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帝,我放自己在你手中, 不想怨恨,不想放手, 但求来生,不再相逢, 不再固执,不再强求, 但求来生,不懂爱情。 …… 曲子已经接近尾声,徘徊的旋律,重复不已。 西凡那低垂的眼帘,俊美的容颜,磁性而无波的声音,再一次让盛家臣呆在那里,他靠着吧台,痴痴看着低吟浅唱中的李西凡,冥冥中,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西凡慢慢摸索着放下吉他,咚咚的脚步传了过来,接着一双硬硬的小手抓住了自己,西凡温和地笑了,小豪这家伙,今天来的好晚。 家臣端一杯酒走向角落,大狗居然也在,正撒着欢和小豪玩,西凡笑盈盈地靠在软椅上,家臣过去坐在他旁边,黑暗里揽住西凡细瘦的腰。 “小豪,喜不喜欢大狗?” 背靠着家臣,西凡问小豪。 “当然喜欢了。” 小豪喂大狗薯片。 “那么帮西凡哥哥养它好不好?” 感到腰里的手不满地紧了紧,西凡微微侧脸道:“家臣,我们去了岛上,大狗会寂寞。” “我们可以带着它。” “我不能……去哪里都带着它。” 西凡回过头,低声说。 “可是西凡哥哥,我妈妈不让我养狗,说房子不隔音,邻居会生气。” 小豪难过地仰脸道。 “哦。” 西凡愣住,木木地点点头,半天才拍拍手轻声叫道:“大狗!” 大狗抛下小豪,摇着尾巴扑上来,伸着舌头,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西凡手臂上。 “大狗,那你可……怎么办啊。” 抱住大狗,西凡黯然笑道。 晚上,西凡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早早洗了澡就要睡觉。 看他垂头坐在床上,家臣心疼地凑过去,搬过西凡脸来仔细察看。 灯光下,西凡两颊润泽,天生的曼长脸儿、尖下巴,加上黑蒙蒙一双眼睛,青春秀挺里带着几分单纯。 感觉家臣捏着自己的下巴不放手,西凡便笑起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上家臣的眼睛,说个儿郎你现在一定是目灼灼似贼。看他淡色的嘴角弯起来,家臣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那柔软的诱人薄唇。 西凡慢慢闭上眼睛,家臣的吻温柔而甜蜜,散发着淡淡的Gevallia的气息。正沉迷间,西凡突然感到喉间一阵腥甜,双臂用力,登时推开了家臣,西凡笑说家臣我要去厕所,我快要憋不住了。 家臣笑着松开他骂道混蛋你真会拣时候,西凡捂着嘴连滚带爬地跑了。 伏在马桶上,西凡“哇”地吐了出来,看不到刺眼的猩红,西凡只管放水冲洗。 家臣在外面连忙问西凡你怎么了?西凡回过身来说一定是晚上的牛排坏了。 家臣皱着眉头走过来,用脸颊轻轻贴住西凡额头,西凡额头凉阴阴的,并不发烧。 “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西凡笑着说。 家臣信了。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做爱。 第二天早晨,西凡果然好了,上午两人驱车去盛宅送大狗,一直耽误到了中午时才出发,直升飞机降落到小岛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在螺旋桨扬起的满天尘土中,家臣用大衣裹住西凡,两个人大笑着弯腰跑出了旋风的圈子。 直升飞机发出巨响准备返航,西凡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问家臣: “家臣,看我头发是不是都乱了?” “一点点,很好。” 是真话,西凡头发飞起来,有一种不老实的美。 沿着开满野花的小路慢慢走向山坡上的木屋,家臣一手拉着西凡,一手提着装满东西的背包。 “肯定是都乱了,风太大了,下次……” 西凡不觉停了一下,“……下次我们坐船过来好不好?” “臭美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 家臣笑着,把西凡按着发角的手拿下来,自然而然放在自己腰间。 “什么东西?” 西凡伸手在家臣身上乱摸。 “别动。” “到这里还带着这东西!我们是来过周末的!” 西凡撇着嘴角把盛家臣的枪抽了出来。 “好,那你扔在草里,我们明天来捡。” 家臣笑道。 “算了, 就没收吧。” 西凡把枪放进自己的口袋,沉甸甸的东西坠着浅色的休闲服。 路边,桔黄色的是雏菊,粉色的是石竹,西沉的阳光下亮丽地在风中招摇,高大的棕榈树因为没有人管理,发黑的败叶零零落落地挂在树干上。 “先去洗澡,然后去悬崖!” 西凡靠着家臣往上走。 “明天再去悬崖吧,你不累吗。” 家臣仔细看西凡脸色,好象是没事了,西凡浅麦色的皮肤上透着红晕。 “捡日不如撞日。” “乱用名词。” 