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船靠近,有些人向这边望过来,我仔细看了一圈,找到了婷婷和她爹。他们待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此时也都望向大船出现的方向,但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看到我了,也很头疼怎样能不引人注意的和他们讨论一些事情。
我向知府说想到亭内看看,并向渔民了解些情况。知府很为难,他认为这样近距离的和这么多平民接触,很难确保安全。虽然我一直认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很傻,但不可否认,在古代,这样自命忠勇的“义士”还是不少的。于是我很大方的后退一步,要求在船上一家一家的接见,但是要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我一个人来询问。这次知府妥协了,在门外安排了两个侍卫,进门先搜身。
我随意的看了一眼说“就从右后方依次开始吧。”然后回船舱的房内坐下等待,很顺利的第一个就见到了婷婷父女。待侍卫退出后,我请他们坐下,简要说了下分别之后的情况以及目前的状况。老者听后若有所思,我和婷婷见他表情凝重,也沉默下来。我猜大概我这样贸然出现询问渔民,会很容易把官府的搜查范围给缩小,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能化解此事儿,而且待的时间越久被怀疑的机率越大。
想到这儿,我对老者说“你们先回去,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只要咬定不认识我就行。”老人语音低沉的说“还有一个办法。”见我们一脸惊喜的望着他,苦笑一下说“我只要坦承身份,好的结果就是一切恢复原状,我也不需再躲躲藏藏,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结束一切。”我听得是一头雾水,婷婷却泪流满面,拉住老人的衣袖不松手。我叹了口气说“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你们暂时回去,让我来想想办法,也许不到那万不得已的时候呢。”婷婷也一脸恳求的看着老人,无奈下,老者只得点头答应。
之后进来的人,我尽量拖延了些时间,以使他们在屋里待的时间和婷婷他们差不多。首先要 询问事发当天他们都看到或听到些什么,在做什么,之后的几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再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也闲聊些生计啊,家里境况什么的。可惜他们大多拘谨而话少,简直是双方的相互折磨。这样进来了第六家时,林萧来了,说是要旁听看看有何进展。我于是继续一丝不苟的按程序执行,相信他不会比我坚持的时间更长。
☆、意外收获
果然,第八户人家出去后,林萧转过头问我在玩什么花样。我一脸挑衅的反问他“在英明睿智的林大人监督下,我能玩出什么花样?”林萧笑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形象这么好,英明睿智?真是一针见血啊!”这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个弄出伪装尸体的人和我是认识的,我自然不会帮官府追查,所以来这儿盘查必然是另有目的。
勾心斗角这类事情,我肯定不是林萧的对手,就算我在这边混淆视听,要把这十多户人家盘查清楚恐怕也不是太难的事儿。那么查出婷婷他们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林萧,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扬扬眉示意我继续说。“其实帮我的是谁并不重要,何必非得赶尽杀绝?你若是承诺揭过这件事儿,我答应帮你做件事儿。”我说到最后一句时真是有种破釜沉舟的感觉。林萧想了一下说“任何事?”我咬牙“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违反道德和法律的事儿。”他皱皱眉头,“这个界定太模糊了,你若是都以力所不及来拒绝,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我恨恨的看着他那一脸欠扁的样子,磨牙道“那你说怎样?”他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说“我认定你做得到的事情,你就不可以拒绝。”“不行,你又不了解我,要以什么标准来认定我是否做得到?”我抗议。他状似无奈地说“那就没办法了,条件谈不拢的话怎么合作。”
我心里这个气,他就是吃定了我必然会答应才敢这么嚣张。总之先把这件事结束,之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好了。想到这儿,我慢慢平息下怒气,转身对他说“好的,就按你的认定标准来。但是北城的渔民要马上放回去,我们尽快离开桐城,你以后也不可以再以任何借口或借他人之手追查此事!”他略显疑惑的歪头打量我,“你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我都要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我冷笑道:“我不过是不想拖累别人,既然交换条件已经被你压得这么刻薄,若是事后你又反悔,我吃亏就大了。”他又仔细看了看我说道“其实我还真挺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样维护?”我冷淡的提醒他“记住你的承诺!”
