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關係......太醫,請行針。」一直沒有出聲的雲夜,此時突然在雲珂懷裡艱澀地道。 「可是,這個、這個......殿下。」尤太醫惶恐不安地看看雲夜,又看看皇上。 「尤太醫,請你趕快、趕快行針......不然,要來不及、啊─」雲夜喘著氣,斷斷續續還未說完這幾句話,便忍不住腹中一下劇烈的抽痛,低喊出聲。 雲珂心中一顫,連聲問道:「行什麼針?尤太醫,你在猶豫什麼?」 「陛下,如果一定要保住胎兒,那麼現在、現在對昭陽侯殿下行九轉金針之術也許還來得及...... 「但是,此術乃是要調用昭陽侯殿下體內的所有力量來保護胎兒,對殿下自身的損耗極大。即便萬幸孩子保住了,昭陽侯殿下的身子也會......」 話還未說完,雲夜已掙扎著從雲珂懷裡撐起身子,面色蒼白,汗如雨下,但是神情卻堅定無比。 「尤太醫,本侯、本侯命令你......馬上給本侯、行針!」話一說完,雲夜再也撐不住,倒落在雲珂懷裡,扭轉著身體,卻緊咬住的雙唇,將快要抑制不住的呻吟聲全部吞回了肚裡。 九轉金針、九轉金針...... 這幾個字不停地在雲珂腦中迴旋。他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 九轉金針,是一種調用身體裡的所有潛能,來全力維持生命的一種行針之術。雲夜精通醫理,自然知道它的厲害。他剛才強撐起身子打斷太醫的話,大概是怕雲珂知道後會阻止他。 可是他卻忘了,當年雲珂和先皇同時遇刺時,先皇施以九轉金針之術,也只在昏迷三天後清醒過來兩個時辰,只來得及交代完後事便駕鶴西歸,終究沒有熬到雲珂醒來。所以雲珂對這九轉金針,早已久聞其詳。 不!不行!他不能讓夜兒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雲珂面色蒼白,心裡大叫。 原本雲夜能平安逆天產子的機會便只有三成,就算他內力深厚,年輕體壯,又精通醫理,機會可比常人提高幾成,但若是行了此術,怕也是有命保住了孩子,沒命...... 想到這裡,雲珂生生斬斷自己後面的想法。他此時心如刀絞,惶恐無措。望著雲夜死死護住腹部的雙手,想到這雙手下微 微隆起的小腹,想到裡面剛剛成形的胎兒幾個時辰前,才剛剛接受過他的愛撫...... 雲珂看著雲夜慘白如雪的臉,與他痛苦之中仍然堅定固執的眼神相遇,心中顫抖不已。 夜兒,放棄吧、我們放棄這個孩子...... 不!不行!雲珂!我不許!我不許! 夜兒...... 雲珂,你不能阻止我!你答應過我的!你要讓我! 就在這短短相視的一瞬,雲珂已經明白了雲夜的心意是何等地堅定。他咬咬牙,知道自己只能作出一個決定。 「尤太醫,你還愣著幹什麼?馬上給昭陽侯行針。」雲珂沉聲命令道。他已決定,既然這是雲夜的選擇,那麼,他的選擇,就是做雲夜最堅強的後盾。 尤太醫不敢再多話,急忙從藥箱裡取出針灸袋。
兩個時辰過去了。經過尤太醫和太醫院其它幾名太醫的全力施針救治,孩子終於暫時保住。但是雲夜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臉上毫無血色,氣息微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被金針抽走了一般。 雲珂心痛如絞。看到雲夜那樣的眼神,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也不能阻止他,何況他曾經答應過他,在孩子這件事上,他要讓他的。可是他怎麼能忍受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雲珂狠狠攥緊雙拳,眸中閃過凌厲之色。 不論是誰,讓他的夜兒和未出世的孩子受到這般折磨,他一定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過了五更,雲珂半靠在夜兒床邊幽幽轉醒,昏暗的寢室裡只有他和雲夜兩個人。 雲夜仍在沉沉地昏睡,眉頭輕輕蹙著,修長的丹鳳眼上長睫微顫,好似睡夢之中也極為痛苦。
