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副总答应了?』 『如果你能把日向集团那票讨厌鬼搞定,打消他们和武内集团合作的念头,我就答应。』他偏头一想,『还有,我不想参加年初的长老会议,老爷子那边帮你去我打发一下...』 沉默了几秒,思索了片刻。『好。』 接著霍然起身,朝出口走去。 『确定没问题?』这麽有自信... 司寇巖岫绽起一抹灿烂的微笑,『等著签假单吧,副总...』 呵呵呵... 巧言令色是他的强项,阿谀谄媚是他的专长,合纵缔交、游说劝诱更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是帝唐集团的王牌公关,唐门四官里的弄臣。当司寇巖岫和傅尔祈从第三家商平澜生前常去的骨董店里走出时,天空早已转成一片带紫的深蓝。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还是没半点怀表的下落...』司寇巖岫嘴巴上抱怨,但是脸上却挂著满足而愉悦的光彩。 何止一下午?现在都快午夜了!『如果司寇先生您可以省去和老板寒暄的时间,我们会多出三小时以上的空档...』傅尔祈不悦的低吟。 他今天彻底见识到,什麽叫八面玲珑。明明是第一次走进那间店,第一次和店里的老板见面,司寇巖岫却能和别人聊得彷佛是相识数十年的老友,和对方高谈阔论,交心换情。而且不分年龄,只要对方有沟通能力,他就是有办法准确的点到人家的罩门,开启对方的话匣子。 当他们要离开时,三间店的老板,全都是离情依依,意犹未尽的将司寇巖岫亲自送往大门口,再三嘱咐"下回再来"。 进了骨董店的司寇巖岫,就像入了玩具卖场的幼童,雀跃亢奋,心花怒放。每一样东西都激起他浓厚的兴趣。从古画,清代多宝阁,到洋人形状的夜壶,几乎每一样都要老板解说一番来历。一聊,可以聊到一个多小时。宾主尽欢,尽兴而归。 司寇巖岫在骨董店里滔滔不绝,如鱼得水。而傅尔祈的状况却正好相反。从头到尾噤若寒蝉,不发一语。 老实说,他相当讨厌骨董店。 年代久远的器物上,经常会寄宿著原主的灵魂,或是栖息著阴邪的妖精。 而陈放著上百样古物的骨董店,看在傅尔祈的眼里,根本就是个妖魔鬼怪的大本营。妖物散发出的浓密瘴气,令具有通灵体质的他感到不适。 除了瘴气,那些烦人多事的鬼魂更是他不悦的主因。 比方说,在第三间店里,当司寇巖岫正开心的和老板讨论元代青花瓷的胎釉特徵时。一只寄宿在梨花镜台上的明代女伶幽魂,便化成阵烟,从镜花上飘出,缠绕在傅尔祈的身边,娇声娇气的在他耳边呢喃。 『俊俏的少爷...买走奴家吧...奴家会好好服侍您的...』 『不需要。』傅尔祈双手环胸,冷漠的站在店内一隅,压低了声音开口,『我不需要一个会发出噪音的装饰品...』 『啊呦...这麽无情...』白烟缓缓转深,变为一妖娆的女子,媚态万千,宛如水蛇一般,攀在傅尔祈肩上,『那位公子...是您的朋友?』 『哼...』 『长得挺俊的...』细长的凤眼盯著不远处的司寇巖岫。 穿著雪白衬衫,搭著米白毛衣,外头罩著一件深色风衣,脸上挂了副金丝框眼镜的司寇巖岫,书卷气十足,彷佛是英国学院里的学生。 『是个斯文的书生呢....』 才怪。 傅尔祈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和司寇巖岫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这个成天嘻皮笑脸的巨型过动儿,简直就像千面人一样,每天的穿著造型总是不同,变化万千,风格迥异。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也没有一套恒常的标准。前天是雅痞都会风,昨天则是放荡浪子风,无视於南下的寒流,硬是穿了件敞胸的弹性薄衫,配了副纹有火焰图腾的胶框眼镜,看起来有著飙发激昂的狂放。 而今天,却又变成一名文质彬彬的学者。 司寇巖岫的千变万化,让傅尔祈很不能适应。