虽然知府有些疑惑为何调查终止并释放所有渔民,但他还是乖乖听令,不知是林萧找了个拙劣借口瞒过了他,还是他对林萧崇拜到完全盲从的地步,总之,林萧没有多费唇舌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我看着侍卫收队,渔民四散离去,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行馆,我闲来无事要求去看行凶的那几人。尹南春虽保住了命,短期之内也下不了床,能让大内侍卫一死一重伤,凶手也很厉害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定要瞻仰一番。进了府衙里的牢房就闻到一股发霉味,里面光线很暗,空气污浊,我几乎想掉头回去。陪同的狱卒见我停下,恭恭敬敬的在旁边等候,我掩着鼻子再次向前走。
狱卒停在一个靠窗的牢房前,光线从头顶上的天窗照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窝在墙角的草垫上。白色的囚衣上大片的血迹和不知名的污渍,他对门外的声响毫无反应,垂着头一动不动。我见狱卒作势打开牢门,一时着急喊了声“不用开门。”身后一人忽道“不用担心,他被锁在墙角了。”转身一看,果然是阴魂不散的林萧。我瞪他一眼没说话,却听见牢里那人呵呵低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笑罢,仰头说道“什么狗屁王爷,不过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声音沙哑难听,脸上粘着头发干草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不清面貌,只一双眼,布满血丝凶狠憎恶的瞪视着我。看得我浑身冰冷。
狱卒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死到临头还敢撒泼。”我忍住满身寒意止住狱卒,走进牢房面对着他,他向我啐了一口,仰着下巴,满脸挑衅。我微笑,松缓一下自己紧绷的身体,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虽受尽折磨却死得其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杀死我。”我顿了顿又说“但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不通事理,不知进退的莽汉,活着不能光宗耀祖留存香火以慰父母,死了不过烂肉一块毫无价值。”他挣动铁链似欲扑起,终因手脚受制起不了身。他愤恨的吼道“你以为一个朝廷钦犯还能光宗耀祖吗你以为我一家父母早逝断子绝孙是拜谁所赐?你现在是来说风凉话的吗?”
我摇摇头说“是拜我所赐吗?冤有头债有主,我爹也已去了,为什么非得杀我?在江湖中做个仗义疏财的大侠一样光宗耀祖。况且你太不自量力,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难道也怪我吗?”他咬牙切齿的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不用狡辩。我虽未能报仇雪恨,当日也留在你背上一刀,死而无憾!”我扶额到“我知道你现在就算已经认识到错误也于事无补,或许嘴硬到底能让你心里更好过些,你就做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吧。”说完话我转身离开,不理会他在身后的恶毒谩骂,忽然没有心情再看其他帮凶。即便我问心无愧也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怨恨。
林萧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话,始终安静的跟在后面。直到离开牢房,身边再无他人,林萧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肩膀说“你这可算无妄之灾了,可惜却不能解释。不过也不用往心里去,他们不过是升斗小民,没有见识。”我忽然转头对他一笑“我这个王爷就算不是假的,也不是什么皇室贵族官宦世家出身的。也是升斗小民而已。”我无视他一脸愕然,快步离开。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顶撞他,只觉得他虽是好意,那种高人一等的口气却让人不爽。
回到房间已近傍晚,坐在桌前发呆,也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只是觉得郁闷,说不出的烦躁。看着时间还早,不如找点儿事情做,不知道明天是否能离开桐城,不知道下一个城市是不是仍然建在水上,不知道回京之前是否跑得掉……但这样胡思乱想只会让人更焦虑,我站起身踱了几步总算灵光一闪,应该去见见王亮,那个黑瘦的文书只是单纯被收买这么简单吗?
再次进入牢房,感觉并不比之前更习惯一点儿,但是有了心里准备毫不停顿的直奔关押王亮的牢房。他所在的牢房在背阴面,显得更昏暗潮湿,霉味中混合着不知名的其他气味,怪异而难闻。狱卒打开牢门,将烛台放在桌子上,躬身站在一旁。我走进牢房看着王亮的表情举止。不知道是不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我的判断,我觉得他淡漠的神情极不正常。他明显也是被用了刑的,状况并不比刘敬好多少,作为一个文书他的耐受能力似乎要太高了,没有沮丧恐惧,没有愤怒怨恨,平静的过分。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他转开头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我蹲在他面前说“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转回头看着我说“王爷是专程来听我道歉的吗?”我笑了一下,说“难得你还有幽默感,道不道歉的无所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同意帮那个鲁莽的小子做这样的事情?不惜把自己都搭上。”他似自嘲的轻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稀奇的。”
“不知道是多大的一笔钱能让你这样卖命?”
“一千两黄金,先付三成,事成之后全部结清。”
“看起来你是没命花了,剩下的钱打算留给谁?”据我所知,王亮是孤家寡人,他一死,估计家产就充公了。他似乎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略带疑惑的看看我回道“家里并无其他人,大概会充公吧。”和我想的一样,就是不知道是否已经抄家,若是我能一起去,没准可以分杯羹,谁叫我直到现在还身无分文呢。不过这事儿得找知府,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没人给我红包呢?难道是知道我没有实权?
