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是烨兄啊。』李御国的眼中闪过一抹危险，『请问您来是为了什麽？应该不是道贺吧？』
烨曦强耐下快失控的情绪，语气不甚好的开口。
『你为什麽跟郡主成亲？』
李御国笑了笑，『我与郡主两情相悦，幸赖房大人也肯割爱将圣莲嫁给我，你不觉得我真是幸运吗？』
烨曦嗤了一声，怒目瞪道，『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你心肠为什麽这样狠，竟就这样抛弃了莫霁？！』
被烨曦这一说，李御国也不再隐瞒，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碰也不能碰，也不能帮助我在得到更多的权利，所以我便甩开他了。』
『李御国！』再也忍不住，烨曦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怒骂，『你的心肠究竟是什麽做的？你就这样将一个那麽爱你的人抛下，跟另外的人成亲？你还是不是人？』
李御国挣开他的手，拍平被抓皱的衣领，冷冷笑著。
『那又怎样？你能拿我怎样？我们都是男人，你想将事情闹大，对莫霁并没有好处。』
『你...』
『我不知道你是瞒著他来的，还是他叫你来的，我只希望我的生活不要有你们来打扰。』
『李御国！』想起莫霁的自残，他感觉心好凉，他竟是为了这种人自残...『你知不知道？莫霁他为了你自杀！他为了你弑腕自尽！你伤了他多重你知道吗？』
李御国挑高一边的眉，淡淡一笑。
『死了没？』
？！
过去相处了两年，好歹可以算是情人的他，听到他自杀的消息，竟然是淡然问他...死了没？
不值得，好不值得！他为了他这样的人哭，而自己，似乎也受了伤...好重好重的伤...
『如果没事的话，我得去忙婚礼的事情，希望两天後可以看到您大驾光临，烨兄。』
李御国只是笑著，放任烨曦在门外因为他的三个字惊讶不已，头也不回的走进门去。
爱，太残酷，伤人伤得好深...好深...15
带著伤痕累累的心回到莫府，烨曦却来不及伤心，就看见小棠一脸愁云惨雾，他立刻知道莫霁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不妙。
『霁呢？他怎麽了？』
『他不要我们找大夫来，把我们都赶出房间不准我们进去，阿元想把他强抱起来去找大夫，可是少爷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我们...都不知道该怎麽办...』
烨曦心理升起无以名状的怒意，一声不吭就往莫霁房间走去。
踏进莫霁的房间那一刻起，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腕上还绑著昨日他替他系上的衣袂，血已经止住，眼神却犹如个活死人一般无神，彷佛变成了傀儡，完全没意识到烨曦的闯入。
『霁...』他感觉心中有个什麽东西掉落了...从心上剥落下来，很痛，那个心的位置，本来是放在莫霁身上的...
莫霁转过头看，似乎知道是烨曦来，依然一句话不说，只是闭上眼。
好痛苦、好难受，他想逃避，逃避所有会逼他面对现实的人。
『莫霁！』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感觉到，他的脆弱。『你不要这样，他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爱你？你何苦这样自残？』
失去焦距的眼睛再看到烨曦的那一刹那，眼泪决堤了。依然没有说话，至恸无声，他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留著眼泪，缓缓抬起左腕，企图将上面的布拉开，却被烨曦挡住了。
『我求你醒醒吧！他不会回来的，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不能这样啊！你还有客栈，还有家仆，你就这样倒下去吗？』
『我...』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出口，颤抖得让人心疼，『不要了...』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响在房中，空气瞬间冻结。房外的仆人全噤声不敢出声。
莫霁抚著被打肿的脸颊，身体因为失去烨曦抓著的依靠而跌坐在地，没有抬眼看他。
烨曦立刻後悔动手，想将他拉起，却在看见他绝望的脸，丝毫不将心放在自己这里；心，好凉...
