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殳引才出门一会,芜霜立即打起了精神,叫屋内的丫鬟去门口看着。丫鬟才去便急急回了来,向芜霜禀道,“大公子已经到院外的橘子林了。”芜霜忙道,“快,快去夫人屋里将二少爷叫来……就,就说我昏倒了。”
殳荣才至门口碰巧见芜霜屋内的丫鬟跑出来,正疑惑,进了屋却见里面只有芜霜一人坐在桌前吃饭,又想到适才看到那丫鬟探头探脑,心中忽然一明,想是芜霜为了同自己私会而故意支使开的,顿时激动万分,礼也不及作便挨至芜霜身边,假意问道,“怎的公主一人在这里?”芜霜冷眼朝他一瞥,道,“这是我的屋子,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殳荣趁机道,“公主若不嫌弃,可随时随刻去我屋里转转……”殳荣将那转字音调拖的极长,他也顺便围着芜霜转了转,转到芜霜身后,闭着眼在她头顶一嗅,瞬间只觉的筋骨酥软,几乎要瘫在芜霜身上。芜霜起身让开身子,躲到桌子另一侧,哼声笑道,“不敢当,小妹这双脏脚哪敢去踩大哥的宝地。”殳荣听了不禁不恼,反觉她是在与自己撒娇嗔闹,又用眼瞟芜霜的脚,笑道,“公主的一双秀足怎会脏呢,恐怕是不肯将足上的香味留在他处罢。”说着又欺近身子,挑着眉小声道,“不如教我来闻闻这双脚到底香还是不香。”说着突然双手抱住芜霜。芜霜吓的一跳,忙用手推,那殳荣反抱的更紧。芜霜警告道,“哥哥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不怕叫人笑话麽?”殳荣怀中抱着软绵绵的身体,鼻中嗅着少女的体香,此刻哪里还听得进芜霜的话,只道,“我知你是守活寡的,想来也寂寞透了。”一说便将芜霜打横抱着朝房里去。芜霜双手双脚又打又踹,仍挣脱不去,心中又骂自己想的太过简单,原以为这色鬼只会言语侮辱,没想竟会动手起来,又怨丫鬟怎么还不叫了人来。
说那殳引去了董氏院里,说了舒心丹的事,董氏问是替谁取的,殳引道是芜霜。董氏念着如今在越国只芜霜同自己还可相依,便叮嘱了几句要好好照顾芜霜的话。殳引听董氏话中有意,便问了几句。董氏起初不说,经不住殳引追问,便将甄氏如何变法欺压、使唤自己的事说与他听。因着甄氏对殳引一向尽心,殳引忽闻此言,倒先一怔,想一时方才明白这人的坏藏的极深,此前还当真相信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不禁背上一寒。由此也免不了劝慰了董氏一回。
芜霜院里的丫鬟才至董氏屋中,见两人低声轻语说着悄悄话,一时便不敢进去催。等好一会殳引才出来,见了丫鬟,倒奇怪,问她,“你怎么来?”丫鬟道,“二奶奶昏倒了。”殳引大惊,“什么?哎呀,你怎么此刻才说!”丫鬟见骂就低头不敢说话了。董氏在房中听闻芜霜昏倒的事,赶紧让人搀着出来,也不问那丫鬟,便催着殳引道,“快回院去看看情况来!”说着几人就急忙赶去了西园。
那殳荣此刻正在兴头,任由芜霜如何骂如何踢打都不放,只抱着她强压到了床上。芜霜吓的面色惨白,只道完了,这会子贼没逮住自己倒要栽进去了,于是慌的大叫起来。殳荣听她尖叫就也吓了,急急忙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然又捂的不准,小指竟塞了她口中,芜霜情急之下,亦不去管是什么,只用尽力气下颚一闭。只听殳荣哇一声大叫,跌爬着从她身上跳起来。芜霜立即坐起身蜷缩至床铺一角。殳荣捂着手,那猩红的血只不停从他指缝间滴落,他恶狠狠盯着芜霜,双眼似乎也被鲜血染红。芜霜吓的不敢说话,一手放在嘴边,将口中之物吐在手心,那竟是殳荣的半截手指。殳荣一见顿时失了心,跳上床,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此刻殳引与董氏正入门来,见正屋内碗儿、蝶儿、盏儿碎了一地,又闻房中乱响一片,忙赶了进去。