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韦允月一样,与其想着摸不着的荣华富贵,还不如把现有的牢牢握在手心。万一真出了麻烦,在还没变成□□烦之前解决掉便是了。
长孙家到长孙吉这一代就已经显了颓势,长孙英虽有野心,但能力不足,底下也不是没有年龄相当的郎君,可惜都是没本事的。但所有人都忘了长孙家的二娘子。
与卫国公家的婚约到还是其次,单从不在长孙府,长孙府的大小事务却都在她眼皮底下这一点看,长孙婧确确实实不输于男子。
她很快就探听到了昨夜在长孙英那里的左娘子的消息。
知香楼新来的琴女,姿色上等可惜琴艺欠佳,虽不是有多差但和知香楼其余琴女比起来差了不知多少。长孙英要么是因为美色找上了她,要么,就是这两个人都有问题。
其余的,除了只知道这个左福清是河中人士之外就没别的了。而河中道曾经有一个极富盛名的左家,后来败落,是因为梁朝没了。
这么一看,这个左福清的身份说不准大有来头。当初她还在皇后身边呆着的时候,就有听说过梁朝皇族虽都火葬于大兴宫中,但还是逃出了一个公主的传闻。她可不会觉得这个公主会是个成天哭哭唧唧没有主见的弱女子。
看来她还得夜半拜访皇甫仪他们。住在长孙府就是麻烦,处处有掣肘,还不如在自己的别业里,至少行事方便多了。
正想着又惆怅了起来:萧羽笙何时才会答应退婚呢。
☆、歪念
隔几日长孙婧带着几个婢女在院庭中慢悠悠的踱步时恰好碰上了左福清,长孙婧淡淡的瞥了那琴女一眼,左福清恭敬福礼,长孙婧微微颔首。
长得的确是不错,一身素绿长裙更衬的容色出众,负着妃红琴匣,就是不知琴技如何。
“先前没见过左娘子。”
左福清愣了愣,垂着眼答道:“奴家道中落,本想来衡州投靠亲戚,却不想亲戚早已不再,所幸早年学过琴艺,也能拿来讨生活。”
长孙婧轻轻“哦”了一声。
“想来左娘子也算是望门之后,又怎么……”
左福清听出了长孙婧的未竟之语,嘲讽的撇撇嘴:“无非是为了把日子过下去。”
长孙婧点点头,不多问了。
左福清疾步离开,长孙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左福清后来又来了几次长孙府,长孙英对她似乎很看重,谈话时从来都不会允许有第三个人在场,故而长孙婧的人也探听不到什么多的东西。
“我倒是查了山河万里图的来处,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画商,也没什么见识,发现自己突然多了这么一幅图,破破旧旧的,就贱卖了。”
皇甫仪忍不住唏嘘道:“那幅图的价值可是比长宁宫还要大呢。”
长孙婧继续道:“那左福清是个有手段的,无论我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她来知香楼前的事情。”
萧羽笙沉吟道:“那就说明她背后的人权势不小。”
长孙婧悠悠道:“那所谓前朝余孽留了多少还不甚清楚,你们在衡州还要待多久?”
萧羽笙默默算了算:“大概再有个两三日就差不多得走了。蜀中那里现在怎么样?”
长孙婧把玩着一撮自己垂下来的长发:“月娘子说实在是找不到人,已经消停的差不多了。”
皇甫仪闻言长吁了一口气。
长孙婧又问道:“我记得卫国公是混过江湖的——他在江湖中的人脉你有在用么?”
萧羽笙点头:“不过都不能随意挪动,在衡州的也没几个,我叫他们送信去咸安了。”
皇甫仪两眼放光:“律竹你也有认识的江湖人?!”
萧羽笙无奈笑道:“有些已经没怎么往来了,到了我这一辈基本就没几个认识的,能说动几个来帮忙已经是很看我阿爹的面子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蜀中倒也有几个世伯世叔,就是很久没走动了,也就没和他们打招呼。”
皇甫仪点点头。
“我还得再去探一探长孙英的虚实,”说着长孙婧站起身,“就怕他不管不顾把整个长孙家拉下水。”
晚膳时萧羽笙和长孙吉提了提准备离开的事,长孙吉虽有惋惜,但还是理解,顺便提了提有空去咸安提亲的事,长孙婧顿时色变,吓得皇甫仪饭都没吃好。
衡州以后大概是可以来的,但是最好别带上萧羽笙。
顺便听到皇甫仪打算去陆州,长孙吉顿时笑口颜开:
“诶呀陆州可是好地方,我有熟人在陆州,要不要去知会一声叫他照料二位?”