『霁......我等你很久了。但你却一再漠视。连现在他不要你，而我心甘情愿因为为了别人伤神的你心痛，你也不愿意看一下...我累了...』
连最後，他也不想伤害他。可是在一旁等待的他已经伤痕累累了，因为莫霁，也因为狠心的李御国。
狠下心一咬牙，烨曦交代小棠好好照顾他，又看了莫霁一眼，眼睛不禁发酸，头也不回的毅然转身而去。
心伤得太重，伤痕太过清晰，会让人喘不过气。这份爱好沉重，押注了世俗的眼光，押注了彼此的一辈子，押注了两个人的世界。烨曦觉得他输了。一开始似乎就输了。
莫霁似乎终於发现烨曦走了。
大家都走了。爹娘走了，御走了，对自己最温柔的烨曦也走了。他好像注定该什麽都没有。
『啊......』这是什麽感觉？心里好难过，好像被狠狠捏住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心痛的感觉吗？如果知道心痛的代价是如此沉重，他宁愿当个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少爷，他不要爱，好痛苦！
紧紧握住手中的红帖子，在他眼中这就像是赐死的圣旨...眼泪滴在帖子上晕开，就像痛楚晕开，收不回，止不住，伴随著他的痛苦嘶吼。
『啊────...』 ◎ ◎◎
才大白天的，烨曦已经是满身酒气，一个人喝得烦闷万千，怎麽喝却喝不掉心中的伤痛。
原来承认爱一个人难，说出不再爱一个人更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等不下去，还是只是气愤莫霁心中从来没有他。可是他放了手，心中还是充满著他啊...
相尹在看到王爷府中的那张红帖之後，他就知道大慨是怎麽回事了，可是他不知道要用什麽理由来阻止烨曦喝酒。也许他是因为莫霁为了李御国痛撤心扉而难过，或许他是不愿意在爱著莫霁了，他更明白烨曦不会趁著李御国要与郡主成亲便趁人之危。
『主人...』思量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出口要他别再喝了，就算伤心，也该替身体著想。
『再给我拿酒来。』老实不客气，现下他只想喝个烂醉，其他都不想去理会。
还站著不知道该留下来继续劝他不要喝，还是乾脆多拿几罈酒让他先醉倒再说，相尹便被烨曦瞪了一眼。『算我求你吧，让我醉一回也好。』
就连在当初出走烨府，他都没过这样失志，相尹终於明白，爱真的可以使人盲目。
老远就看见烨曦在为难老实的相尹，于青笙摇摇头走了进来。『你就别再为难相尹了，他也很难做。相尹，你先下去吧，顺便给你主人端些茶来醒酒。』
相尹应了声是，只好把劝人的工作交给于青笙。
『你让我喝吧，别来瞎搅和。』他还不想醒酒，虽然他还没醉。
于青笙叹了口气，『我有话跟你说。』
烨曦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脸。『什麽事？』
『你离开他了？为什麽？』
烨曦立刻将脸侧向另一个方向，不想让好友瞧见他狼狈的表情。『你之前不都劝我放手吗？我爱得太痛苦了，他始终不曾正视我对他的感情，你知道......这多痛苦吗？你不会懂的...』
于青笙沉默了一会儿，接过相尹送来的桂花热茶，让他退下。
『喝些吧，清醒一点。』
烨曦没有推拒，但是看到桂花茶，他又想到了莫霁。生活中好多东西，不知不觉都充满了他...