几人见殳荣疯了似的在床上乱捶,那铺上亦是血迹四溅。董氏见状差些吓晕过去,亏得有丫鬟搀住才不至于倒地。殳引对芜霜虽无情谊,但好歹两人有着几年的名分,又及他性格冲动,平常就见不惯恶霸欺负人的事,别说是芜霜,即使是别个陌生女子遭人痛打,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殳引大喊一声“住手”便飞身上前,拎着殳荣脖颈的衣服将他扯下床。芜霜早被捶晕过去,殳引刚要上前相扶,殳荣从地上跳起,大喊大叫扑了上去,殳引回身便又一脚,只将他踹的直撞了橱柜上去。丫鬟们又惊又吓,都用手捂住嘴,也不知是谁在乱状之下还有此注意,趁着人不注意,竟偷偷出了去,将事告诉了甄氏。
甄氏知道了忙赶去殳引屋里,门口围观的小厮丫鬟见了她都朝边上退去,甄氏端着袖匆匆进了房,只见那房中人员复杂,橱柜乱翻,而自己亲儿又倒在地上,似已不省人事。甄氏忙上前,见殳荣一头乱发,脸上淤青,又瞥见其断指,当下跌坐在地,捧着殳荣的脸大哭大喊两声。董氏让人扶着上前劝,还未开口,却见甄氏如狼似虎怒视着她,面上涨的通红,脖颈爆出青筋,叫到,“你们……你们俩母子为何如此残害我荣儿!”董氏见状不敢上前去了,只一脸歉疚。殳引正扶着芜霜躺下,此刻闻言便道,“大娘怎可不问缘由就诬陷人。”甄氏仍瞪目而视,道,“不是你们难道是手指它自己断了不成!”殳引道,“大哥的手指确是芜霜咬断的,可大娘为何不问问怎的大哥的手指会到了芜霜口中来。”甄氏心中也清楚了大概,可仍说,“估摸也是那贱奴勾引我荣儿的。”殳引道,“芜霜乃是氓国公主,大娘为何出言不逊。”甄氏鼻子出冷气,道,“一个蛮国的贱种,到了我越国也敢称公主?”殳引扶住董氏,冷言道,“大娘也是越国正统大家出来的女子,该是识大体、知礼数的,此刻说出这种话来,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国是蛮国呢?”甄氏气的直哼哼。殳引道,“你我在此争论也无意义,不妨等爹回来了听他如何处置。”又喊门外小厮,“快将大公子抬回去,叫大夫来好好看看。”说毕也不问甄氏便就强拉着将她推出屋子去。
芜霜躺一时此刻也醒了,董氏也叫丫鬟去请大夫,芜霜道,“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伤罢了。”董氏哭道,“你也是千金之躯,如今竟落了如此下场。”芜霜落泪,道,“娘也不必难过,想是我命中该有此劫。”殳引在旁安慰了许久,两人才平复。殳引问事情起由,芜霜犹豫一番才将自己所做之事说了出来。殳引起身叫道,“既然你早知他有此意,为何不告诉我,偏要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芜霜道,“原也想过告诉你,可你那呆脾气,恐只有言语不信。”殳引听了又叹半天气。
叫去打听的小厮回来说,殳荣的小指已接不上,甄氏此刻正去宫中哭闹。殳引见事闹大,便急道,“此乃家丑,她怎的不知羞耻来,如此一闹,就算我们本没错也是我们错了,爹回府必要责罚。”一说又捶手不停在芜霜床前乱转。芜霜抬头看了眼董氏,董氏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芜霜道,“要责罚也是我,你若在此前休了我,赶我出门,恐他们也无甚话好说。”说一半眼泪就簌簌掉下来。殳引大惊,回头来只望着她。芜霜两眼婆娑,话不能成句,“想我呆……呆在此地也……也是自寻烦恼,不如教你遣……遣出去了再寻好人家去……嫁。”说毕便哭出声。殳引心中万分怜惜,可又实说不出挽留她的话,又见董氏对此亦无异议,便就随了芜霜的主意。
趁着甄氏去宫中闹事,殳引叫来胡占,塞了他百两银子,一半给他自己一半叫他安顿芜霜,胡占执意不收,说“胡占已收在了二公子门下,公子吩咐我差事,便是不将我当废物,我高兴还来不及怎敢再收钱财。”殳引见如此,便不再勉强,叫芜霜用头巾包住脸,装成府中丫鬟。胡占护送着她送北地小门逃出去了。