我看着王亮有气无力的靠墙坐着,问他是否后悔,他倒洒脱,说后悔也没药吃。我问,当初就没想个脱身的计策吗?无论成败都要留条后路的。他说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什么后路都是白费的,没有可行性。虽是实话却毫无价值,我想林萧都没问出的事情,我更问不出来,也或者根本没有我怀疑的事情,只是多心而已。
我站起身说“如果有人为了这样一个愚蠢而破漏百出的计划就牺牲了你这枚暗棋,实在太可惜了,简直是浪费。”他闻言一震猛地抬头看我,我想这样的反应应该是说中了。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我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缓缓的说道“无谓的牺牲是对生命的浪费,坦白从宽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沉吟良久,叹道“罢了,反正死路一条,也不在早晚。”
☆、惊人□□
王亮曾经是镇国大将军侯德尚麾下的百户长,后来因伤转为文职。因他不在京中也无实权,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和侯将军的关系。但是他曾受将军恩惠,又对将军素来景仰,对将军吩咐的事情都会遵行。此次将军派人秘密送信给他,要他找个机会除掉王爷。机缘巧合下与刘敬一拍即合,也可避免使将军受牵连。
我听了他的解释总觉得哪里很牵强,一时又想不出来。我问他,就算将军与他有恩,杀人这样的事也不会轻易答应吧?谁知,他的回答让我很尴尬。将军的原话是“乐王爷不学无术,以色侍君,且受太师利用,不明是非,长此以往必将祸国殃民。”其后还有一堆文绉绉的话,大意是说,杀了我是利国利民,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甚至名垂青史,万世流芳……我做什么事了这样罪大恶极?不及秦桧的万分之一吧!侯德尚那老匹夫纯属污蔑!
我这边愤愤不平中,忽然想起一事儿,既然王亮已经觉得我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现在为什么又倒戈?王亮的回答是,之前的接触就已经有些怀疑将军的判断,其后在牢中也反复思量,觉得我的言行与传言不符,再听了我之前那番话认为可能有些误会。而且我既然已有怀疑,他不说早晚也查得到。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我虽觉得过于顺利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我带着疑惑向房间走去,推开门看到林萧坐在桌边。虽知道林萧是太师的人,眼下也没有更可信的人了,至少太师暂时还不打算杀我。我坐在林萧对面,把王亮的说辞大略重复给他听。他听了半天毫无反应。我推推他的胳膊道“好歹说句话,到底怎么想的?”
他看了看我说“王亮的话大概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就很难说了。”我很好奇的问“哪一半能确定是真的?”他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侯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所以那段说你的话多半是真的,想杀你大概也是真的。”我看着他那副表情明显是在忍笑,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决定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假的那部分呢?”“很明显啊,你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几句话就能让他倒戈?”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那副欠扁的样子真快惹毛我了,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
他见我生气总算是忍下笑意,正经讲述起来,“侯将军虽为人刻板无趣,治军却很有一套,他的部队军纪严明,令出如山,要说会这么简单就倒戈,估计没几个人会信。所以王亮这样说一定有其他目的。”“会不会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计策?对付你这样多疑的人最好用了。”他扬扬眉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知道些兵法?不过我这不叫多疑,稍微动点脑筋的人都不会相信的。”我心说,你说话不挖苦人能死啊!不过没关系,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聪明,大智若愚嘛!我故意忽略他话中的讽刺,问道“那么,有什么结论?”他想了想说“还是再将他提出来好好审一审,目前线索太少。”我翻了个白眼,“线索多了直接就能得出结论,还问你干嘛?你这自诩聪明的人连个推论都不敢做,等着做事后诸葛吗?”他笑着回答“我从来不胡乱猜测,诸葛是谁?”
虽知道有可能三国,诸葛亮什么的都不存在于这个时空,我还是很解气的说了句“没文化真可怕!”然后起身向床走去,不知是不是这两天过得太紧张,感觉有些头晕,先躺下歇歇,再去吃饭,做王爷就是好,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见他还坐在桌边不知想些什么,我放下帷幔躺倒,说了句“有时间瞎想,不如去见见王亮,也许有点收获。”却见他起身向我走来,边走边说“我现在比较好奇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那个诸葛又是什么人?”撩开帷幔径自坐在床边。
我向里靠了靠,离他稍远些,一脸无奈地说“此事说来话长,改天再讲给你听。我有些头疼想睡会儿,你先回去吧。”他伸过一只手向我的头探来,躲了两下没躲开,他微凉的手掌放在我额头上,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不少。于是也没有再躲闪,闭上眼睛,听见林萧说“似乎有点热,是不是受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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