他不太擅长认人,每次只能呆愣愣的站在约定的地点,像是标的一样,等著司寇巖岫来找他。 感觉就像放在冰柜里等著家属认领的无名尸。 他知道自己对司寇巖岫就像一个难解的谜,他感觉的到司寇巖岫对他有著极高的兴趣。 对他而言,司寇巖岫也像个谜。抢眼,令人不得不正视的谜... 一点一滴像水一样渗透,抓住他注意,引起他兴趣... 『啊呀...越看越令人著迷呢...』女子发出了如痴如醉的娇吟,用著情色的眼光盯著司寇巖岫,『乾脆转宿到他身上好了...』三百年了呢...难得遇见这麽令她心动的公子... 女子的身影逐渐变淡,边幻化成烟,边朝司寇巖岫的方向飘去。 『你休想。』 傅尔祈冷厉的低声咆哮,手掌暗暗结了个印,朝梨花镜台扫去。 『啊!!』一声只有傅尔祈听得见的凄厉叫声从空中爆出。白烟像是被一台强力的抽风机牵引一般,被吸回镜台。 硬生生的被封印在其中。 『骨董不该发出声音....』他沉吟,倏地,猛然惊觉自己这毫不理智的异样举动,眉头皱起,喉头发出一声不悦的咕哝。 只不过是个发浪的女妖说了几句发骚蠢话,他不满个什麽劲! 八成是在瘴气太浓的地方待久了,脑子的运作反常... 踩著焦躁的步伐,像只幽魂一样踱到依旧口若悬河的司寇巖岫身後。 『...陈先生您真有眼光,我也觉得唐代的侍女图露的比较多...啊啊!?』 好冰!什麽东西!? 颈後猝然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 傅尔祈伸出手,像母亲在修理捣蛋的小孩一般,从司寇巖岫後方轻拽住他的後领,门口的方向移动。 『傅尔祈?』冰凉凉的手指抵在温暖的後颈,存在感十足。 『该走了,司寇先生。』 『但是我...』 『时间很晚了。』他停下脚步,『如果您想一个人走回家也可以。』 十一点多,最末班公车早已过去...再过不久连捷运站都要关门... 『好好好...』司寇巖岫对著傅尔祈露出温柔的浅笑,『都听你的。』他伸出手,拍了拍傅尔祈的头,转过身向老板告别。 傅尔祈微愕,顿时觉得角色整个颠倒。 原本应该是他理直气壮的阻止司寇巖岫在打混;是冷静客观的他,去制止幼稚的司寇巖岫继续和人閒嗑牙浪费时间。 但是为什麽现在反而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吵著要家长快点带他离开。 原本应该是由他主导大局,但是每次到最後,被牵著鼻子走的人却变成他。 像是今天,原本他只打算拜访两间就走人,预定傍晚之前就结束行程。但不知道怎麽著,到最後却莫名其妙的又被司寇巖岫给拐入了第三间骨董店。 『最後一间店离台北市有点远。』 『嗯。』是的,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 『不过这班公车刚好有经过呢!再过几站就会到了。』 自从上次拜见过司寇巖岫那种自杀式的驾车技术,之後他们两出外搜寻一率以大众交通工具代步。这是傅尔祈的坚持,就算司寇巖岫露出无辜如幼鹿的眼神,也无没有转圜的馀地。 『喔?』傅尔祈挑眉,略微心动。 『乾脆继续坐下去吧!这样改天就不用多跑一趟了。你说对吧?』 『是...』嗯...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那就这样罗。』司寇巖岫露出开心的微笑。 傅尔祈皱著眉,回想起害他半夜还待在这偏僻的骨董店的原因。 又是司寇巖岫... 他早该提防这舌灿莲花颠倒是非的狡童!司寇巖岫说动人心的功力不可小觑,简直像是妖术一样厉害.... 『我们走吧。』司寇巖岫转回头,无视於老板离情依依的眼神,擅自的抓起傅尔祈的手,朝门外走去。 『你...』傅尔祈直觉的想甩开。 『快点快点,用跑的。』司寇巖岫边跑举起表,『捷运站快关门了啊!』 『什麽?』那可不成,他才不想露宿街头! 傅尔祈加快了脚步,疾速向前奔跑。 一心顾虑著搭不上车的他,完全没发现司寇巖岫嘴角漾著得意的笑容。 4 深夜的街道寂寥清冷,市郊的四线车道,静得像冬季泳池的水道,不见半个人影,难得出现的车辆像流星一样,从彼方驶来,向远方呼啸而去,消逝无形。 