说甄氏虽性格泼辣,可也不至于疯到要在宫中撒泼打诨的地步。她到了宫门,先教人去通传了自己要见越王的事。太监去回了,殳桧正在越王榻前,听了便心中疑惑,自己跟着太监出去了。甄氏远远见殳桧出宫来,便把头上插的金钗摘下来,又双手抓着头发乱揉。殳桧见了她披头散发,又一双泪眼,顿时唬的一怔,忙问发生何事。甄氏便将殳荣断指,殳引如何痛打他,又如何待自己不敬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然对殳荣下流行径却只字不提,只说董氏与殳引仗着与殳桧亲近,常欺负他们母子。殳桧听得将信将疑,立即叫了马车回府。
去西园殳荣房中一瞧,果见殳荣面上挂着彩坐躺在床上。殳荣见了父亲,就嗷嗷的哭,喊道,“爹,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一面哭一面将自己的断指递到殳桧面前。殳桧本还犹疑,如今一见断指便当真信了甄氏的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喊了几个小厮赶去殳引屋中。
此刻董氏尚不曾走,忽见殳桧带着人怒气冲冲而来,便道事情不好,才要劝,便被殳桧一挥手挡了开,董氏本也弱不禁风,那殳桧正在气头上,手劲极大,这一推竟将她推倒在地。殳引一旁见了,忙叫,“娘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样待她?”殳桧见他不仅不服软还当众质问,气的只浑身发抖,“哼,她做错了什么?我告诉你,她的错就是你!她教而不善,宠溺无度,纵容你任意妄为!”董氏听了只坐在地上哭。殳桧叫两旁,“拿绳索,将这逆子捆起来!”又对殳引道,“你长兄因你而断指,你如今便是同断一根手指才可相还。”殳引没想事情竟到此地步,此刻只挺直腰背,红着眼怒视着殳桧,不发一言。殳桧见他气势刚硬,便愈发气恼,教人拿来木棍朝着殳引腿上狠打几下。殳引站不稳便跪下地去,却仍咬着牙不讨饶。小厮找来绳索将殳引捆起来,殳引也不争,仍由他们捆去。董氏一旁见了,直不忍,便扑在殳引身上,朝殳桧求道,“殿下,你念在父子情分上放过引儿这次罢。”殳引恨恨道,“娘,你别去求他,他一味姑息纵容大哥,如今再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的。”殳桧一巴掌上去,指着他朝董氏道,“你自己听听,嗯?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董氏哭道,“殿下说的对,引儿如此也确是我为娘的过错,我教而不善,你要打就打我罢。”殳桧听了心中怒意更添,冷冷道,“你当我是不敢麽?等我教训了他再了找你!”说着叫小厮拉殳引起来。董氏抱着殳引,小厮们便去拉董氏,董氏不肯让。殳引亦哭道,“娘你快放手罢,横竖不过一根手指。”董氏道,“儿,你好端端未做错事,为何要平白无故受这罪。”说着便推小厮。殳桧气道,“我素来当你端庄稳重,今日你却做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事来,可见我也是瞎了眼!”说毕自己上前,掰着董氏的手将她拉开。董氏体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哭闹一时,此刻胸闷气短,喘促两声就昏过去了。殳引见了又哭又喊,又骂殳桧,“娘尽心尽力待你,你却这样气她,倘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当真过的去麽?”殳桧想到在氓国时与董氏的情谊,便也心软了,忙叫小厮抬着送回东园,又请大夫来看。
☆、第三十章
经这一闹,董氏大病一场,殳引也因此逃过了断指之灾。
