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逸的呆着了,往后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他会登基,他有一堆政事要处理,还有朝会,还会有三宫六苑,他得有皇子,而且还要好几个。没时间也不会有时间出来玩了。
皇甫仪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惆怅无限。皇甫锦却没想那么多,她只看着桌上的糕点。
“你过得多轻松啊,”皇甫仪看着皇甫锦的头顶抱怨道,“什么都不用想,只想着吃想着穿想着睡就够了……”
视线往外一飘,皇甫仪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四年多了,他还是能认出来——那是长孙英。
或者说,叛贼。
能在咸安看到这个人,皇甫仪不会觉得他是来游玩的。若没猜错的话,他的主子很可能就在咸安。
长孙英的主子是谁?也许是左福清,但皇甫仪觉得那位前朝公主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有皇甫沛东的提点和杜原的协助,皇甫仪也发觉了朝中有人的心思不纯。
梁朝灭了都快三十年了,怎么还有人念着那些触不可及的权势而不抓紧现下已有的东西呢。
“郎君此次前往徐东恐怕凶多吉少,但若能成事,却是光复我大梁最大的一环。”
长孙英接过那封薄薄的信笺,却感觉有千钧重。长孙英抹了把汗,沉声道:
“英知晓。”
罗浮点点头。
“可惜大梁在咸安的余臣能力都不够,不然还用不着郎君涉险。”
“为光复大计,英微薄性命不值一提。”
“有郎君勇略,实乃我大梁之幸。”
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先后离去。
长孙英将信笺藏入衣中,咬紧了牙——这封信笺里头是大梁公主与突厥可汗的契约书,约定大梁将徐东道朔北道尽数赠予突厥,而突厥则出兵辰朝替陈氏杀灭皇甫一族。长孙英没有什么“江山万里寸土不可失”的想法,他只知道这封信要送入突厥可汗手中,一路上艰险万分,而陈璇身边也没有别的人能担任此事,只能他去送。
长孙英深吸一口气。富贵险中求,他现在只希望这险真能给他带来富贵。
回了东宫,皇甫仪立刻叫来杜原,将他看见长孙英一事告知杜原,并令他去调查此事。
杜原闻言只是微微一抬眉,应下此事。
“禀太子,吴敏已调入户部度支司。”
杜原突然说。
皇甫仪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这个吴敏先前是和魏思哲一同去治水的。治水的却入了户部这个问题他没深想,也没多管这个人,很快就将此事放在一边。
杜原唇角微微一勾,但很快收敛,离开了东宫。
“进展如何?”
罗浮恭敬回道:“长孙郎君已经收下了信笺,不日将前往突厥。”
陈璇闻言沉默了会,最终叹了口气:“到头来,还是得乞求外族相助。”
罗浮低垂着眼:“公主有山河万里图指引,必能夺回大梁江山。”
陈璇苦涩一笑:“左娘子那边呢?”
罗浮回道:“长孙氏十分配合,就是进展慢了些。”
陈璇又问:“可有让左娘子关注那长孙婧?”
罗浮点头:“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不对。”
陈璇冷笑一声:“那长孙婧能力不小,就是不知能不能为我大梁所用。”
顿了顿,又道:“让人继续盯着她,她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没用。”
罗浮应诺。
陈璇叹了口气。两个拉拢来的家族中,最让她看好又头疼的莫过于韦允月和长孙婧这两个女子。两个都没有投靠陈氏的意思,一个总能把话题岔开,岔到最后都不好再提起来;另一个则装的像个一无所知的闺中娘子,让人看了不好为难。
可惜了,都是有能力的。
长孙英很快就出发前往西北,一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咸安城中,量杜原有再大本事也探听不到新的消息。何况科举将至,此事也只能告一段落。
待到科举结束后,边关突然爆发战事,打了大辰一个措手不及。
谨衡十五年二月二十七,突厥入寇徐门关。突厥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过半月,卫国公萧营不敌突厥大军,战死沙场。徐门堡残余军力奋力抵抗,才没叫突厥军突破徐门关。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芙蓉池的原型就是曲江池,但曲江池一大片都是皇家园林,我在这里加了些私设
☆、战起
谨衡十五年三月初五,世子萧羽笙承爵卫国公,封为甘煌道行军总管,即刻出发前往煌州。并令晋王皇甫岩整军后前去支援。
一路上萧羽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娘去得早,打小就是萧营一人把他拉扯大的,上战场上学堂,上树掏鸟窝池边抓锦鲤,样样都是萧营带着萧羽笙一起干。两人与其说父子,倒是兄弟更相像些。