家臣嘿嘿地笑,西凡也跟着他笑。 傍晚时分,家臣牵着西凡的手,来到悬崖上。 淡紫色的天空,海天之际是桔红色明亮而斑驳的云,崖下的海鸥还未归巢,不时成群地飞起来,啼声四起。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吗?” “还没有,但下面已经碰到海面了。” “象个很大的鸭蛋黄儿?” 家臣失笑,楼紧西凡,“不,比蛋黄儿要红。” “家臣。” “那悬崖离我们有几步远?” “嗯,七步。” “用跑的呢?” “跑的啊,五步。” “五步。” 西凡相信家臣的眼光,他说五步就一定是五步。 “嗯。” “我想象那些跳水运动员一样, 五步助跑, 然后张开双臂,飞起来,再落下去……。” “胡说。” 家臣皱起眉头,轻轻斥责。 西凡莞尔,侧过脸来,似乎在看家臣。 “盛家臣,我爱你。” “我知道。” 注视着眼前乌黑而明亮的眸,家臣想西凡失明了怎么还会有这样专注的眼神,忍不住抬起手来,温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西凡陡然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西凡?” “风大,有点冷呢。” 西凡缩缩脖子,“家臣,帮我把大衣拿过来好吗。” “好,等我别动。” “嗯。” 听见盛家臣的脚步声离得自己远了,西凡才扭过头去,睁大了眼睛看着正前方。 “臣,看我!” 西凡笑着大声叫。 “……一……,二……!” 盛家臣扭过头去,西凡象一个跳水运动员一样迈动修长的腿,步伐轻盈地向悬崖跑去。 “西凡,站住!!!” “……三……,四……,五……!” 西凡顿了一下,然后轻快地跃到了空中,他伸展双臂,挺直腰身,如同一个大写的“Y”,停留在了桔色的夕阳里。 27. “西凡………………!!!!!!!”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西凡满意地感到自己象一个断了线地风筝,无牵无挂地往下落。 “啪!” 手腕上一阵剧痛,下坠之势陡然停了,感到头上细沙碎石索索而落,西凡绝望地发现自己荡荡地挂在半空。 “李西凡!” 如果是两天前,这沙哑声音里地歇斯底里多么令人动心。 不可思议地抬头,西凡喃喃道: “怎么……可能?!” 家臣哑声回答: “是你那三个字,说得……太过绝望。” 从昨天晚上起,家臣无端开始惴惴不安,直到刚才西凡开口说‘爱他’才警觉起来,几乎是潜意识里放轻了脚步,轻而易举,就骗过了瞎眼的西凡。 恨自己终究是笨,知道了这么多事,依然不可原谅地低估了盛家臣,西凡眼里眉间都是伤痛,无法聚焦的眸子可笑地看错了些许方向。 家臣心碎,声音却渐渐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告诉我为什么,李西凡。” “昨天,我去了盛氏。” 西凡回答,盛家臣愣住,渐渐明白过来。 “盛家臣,你放了我吧。” 西凡说。 伏身在悬崖上,家臣只手扣住岩石,闭上了眼睛,都说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便不可活。 听不到声音,西凡不再犹豫,空出来的右手摸索进怀中,等到看他掏出东西时,盛家臣愣住了,是自己那把手枪。 西凡痴心,可是不傻。 把枪对准崖顶,西凡道: “家臣哥,你躲得过一枪,躲不过全部。” “西凡。” “我数三下,你放手。” “不。” 看着乌洞洞的枪口,家臣断然拒绝。 面对着家臣声音传来的地方,西凡满心满眼里都是凄凉: “家臣哥,如果你给我机会开枪,我会……很高兴。” 悬崖上是片刻沉默。 “一……,” “……二……” 几秒之间,盛家臣已经悄无声息地弹开了腰带上的瑞士军刀。 突然,一直看向崖顶的西凡轻轻后仰了几分,眼帘垂下来,本来伸直的右手划过一个弧线,掉转闪着冷光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动作,让盛家臣痛入心扉。 “西凡,对不起!” “……三” 西凡终究吃了目不能视的亏,听到声响不对时,为时已晚。在匕首夹着风划破西凡右手手腕的瞬间,西凡扣响了扳机,子弹呼啸着,火辣辣掠过了西凡的脸颊。 “啊……!” 西凡伤兽般的叫声回荡在悬崖上,一前一后,乌沉沉的枪和红色的匕首悄然落下,瞬间消失在渐趋浓重的暮色里。 盛家臣连拉带拽把西凡拖上来。 西凡疯了一样挣扎,手腕似乎被割破了静脉,深色的血一刻不停涌出来迅速染红了两个人的衣服。盛家臣实在抱不住他,只好用膝盖抵住把他死死压在沙石地上,西凡恨自己没用,握紧拳头狠狠砸着身下的岩石,盛家臣看他几近疯狂,一刻不敢放松,腾出空来拉下领带,把西凡血乎乎的双手缚在背后。 终于,西凡放弃了挣扎,短短呼出一口气,他慢慢软下了身子,颓然地把脸埋在地上。 身侧海鸥在啊啊地叫,盛家臣在打手机。 “麦林,西凡受伤了,马上调直升机!我们在……” 盛家臣的声音有点儿颤抖,西凡想,他凭什么呢。 