淡的说道:“此事再议。”
转而忽又想到一件事,“当日我的寒冰蛊毒,你是怎么解的?”
盘腿久了血液不循环,贺迎毫不客气的四处乱走,这儿摸摸,那儿瞧瞧,闻言随意的折下一片绿色植物的叶子,道:“吕笑的嘴可真紧,无怪乎他舍弃老主顾,也要自愿为奴。”
“什么?”
“见着了你自己问吧,我该走了。”
小院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少女,手中菱纱缠缠绕绕,在夕阳中妖艳无匹,衬得少女肤白如玉,见着出来的贺迎,端端正正的摆了个礼,道:“赤珠拜见小鬼主,主上恭候鬼主大驾。”
赤珠子一开口,小院的暗卫似乎才醒悟到有不相干的人闯入了院中,纷纷跳了出来,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落后半步的华伏熨脸色有些黑,制止了上前来的一水黑衣暗卫,问贺迎道:“你的人?”
“簋盟的,走了,再会。”
赤珠朝着华伏熨福了一福,紧随贺迎,两人提身飞跃而去,走的飞快,一水的黑衣人还木头桩子似得杵着,这事儿是护卫不利,说不得有一番好罚。然贤王殿下心情颇好,只是淡淡了吩咐道:“都退下。”
黑衣护卫又全整齐化一的匿了,华伏熨回转入内,几上盏茶仍在,杯子边一小片绿叶,是赵诩折下来的。
叶片很小,贤王兴致不错,把叶片拿起来翻转瞧了两眼,忽然吩咐道:“飞鹰。”
黑影轻闪,“属下在。”
“去跑一趟小叶宗,查寒冰蛊毒。”
“是。”
☆、簋盟主
花葉县死了个和尚,犹如打开了一扇门,魑魅魍魉各路大仙齐齐出动,有闻到味的,有不明就里的。还有带着审视探虚实的,簋盟主就是其中之一。
簋盟主一身玄色锦袍,坐在灯火辉煌的大殿里,左右衣香鬓影环绕,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他曾是赵淮最信赖的人,也是现在最忌惮的人。时间可改变太多东西,包括人心。
“主上,公子带到。”
“杨叔。”
大殿突然之间停了乐,左右侍女们也不笑了,带着审视的目光齐齐向这边看过来。
在一片诡异的静谥无声中,一个声音妖妖娆娆的响了起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侄儿快进来罢。”
簋盟的各路掌权人都以鬼名为号,比如白芙蕖喜丧鬼,此外还有拘魂鬼曾与赤珠去于须弥河探过青花莲盘的下落。还有饿死鬼、吊死鬼、冤死鬼、凶鬼、穷鬼等等,还有个娇娇俏俏的艳鬼赤珠。
但是再艳,也艳不过座上这位盟主。杨叔,没有名字,伶名为杨阳,赵淮碰见他的时候,落魄穷酸,街头卖唱,比妓馆里的高尚不了多少。整日里为点吃穿用度愁的打墙。好在人长的好,千金小姐卖个薄面,请去府里给老太太唱曲儿,勉强有条活路。
长的好易惹情债,那会儿一四十多的妇人,瞧上了眼,预行无礼,偏偏屋主人当日回府,逮了个正着。
后来赵淮怎么救人的,赵诩知道的不多,反正杨叔就跟了来,做起管理的事情也顺手的很,也就放着簋盟主的位子让他坐了。赵淮当个甩手掌柜,只挂了个名号,算是簋盟的暗主。
杨叔与赵淮的分歧,来自于白芙蕖,没人理解杨叔对白芙蕖毫无缘由的信任,也无人容忍白芙蕖翻脸无情叛逃的做法。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芙蕖死了,死在赵诩的手上。
于是再牢固的联盟也出现了裂隙,端看什么时候出现火星子,一触而发,星火燎原。
也许不久了,宝藏马上就要现世,谁不羡嫉?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火星子?