说那董氏自此后身子便时好时坏,入冬了更是每日卧床。甄氏本就瞧她不顺,又因殳荣之事,对其更添新恨,如今瞧董氏病情愈发严重,便有心寻事想除了这个眼中钉。
其方腊月虽不似于还寒冷,却因城中多有河流湖泊,是而冷气中常夹湿意,董氏头次在其方过冬,着实不适,即使房间烧着碳火,盖着鹅羽厚被,仍觉寒意渗骨。因此董氏房中总比别屋多烧了些碳。
一日伺候董氏的丫鬟享儿去取炭,回来时碰到了甄氏房中的丫鬟采杞,两人同年入的太子府,又因年纪相仿,故虽甄、董二人不合,享儿和采杞见面仍然说话。采杞迎面过来见享儿手中捧着碳匣子,便问道,“你去取了麽?今日的碳如何?是凤碳麽?”问着便用手开了匣盖看。享儿忙抢了盖住,道,“是凤碳,你快去取罢,去晚了该被别房拿光了。”采杞道,“是了,昨日取了差的才被夫人打呢。”又朝享儿挥挥手,“那过会儿等空了再来找你说话。”说毕便急急去了。倒是享儿愣了一会才离开。
享儿捧着碳回去,见董氏已经醒了,披着裘袍靠在床头。享儿见了,忙将新取碳添入炭盆,一面放着一面道,“夫人,今儿我去的早,取的都是凤碳,烧的时间久又不呛人。”说着便加了两块在里面,又倒了水来扶着董氏喝。董氏强喝两口,便咳嗽起来,挥着手叫她去。享儿拿着茶杯站在床头不走,说道,“夫人,进腊月后你便咳个不止,我看还是请大夫重新诊脉拟方罢。”董氏摇摇头道,“不用……”一抬头看见享儿一双圆眼里含着泪,便叹气道,“也亏还有你伺候我,否则我的病恐比现在还要重了。”享儿哭道,“夫人待享儿好,享儿愿意伺候夫人一辈子。”董氏拉住她的手,苦笑道,“我这一辈子就要到头了。”享儿听了更是哭。
正及主仆二人悲戚之时,却闻门外一阵脚步声快速及近,董氏与享儿未止住泪,就听屋门被大力推开。那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甄氏。甄氏带着几个丫鬟闯进董氏房中,挺背肃穆,朝四周一瞧,见案桌上放着碳匣子,便叫一丫鬟,“去将那匣子里的碳好好数数有几块来。”说毕又冷笑着看着董氏。
享儿见采杞站在甄氏身后,顿时明白过来,于是恶狠狠盯着采杞。采杞只作瞧不见,斜着眼看窗外。那丫鬟数了回道,“夫人,一共十八块,都是凤碳。”甄氏听了脸上顿生出得意之色,向董氏问道,“你可知府中规定每屋每日可用几块碳?”董氏适才见她气势汹汹闯进来,便知她是有意来寻茬,捂着嘴咳两声才道,“向来我不管府内之事,这每日可用几块碳我并不知。”甄氏鼻中哼气,又向跪在地上的享儿问,“你这丫头总该知道吧。”享儿咬着唇看董氏一眼才道,“府中规定每屋每日可用八块碳。”甄氏又问,“那今早你取了多少?”享儿低声道,“十八块。”“胡说!”甄氏喝道,“我进来时案上匣子已打开,可知你已取用了。”又瞧炭盆燃的正旺,便骂道,“这盆中分明才添过碳。哼,你个小小丫鬟,居然敢对主撒谎,可见平时被人惯皮了。”享儿辩道,“我家夫人体弱怕冷,所以才多取的,何况就几块碳而已,明日叫人多送……”未说完,便挨了甄氏一巴掌。甄氏竖着眉狠狠道,“你这丫鬟竟敢与我犟嘴,也不知谁教的!”瞥一眼董氏后又道,“我看这妮子满嘴胡言,着实欠打。什么你家我家,难道康平夫人与本夫人不是同在殳家?又道几块碳而已,你可知这碳的珍贵?又可知其方每日有几人被冻死?城中百姓皆知太子府规矩严明,说一不二,既然府中规定每屋只能用八块,多取就是违反规矩,理应受罚。”说着叫身边两丫鬟,“将她捆到北地,重打二十棍。”享儿吓的瘫在地上,连求饶都说不出。董氏听的十分气愤,想说话却一时情急,咳嗽不止,眼睁睁瞧着享儿被拉了出去。甄氏又笑对董氏道,“想来是你病了,疏忽了对下人的管教,今日正好让我替你束束规矩。”董氏捂着嘴咳的腰都弯下去,只听甄氏道,“留下三块碳,其余都带走。”董氏没力气拦,只能由着甄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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