在幽阒中绽放光亮的捷运站,彷佛黑暗中的灯塔,指引著归人方向。 『这是我第一次搭捷运,车厢里没半个人呢!』司寇巖岫在空荡的车厢里晃来晃去,有空位却不坐下,抓著中央的铁杆,像卫星一样,绕著轴心旋转。 傅尔祈双手环胸,冷冷的瞪著眼前体力彷佛用不尽的司寇巖岫,胸口还在因为方才的剧烈奔跑而起伏。 因为公车已经停驶,所以两人在离了骨董店後,使尽全力,以跑百米的速度一路狂奔至捷运站,在最末班捷运关上门的前一刻,以滑垒之姿,跃入车厢。 跳入车厢後,傅尔祈因冲力太强而跌了个踉跄,虽然即时稳住身子,但还是被车内一隅的浮游灵狠狠嘲笑了一番。 这麽疯狂又愚蠢的事...根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哇,已经好晚了呢...』 玩够了得司寇巖岫,屁股一坐,大刺刺的往傅尔祈身旁的空位坐下,双腿肆意的翘起。 『您也会注意时间呀....』傅尔祈冷笑,『我还以为您的手表只有装饰功能...』 『何止装饰功能!』司宼巖岫得意的把手腕横到傅尔祈面前,献宝似的开口,『它还附有指南针和计算机咧!还有还有,按一下这个键,就会有小人在里面跳舞...』他边说边操作,接著,一阵电子音乐从手腕传出。『看吧!』哼哼哼,这个表可是之前请司徒暘谷帮他弄来的呢! 傅尔祈望著司寇巖岫得意洋洋的笑容,沉默了几秒,忍不住轻笑出声。 幼稚鬼...像个孩子似的... 司寇巖岫收回手,将背靠向椅子的後方,双目直视著对面,透过玻璃的反射,盯著傅尔祈的脸,嘴角挂著浅浅的笑容。 傅尔祈在玻璃窗上和司寇巖岫四目相接,他停顿了一下,接著将目光不著痕迹的转开。 他不喜欢司寇巖岫那个笑容。或者说,不习惯。 他总觉得自己会被那个笑容牵著走,那天真的笑总是令人放松戒心,使他不知不觉的,朝著笑容主人所期望的方向走去。 他才不会笨到去相信司寇巖岫真的是这麽幼稚又天真的蠢角色! 天真只是司寇巖岫的一个面向,他知道,这个千变万化的弄臣,一定有著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或许,那隐藏在笑容下的,是比子夜的天空更加幽暗的深渊.... 『傅尔祈...』司寇巖岫突然出声,低吟著身旁人的名字。 『有事吗?』他惊了一下,故作冷静的淡然回应,眼神不自觉的逃避对方的目光。 『我刚才...发现一件事...』将头转向傅尔祈,带著略微感伤的口吻说著。 『什麽?』 『我....』司寇巖岫漾起一抹苦笑,『我搭错线了....』 傅尔祈微愕。 『不好意思,您说什麽?』 『我忘了在要台北车站转车...』啧啧,第一次搭末班车,太兴奋了...『现在也没公车可以搭,计程车又很难找...傅尔祈,怎麽办?』 『我怎麽知道!』傅尔祈堵气似的低吼了一声,撇开头,无视於司寇巖岫可怜无助的眼神。 收回前言。 司寇巖岫只是个幼稚的巨型过动儿罢了! *** 下了捷运之後他抝不过司寇巖岫,不甘愿的答应了借宿一晚的要求。 『接下来要怎麽回去你家?』 『骑机车...』傅尔祈笔直的朝一台重型机车走去,熟练的解开铁鍊的锁。 他习惯把机车停在捷运站附近,这样一来,出了捷运後就可以直接骑回家。 司寇巖岫发现傅尔祈会骑机车,就像又发现一个宝一样,咭咭呱呱的问东问西。 『你会骑机车呀?』 『会。』 『真是看不出来...』 『连您都能拿到汽车驾照了,我会骑机车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说的也是。』司寇巖岫乖乖的戴上了傅尔祈递给他的安全帽。 『哼...』 『傅尔祈...』他站在一旁,挂著谄媚笑容。 『有什麽问题吗?』 『可不可以...让我骑看看?』 傅尔祈回以优雅的笑容,『不行。』 『噢...』小器... 司寇巖岫悻悻然的低吟,嘴巴不停的碎碎念,跨上了机车的後座。 机车在公路上奔驰,疾风呼啸而去,在耳边响起刺耳的破空声。但是却掩盖不了司寇巖岫发出来的噪音。