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凡红通通虾子一般出来的时候, 家臣正在噼哩啪啦在手提电脑上打东西,屋里的温度已经调高了,西凡扯下毛巾爬到床上。 “你在干什么?” “是东汉航运的东西,你盖上点儿,我马上就完。” 家臣道。 家臣放在床头柜上水已经凉了,西凡摸起纸片上的药, 一口吞掉,然后分辨一下旁边药膏的气味,开始往身上抹,应该发明一个抹药膏的机器, 因为世界上最为漫长而麻烦的工作就是用手搓热皮肤让药力渗透。 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脸上,西凡笑着闪了一下。 “别动。” 家臣捏住西凡下巴,把药均匀地抹开,指肚沿着伤疤温柔而有力地按摩。 “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 家臣说罢,开始慢慢涂抹西凡的手指。 “哼,” 西凡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家臣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凡,突然用手攥住西凡胸前晃荡的戒指。 “把它给我戴几天行吗?” 西凡一愣, 随即道:“给,拿去。” 湿湿的鞋带儿打了死结, 家臣从裤带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轻轻一割,戒指沉甸甸落到手里,西凡的手指细,家臣只能把乌黑的小东西戴在小指上。 “等你哪天愿意把它戴在手上了, 你就全好了。” 家臣说。 西凡不理,转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家臣摇摇头,开始用手大力揉搓他的脊背和四肢。西凡修长的身子已经不再瘦得可怕, 浅麦色的皮肤下是紧紧贴附在匀称骨骼上薄薄一层肌肉,勃勃生机与柔弱的感觉优美地混杂在一起,似乎连深深浅浅的伤痕都有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家臣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散发着药香的肩头。 幸好西凡知道家臣不是柳下惠,每天沐浴后都要穿上短裤再让他按摩,以免家臣半途而废,只可惜这种自信实在少的可怜,即便在家臣面前也难得一见。 “你太敏感了,西凡,有时候人必须硬起心肠活着。” 西凡不说话。 “想要忘掉过去,就要学着面对。” 家臣有力的手指从西凡脊背中央一点一点揉向外侧,从上往下,动作缓慢而熟练。 “我知道。” 西凡闷在枕头里说。 “下个周末,愿意跟我回到……岛上去吗?” 西凡把手抱在脑后, 家臣停下动作。 “好,我去。” 西凡终于说。 家臣换了一种药膏, 点在疤痕上,用手指不轻不重按压揉搓,西凡侧过脸,一只细长的手搭在家臣膝头,身子随着爱人的动作轻轻晃动,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柔和的灯下,盛家臣宠溺地看着他。 24. “董事长,如果我们再让出那批军火, 东汉的生意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是啊,现在只剩下原来维持场面用的水果和电子器件进出口,税重利少,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啊。” 东汉航运的王总和邱哥一脸无奈, 肩并肩坐在盛家臣的对面。 “我不想再说了,” 盛家臣冷冷地说,“这种油水,盛氏以后会拱手相让。” “可是……” 到口的肥肉不吃,王总实在不甘心。 “东汉生意转向,你们早接受早好。” 盛家臣盯着为盛氏地下行业打拼多年的老人,毫不留情地说,“这么多年,大家的退休金攒得也差不多了吧。” 王总和邱哥一起变了脸色,盛氏待遇极丰,不想提前退休就最好闭嘴,两人惶惶不敢再说,对看一眼,起身告辞。推门出去,王总掏出手帕擦擦头上冷汗,自从盛家臣十八岁接掌盛氏以来,每次见到这个小老板,王总都要紧张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经过会客厅,有客人坐在沙发上等,董事长秘书麦小姐正倒咖啡,那个客人很年轻,俊秀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伤疤,邱哥看一眼,似乎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见电梯门关上了, 王总才诡秘地把脸凑到邱哥耳边。 “邱哥,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谁?你认得?” “他就是大家说的背叛了盛家的那个男孩儿,魅力无穷啊,这样都能被董事长接回来,听说把董事会里的老家伙们气得半死。” “你是说他……他是,没错,他是李西凡!” 邱哥声音颤抖,伸手去按电梯。 “你认得他?” 电梯门开了,邱哥走出去,回身郑重道: “没错,我认识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讨厌,为什么向大夫总是说要等。”一进办公室西凡就闷闷不乐地坐进沙发。 “怎么了?” 家臣扔下手里文件。 “大夫说眼膜手术还要等。” 麦林笑着替西凡答。 “其他呢?” “各项指标还可以,只是胃部溃疡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许再喝酒,继续增强体质,补钙服药,定期检查。喏,这是报告单。” 麦林把东西递给家臣。 “好,你去吧,麦小姐。” “谢谢麦姐。” 西凡欠欠身子。 自从上个月被家臣逼着来盛氏大厦,西凡渐渐和开朗能干的麦林熟络起来。 “不客气,记着让董事长给我加班费。” 麦林笑着出去了。 