皇甫仪连连摆手忙说自己只想安安静静的游玩不想徒生枝节,长孙吉也便不再多提。
这顿饭吃的是心思各异,皇甫仪觉得除了在西州的第一顿饭让他吃的很舒服之外,其他的就别多提了。
长孙婧在听到婢女告知长孙英去了长孙吉的书房之后,便猜到长孙英想要做什么。
“去和阿爹说声,就和他说看见一个鬼祟的影子入了书房,恐怕是贼。”
婢女应诺离去,长孙婧有吩咐一个小仆:“想法子拖住大郎君,至少在阿郎到书房之前。”
小仆也离开了,长孙婧理理衣裳,带着几个婢女施施然的去了书房。
长孙吉一听到婢女的通报便担心上了那些字画,连忙叫上人急匆匆的赶往书房,半路上正好遇见慢悠悠的踱着步的长孙婧,长孙婧看见长孙吉焦急的模样,装作担心的跟了过去。
还没到书房,就已经能听到一个男子不虞的叫嚷声:“你这个狗奴!竟敢拿杆子砸我!”
长孙婧心下偷笑:她的本意是想把长孙英拖在书房里,倒是没想到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那下仆怯声道:“郎、郎君刚才有只知了跳到您衣裳上面我才……”
“哪里有知了?!我只看见了你这个狗奴!!”
长孙吉走出月亮门,看见的就是姿势古怪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在衣服里的长孙英对着一个举着长杆的小仆破口大骂的场景。
顿时他也不管小仆做的是否失礼了,他已经误认为长孙英是过来偷画的。
想来长孙英手头底下也不是没有长孙家的产业,应当是不缺钱,还是说,这小畜生是看上了他收藏的画……
长孙吉越想越气,几步上前甩开长孙英的手臂,一卷画轴登时掉落。
长孙婧在后头看得清楚,那就是山河万里图。长孙婧的眸色暗了暗,她的阿兄家里的产业还没谋好,就想着要谋天下了么。
长孙英本想回头骂上几句,结果发现是自己老爹的脸,脸色顿时苍白,想好的骂人话也被堵在了嘴里。
“阿、阿爹……”
长孙吉指着长孙英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小子想要做什么?!这是你老子的东西!是你能随便动的吗?!”
长孙英颤抖着嘴唇欲争辩:“不……阿爹我……”
长孙婧莲步轻移,轻轻捡起了那卷画轴。
“这幅画画的东西也不是有多稀奇,阿爹也不是砸了大把的钱买回来的,阿兄你偷这幅画,是想做什么?”
听到长孙婧的问话,长孙吉也反应过来。
“你妹妹说得对,大郎,我书房里比这幅画要贵重的多的不是没有,你为何单单挑中了这一幅?”
“我、我……”长孙英咬咬牙,决定破罐子破摔:“阿爹你有所不知,这便是传闻中的山河万里图。”
长孙婧面色一沉:他居然说出来了。
长孙吉一脸讶异:“你说这是……山河万里图?”
“是,”长孙英点头,既然要做大事,那便要把全家都拉下来,“左娘子说只要有这幅图,光复大梁指日可待,我们长孙家也可恢复往日荣光!”
长孙婧暗骂长孙英痴傻,却还是装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阿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王爷可还在长孙府中没离开呢!”
长孙英一脸凶恶:“怕他什么,反正早晚是要被我大梁公主杀了的!”
长孙吉一脸错愕。
“大郎你……”
长孙英继续游说家人:“阿爹,你到咸安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们长孙家曾经的权势滔天么?若不是皇甫沛东,我们长孙家早已成了咸安权贵!”
长孙婧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向那缩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小仆使了个眼色。
长孙吉很明显已经在动摇了。长孙婧顿觉头疼,她这个阿爹实在是没用,难道只看见了虚妄的荣华富贵,就不会想想这东西容不容易拿么?
不过也好,有这么个没用的拖着后腿,事情也不会闹得太快。
长孙英粗喘着气:“阿爹,你听我的,现在就把篡梁逆臣抓起来……”
长孙婧脱口而出:“不可!”
说完便后悔,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长孙英眯起眼睛:“二娘莫不是真的看上了那卫国公世子?”
长孙婧装作胆怯的模样:“不……那萧羽笙到底还是萧营的独子,出门在外肯定有暗线盯着,若阿兄当真这么做了,恐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大事未成……”
长孙英一琢磨,好像的确如此,可还是不甘心。
“那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长孙婧深吸一口气:“那也不可这么莽撞的将人留住,为何不找个借口,请他们自愿留下呢?”
长孙英觉得他这个妹妹实在是聪明。
“那二娘的意思是……”
长孙婧转向长孙吉:“儿毕竟是女子,远不如阿爹阿兄这般有谋略,剩下的儿也想不出什么来,还是交给阿爹定夺吧。”
长孙吉迟疑的点点头,叫长孙英进书房议事,长孙婧一行礼,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那小仆从角落跑出,急忙去找萧羽笙。
☆、故人
待到长孙父子从书房中议完事出来,萧羽笙早就带着皇甫仪离开了长孙府。
一同不见还有先前拿杆子砸长孙英的那个小仆。
“那个狗奴!若再让我看见他,我必不轻饶他!”