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令傅尔祈数度想驾著机车去撞安全岛,痛快的求个安宁。 更令他受不了的是,司寇巖岫的手,一直不安份的在他身上游移! 『其实你的体格不错嘛!』司寇巖岫从後方环住傅尔祈的腰,掐了掐;接著又向上移了几寸,捏了捏,『啧啧啧...不错不错,就是冷了点。』 『司寇先生...』傅尔祈忍著揍人的冲动,有礼的开口,『可以请你坐好吗?』 『嗯?我坐的很好呀...』嗯嗯,胸膛还颇厚的,感觉比他的还结实! 『喔,那大概是我看错了...』他冷笑著低吟,『那麽,请你後面的仁兄不要把手伸出去,这样会挡到照後镜...』 这句话成功的让司寇巖岫迅速闭嘴,紧张的抓著傅尔祈的肩,动也不动,完全不敢往後看。 但是过没多久,那张嘴又开始聒噪了起来。 『傅尔祈...他还在吗?』 『後面那个人是什麽时候坐上车的?』 『他是男的还女的呀?』 闭嘴.... 傅尔祈咬牙,忍受著噪音的攻击。 他突然觉得回家的路变得特别漫长.... 『傅尔祈,为什麽你不说话?』 『傅尔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噢....让他死了吧.... 『啪─碰!』 傅家的木板门被粗暴的甩开,接著重重的被甩回。 身为夜猫一族的傅祥纪,皱著眉,将目光从电视上转开,移向刺耳的声源。 『尔祈,怎麽这麽晚...』傅老爷说到一半的话,在看见来者後顿时打住。 『我回来了...』傅尔祈臭著脸,冷冷的开口,并且顺手抬起肘往正探头探脑观察傅家大宅的司寇巖岫身上拐了一记,拉回他的注意。 『喔,晚安!傅先生。』他举起手,大方的问好,『不好意思,因为来的突然,所以没有准备见面礼,还请您见谅...』语毕,深深的鞠了个躬,诚意十足。 『喔喔,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傅祥纪赶紧站起身,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客套了起来,『请问您是?』 『我...』 『他是商平澜的外孙,委托我找怀表的雇主...』傅尔祈插口,冷淡的说明了司寇巖岫的身份。 要是让这个过动儿开口,保证没完没了... 『喔喔,原来是司寇先生...』傅降纪点点头,『怎麽会突然光临寒舍呢?』 『因为...』 『因为发生了些人为上的疏失,导至他今晚必须暂住我们家。』再一次插嘴,简明扼要,摆明了不想多作解释,不想节外生枝。 傅祥纪挑眉,狐疑的盯著儿子几秒,接著又望向司寇巖岫,对方则还以无耐一笑。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喔,这样啊...』抽了口手上的烟斗,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两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儿子这麽失常呢.... 『爸,楼上的房间....』 『傅先生,您的烟斗是火焰纹斗的呀?』司寇巖岫冷不防的开口,打断了傅尔祈的话。『价格应该不斐吧...』 傅祥纪眼睛一亮,『你对烟斗有兴趣?』 『之前兴致来潮,稍微研究了一下...』他扫视了烟斗一圈,『是圣克劳德制的吧?那里是石楠烟斗的发祥地呢!』 『没错没错!就是在法国东南部买的。』傅祥纪愉快的开口。 真难得遇到识货者,而且还是个年轻人! 『嗯?』他将目光集中在斗柄莫端,『这个斗嘴的材质好像不太一样?一般都是用压克力或硬质橡胶的说...』 『对对对!』傅祥纪宛遇知音,开心的将烟斗递到司寇巖岫面前,『斗嘴的材质是牛角,是我特别请人定做的呢!』他得意洋洋的炫耀,彷佛体内童稚天真的本质被掘起,兴高彩烈的和对方分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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