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有感情的么?"我试探性地问道。 衍琰嗯了一声。 "真好呢......我现在还有些羡慕你了呢。至少不会像我这样,思前想后,该放的放不下,该拿的拿不起。" "是吗?我倒不这么想。我看了人类的很多事情,虽然看不明白,但是你们至少有经历一次那些感情的机会吧。这样想来,你们也很幸运。" "你这算是安慰我吗?"我笑了。 衍琰稍稍一顿:"呃......或许是吧......" "谢谢啦......我还真是,居然要你这样的小孩子来安慰我......"我摸摸衍琰的头,多少释然了些,"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好多了呢。当初我还在想,自己怎么会喜欢饕餮那个老神仙,结果认真算来,自己也应该是个老妖怪了。凝成这个模样就用了四百年,作为一个人类又活了二十三年,一个普通人所能经历的最离奇的事、最开心的事、最悲惨的事我都过了一遍,该知足了吧。" 衍琰没有接话,而是慢慢抬起右手,那个有着金色火焰的透明的球出现他的掌中:"你似乎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我召回小妖,让它暂时到我的师兄那里避一避。它毕竟还是很弱小,恐怕不能承受住待会儿的仪式可能造成的冲击。 衍琰见我端端站好,调整好了气息,便稍稍把掌中的球往上一抛。球渐渐脱离了衍琰的控制,自己漂浮起来。衍琰则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将球围在我们之间。"环宇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他念起了净心咒(注),安稳我的灵魂之力。 接下来要进行的,应该就是最简单的归魂术,但因为需要注入的灵力太强大,仪式刚刚开始就影响到了周围的气的运转。天色渐渐变暗,气流速度加快,化作强风在周围盘旋,开始还一直平静的清酒湖起了波澜,并且浪花在渐渐升高。所有的灵气似乎都在躁动,原本无云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暗紫色的云丝,它们翻卷着,以螺旋的形状在天幕展开。 衍琰与我的身体都被那个球带到了空中,我可以感觉到冰冷的灵力慢慢渗透进来,就像是水顺着缝隙深入到了我的灵魂之中。开始还有一点不适应,毕竟要接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与其融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但是很快地,我从这些渗入的灵力中感觉到了力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战斗力,而是一种完全将自己的感官延伸晕染,与整个自然直接相通的能力。 我第一次感觉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生命的气运流转。所有在忘境苑内的有生命的东西,包括人、包括花草鱼虫,他们的气以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态被我感知,就好像在我面前展开了一副星图。就连那些没有生命的水和石,它们同样在影响这个地方的气,只不过是更为静态的,好像色彩瑰丽的雾一般。我终于意识到那些神将是怎样运用自己的力量了,他们不像其他人用自己的灵力为媒介来触发自然之力的变化,而是直接地将自己的灵力于自然之力融合,将自然中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直接聚集引出。如此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就已经决定了普通的御鬼者与神将之间的天渊之别。 球中的火焰在慢慢变暗,它的力量透过衍琰与我接触的双手源源不断地输入我体内。而我现在才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被制造出来地容器,与这股力量有着异常的同步性。只要习惯了灵力的流入,我的灵力就以近乎本能的状态与新的力量相融合,我自己根本无法感觉出两股力量的差别。 惊异于这种力量的同时,我也没有忘记看衍琰最后一眼。火焰已经变得如青烟般的细长了,衍琰的身体发出了珍珠一样的微弱白光,逐渐重化为灵力开始与火焰一起流入我的体内,他的面容就好像被挡在了迷雾之后,不再清晰。不多时,衍琰变得透明,就好像是在空气中被吹散了一般,我可以感觉出他的虚弱,尤其是他的存在感的消失。 "你有什么愿望么,如果你能够做一个真正的人?或许我可以代你去实现。"我用心灵感应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他笑了。z 尽管看不真切,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笑了。 "如果真的可以,我想像你一样地去爱一场......"他如是回答,然后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眼前。 "爱一场......是吗......"我喃喃念着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开始从空中缓缓降落。 风还在呼啸着,天色依旧未明。我抬起右手,高举过头顶,将流散在天地间的所有原本属于别人,现在却已经为我所有的灵力都收了起来。一瞬间,风止住了,那些云如同烟一样化为无形,天色也开始转亮,很快就重新恢复到了往日的景致,只是地上、水面上多了些残花落叶的形姿。 我走到已重拾平静的清酒湖畔,蹲下来看着湖水里的倒影发楞。很快地有人赶到了附近,是李杉,我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但是当他走到离我尚有十步左右的地方,忽然又停了下来。倒是小妖欢喜地飞到了我身边,小脑袋在我脸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唧唧地叫。 "师兄,你过来吧。我是宵月。"我站起身,对他微笑。 李杉走近,但脸上还是掩不住的惊讶。