“杨叔别来无恙。”
“你杨叔我最近是不大好,你们一个个跑外面回也不回来,我老头子,寂寞的很呐。”
虽然自称‘老头子’,其人却一副年轻样貌,甚至若粗粗看去,比之贺迎的年纪也大不出十岁,人长的好,再老也不见皱纹,玉润的脸色上此刻有一片酒醉的绯红,看来是喝了些酒了。
“杨叔还年轻着呢,哪里像老头子。”
杨叔咯咯咯的笑,笑的像个娇滴滴的千金,揉揉的骚弄人心,“我侄儿只知道哄人开心,我若
是不请,你就不来,是吧?喝!”
酒都被送到眼前了,喝也得喝,赵诩接过来,将酒盅一饮而尽:“侄儿先干为敬。”
有眼色的下人搬过椅子,与杨叔面对面而坐,有女人伸过藕臂要抱赵诩,被赵诩一声“下去!
”吓的花容失色。
杨叔又笑出了咯咯咯的音,给赵诩又斟满一杯,道“你吓她们做什么。再喝。”
“杨叔,我酒量不好。”
“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喝!喝了这杯,给你看样好东西。”
赵诩端了酒,又规规矩矩的喝光。
杨叔拍了拍手,下人会意,哼哧哼哧抗上来一个麻布包着的东西,有半人高,很重的样子,放
下时,还听到沉闷的一声‘咚’,看样子有些分量。
赵诩也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
“路上缴获的,送你了贤侄。”
言罢示意下人解开,麻布被掀起来,是一个木箱子,开口朝向赵诩和杨叔,缓缓打开。
一股腐烂的恶臭铺面而来,赵诩差点骂出脏字,箱子里是两具男子尸体,一身灰衣,看样子死了有些日子,面上还现着惊恐之色。
“是……暮寒门?”
“你杨叔为了给你打点这一路,可费了不少功夫。”一边说,一边还给赵诩斟酒,仿佛那两句恶臭的尸体,根本不存在。
暮寒门的人虽然是杀手,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来的还是这两个不入流的小兵卒,看样子,是探子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图还未现世,现在下手岂不是杀鸡取卵?赵诩听说过簋盟主心狠手辣,这一刻,才有了实质性的认知。
“怎么?不忍心?”杨叔似笑非笑的看着赵诩。
“谢杨叔为侄儿打点。”
杨叔哧笑一声,道:“你去见了华伏熨。为什么?”
“杨叔,这是在耀国。”
杨叔点点头,“然后你去见贤王,与虎谋皮?”
赵诩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最后却只是道:“杨叔,宝窟太大,我们……吃不下的。”
杨叔又开始咯咯咯的笑,笑完了说道:“你跟你皇叔真是像极了。”
赵诩不知道怎么理解这话,就不言语。听杨叔继续说道:“一个个都喜欢绕弯子,你看直说不
是更好。说你忌惮杨叔我,要两项牵制。说你皇叔已经把我看成了一个弃子,有朝一日,我不就是另一个白芙蕖?”
“杨叔!”话说的太直白,赵诩有些接不起。
“当啷”一声,杨盟主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碎裂在脚侧,一群侍卫齐刷刷闯进来,赵诩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制住了手脚,顿时有些无措,“杨叔,你这是做甚!”
杨叔放柔了声音,说道:“你别怕,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去休息一下吧,劳累了那么多天。”
从私出质宫起,赵诩确实是马不停蹄的在做事,先是菩提寺,再见华伏熨,然后被请来簋盟,折腾了那么多天,根本没有一个整觉可以睡,所以一旦被关起来,不管杨盟主是什么打算,赵诩还是决
定睡个饱,养足精神再说。
更何况,被关起来的这个屋子虽然是没有窗的石屋,却有床有褥,冬暖夏凉,好不舒适。
——要是带上吕笑就好了。
——带上小榭也好。
——算了还是睡吧。
这么迷迷糊糊的也就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睡醒了,还有俏丫头服侍吃穿,这日子比之质宫还舒适些,就是没人说话。这里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真闷。
第一天拘禁的日子,过的还算凑合,有吃有喝,就是无人说话,赵诩偷闲,开始想些有的没的。这次出质宫,总觉得事出突然,许多地方事赶着事,都没有办好,比如说,不该在簋盟探查过宝藏规
模之前,先去见华伏熨,太迫不及待,被落了下风。
还有温王,人命关天的案子,他必然有所察觉,为今之计,只能咬死水官八字真言丢失一策,
但他信不信,两说。
第二日,依旧好吃好喝,赵诩开始不理解簋盟主的做法,人关起来只是养着?图什么?
