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舒服，咱回去吧？好不？”
方敬勋踩漂浮在海里，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舒服？怎么了你是...”
二话不说的，韩哲拉着方敬勋就往回游，快到岸边了还是被方敬勋挣开。
“干嘛啊你！扫不扫兴..”
韩哲寻思了一下，干脆不指望方敬勋，自己跑回岸上，也不擦干就开始套衣服，想着，应该来的及。
“嘿！”泡在海里的方敬勋还在叫着他。
韩哲套好了衣服：“敬勋我真不太舒服，我先回，你自己游个尽兴好吧？”
等韩哲跑出去两步，发现方敬勋迟迟没有回应他，他慢下来，看向还站在海里的方敬勋。
方敬勋垂着头正想什么，被浪花冲着，缓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韩哲，用不大的声音说了话，却让韩哲听的分外清晰。
他说：“如果你是去留林贺知的，还是省省吧。”
原来啊，方敬勋确实是懂了林贺知的。
☆、第五十八章
海浪接拍，缓慢的堆出一道发白的潮退线。太阳快要下山，余光只勉强在海水表面折射。细沙沙滩上，方敬勋瘫软在上面等还要等好久的星星。
被拦下来,韩哲心里挣扎着，盘腿坐在一旁。
“..什么时候知道的。”
“啥啊。”
“林贺知。”
方敬勋扑哧笑了一声：“他妈把他抱来我家串门儿的时候呗。”
肚子上挨了一拳，方敬勋嚎了一声坐起来：“干嘛啊你。”
“装吧你就..”
韩哲这顶多算是嘀咕，方敬勋也还是听的清楚，海风吹散他的刘海，他动动嘴：“我要是说打一开始呢。”
顿了顿，明白过来的韩哲看着海面嘲笑出来，却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本来还觉得你委屈，现在看来那小子也没说错，你就是活该。”
见了韩哲那模样，方敬勋好笑的拍拍他：“你这干嘛呢，我还没哭啊，喂..”
韩哲侧头，拧着眉问方敬勋：“那你图什么？”
他这话让方敬勋眯了眼，他想了想后困惑的开口：“图..啧，林贺知那是什么人啊，能跟他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你说你是不是脑子...”
“不是脑子。”打断韩哲的话，方敬勋指了指胸前：“是这儿的毛病，它说了，林贺知要什么，就给什么。”
韩哲不说话，方敬勋勾勾嘴角继续。
“..你知道么韩哲，在一起的这小半年，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林贺知..他啊，是真能耐。”说着他又指了指胸前：“它啊，就是个没出息的。”
“你俩啊，他装你也装，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干嘛开始？”
方敬勋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最近也思考来着，就是魔怔了呗，惹他惹惯了，就怕我一拒绝一转身，再找不着这么个人了。”
韩哲像是也把自己带进了什么场景，他低头看着沙滩喃喃自语：“心思埋那么深..得是打什么时候就开始琢磨..”
方敬勋笑：“他干什么都滴水不漏，却忽略了一点儿，就是我，我俩，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对付过，他唯一没考虑到的可能就是，我这勾儿上的实诚。”
“啧啧，你这避重就轻的态度是不错。”韩哲瞄了方敬勋一眼：“你要不想说也成，估计你也知道他耳朵是装的，还顶了你的名额去美国的事儿了吧？”
“......”
方敬勋干笑两声：“..摆弱一向是他的招式，名额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以为推干净了呢，我当时也是真想让...”
韩哲随手挖着地上的沙子：“别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了成么，被他摆了一道儿啊，还护着他？”
方敬勋拉了脸，也不是真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儿，非得看伤口啊..”
韩哲翻翻白眼叹口气：“行，那咱回吧，人你不追了家总得回吧..”
天还是不够黑，太阳下山的速度似乎都慢下来，海边周遭都静的不正常，唯剩海浪声还持续，方敬勋想了想，估计着这之后，他也确实不会愿意再去翻伤口了，他抿了抿嘴。
“他从图书馆借了挺多律法的书..”
“..可我俩他妈是学语言的啊！..再直到我在他裤兜里翻出了他爸呆的监狱的地址，我吧，自知之明有，多少就明白了点儿..”
方敬勋开口了韩哲就好好听，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打断：“别埋汰自己啊..”
“原本嘛，林贺知那眼长在头顶的人，再后来，沈家硕送他的那本书，意为帮帮林贺知还是点醒我我没想过，其实吧..真的醒着的也不只他一人..”