雲珂靜靜地看著他,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一片冰涼。想幫他掖掖被角,才發現左手還被他緊緊攥著。雲珂苦澀地笑笑,把被他攥著的那隻手輕輕放到胸前,撫摸著他蒼白的面龐,在他毫無血色的唇上落下溫柔的一吻。 福氣輕聲進來,見皇上已經醒了,小聲低問:「皇上,今日的早朝......」 雲珂搖了搖頭,示意取消。又讓他走近,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 福氣退下後,雲珂仍然輕輕摟著雲夜,動也不敢動。
雲夜昏昏沉沉地直到傍晚才醒來,見雲珂和衣躺在自己身旁,還握著他的手,一時竟分不清是夢是醒,是過去還是現在。他迷茫了半晌,腹中隱隱的作痛讓他清醒了過來。 「雲珂......」 他低低一喚,本在假寐的雲珂立刻醒來。 「夜兒,你醒啦。」雲珂欣喜道。見他伸出虛弱的手放到小腹上,連忙柔聲道:「你放心,孩子保住了。」 雲夜低聲道:「我知道......他還在......」 「要起來吃點東西麼?」 「......現在什麼時辰了?」 雲珂看看窗外,道:「大概已過了申時。」 「扶我起來。」 雲珂顧不得已經僵硬的身體,忙起身準備好靠枕,將雲夜慢慢扶坐起來。 福氣端了一碗細米燕窩粥進來,雲珂接了過來,親自餵給雲夜。雲夜其實沒什麼胃口,卻安靜地吃完了。 用完粥,又讓他服了藥。雲珂見他神色倦怠,虛弱無比,問他要不要休息,他卻搖了搖頭。 「幫我把左邊書櫃第三格裡的金色小瓶拿過來。」雲夜微微輕喘地道。 福氣輕手輕腳地按照他的吩咐,將東西取了過來。 「喂我服一粒。」雲夜的聲音虛弱,語氣卻堅定如常。
雲珂接過福氣遞過來的藥丸,看了看,知道這是雲夜自萬花谷中帶來的大還丹,對身體極有好處,便小心地餵他吃下,又輕輕幫他調整了一下身子,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雲夜調息了片刻,精神略略好轉,低聲道:「讓楓極進來。」 過了片刻,楓極疾步走進,見雲夜已經坐起身來,激動難以自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少主,您、您好點了嗎?」 「沒什麼大礙了。」雲夜在雲珂懷裡淡淡地道。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楓極驚喜交集。 「楓極。我不明白,為什麼?」雲夜清冷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凜冽,直直地向楓極逼去。 楓極原本蒼白的臉瞬間刷白,張口輕顫,呆呆地注視著雲夜,無法回答。 天地兩極果清淡無味,入口不易察覺,但是色澤卻非常鮮艷,放在食中極為明顯。雲夜平日飲食均有驗食官檢測,雲珂又著人特別留意,絕無可乘之機,這種藥又不可能下在茶水或酒水之中,見色即知。 那麼唯一的機會,就是雲夜每日服用的安胎藥。 那藥汁漆黑如墨,任何顏色都可掩蓋住,斷命果本身又沒有味道,是以即便是雲夜這樣精通醫理的人,也絲毫沒有察覺。更何況,這藥又一向是他的貼身心腹楓極親自煎制端送的。 半夜雲夜在疼痛中醒來,感到身子強烈不適,不似尋常。他給自己把了脈,發現自己竟然服了斷命果,於是當機立斷,立刻將腹中所剩的大部分藥都嘔了出來。可是雖然他的措施十分及時,但已經吸收的部分還是發揮了藥效。 「少主,我、我......」楓極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斷命果色澤鮮艷,無法下在日常飲食和茶水中,只有我日常服用的安胎藥可以掩蓋其顏色。我的藥一向是由你負責的,別告訴我有人能在你萬花谷四大護法之一的楓護法眼皮底下給我下藥。」 雲夜雖然面色蒼白,雙眸卻深沉如水,聲音平淡得好似在說別人的事。 「兩個月前你就曾勸我打掉胎兒,我罰你在殿外跪了一天,警告過你斷了這個念頭,誰知你卻不知悔改。哼!本座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 感覺懷裡的人身子輕抖,雲珂知道他現在動不得氣,連忙不著痕跡地輕輕安撫他。 