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这个兄长心胸如此广阔,弟弟怎麽这般狠心扔下他不管呢" "......." 周围绕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墙,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众矢之的那人缓下了脚步,但仍是不肯轻易的转回头来。 我低头摸了摸偎在脚边的摇金,沉吟道:"往後日日思君不见君,但愿可与你共饮长江水......李之仪......" "唉唉......居然跟个有名的诗人同名啊,可这种品格可真是侮辱了先人。" 又是一阵喧哗。 "萧遥,你别太过份了,你一封飞鸽传书,我就遵守诺言千山万水的赶到江南帮你,现在我人救了,也护送了你百里了,你还不够吗?"听我叫唤他最不愿提及的名讳,蓝衣人再也忍不住的冲上来,一把狠狠揪起我衣领:"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叫厉之仪,我姓厉,不姓李,不要每次都把我跟那种文诌诌只会长圩短叹儿女情长的病书生搞混!" 我顺势附上他耳旁,脸上挂著柔和笑容,声音却在平板清冷不过:"告诉你,姓厉的,不够,你朝旁边梧桐树下的那群人跟我身後那两个长脸高鼻的青衣人看看。" 百里之遥,竟是还摆不脱追查的人马。
厉之仪眸光一转,也正了脸色,拦腰抱起我,凝气沉劲,足尖轻点踏湖而去,把堤上所有人都远远的抛在後头。 客栈厢房内,厉之仪刚出去似与随从在门外交谈了些什麽,才又神色凝重的推门而入。 "萧遥,看来你不只自家内有麻烦,我知道你这种人一定树敌甚多,不过这次你也太过火了,竟一口气惹上两派人马四处找你。"厉之仪调侃说道,还真有那麽回事的露出甚是佩服模样。 看他还有心情嘲讽我,想必已打探出来刚刚暗中尾随我们的是何人,可想而知那其中必有沧海派人打探我下落的人。 虽然前几日厉之仪依我书信带了一队侍卫人马,加以我信上所嘱药方配制软筋迷香重袭教内将我救出,迷香无毒,却能暂时化人气力,当日昏迷之人至少需十天半月才得以恢复,但凭沧海能耐及教众分布之广,会被他盯上,也算是意料中事,但那另一派人马,又会是谁,我思索,脑中闪过一道被恳切请求的画面,会是......他吗?
"是官府的人?"我垂首,随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却呆望杯中。
"是你们北擎宫中之人,据说当日差了几个时辰,他们也找到你那去了,只是慢了我一步。" 闻言,我淡淡一笑,腾耀,你在执著什麽呢...... "照理说宫人没有理由要大费周章找......"我又倒了杯茶,堵在厉之仪面前:"喝口茶吧,讲这麽多你口不渴吗?" 他看出我无意向他说明原由,也索性不再追问,看著我一口口的饮下茶,厉之仪只是低头盯著他面前的那杯茶,又抬头看著我喝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看著他的举动,忍不住开口凉凉的道:"怎麽,不敢喝,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我下毒吗?" "我厉之仪什麽事没做过,就是没怕过,不过是一杯茶,我又怎麽不敢喝。"他立即厉声驳斥。
"那你就喝啊。" "喝就喝!"厉之仪果真拿起杯子,大口饮乾茶水,甩袖反身而去,只不过他拿的那杯茶,是我的...... 事情都过了这麽久了,厉之仪还这麽战战兢兢,大概真是被我毒怕了。 回头看著身旁厉之仪的随从孟政努力隐忍在嘴角笑意,我难得好心说道:"要笑就笑吧,反正你家主子走了,老憋著对身体也不好。" 话一出,一阵大笑久久不休,虽知他从刚刚在堤岸旁就一直忍到现在,不过倒是有这麽好笑吗? "有这麽好笑吗?毕竟他是你家主子,这样幸灾乐祸不好吧。" 孟政止不住笑意喘道:"不是.......萧......萧公子,我自小跟了主人,主人一直是才智卓绝清逸潇洒彪悍不羁,可是每回一碰上公子你,主人就变了个样,若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真的西楚全国上下打死都没人信。" 当年自逃出教内,我无处可去,又暂不想回宫中,只好当回萧遥浪迹天涯游历,行至西楚国,正遇亲王厉之仪糟江湖中人毒手郎君下毒暗算,痛苦难当,命在旦夕,群医却束手无策,於是悬赏黄金万两能解其毒,因为同道,我好奇就竟是何种奇毒也是无法可解的,於是撕了榜示应赏。
入王府见厉之仪,我仔细端详竟也无法找出他究办身中何毒,厉之仪这养尊处优的王爷居然一个劲的骂我是庸医,明明疼到冷汗直冒倒还精神奕奕的差点没把全天下的大夫全给骂遍,我见他颈部血脉竟随著气息一浅一黯的闪著异常肤色,多年前师傅曾这样对付一个教内罪大恶极的叛徒,那是下毒没错,可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蛊毒,用一般药方当然解不了。 我看他骂我骂得头头是道,痛极攻心还撑得了好些时辰暴跳如雷的,也算是个人物,便医了他,不过条件是我不要万两赏金,我要日後他应允我三个要求。