“现在，我也还是挺喜欢他..”说完，方敬勋小声笑出来。
“..那听力那事儿他又为了什么？”
方敬勋轻点头：“..他也煎熬啊，快扛不住了呗，听不见他也不用开口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总有那么几次他也不想继续装了吧..只是，他当初应该也想不到，就算事情按他的预想进行着，却不受控制的出了那么多...对吧。他也是一遇事儿会难过的小孩儿啊。”
躺在沙滩上，方敬勋一派了然：“现在走了也好，他不用矛盾我不用纠结。”
就像方敬勋和医院的那个小男孩说过的一样，矛盾就是一边隐藏一边揭露，那方敬勋的纠结，就是一边挖心一边还想要愈合。
在下着大雨的那个夜晚，林贺知窝在他怀里说着要他救他爸，当时方敬勋快要憋不住，憋不住告诉林贺知。“放了你的自尊和傲气，你从没喜欢过我也没事儿，我心甘情愿的被你割，你留下，不想纠缠我就滚的远远儿的，你还愿意看着我，我依旧是，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只是那时，方敬勋被雨水淋的太清醒，他知道，放了傲气和自尊的林贺知，也就不是林贺知了。
“....”
“回家！”
两人又回到大院的时候天也黑了个透彻，各自停好车后分别，夜幕里，几只睡不着的蟋蟀唔哩哇啦的乱叫着。
进门前，就着昏暗的门灯方敬勋看了看旁边落锁的门，顿了顿迈进门槛，直觉得这场景熟悉，是像极了去年夏天的某个夜晚。
进门，就见方爸爸坐在桌子旁，身边的收音机放的依旧是那首曲子。
“臭小子，坐。”
乖乖的坐到旁边的藤椅上，方敬勋倒了杯凉茶嘬完：“有事儿？”
方爸爸拢着手：“我想..往南边走。带你妈回家..”
方敬勋点点头：“你打算好了就行，我明儿就回部队了。这房子卖不？”
“臭小子！不得留给你娶媳妇儿用！”
莫名的心虚涌上来，又瞬间被窒息的感觉泯灭，方敬勋又喝了一杯凉茶：“你知道了..”
“你性格太随我。”
伴着钗头凤爷俩聊了很久，入夜，床上未眠的方敬勋还反应着老爷子说的话，像是阴差阳错，像是悲欢离合之类的。
方敬勋也独自琢磨了，他们这群人，分别，阴阳相隔，隐瞒，委曲求全。中间有的那些个心悸和欺骗，不过是证明他们活的有多现实，有时候吧，那不如梦幻一点儿。
隐隐的，楼下又传来熟悉的曲调。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切都没变。只是，现在，不会再有一个人敲着他的窗给他递情书了。
☆、第五十九章
眨眼时间，就渡到了下一个季度，又是新学年，沈家硕在学校中却没有见过一张熟悉的脸。
新学年开始，被学校遣回家住这件事才让他真切的头疼起来。
一个礼拜的早课，沈家硕会迟到五天。
又是一个迟到的早晨，站在教室前门就听到粉笔划蹭黑板的声音，食指蜷起放在鼻底煽动了自己好一会儿，沈家硕才鼓起勇气朝教室迈了一步，悄悄探头往里面望了望，发现老师还在黑板上挥洒着立马松了口气，提着包快速掠过前门，悄悄从后门进入，坐在最后一排。
刚坐稳把书本拽出来，腆着大肚子的老师也转过来，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学生，沈家硕低着头抿着嘴。
老师手指在黑板上敲了几下：“今天的内容在这了！明天给我一个不差的交上来！”
庆幸没被发现的同时沈家硕抬头，看了看黑板又小小的拉了嘴角，一成不变的内容，枯燥又难熬。
随着老师出门，前面坐着的学生开始三三两两讨论，无外乎偷工减料的作业和课后的消遣。
这样，独自坐在后排的沈家硕也无外乎显得形只影单。他从包中掏出只笔，快速将黑板上的内容抄在笔记本上，想了想下午的选修课，决定回家。
从什么时候起，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不想再结交任何人，不喜欢交流，自己一个人，沉重又轻松，他觉得很好。因为他不用去想已经离去的人，也不用去念不知去处的人。
将书本都塞回包里，还是不得不感慨一下今天像是白跑了。还未起身，隔着他一个位置，旁边突然落座了一个人。
烦恼着还要开口和那人说自己要出去，沈家硕抿了抿嘴才转头看那人，只是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眨了眨眼睛表情变成他自己察觉不到的细微欣喜。
坐在旁边的人隔着一个位子，手搭在扶手上，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看他。
“阿硕。”
沈家硕慌乱的转回头，陈辰笑着戳了戳他的胳膊又叫：“阿硕？”
微皱着眉毛又看向陈辰，沈家硕甚至有些想哭，面前的少年早没有了以前张扬跋扈的模样，刘海服帖的盖住额头，乖巧的不像以前的他，却像的不能再像从前的他。
见沈家硕还是不说话，陈辰就自己说：“不认得我了看见你好高兴啊..”