萧营是什么模样?人高马大,样貌周正,多的就没了。
萧羽笙仰起头,泪水从下颌落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阿爹了。活下来的军士们说没有找到萧营的尸体,说不定是被突厥人捡走了。想想也知道对这个死守大辰徐门关的将领的尸体,突厥人会怎么对待。
徐门堡依旧巍峨矗立,只在大门上挂了两道白幡。萧全身着素衣,见到萧羽笙后,对人深深的行了一礼。
萧全是萧重打仗时捡来的孤儿,与萧营一同长大,情谊不可不说深重。没能捡回萧营的尸体,那衣冠冢正是萧全立的。
“全叔,”萧羽笙连忙将萧全扶起,“近来辛苦了。”
萧全摇摇头,鬓角已生了几丝白发:“我得把徐门堡,把徐门关给守住……”
萧羽笙笑笑:“现在我来了,全叔可以好好歇息了。”
说着便叫来一旁的将领:“先送全叔去歇息,其余人跟我来议事堂。”
徐门关战事不容乐观。
“突厥人前些日子又来了一次,”一位将领叹气道,“若不是甘州守军协助,恐怕徐门关就守不住了。”
萧羽笙令人取出舆图。
“我们不能只看着徐门关,”萧羽笙指着舆图上徐门关的位置道,“徐门关以南的策马岭地势险要,却极少有人注意。此处可安排奇兵。”
萧羽笙又将手指移向另一处标记了山岭的地方:“落雁谷地处偏僻之地,但是足够安全,而且其中有一荒废旧村,可将附近居民迁入此处。”
萧羽笙顿了顿,抬起眼望向诸将领:“若最终徐门关失守,拼死也得将突厥人拦在月汝峡前,绝不能让他们进入礼安县。”
若礼安县也破了,突厥人冲入煌州城之路将是一片坦途,之后无论各州守备再怎么抵抗,京畿必失。
诸位将领面色沉重,纷纷应下。
萧羽笙直起背脊,双手负于背后:“诸位将领再坚持几日,晋王所率援军即将到达。”
翌日,突厥再次来袭。
从甘、游等州调来的守军还未全部撤去,萧羽笙便将他们并入徐门军,点出五百人,策马行至突厥阵前。
突厥军将领名为叶利铎,算是萧羽笙的熟人,当初正是他领兵前来攻打徐门关,却被萧羽笙给打了回去。
现在再次相遇,境况却十分微妙。
看见马上萧羽笙的身影,叶利铎用蹩脚的汉话嗤笑道:“这不是萧小公爷么,怎么只带了这么一点兵?”
萧羽笙沉声回道:“就算是这么一点兵,照样把你打回去。”
叶利铎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九年前被刚弱冠的萧羽笙打败是他一生耻辱,前几日没能亲手斩下萧营的头颅,现在自然要在这里向萧羽笙讨回来。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把谁给打回去!”
徐门关战事传回咸安的时候,罗浮正给陈璇烹茶。陈璇看着院中杂草,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
“可算是等到这天了……终于可以光复我大梁江山了,山河万里图果然是神物!”
那副破旧的图一直被陈璇贴身藏着,陈璇便自然而然的认为是这图影响了运势。
罗浮低声道:“可那长孙郎君还没回来……”
陈璇不以为然:“只是被扣下了,还没死。更何况能为大梁而死,是他的荣幸。”
罗浮不再说话。过了会,陈璇平复下心情,又嘱咐道:“传消息给左娘子,西州那边可以动手了。”
黄沙岭自阴山分出,曲水出源于上,曲水蜿蜒流入长河,又有神木河分出。若从高处看,一大片的突厥军冲往神木河,在神木河的另一端,是相对渺小的辰军。萧羽笙一声令下,五百人瞬间化整为零,围向大片突厥军。
萧羽笙手持陌刀,直直迎向突厥大军。陌刀划出一道圆润的弧,挥洒出无数血珠。无论围上来的突厥军有多少,他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叶利铎。
那目光宛若盯上了猎物的头狼。叶利铎微微一颤,但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初就是这个眼神,可他不以为意,结果他的头颅差点被萧羽笙斩下,这个眼神就一直成为了他的阴影。
他得镇定。
“萧羽笙!”叶利铎骑马立于阵中嘶喊道,“你老爹的尸体是不是找不到?正好,他的头就在我……”
冷光一闪,一大片鲜血淹没了叶利铎的视线。萧羽笙把他前面的士兵的头给砍了,温热的鲜血带来了叶利铎后背的冰凉。
理智尚未回笼,身体立刻做出反应,长矛一甩阻住了陌刀前进的轨迹。叶利铎手臂上的青筋鼓起,硬是将萧羽笙的长刀甩了回去。
“他的头在你这里,”萧羽笙说,“那很好,还有其他的,我全都会亲自拿回来。”
叶利铎调整呼吸,抓着长矛刺了过去,萧羽笙盯着叶利铎的眼睛,策马上前,陌刀一甩——叶利铎刺了个空,马头被斩下。叶利铎猛地摔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陌刀便穿过了他的锁骨。
一声哀嚎在曲水上空飘荡。萧羽笙带出来的五百人余下百人不到,突厥本是胜券在握,却被叶利铎的哀嚎阻住了动作。
萧羽笙依旧跨坐在马上,陌刀刺穿了叶利铎的锁骨,因为姿势与角度的原因,叶利铎的身子还被陌刀微微挑起。
“撤不撤?”