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虽然刚才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但变化后的样子还是让我自己也花了几分钟来接受。或许这张脸除了白一些之外变化不大,但是头发已经从原本的半长棕色变成了及腰的黑发。最容易让人觉得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的,还是眼神,太苍茫。 "真的是你吗?"李杉试探地问道。 我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受到衍琰的灵力影响太深,万一迷失了自己就......如此就好。" "我倒是希望衍琰当初留下的,不是自己的灵力,而是自己的整个灵魂。若是那样,我肯定就只是一个没有灵的躯壳罢了,又何必像现在这样。"我答道。 "别这么想。"李杉拍拍我的肩,"你要知道,至少我,还有师父,或许还有饕餮......都是感谢上天能安排你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你带给了我们很多的回忆,别人不可替代的回忆。那些都很珍贵,你也必须珍惜啊。" 我笑道:"师兄,你不必安慰我的。从小受你照顾,以后,就应该是宵月保护你和师父了。你也要对我有信心啊。我累了,先回房间去了。" 没有等李杉再说话,我脚下一蹬,御风而行,迅速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有些不自然。 我踱到镜子前面,再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现在的脸。微微扬起下巴,再稍一眯眼,就已经透出了摄人的气势。 果然,这双眼睛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苦笑,不知道他再看到自己曾经最熟悉的眼神,会怎么想呢? 窝到床上,抱住了已经化为原形的小妖,就好像上次醒师祭之后那样。小妖还是那么温暖,但是抱着他的人已经不再与从前一样了。 动动手指,厚重的窗帘自动拉合。在昏暗的房间里,我很快睡着,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注:净心咒是道教最基本的咒文之一,原文应该是"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应为在宵月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神,故做了小改动。 第二十六章
我从来没有试过在梦里也能如此清醒,一走进这个梦境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现状。其实自接受了衍琰的灵力起,我就已经为这样的状况作了心理准备。 饕餮的脸部大特写就在离我不到一拳的地方,他的呼吸几乎都可以清晰听见。呆看了几十秒后,我有意识地想动动自己的手脚,但是很快,我就明白,自己无法控制梦里的这个躯体,连眨眼也不行。但是另一方面,这个身体的所有感官我都能够真实地去感受,也就是说,我现在大概是以梦的形式插入到了其他人的存在中。联想自己最近所遇到的事,以及这个身体的主人与饕餮的亲近,不难猜想这个人的身份。 在心里暗暗叹气,我也只能顺其自然而已,能够再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饕餮的脸,似乎也不坏。 没有等多久,一直沉睡的饕餮醒了。他的眼睫微微一动,然后睁开了眼睛。一看到"我",也就是真正的衍琰已经早于他醒来,饕餮很自然地一笑,柔声道:"怎么醒得这么早?昨天晚上还折腾得不够?看样子我是太低估你的体力了,下次再用力一点。" "你还真有脸说!"虽然真正说话的并不是我,但是一阵小小的心跳还是传了过来,脸上有些微烫,淡淡的飞红浮上了脸。 饕餮坏笑:"我没脸谁还能有脸啊?" "我"坐起身,开始一件一件地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好。饕餮一脸的无赖,从背后贴过来,扳过"我"的脸就是悠长的一吻。有些气喘地推开了他,"我"继续穿衣服:"你还是收敛一点吧,最近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你就没有感觉么?" 饕餮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戏耍模样,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不忍:"就算如此,我又能如何?青耕已经死了,而且他的确是被我吃掉了,我又如何还睚眦一个活的青耕?你也知道,那是没可能的。" "对不起......""我"一低头,"如果之前我没有伤你伤到如此之重,青耕就不用死了......" "傻瓜,你我现在还有什么选择的么?"饕餮摸摸"我"的头,"其实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若不是如此,你怎么可能偷偷跑出来见我?" "我"转身反抱住饕餮,扯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拉,狠狠吻住他,故意把他的舌头咬出了血。趁着他还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我"挣开他的怀抱就落荒而逃。最后,"我"凭借咒术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回到了对抗神族的术士们的营地。 这个梦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断掉了。 我睁开眼睛,小妖还乖顺地趴在身边。其实不用继续梦下去我也可以猜到,梦中的"我",也就是在最后决战之前的衍琰回到营地之后,肯定是在独自流泪。在梦里,我听到了,或者说是完整地重新走了一边当时衍琰所有的心里活动。他所想的一切我都知道,同时也明白了他之所以要留下这个梦境的原因。 这个梦是在教我,如何才能杀死饕餮。y 不知道饕餮是怎么看待衍琰逃走的行为,或许他仅仅以为,衍琰是因为心里对于伤害他的事感到内疚才跑的。但事实上,衍琰之所以跑,是因为他利用了饕餮对自己的爱和信任。 