雲夜輕喘了兩下,很快抑制住自己,平靜下來。 雲珂為他捋了捋披在肩上的發,握住他冰涼的手,轉頭對楓極沉聲道:「你不知怎麼知道浩瀚神殿的大神官送來了天地兩 極果,竟敢擅自去偷了出來給昭陽侯下藥。楓極,你好大的膽子!」 楓極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神色複雜。聽到雲珂的話後,沉默半晌,突然抬頭向他瞪來,道:「不錯!我在太液池邊聽到了皇上和少主的談話,知道大神官帶來了天地兩極果,我便趁為少主取藥的機會從御藥堂偷了出來。 「斷命果是我給少主下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因為我不能允許少主冒著生命危險來孕育這個孩子,我不能忍受少主每日為此子所苦。 「誕子丹的藥性一個月前就已經顯現出來了,但是少主為了怕你擔心,一直苦苦壓抑。現在才剛幾個月,少主就要受這份罪,若是要挨到......」 他突然頓住,最後又咬咬牙恨聲道:「所以即便這個孩子是龍種,我也要幫少主打掉他。我知道這事絕對瞞不過少主,也早已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只是我沒想到、沒想到......」 「只是你沒想到,夜兒寧願行九轉金針之苦,也不願失去這個孩子是不是?」雲珂冷冷地道。楓極剛才的話讓他有些不安,他竟不知道雲夜將藥性顯現的事瞞著自己,一直苦苦壓抑。 楓極想到雲夜行針之事臉色更加蒼白,眼睛直直地看向雲夜,突然道:「為什麼?為什麼!少主您不明白為什麼,楓極也不明白。為什麼您寧願行九轉金針之苦,也不願意失去這個孩子?」 雲夜冷冷地瞥他一眼,淡淡地說出一句話,卻足以將他打入地獄。 「因為他是雲珂的孩子。」
[发表时间:2008-3-16 14:21:52]
天天爽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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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楓極如受重擊,身子晃了一晃,臉色灰敗,喃喃地道:「雲珂,雲珂,又是為了他......難道為了他,您真的連命都不要了嗎?您這麼做值得嗎?值得嗎!」 福氣厲聲道:「大膽楓極,竟敢直呼皇上名諱。」 楓極卻恍若未聞,只是呆呆地盯著雲夜。 「楓極,從今日起你已不再是我萬花谷的四大護衛,這個楓字也要從你的名字中去掉。我萬花谷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楓極這個人,你也不可以再稱呼我為『少主』。」 雲夜停了停,又道:「你的武功非我所傳,我無權處置,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冷冷地說完這幾句話,他似已竭盡全力,神色疲憊之極。 雲珂知他已經以萬花谷的規矩處置了楓極,剩下來的就是他的規矩了,立刻沉聲道:「來人!」 福氣早已招了侍衛在外面等候。雲珂冷道:「將玄武騎下一品校尉楓極給朕拿下,壓入天牢。」 「是。」 楓極神色木然地被侍衛押了下去。剛才雲夜的話對他來說才是真正最嚴厲的懲罰,足以使他萬念俱灰,皇上再下什麼命令對他都不重要了。
把楓極押下去後,雲夜服用的大還丹也已經撐到極限,他輕弱地道:「雲珂,我累了。」 「那就好好休息。」 雲珂輕輕扶他躺下,雲夜立刻沉沉昏睡了過去。 他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雲珂心中擔憂,但幾次招來太醫,都說雲夜是因為行九轉金針傷了身,又失血過多,身子折損甚劇之故。 尤太醫還道這次昭陽侯能夠保住孩子,實是幸咧畼O。一是雲夜發現的及時,斷命果並沒有發揮完全的功效;二來,主要 是胎兒已有四個多月,發育成形,落胎不易,其自身求生意識也很頑強,否則即使施以九轉金針之術,也不見得有效。 但是這種逆天之術畢竟傷害母體甚深,即使是尋常人也要仔細調養個三、五年才可漸漸恢復。