『你门前的桂树是为他栽的，手中的桂茶是为了他学来泡的。』
『有用吗？』轻啜一口茶，明明是淡淡清香与甜味，如今喝来好苦。
于青笙逼他多喝了一些，待他清醒了一些，才开口。
『在李御国广发喜帖的时候，你离开了莫霁？』
『他为了那个王八羔子想自杀，我等了盼了，得到的是他为另一个男人死，我...不行了。』只要想起他受伤的脸，他心中又暗暗泛疼。
『烨曦，你竟在这个节骨眼走了。你知道莫霁现在的情况吗？』
烨曦微侧的脸有了动静。
『他之所以不正视你的感情、不做任何回应，是因为他爱著李御国，而你不也从来不求在他那里得到回应与答案吗？』
见他没有撘腔，于青笙继续说，『而今李御国与常贵郡主成亲，他该是如何的无所适从？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他之所以会爱上李御国，有绝大部分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死了。』
瞪大了眼睛，烨曦转过头望他。
『他父母死了以後，他就只有李御国。他在失去父母後，又失去最爱的人，你知道他的心情吗？你只是一直伤心，所以你没有办法像我这样冷静下来思考过。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放弃，对他也是一种失去？』
一种失去？他算是吗？算吗？
见他还有一丝迟疑，于青笙乾脆把话挑明著讲。『当李御国的心思放在他的事业上时，是你陪著他。而他会让你陪著我想也是因为你从不逼他接受你。记得你还很骄傲的跟我说过，你不求他的回报，只要静静爱他。你说，这叫"甘愿"。』
对！他甘愿！多少爱他的心意总是化在这三个字中，怎麽如今自己忘了？那这下错的可就是自己了，是自己先说了，会爱他的。
思及此，烨曦立刻从椅子上弹起，跨步就要踏出内厅，却被于青笙给拦住。有些不悦的转头看于青笙为什麽拦他，于青笙便拉起他的衣袖偎近他自己的脸，『你一身酒味，就要这样去找他吗？』
烨曦终於露出几天来第一个笑容，上前拥抱住好友。
『谢谢你，青笙。』
『快去整理整理吧。』
望著他远去的背影，于青笙头疼似的摇摇头，『唉，真是一个笨蛋。』
16
一整装完毕，烨曦立刻往莫府去，孰不知一进到莫府，全府上下的家丁女仆全涌了上来。
『我就说烨公子一定会回来，他是真心爱少爷的！』
见大家七嘴八舌的，小棠连忙抓著烨曦，『公子，我求您快进去看少爷！』
跟上小棠的脚步两人走进去，烨曦慌忙问，『他怎麽了？他又做了什麽吗？』
『没有，可是他把我们全赶出房间，不吃不睡，手中那张帖子...捏碎了。』
烨曦停下了脚步，重重的点了头代表他知道了。『你去打盆水来。』
『是。』
叹了一口气，他总该得去面对莫霁为另一个人伤神的样子。或许这很不值得，但是真的是自己说过的，甘愿。
一进门，莫霁就像两天前一样跌坐在地，原本握著喜帖的手中不知又握了什麽，手正汨汨留著鲜血。他的表情，简直就像个活死人。好像这辈子再也没有可以唤醒他灵魂的事情，眼神空洞得吓人；面上，有未乾的湿意。
『霁！』烨曦怒吼一声，上前一手将他搂入怀里，一手努力想掰开他的手，奈何他却握得死紧。
『霁，放开，你受伤了！』
数日不吃不喝，烨曦虚弱如猫，发出的声音像蚊蚋般细小。
『走...』随著语音而来的，是眼泪。他不想管自己是男人女人了，他忍受太多太多的东西了。究竟还有什麽东西是他所拥有的？他该问谁呢？
趁此空档，烨曦立刻将他紧握的手挣开，除了让他心痛如绞的鲜血之外，还有一块玉── 一块自己过去送给莫霁，代表自己会永远守著他的玉。
是自己先错了！先说会等他爱他、守著他的，是自己啊！天啊！他怎麽忍心就这样抛下他呢？
『霁，对不起...』双手狂乱得不知所措，急忙拭去莫霁的泪，『我是一时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霁，我不会、绝不会离开你...』
莫霁放掉手中的碎玉，眼神焦距到眼前这个很爱他的男人面上...
『你...哭了？』
声音依旧微弱，带血的手抚上烨曦泪流的脸，血与泪交织形成一幅怵目惊心的画面。
烨曦握住他的手，将他紧紧抱住。
『我哭了，我为你心痛，我为你难过，我不忍你这样摧残自己的身子...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离了你，还有我...还有我，不要伤害你自己了好吗？』
他不知道他该回应他什麽。他这样的人，不值得烨曦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反正他该要习惯孤单的...