第三日,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干涸的尘土打了起来,一鼻子泥土的气息,赵诩思来想去的就在屋子里呆坐上了,不觉有人进门。
“想什么呢,想傻了?”
几天没人说话,人都有些木然,突然冒出个能说话的,竟然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淮,真是
稀世罕见。“皇叔?”
赵淮还是一身莽夫打扮,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大约是得了信匆匆而来,手里的马鞭都还没来得及收。
“养的不错,白白嫩嫩的。”赵淮打趣道,“走吧。”
“叔……”赵诩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但看门口那么多闲杂人等,又闭上了嘴。
“走吧,去和你杨叔道个歉,别误了正事。”
雨势变小了,细如丝,转眼就停了。穿过红漆雕花的回廊,走过柳树茵茵的碧波湖,秋末的气息隐在水汽之中,带上丝丝凉意,吹的人特别醒神,一路无话,随时走过的下人,无不端端正正的低头行礼,喊一声“见过鬼主之类的。”
待走到书房门口,赵淮放缓了语气,道:“杨,带来了。”
杨叔今日的精神似乎很好,人也打扮过了。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却束着暗色玉带,收出了柳枝一般的腰身,外罩了玄色轻纱,朦胧胧修长身段,整个人歪在椅子上,美人慵懒,长的好,看一眼就收不住目光。
赵诩垂下眼帘,叫了一声“杨叔。”
杨盟主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后话。
“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快给你杨叔陪个不是。”
“杨叔,我错了。”虽然不知道错在何处。
杨盟主抬头看了看赵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阴不阳的开口道:“侄儿,还记得你回来当晚,我跟你说的话么?”
赵诩不明其意,皱了皱眉,道,“记得。”
杨盟主走到棋盘边,上有一局没下完的象棋,残局里兵卒炮車寥寥,伶人特有的白皙修长的手
指拿起了红車,才继续说道:“弃子可以多几个,也无妨的。”
車吃了对方的相,直逼黑方帅。
话说的太利,赵淮适时的开口制止:“杨。”
杨盟主拿着那粒黑相的弃子,又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上,手中摩挲把玩着琉璃子,眼中看着棋
子正面勾勒的凹凸痕迹,一个铁画银钩的‘相’字,却没有再说话。
最终还是赵淮做了让步,“宝窟还未启开,不如你调个人手与侄儿先去探查一番,如何?”
杨盟主终于收起了盯着棋子的视线,转眼直勾勾的望着赵淮,面无表情的看了良久,随后嫣然一笑,缓缓道:“行啊。”
☆、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爬文爬到这儿的亲们,下章开始发展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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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来去很快,即便小叶宗在遥远的南方,也才花费不过区区十数天。去时还有些狐疑,回的却脚下生风。
“血傀儡。”
“是,小叶宗大道长无名善制傀儡,活血傀儡只要有引,可治所有血毒。与慕容佩诈死的所用的假尸——肉傀儡,算是同宗。”
“什么是引?怎么治?”
“无名道长说……”飞鹰斟酌了用词,才张口道:“寒冰蛊喜阴湿,若是有阴年阴月,最好是阴日生活人血做引,牵出头蛊,毒就解了。”
——但此法凶险,容易引火烧身。轻易学不得。大道长的后半句,杜飞鹰没有说。
“是么,这么方便简单?”
华伏熨的眼神锐利如剑,杜飞鹰有些招架不住。殿下怕是早就猜出了道长的后半句——即使此刻杜飞鹰选择性的没说。
“说说血傀儡。”华伏熨没有再纠结于上一个问题。
“傀儡制法为小叶宗秘辛,属下无能,未求得道长倾囊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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