藉医治之名,我也暂且栖身於厉之仪府内,我第一个要求是一个月内,他的饮食全要经我出手他才可食。 其实这个条件一半是为了医治之便,厉之仪蛊毒并不是单纯一味药可解,蛊依附他气血而存,若要除之,必要断其依赖根源,於是我每天给厉之仪吃各式各样或轻或重毒物,以毒攻毒,以致他数日又吐又泻,百般不适。 最後他乾脆什麽都不吃每日仅饮庭外那道清泉水,却仍还是足足被我毒满了一个月,厉之仪蛊毒治好了,但是却视我是比蛊更要命的毒蛇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把我请走。 把厉之仪那个过份爱笑幸灾乐祸的随从请走,斗室之内终於得回一方清静,我掩上门闩好,对著背後梁上红衣人影说道:"来多久了?" 红影翩然翻飞落下,静静道:"不久。" 省去无谓寒暄,我开门见山:"我托你打听的事,有下落了吗?" 无欲顿了下,缓缓道:"前朝东陵国君与皇室一干人等,在北擎接手一月有馀便全数被秘密处死,无一幸存,但数十日前又意外被追谥为东陵王,重新厚葬,陵园就在......" 我摆了手让无欲停下话,我与父兄虽毫无感情可言,但毕竟他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千里孤坟,心中凄凉,却也不想诉无谓诉。 只是荆棘藤蔓刺上心头纠缠困扎,一寸寸拉紧,不至椎心泣血,但却有莫名苦涩伤怀,无形的渗出心间,隐隐发酵酝酿成一个问句,为什麽......为什麽亲手斩断我最後一丝血脉牵系的人,偏偏会是你,腾耀! "师兄,我听闻曼陀萝花除了教主手上那株,另外西域还有人植有一株,请师兄你好好保重身子,我必要为师兄寻回解药。" 我喟然苦笑:"不必了,我并没有拜托你做这件事,当年我出走,就视同叛教之徒,自也和你与沧海断了关系,今日你还愿帮我打听亲人下落,我很感激,但关於中毒一事,我希望你莫要插手,走吧,从此刻起你就当没有了我这个师兄。" 生死天定,我已懒得再与命运抗衡,再说如今我真真正正落得孑然一身,这世间我还留恋什麽不舍什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奈何天 第二十一章 入夜,月照窗棂,婆娑树影渐西斜,夜已深,今晚外头却格外喧闹,敲了数更了还不愿静,热络鲜活的世界在门外面,门里面,是剩我一人的世界。 为暂避追兵,我与厉之仪人等停了脚程,宿在这家客栈里数日有馀,只是近来我不再与厉之仪说笑,也不与任何人交谈,把自己关在房里,大门不出。 我在凭吊,在哀伤?耿耿於怀的是至亲之死,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的。 因我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一个人,我从不怨天尤人,腾耀说我关心他人往往胜於自身,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是怎麽回事,我花了许多时间去体恤别人的苦痛,因为我不愿有太多空出来的心思来怜悯自己。 我不发信誓,我不沾染世间一切的情爱,我活的极痛苦也极痛快,极逍遥也极孤独,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以为一切孤寂可以在谈笑间不留痕迹,我以为我已万般皆不留心,原来不过只是图穷匕现的技俩,如今我已厌倦了我一贯虚掩的把戏。
"萧遥......萧遥!把门打开,不要不吭声,我知道你在的,孟政说你今天都没出过门一步。"伴著大力扣门声响起的是厉之仪的嚷嚷声。 劈啪一声,完好的两片木板瞬时断了好几片,我对著冲进房里的厉之仪皱眉道:"知道你王爷银两多,不过也不用老是砸坏人家店里的东西吧,要重新修好也是要费工夫的。" 厉之仪走进往我脸上瞧了个仔细:"你闷病好啦,说话又夹枪带棍的,几天突然一声不响的关在房里,害我还得冲进来看你。" "怎麽你担心我吗?看我没死在房里头很失望?" "是啊,失望透了,本来买好烟花要庆祝我脱离苦海,世上又少了一个奸诈狡猾的对头,害我白高兴。" 我苦笑:"害了你空欢喜一场,还真对不住了。" "知道就好,你得赎罪!"厉之仪拉起我就往外拖:"我东西都买了,不庆祝白不庆祝,就当庆祝你自己还没死,还可以继续残害我好了,你再这样闷下去不生霉才怪......" 我跌跌跄跄的被拉著走,边听厉之仪不满的嘟嚷著,看不出来,原来这家伙也有难得好心的一面。 江南水乡,最多的就是河道纵横。 平波涛静的一脉河水,水上笙歌正盛,精致的大小画舫缓缓漫游,喧嚣灯火,风度翠幕。 我与厉之仪没真的来放烟火,却遇上河边的一群小孩少女却在放灯,纸糊的各式花灯上,都密密麻麻的写著私心企盼的一个愿望,灯月光影闪烁成一片斑斓,花灯凄迷的倒影映在湖上,编织成一个无边的幻梦,蔚成江南特有春夜美景。 一中年美妇走来,递上两只粉白莲花灯:"年轻人,瞧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习俗吧,夜里放水花灯祈愿很灵的,试试吧。"