萧羽笙低着头,手握着陌刀的刀柄。语气冰冷,不知在对谁说话,但众突厥兵却本能的觉得是在对他们说。
叶利铎缓过了劲,咬着牙道:“去……去给我踏平徐门关!”
萧羽笙不做表情,抓着陌刀刀柄,使了力气向下一划,叶利铎紧咬着牙,不肯再发出多的声音。
“你们突厥人还真看得起我,叫了这么个废物同我应战。”萧羽笙冷冷道,“杀了我爹的那个人呢?叫他过来。”
正说着,萧羽笙的陌刀又往下挪了几寸。叶利铎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出的声:“你这个……混……”
萧羽笙冷笑一声,拔出陌刀,斩下了叶利铎的一条手臂。
叶利铎已无力再嘶喊。萧羽笙提起陌刀,血珠沿着刀身落下。
“把这个废物提回去吧,找个能打得过来。”
萧羽笙终于下了马,把叶利铎带着那条断臂丢进了神木河,河水瞬间被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那个甘煌道,因为历史上有过定襄道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想大概就是指囊括了两个或者几个比较重要的州的军区,打仗打完就散的那种。顺便这里的突厥单指西突厥,再多我驾驭不下
以及战地的大致地图:图画的简略大家看看就好
☆、撞见
皇甫仪将密信撕碎丢入莲池,刚把手收回,廊上就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皇甫仪带着笑意回身,抓住了扑过来的皇甫锦。
“阿爹,糖葫芦。”
皇甫仪揉揉皇甫锦的发顶:“不能再吃了,再吃你的牙就要坏了。”
皇甫锦恍若未闻,不屈不挠的拽着皇甫仪的衣摆:“糖葫芦。”
皇甫仪很坚决:“没有糖葫芦。”
“糖葫芦。”
“没有。”
“……桂花糕。”
“桂花糕也不行。”
皇甫锦很纠结。皇甫仪无奈笑笑,拽起皇甫锦的小肉手走下木廊:“带你出去玩。”
皇甫锦眼睛一亮,皇甫仪果断道:“没有糖葫芦。”
又补充:“也没有桂花糕,反正没有吃的。”
皇甫锦又焉了。
叶利铎回去还能不能活并不在萧羽笙的考虑范围内,至少后来的一段日子里突厥没再敢大力进攻。这是件好事。萧羽笙觉得突厥派遣叶利铎过来只是为了试探,结果发现萧羽笙这根刺比以前更扎人了,只好先缩一阵子。对于突厥,要么把他们打怕,然后一段日子里不会来招惹,要么就彻底打死。
皇甫岩终于带着兵抵达了煌州,萧羽笙意外地发现随行的还有夏景萱。
“我以前也是打过仗的,”夏景萱笑笑,“安定的太久了,就想过来松松筋骨。”
萧羽笙却是一脸的不赞同:“煌州和云州的状况不一样,吐蕃没法和突厥比。”
皇甫岩无奈摇头:“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阿兄一开始也不同意,结果竟被她给说服了。”
夏景萱道:“好歹我也是将门之后,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据说太子妃幼时曾被定国公扔进西南密林中历练。可西南密林和西北大漠差了太远,谁知道在西南学来的能不能用到西北。
“行了,你们还记不记得有正事。”
二人无奈,只得跟着夏景萱进了议事堂。
“突厥下一次一定会加大攻势,”萧羽笙再次叫人取出舆图,“我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然后萧羽笙便将之前的计划讲了一遍。
夏景萱先道:“策马岭奇兵安置须妥善考虑,不如此事由我来安排。”
早些年定国公曾与吐蕃军有过一战,当时夏景萱也有参与。吐蕃与云州交界处多山脉,战时多倚仗山岭间布置的奇兵。更何况这策马岭较于西南山脉不那么复杂,由夏景萱来布置最为合适不过。
皇甫岩继续道:“若要将突厥堵在月汝峡外,光靠徐门军不够,还需要礼安县的合作。”
萧羽笙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去礼安县交涉。”
夏景萱道:“那我现在就得去策马岭看一看,能不能带几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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