长孙吉的本性还是软弱的,长孙英光是彻底劝服他就花了一个时辰,再有后来的事务,其中时间足够那二人启程离开衡州了。
长孙婧之后又以受惊为由回了自己的别业,长孙英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往后同左福清议事越发的大胆起来。
此时的萧羽笙带着皇甫仪早就入了广清江,把衡州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现在一想,皇甫仪还有些后怕。
“放心,长孙娘子是个有手段的,不会有事,那小仆我也给一个世伯写了信,会收留他的。”萧羽笙安慰道。
皇甫仪叹气:“为何我一出来碰上的都是要谋反的人……”
萧羽笙的大手摁在了皇甫仪的头顶上。
他们坐的船是广清江上有名的“陆婆航船”,船只巨大船舱众多,还有一大块种菜的地方,每次从江南道维州往来蜀中道业州,来回装载的货物乘客数不胜数,也是连接东西两地往来的重要工具。
皇甫仪无事时就喜欢趴在舷窗外看着外头翻滚的广清江水,有事可以就这样打发一天。看着皇甫仪这样消沉的样子萧羽笙也不好受,可他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够安慰他。
从维州一直到了陆州,本该是皇甫仪抓着萧羽笙的两根指头往前走,现在却变成了萧羽笙的大手包裹着皇甫仪的慢慢踱着步。
陆州乃江南道治府,又是江南水路聚集处,其繁华不下咸安。风吹杨柳撩游人,湖心泛漪动情绪。皇甫仪却半点没有看在眼里。
直到一个过路人喊了一个名字:
“嫣娘?”
皇甫仪转过身。
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娘子,在看见皇甫仪的喉结之后又黯下神色。
“认错人了……这位郎君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萧羽笙心思一动:“不知娘子的那位故人名讳为何?”
顾十四娘看着皇甫仪的脸,慢慢的出了神:“她的名字可不能乱叫啊……她姓林,名嫣。”
而先皇后、皇甫仪生母闺名林嫣。
皇甫仪的眼神闪了闪:“我阿娘,她就叫这个名字。”
林嫣还没嫁给皇甫沛东的时候,便是玲珑坊中的一个绣女,她的绣工十分出色,放眼江南,还没有第二个绣女能和她相比拟,曾经绣出一幅百鸟朝凤献予文德后,也因此与皇甫沛东相识。
再后来嫁给皇甫沛东,着实出了玲珑坊人的意料,更是没有想到所有人以为的残废王爷,最后会坐上那个位子。
“我和嫣娘很久没联系了,她最近可好?”
皇甫仪垂着眼:“早些年得了病,走了。”
顾十四娘哽了喉咙,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和林嫣是同时入的玲珑坊,只不过她是个孤女,而林嫣却是家道中落才来的玲珑坊,但两人关系极好,绣工也不相上下,若非林嫣进了宫,如今这玲珑坊总管事也不会是她。
林嫣做了皇后之后玲珑坊便开始专门提供长宁宫中的衣物供应,她一忙,难免顾不上和林嫣联络,再后来不太忙了却又总是忘记,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人走的这么早,徒留悔意。
顾十四娘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你阿爹当初喜欢嫣娘喜欢得紧,你和她长得这么像,想来他是最喜欢你的。”
皇甫仪想了想道:“这倒是看不出来,他对我和我阿弟都一样。”
又多聊了几句,顾十四娘轻声叹了口气,温言道:
“既如此,阿仪你就在玲珑坊多住几天,明日我给你量量身,帮你做件衣裳。”
皇甫仪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十四娘太客气了。”
顾十四娘按下了皇甫仪的手。
“不碍事,长宁宫中的衣物都是玲珑坊缝制的,给你多做一件也没什么。”
既如此,皇甫仪也只好应下。
皇甫沛东尚简,一年到头玲珑坊要制的送去宫里的衣裳不多,早年林嫣还在的时候就说不需要太多新衣,玲珑坊也就没怎么多做。如今得了机会,顾十四娘必然是要花大力气给皇甫仪做一件新衣,兴致一来,连带着萧羽笙都有份。
“十四娘……我记得她,阿娘还在的时候就念叨过她的名字,还说怎么不寄信来了……”
引路的绣娘苏雨洲回头一笑:“十四娘太忙了,平日里也是念叨着的呢。”
皇甫仪理解的点点头。
玲珑坊并不在陆州城内,而是在距离陆州城不远的苏门县中,靠山又临河,环境秀美,却又不是无人到来的僻静之所,若不是顾十四娘今日到陆州城中和人商讨生意,恐怕还遇不到皇甫仪,也就不知道林嫣已死之事——林皇后死在四年前,而在八年前她就没有要玲珑坊制自己的新衣了,旧的够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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