"多谢夫人美意,可真的不用......"我还来不及拒绝,妇人已点头微笑而去,我手上提著两只花灯,愣在原地。 厉之仪很是大方怡然的从我手里拿过一盏灯去:"人家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人都到这了,算是入境随俗好了。" "明明是一起的,怎麽就没有我的份呢,真是的。"一旁的孟政不满的抱怨。 我笑道:"那我的给你好了。" 孟政负气道:"不用,我孟政乃男子汉大丈夫,不夺人所好,我自己想办法。"说完一溜烟的窜走了,看著孟政认真的背影,我实在有些头疼,我什麽时候说我好这个了,这对主仆两人怎麽都是各有怪模怪样的。 回头见厉之仪,右手持笔,另一手支著前额,倒是认真思索起要写些什麽好。 叫厉之仪这等人许个愿望,的确是很费神,无论是杰出相貌,钱财名利,权力威势甚是佳人美女,他都不虞匮乏,众生汲汲营营苦苦追求,羡的人生好运道,莫过於此,他还有什麽不满足。
我建议:"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凭你厉之仪有什麽愿望只要你想要,有什麽达不成的,还是留个机会给那些不比你幸运的其他人吧。"
厉之仪竟转头狠狠瞪我一眼,咬牙切齿:"我当然有,你在那说风凉话。" 果然好心没好报,我讪讪噤了声。 厉之仪低头煞有其事的振笔疾书,孟政不知什麽时候从旁跳了出来:"萧先生,你许什麽愿。" 我摇了摇头"一时还想不道,怎麽你放好花灯了吗?" "放好了,可是说真格的我也不知写些什麽好,索性就写阖家平安了,萧先生你想不出来也可以写这个,挺实际的啊,哈哈。"孟政嘻嘻一笑,又探头过去瞧厉之仪写些什麽。 "你敢笑出声,我就把你当花灯放到河里去。"厉之仪冷森森的恫吓,危险的半眯起眼,孟政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死憋紧嘴,不让笑声漏出口,双肩颤抖个不停。 我转头一看,也忍竣不住,纵声大笑。 纸灯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百毒不侵。 "有什麽好笑的,要不然你写什麽?"厉之仪十分不满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举目默默望著远去的莲花灯,有一只轻飘的灯,不负载任何的愿望,是我的。 不晓得许些什麽,竟是连阖家平安这麽平凡的愿望都是徒然了。 人生漫漫--我还能争什麽? "走吧。"举目,衣裾披飞的一袭青玄,浅浅笑意刺眼。 我伫足不动,沧海走进一把扼住我咽喉,几乎是要捏碎我喉骨的力道:"月笙,你这麽一跑再跑不累吗.......你不累,可我已经倦了,做个了结吧。" *********** 这章可以转了....... 关於厉之仪......我可没说他是小攻啊...... 也没说不是......究竟是什麽......哈哈......以後就知道了
奈何天 第二十二章 喉头被紧紧掐死,口鼻只能微微渗入几丝丝稀薄空气,被僵住的心肺像是要挤出胸膛似的剧烈跳动,眼前的一切逐渐飘忽蒙胧,岸上墨影河上灯月种种缤纷色彩都慢慢的淡了,淡淡的溶於一片黑。 只剩沧海眸中那比深潭更寒更深的森冷,山岳崩塌似的压了下来,以前沧海就经常默默的这样看著我,原来傲我的眼底藏的是恨啊,原来是恨,多深沉的恨意,究竟是多久之前开始的恨,已是久远的难以追溯。 是啊......我早该知道他多麽的恨我,死在沧海手上,不是无怨无悔,至少也算死得其所了......
"萧遥!"厉之仪与孟政同时惊呼。 "别......别......过来,走开......不......关你事,不要插手......"我鼓尽了体内仅剩的气力,将声音挤出口。 沧海冷冷沉沉的声音随及响起:"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马上碎了他的颈骨,要拿月笙的命来赌是谁快一步,就尽管试吧。" "任沧海你不要欺人太甚!萧遥早已不亏欠於你,你要敢对他不利,我西楚不会轻易放过你。" 厉之仪动弹不得赫然说道。左右二法使跟教内四名护将都列位在前,每一个都是杀气重重,气势骇人身经百战之辈,撇开沧海莫论,光这六人,任厉之仪武艺再高超,这六个堪称高手之人,万不是他一人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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