握着手指，沈家硕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你，去了哪儿？”
听他问了自己，陈辰的笑意愈发明显，使劲儿探着身子却也还是隔着那个座位：“你特别喜欢的那个包子铺！我在那白打了两个月的零工，老板才答应收我做学徒...以前什么都靠家里..”顿了顿，陈辰搓搓鼻底，干笑着：“..不说这些了！”
“那你为什么...”猛然停住，沈家硕心腔快跳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想问陈辰为什么不早些来找自己。
“嗯？什么？”
沈家硕摇摇头，不开口了。
又乐呵两声，陈辰望向教室前方，像是感慨：“以前总逃课..现在是想回也回不来了，阿硕你知道么，出了事儿后，我就只想见你，可我什么都没有了，靠自己活下来都快不行...”说着说着他又笑出来：“那小子也真狠，赶尽杀绝啊简直！”
知道他说的是谁，沈家硕认认真真的解释：“..他不是那样的人。”
撇撇嘴，骨子里的痞相又暴露出来，陈辰靠在椅背上，不满的咕哝：“我就说说嘛，你还护着他...”
“我不是..不是..那个...”
“什么？”
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紧紧跟着自己，沈家硕又摇摇头。陈辰不再挑开话题，两人都安静的坐着。老师走了学生也开始松散，成群结队的往教室外面涌，看着桌面，沈家硕犹豫着要不要主动问些什么。
正想着说什么好，还是陈辰先开了口：“..阿硕，知道我在那，你还会再去么，那家包子铺。”
一侧头，便对上陈辰的目光，沈家硕躲开，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辰一直看着沈佳硕,认真又缓慢的说话:“..阿硕，这段儿时间，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躲着我，为什么不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对不起..阿硕。”
“...小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了，我就觉得吧，你还应该就在我身边..对不起阿硕..”
说完陈辰扯了扯嘴角，歪头看沈家硕：“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
沈家硕还是摇摇头。
小心翼翼的，陈辰抬手靠近沈家硕，轻轻的碰在脸颊上，沈家硕没有躲开。
“你肯定想象不到有多少次，有多少次我想抽死自己..害你变成这样，我特想照顾你一辈子..”
猛地，陈辰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收回手，苦笑着低头：“我这又扯淡呢,你别在意..”
从始至终，除了初见时表情的显露，这个交谈过程沈家硕都显得过于淡漠，限于言行。
顿了顿陈辰挠挠头，说：“我自己挣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请你吃饭，吃不了太好的，就我呆的那家店怎么样。我晚上六点下班，等你..来。”
曾经，很久前的情境又浮现出来，沈家硕微点了头后立即拒绝：“..有很多作业。”
“我等你！”
两人一起出了教室，知道陈辰还要回店里，沈家硕习惯性的把出校的路处理成了两个方向。他走的坚定，不知道身后的陈辰是否会回头看看他。
回了家已经是中午，沈家硕随手将背包丢在地上，作为借口的作业根本不在思考范围，入秋的天气带着没有攻击性的寒意，他窝进沙发，用毛毯包住自己，目的不光光是抵挡寒意。
迷蒙间，沈家硕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许多人，几乎是他活到现在所有认识的人，但却少了一个他不愿意问起的人。
他看到了父母，站在儿时经常跑去的小溪旁笑着冲他招手，他看到了袁择，星星点点的眼睛望着自己，问要不要一起踢球，他还看到了402朋友们，围在一张不大的桌子上为期末的考试奋战，一切都很美好，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梦中的他像是找回了自己，他开始奔跑，他有了很多勇气，他问每一个看见的人，陈辰在哪儿。
问完最后一个人时，沈家硕从梦中醒来。这时屋子都已经发暗，他望着墙壁发着呆，脑海中是那个怪诞的梦，那个在现实中永远不会发生的梦。
现实？他们活的确实已经足够现实。
沈家硕飞快的跑到玄关穿鞋，拿着外套不等整理好便开门冲了出去，他想，他问了每一个人，但是他知道的啊。
下了便捷车，车站到包子铺的距离他跑的急促，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比陈辰下班晚了半个多小时，不知道。
跑着弯过转角，沈家硕停了下来，包子铺不大的门店门口，陈辰坐在台阶上，胳膊压在膝盖上托着脸，看见了他等着的人，笑容就逐渐扩大在脸上。
两人离的不近，听不清声音，但沈家硕知道，陈辰的嘴张合了两下，是叫着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周围的景色都变淡，沈家硕开始慢慢的走，奇异的，眼中只看的见那个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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