因为衍琰于饕餮的力量几乎是同等的,所以两人一旦生死相搏,只是在不短抵消对方的力量罢了。即便是某一方占了上风,也会因为灵力的对等性而无法完全抹杀掉对方。要杀死饕餮,只有一个办法,让他的灵力乱流。 因为饕餮持有的是绝对纯净的阳性灵力,所以,一旦这种力量被阴性的灵力沾染,就有可能通过那些阴性灵力的干扰,造成他的灵力的乱流。如果成功凑齐制造这种情况所需的条件,衍琰就有把握可以让饕餮至少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无法动用灵力,而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毁掉饕餮的原神。为了能成功,衍琰便计划在重伤饕餮之后,假借看望的名义,趁其没有完全恢复的时机,把自己的灵力埋到饕餮身上。 他的确这么做了,并且成功地利用饕餮对自己的心软伤到了他。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衍琰的预料。青耕的死,本不在其计划之内,衍琰没有想到青耕对于饕餮是如此忠心。青耕是饕餮手下神将之一,最擅长的不是攻击,而是治愈。饕餮的伤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伤害,连原神也有所损耗,青耕虽然能治愈外伤,但对于原神却毫无办法。 饕餮有一个地方不同于其他神将,他的灵力不仅可以自身修养恢复,还可以通过外部来补充--吃。后世记载,饕餮极度贪食,事实上,那不过是对于饕餮可以吸食其他生物,包括人类,包括同族在内的生物的原神,来补充自身灵力的隐讳描述罢了。而饕餮的这一能力,在其原神受损的情况下,更接近于一种本能。若是此时有不受肉体束缚的散灵在他周围,那些散灵就会被他所侵吞,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 战事胶着,双方的青耕为了让饕餮能尽快恢复,竟然在他的面前自尽。饕餮的本能让他在自己不愿的情况下,吞噬了青耕的灵。自此,深爱着青耕的睚眦也彻底与饕餮决裂,不再帮助自己的哥哥对抗人类,而是反过来要找他报仇。从这个角度看,青耕的死给衍琰带来了意外的收获。不仅是少了一个擅长治愈术的敌手,更让神族九神将中仅剩的五个里,出现了裂痕。 然而,他并不开心。 青耕与衍琰是好友,他们曾经合伙把饕餮和睚眦玩得团团转。青耕的样子在衍琰的精神世界里徘徊不去,那样温暖的笑容,那样轻柔的语气。不仅如此,我在梦里还清晰地听到了衍琰不停地在心里对饕餮说对不起。他把自己的灵力埋在了饕餮的身体里,通过两人前一夜的交合,就在饕餮把身心完全交给了衍琰的那个时刻。 衍琰似乎很卑鄙吧,但是我却没有办法生气。相反的,当我从梦里醒来后,梦里残留的悲哀缠绕了我很久,甚至让我恐惧。 "为什么?"我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李杉,他听到这里的时候问了一句。 我看着他,答道:"你知道衍琰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在他出手重伤饕餮的前一天,饕餮亲手杀死了他的弟弟,他唯一的亲人。有战争就有牺牲,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然而能平静接受的人又有几个呢?" "那......你又是在恐惧什么?" "我现在最怕的人,是我自己。我怕我不能保护你们,怕我不能承担自己接下来该做的。我已经知道了杀死饕餮的方法,我怕自己真的会杀了他,我怕衍琰所经历过的绝望再重演一次。"面对李杉,我笑得麻木,"衍琰曾下定了决心要杀了饕餮,但是饕餮却只是被封印了而已。连衍琰都无法下手的事,我......难道可以么?所以啊,我什么都怕,甚至怕天亮。" 李杉站了起来,摸摸我的头:"宵月,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师兄记忆里的,永远是那个什么都比不过我,但是却还是能大声骂我是‘腹黑女王'的小毛头。而且......我带来了一件东西,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 李杉摊开掌心,将之前保存在自己体内的一枚小小的灵核逼出:"他说,无论怎样,你都是他最爱的徒弟,是一个御鬼者。我也是一样,你永远是我的师弟。" 我接过灵核,这是我之前跟着饕餮离开之后,托小师弟带回的。此时再看见它,心里五味杂陈。 "我来之前接到了消息,山外的妖异灵物已经有动作了,如无意外,明天,就是双方开始交锋的日子。"李杉一边走向卧房门,一边说道,"以你现在的力量,我想这些也瞒不过你。但是......不要勉强自己......" 看着李杉暗紫色的旗袍裙角消失在视线中,我想了想,最终把灵核喂给了小妖。过去的那些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明天,8月6日,饕餮说过的开战的日子。我们......真的只能在战场上见了吗?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天色未明,我独自出了本营,没有与其他的御鬼者们一起行动。现在的御鬼者是以师父为最高指挥者,知道我现在的情况的除了师父和师兄就只有剩下的上人们。继承衍琰灵力时造成的骚动,虽然没有直接传到我耳朵里,但是也不难猜想那些不了解其中缘由的人定是有些惶惶不安的。 以法术为主要攻击力的战斗与普通意义上的战斗有很大的不同,不怎么受到地形的限制,但是不同法术间的配合就显得尤为重要。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擅长火系和风系攻击法术的御鬼者通常都在一个战队,并且战的位置也是在二级战线。因为他们二者相辅相成,可以造成最大的法术伤害,并且风系法术多少有一些恢复术,对于这些主要的攻击力也算是一种保护。防御力最强的主修土系法术的御鬼者,则通常都在第一战线,有部分也会散布在第二战线。水系法术的恢复力最强,自然是在最后方。而那些主修星辰之力的御鬼者,由于其强大的精神力,通常是战斗中最灵活的一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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