今天是西凡体检的日子,家臣抽不开身,又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让麦林陪着西凡去了医院。 听见门关上了,西凡就势又往下坐了坐,两条长腿横出去好远。 他穿了米白色套头线衫,蓝色的牛仔裤,虽然还是瘦,但不再是弱不经风的样子了,脸色也好了许多。 “过来。” 家臣拍拍大腿,西凡懒懒走过来,被家臣一把拉住抱在腿上。 把脸埋在西凡身上, 家臣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干燥温暖的大手探进衣襟,家臣紧紧把握住西凡细腰,体会着手下难得的肌肉感。 “怎么没见我小舅子?” 家臣用鼻子拱开西凡衣服,笑问。 “麦姐说是去医院,不让我带大狗。” 西凡撇撇嘴,“我说我是瞎子,麦姐说瞎子也不好。” 家臣把头埋在西凡衣服里笑,能这样说起自己的缺陷,西凡真是进步良多。 “下次你就说我小舅子也病了,需要向医生检查。” “向医生说不给你和大狗看病,因为你们两个毛发太重,普通听诊器测不到心音……呜!” 家臣突然呲牙咬住刚刚鼻尖碰到的柔软的小豆子,西凡陡然闭嘴,发出了令人满意的吸气声。 下午的董事长办公室,阳光充足,温度宜人,只是气氛不适合办公。 …… 邱哥在客厅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才开了,高大冷峻的盛家臣后面跟着刚才客厅里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 “董事长。” “你怎么还没走?” 家臣一挑眉毛。 “他在等西凡。” 麦林说。 “等我?” 西凡脸上还留着红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 “李律师。” 邱哥欠身道。 西凡猛地呆住了,这么恭敬的语气,这么陌生的称呼。 “李律师,您忘了,我是邱哥,那次开庭前两天,您曾经带着我去剪头发照相。” 邱哥激动又难过地看着西凡,兄弟们都说他是个叛徒,都说他变成了丑八怪,唯有邱哥一如既往,把李西凡当年的好处记在心里。 家臣立刻伸手握住了西凡,还不曾有人这么直接地提起西凡往日风采,他好容易建立的些许自信能否承受得起。 “我等您,就是想告诉你,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律师!” 事实上西凡当日不过是个实习生。 西凡先是呆了呆,然后突然羞涩地笑了,泛起樱红的肤色,灿烂明亮的样子让周围三个人不知不觉个个目不转睛。 “邱哥,很高兴曾经能帮你。” 西凡道。 “李律师,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邱哥在外面也已是大佬,今天在西凡面前却如此谦恭,麦林不觉耳目一新。 “老邱,我们先走一步。” 家臣放下心来,笑着揽过西凡往电梯走。 “董事长!” 麦林连忙叫道。 家臣站住。 “刚刚上海打来电话, 顾总下个星期要回香港述职。” 家臣不为人觉地顿了一下,才淡淡说“知道了。” 电梯开了,家臣按下一搂按钮,转身在西凡颊上亲了一下。 “你这家伙真腻。” 西凡笑着推他,问道,“麦姐说的是哪个顾总?顾章吗?” “嗯。” 家臣慢慢直起身子,收敛了笑容。 25. 家臣已经学会做蟹黄豆腐煲了,西凡自己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多,上个星期,西凡索性央着家臣,让他辞掉了楼下最后一个工人。 总算又到了星期五,半下午的时候,西凡带了大狗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初夏的太阳威力四射,拎了几个装满了火腿奶酪的袋子,西凡走得脸上微微出了汗,和家臣打算明天去岛上过周末,所以买的东西都是简单的西餐。 大狗摇着尾巴熟练地带着西凡往回走,一路尽忠职守,只有在快到大厦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一位太太怀里的白色奇娃娃狗。 一人一狗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寓,出了电梯门,西凡就听见了麦林大惊小怪的声音。 “小祖宗,你到哪里去了?让我这盛氏董事长秘书在门口干等。” 手里的东西被麦林接过去,西凡笑嘻嘻掏钥匙开门。 “麦小姐不上班,到这里来干吗,你们董事长回来了?” 家臣昨天去了东京。 “中午回来的。说来恶心,有人怕你闷,让我来送他带回来的最新CD,还有上林屋的寿司,说是放到下班就变味儿了,真是,恶。” 麦林挺怕盛家臣,可是看见西凡就变了嘴脸。 “他在公司里?” 西凡笑问,麦林在往冰箱里放东西。 “想他了?” 麦林看着西凡,擦擦手准备回公司了。 西凡是那种特别耐看的人,脸上常常漾着笑意,不象董事长,白长了一张俊脸,冰山似的神情拒人千里之外。 “想了,怎么了?” 西凡挑衅地抬起下巴。 麦林看看表, 四点了,回到公司也快下班了。 “那就跟我去接他吧,人家今天可是不远千里带了寿司回来的哦。” 麦林戏谑地笑道。 “不好吧,麦姐,还上班呢你们。” 西凡稍稍有点脸红。 麦林把西凡领进董事长办公室,娴熟地泡好一杯咖啡放在桌前。 “西凡,乖乖在这里等,董事长和顾特助马上就回来了,我等下要出去,就不照顾你了。” “麦姐,你这么说有歧视的嫌疑哦。” 西凡笑着说。 麦林的高跟鞋声消失在门外,西凡站起身,开始东游西晃,不一会儿喝下肚的咖啡有了反应,他摸索着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这个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纸巾,正磨蹭着,突然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家臣和……许久不见的顾章。 