粗糙的石头塥着西凡的脸,耳边海鸥的叫声越来越小,盛家臣叫“西凡西凡”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入夜,特护病房的窗子关上了,把夏虫啾鸣声挡在了外面,西凡无声无息地躺在狭窄的床上,淡黄色的液体从血浆袋里一滴一滴流进臂上青色的血管里。盛家臣让人连夜从精神病院运来了特制的单人床,宽宽的皮带把西凡的手脚牢牢固定了起来。 盛家臣下巴长出来了青青胡茬,嘴角也起了几个小小的潦泡,堪称英俊的脸陡然憔悴了许多。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家臣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默默坐在床边看着西凡。 西凡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却说没有大碍,不过是失血过多需要时间调整而已。病服的领口里露出了尖刻的锁骨,脸色也重新变回了半年前的苍白,昏迷中,西凡嘴唇微微翘起来,显出倔强的样子,家臣此刻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灯光下,盯着西凡的脸,家臣突然小心地抬起了扶在床边的右手,近乎石化的身子悄悄往前靠了靠,试探着,把食指靠近西凡的面颊。不想就在这时,西凡似有所感,无意识地侧了侧头,光影忽动,脸上的刀疤骤然变得鲜明, 家臣一震, 手停在了半空。 西凡继续沉睡,家臣却把手缩回来握成拳头,心悸地闭上了眼睛。 顾章,你是对的,我是不该捡回这个垃圾一样的李西凡,因为本来,我还没有害死他!! 因为不在乎,所以始终强势,额头抵在拳上,家臣这时节终于想起了上帝的名。 主啊,他在心里说,请您宽恕我吧。 终于,凌晨时分,西凡的眼皮缓缓动了动,盛家臣靠过去,低低叫他的名字。 西凡渐渐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张了张嘴才发觉得嗓子疼得厉害,勉强咽口唾沫叫: “盛家臣。” “西凡。” 家臣注意地看着西凡的脸。 “……能不能把我解开,很累。” 家臣很为难,就没有说话。 西凡只好扭过头去,眼睛茫然地对着角落。 屋里太闷,家臣站起身,走过去把窗子打开,沙沙的树叶声和唧唧虫鸣瞬间涌了进来。 “家臣哥,你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西凡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家臣用手按着窗台回忆。 “从我爱上你?” 西凡又问。 家臣没说话,远处是黑魆魆的树林和昏黄的路灯。 “还是……更早?” …… 微风吹进来,抚着家臣的头发,他决定告诉西凡,迟早要痛不如现在给他说清楚。 家臣回过身,向西凡床边走去,西凡无神的目光追随着他嗒嗒的脚步声。 “对,更早。” 家臣俯首看着西凡说,“在见到你之前, 我就见过你的照片还有……你的成绩单,那时候,你高中还没有毕业,当时,我们只是要培养一个可以用在关键时刻的……替罪羊。”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配得上我。” 家臣知道,自己冷静的声音刺伤了西凡,可是他知道,任何附带了痛悔情绪的调子都会更深地伤害西凡。 …… “可是……你曾经赶我走……?” 西凡沉思问道,“是……做戏给……Josh看?” 家臣默认。西凡心想也是,不是这般曲折,狡猾如周涛,怎会相信西凡一个孤儿能轻易得掌盛氏老大的心。 …… “所以,你故意让Josh发现了那个小岛的位置。” “……。” “所以, 怀叔,根本不是盛氏的人?” “……。”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西凡觉得嗓子疼得不得了,“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出卖你?” “还从没有人能够挨过周涛的手段。” 家臣刻板地说。 西凡轻轻地点点头,“倒是。” 闭上眼睛,西凡苦笑着夸家臣: “你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只除了后来……我会真心喜欢你,李西凡。” 西凡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天,在一个公共车站,盛家臣曾经把自己按在车前盖上说,“我算来算去,没算进去自己的心情。” …… “家臣,我恶心,” 西凡皱着眉头叫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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