小棠正巧此时捧著温水进来，看到染血的两个人，他很明白，这些血都是莫霁的。她将水放在烨曦身边，哽咽的跪下，『我们少爷就拜托您了，公子。』磕了个头她才退出房。
烨曦胡乱擦掉了脸上的血泪，将莫霁的右手翻开，心疼的用水将布打湿，为他拭去血。
血止住了，却止不住自己的泪。他深深刻刻感觉到心中的不安与心痛，莫霁差点离开了他。看到他的血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该死的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真爱！
『烨曦......』烨曦的泪，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明白，为什麽自己明明是为了李御国，他却可以这样温柔的安慰他？
烨曦自嘲的笑了笑，再次把脸上的泪擦乾，『瞧我哭成什麽样子。我叫人备水，你等等净身後吃些东西，我再帮你...上药。』看到他手腕上染血的衣袖，他怕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底下的伤痕。
他连忙要人烧水，命人将那盆血水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免得心烦，并轻手轻脚的把他扶起身净身。
自始至终烨曦的眼睛都不敢离开莫霁，这让莫霁有点难堪，但是只要对上他打结的眉梢，他就不忍开口。为什麽一个後来爱上自己的人，可以这样无怨无悔？而自己死心塌地，死了都要爱的人，却这样无情无义？为什麽？
『...霁？霁？』
被烨曦的呼唤拉回现实，他赫然发现自己在发呆，面上又无故多了好多眼泪。
随手擦掉眼泪，他摇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烨曦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快起来吧，泡热水别泡太久。我在饭厅等你，自己小心。』
望著烨曦就要离开，莫霁出口叫住了他。『烨曦！』
『嗯？怎麽了？手痛撑不起来吗？还是你想吃什麽？』
『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我...不值得你这样啊...』他不能否认，当烨曦说不想等他之後，他觉得全世界都背离了他。但是烨曦回来了，他是那麽真心真意。
烨曦顿了顿，才道，『我甘愿。』短短三个字，道尽烨曦一切相思。
甘愿，这总是他给他的答案。从前听起来，像甜言蜜语；如今听起来，却像沙漠中的甘霖，字字都那麽珍贵而不可思议，撼动著他从来没有理会他的心。
『你甘愿？你当真甘愿吗？我不是为了你哭啊！我是为了李御国哭的！你为什麽不怪我？为什麽可以对我这麽好？而我却又好像理所当然的接受你的温柔...我好罪恶...』
烨曦苦苦笑著，『你不罪恶，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回报我。我...不忍心怪你啊。别多想了，别哭好吗？快点起身穿好衣服，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叫人煮了一些粥，比较不伤胃。』
看著烨曦接近逃出房间仓皇的样子，莫霁的心飘远了。
缓缓步至餐厅，映入眼帘的是烨曦用汤匙吹温热粥的样子，眼里有著藏不住的无奈，却又是如此的甘愿，彷佛这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当然。这样的温柔为什麽不是出现在李御国身上？为什麽是出现在烨曦身上？是不是真的，等在原地的，永远不会走？
『霁？』看著已经在厅外站了数分的莫霁，烨曦很想唤回他飞走的思绪。他不喜欢他的思绪总是漂浮在另一边，因为他会觉得莫霁离他好遥远。
遥远到伸手抓，只会摔得粉碎。 ＊＊＊
梦中，似乎总有一道影子罩住他。过去他对这个熟悉的感觉迷恋，如今在它的无情下沦陷，眼泪比爹娘去世时流得更无助、更心酸。他不要他的背影面向他！印象中他总是背对著自己离开的，从什麽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厌恶一个人背影？
记忆中的桂花，再也不像孩提时那样香甜，记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见娘亲在花园中浇水，空气中飘散著的这辈子最喜欢的桂花香。而那个人，也曾经说过无数的风花雪月，说他一辈子都陪他闻这些小白花的香味。到最後，桂花的香味被名利的钱铜味代替，他又回到孤单一个人了。
那淡淡的桂花香他好想念...那个金风送凉的季节，风中的白色泪雨。
睁开眼，莫霁从睡梦中醒过来，回想起睡梦中的背影，不禁深深的喘了好几口气。一阵风吹过，脸上的冰凉感提醒他，他在睡梦中哭过了。他为什麽这麽脆弱？他怎麽就不能也无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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