西凡愣了愣,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该见的人总归要见,西凡暗自鼓励自己,刚要出去,却听到顾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长,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边。” 西凡呆住,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 家臣淡淡地问。 “这样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谁会说,你,还是我。” 顾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吗,为什么家臣的声音这么冰冷。 “您忘了还有周涛!他迟早会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 骤然听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闭上了眼睛,事隔几年,为什么他还在被人提起? “他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西凡不可能再见到他。” “家臣!” 顾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用担心李西凡,他……不过是个瞎子。” 盛家臣口气依然,只是不觉放缓了语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 事关大局,顾章不肯放松,“这个瞎了眼的李西凡从来都不在您的计划之中!” 外面有片刻的安静。西凡的脸有些发白,他往后靠靠,贴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却听不明白。 “顾章,……在西凡被救回来的时候,你看过他的验伤报告对不对?” 家臣沉声道。 “是。” 顾章声音也低下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承认他吃了很多苦,即便泄密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吗。” “你错了,顾章,事实上我们,” 盛家臣艰难地选择字眼,“我们……错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 “让李西凡泄密的不是那张验伤报告,而是……摩萨德的致幻剂——TOX。” “……。” 顾章沉默在震惊里。 “因为西凡……太傻, 我们几乎失败。” “……那么,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们,恨盛氏。” 顾章终于冷冷地说。 “……恨我。” 家臣低低重复。 “没错,李西凡是个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开始怀疑我们,发现自己不过是你残忍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不过是借以传递错误信息的……”
“不用说了!” 顾章的话头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断了。 西凡觉得自己踩在棉花团上一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他贴紧墙壁,任凭身子慢慢地滑下去,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 西凡的耳朵里,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宛若金属交错,分外钻心,“李西凡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不会防我……盛家臣。” …… 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家臣和顾章走了吗。 西凡背靠着墙壁,仰脸跪坐在地上,没有用处的黑色眼睛大大睁着,灰败的脸上俱是迷茫。 下午的办公室,阳光灿烂,温度宜人,安静而虚空,只有水珠从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渗出来,一滴、一滴,重重地、清晰地敲打在池子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西凡才东摇西晃地慢慢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都麻了。 头昏昏沉沉的, 西凡闭上眼睛,低头看看,黑暗里,是自己一颗搏动的心,活泼泼地跳着,裹满了荆棘。 姓麦的女人好像还没有回来,第二十八层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 西凡还记得这层楼的结构,慢慢摸索到电梯口,他独自下楼。 大狗自己在家,不知道还好不好。 26. 因为要和顾章陪日本芥川家的家长吃饭,家臣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得以脱身,西凡已经自己打车去了单行线。 周末晚上酒吧里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家臣进去的时候,柔和暗淡的灯光里,西凡正在唱歌,陌生的调子,顿挫的忧伤,伴奏只有西凡手中单纯的一把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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