雲夜雖然內力深厚,身體強健,但這種情況,只怕也要折損大半功力,調養良久才可。 雲珂想到尤太醫的話,心裡就恨不得將楓極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他雖生在帝王之家,但生性淡然,脾氣溫和,少有動氣上火的時候。尤其十年前遭逢過生死大劫,又接二連三地失去至親至愛之人,深刻地瞭解到什麼是所謂的世事無常,於世間的許多事也自認為看得更加通透平淡了。 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高估了自己,心中魔障漸起,對楓極那種恨不得扒皮抽筋的憎恨之情,連自己都為之愕然。 雲珂想到兩個月前。原來那時楓極就有讓雲夜落胎之意,所以夜兒才會怒極傷身動了胎氣,罰他在永夜宮外跪了五個時辰,沒想到竟然還是自己給他求的情。 雲珂攥緊手中那人送來的,只要再早三天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的密報,不由恨得牙根癢癢。 他一向很自信於自己的判斷,知道楓極一直對他懷有莫名的敵意和恨意,他以為這是出於他對夜兒暗暗的愛慕之情所衍生出來的嫉恨之心,卻沒想到他這次竟猜錯了。 楓極確實嫉恨他,但卻不完全是因為雲夜。雲珂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有著這樣的身世隱秘。 楓極雖心懷叵測,卻醫術不精,沒有料到雲夜那天下午因與雲珂行過魚水之歡,血脈振奮,咝兴俣缺绕饺湛炝艘槐叮沟帽緛響撛谕耆找粋時辰左右發作的斷命果藥性提前了半個時辰,因此被雲夜及時發現。 而且他更沒有料到,雲夜竟然寧願受九轉金針之苦也不願失去孩子。使得他最終功敗垂成,還讓雲夜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雲夜昏睡了三天三夜後才幽幽地醒來。這些時日,雲珂日夜都在永夜宮陪著他。他知雲夜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可是這種時候,他卻是一刻也不想離開他,每日下了早朝便直奔永夜宮,奏折和公務也都搬到永夜宮處理。 雲夜醒來後,身子至虛,氣色也極不好,但精神卻還勉強不錯。調養了幾日後,與雲夜的虛弱成對比,胎兒卻日益強壯起來。 這次的事不僅把雲夜以前強行壓下的藥性反應引了出來,還變本加厲地厲害起來。心悸、暈眩、無力這些症狀不說,每日 手足冰涼,四肢發沉,體內卻燥熱不安。 太醫經過詳啵汛_認這是陽性反應。按說這是大喜,可雲珂無論如何也歡喜不起來。只要想到雲夜為了這個孩子付出的代價,內心就沉甸甸地。 雲珂已漸漸有些理解父皇當初的做法。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也會走上和父皇同樣的路。 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遠送他鄉,是懲罰那個孩子還是懲罰自己? 在父皇的眼裡,雲璃的出生就是罪,因為是他奪走了母后年輕的生命,使得父皇失去了一生摯愛。即使他是無辜的。 雲珂心中悲涼。難道生命的軌跡就是一個螺旋?在不停的盤旋中重複,在不停的重複中盤旋?
這日雲珂來到永夜宮,他平日最喜歡的秋檀香已換成太醫院建議的,有舒心健體之效的怡神香,聞之使人心情平和,身心舒暢,有養神安身的效用。 雲夜正斜臥在窗前的湘妃榻上,身著白色輕袍,黑髮還是像往常一樣以一方迮岭S意挽著,下身蓋著薄毯,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雲珂輕輕走過去,見他垂在旁側的手上居然握著流雲劍。 「夜兒?」雲珂有些擔心的把他手中的劍拿了過來。 自從知道他逆天受孕後,雲珂便不許他再將劍纏在腰上,也不許他再練劍。雲夜也沒有反對,便像普通的利劍一般把它掛在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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