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见我这回来真的,终于是放弃了:"我说我说,不过你要保证说了你不会介意哦。" "废话那么多,快招!" "......好吧。"他小叹一声,"其实是因为......衍琰啦,死了的那个。那时我和他也喜欢这么到处玩,有时候没钱了就假扮是云游的艺人,我弹琴他舞剑,到一些酒馆串个场什么的。你也知道,他嘛,那长相容易招麻烦,有一回就被人出言不逊,说他那腰一定是缠过的。当然,那人是被修理惨了,但是这也引起了衍琰的兴趣,他想知道缠腰是怎么回事,再加上我也不清楚,就和他一起潜到了......那个也应该算青楼吧......反正就是那里去看,于是,就这么,知道了。" 等他说完,我挑眉,不发话。 他像是料到我是这个反应,无奈地说:"都说了你不能介意这事的,我也只是不想骗你罢了。" 我还是不说话,说实话,要完全不介意是假的,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要这样苛求。两个人沉默地对视半晌,我最后还是发话了:"算了,我们走吧。" 夜幕降临时,我们还在同里的小河上游荡。撑船的人站在船尾,船上就我们两个客人。在答应给一笔还算丰厚的报酬之后,船夫答应为我们两人撑船直到深夜12点。 夜色中的同里很温柔,特别是当小船晃晃悠悠地转过一个弯,另一条小河道刚刚展现在眼前的一瞬间。河岸两边的光洒下来,时时还有些灯笼在摇动,那朦胧的影子被垂柳分成了窗格一般的光斑,周围的人似乎都远了,好像这世上就没有现实这个词。时间无声,因为游客们的到来而显得热闹的小巷道也随着时间而安静下来,人影稀疏。就这么顺着水的波动放松自己,靠着他坐在船头,偶尔的微风划过,我几乎错觉这个小小的城就是我们的。 "我们会一直这样么?"我问。 饕餮笑笑,没有回答。 我一个人,似乎自言自语,喏喏地说:"我好羡慕你回忆里的那个衍琰,你们曾经在一起做过的那些事我们都不可能再做,就好像假扮云游艺人那样,现在也已经做不到了。但是,我还是很满足,至少这一刻我很开心。以前我总觉得,能让自己在你的记忆里留下点影子已经够了,到了现在我才有了点信心,觉得自己可以要更多。饕餮,我真的被你变笨了,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改变感到吃惊。犹豫、懦弱、小心翼翼,这些词和以前的我都是绝缘的,可现在呢?不过,这样也不错,是吧?" "宵月,"饕餮的声音很适合这夜色,沉静深远,尽管他本身是那么耀眼,"如果有一天你醒了,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梦,你要怎么办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我会用自己的手把那个梦变成真的。" 饕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色沉迷。我知道,自己现在在笑,而且是摄人心魄的笑,因为在我回答的时候,心里满是坚定。 我可以的。 那时我这么相信着,丝毫没有想到有个词叫"命运"。 第二十二章
事实的状况远比我想象中严重,当我匆匆赶到贡嘎山脚下之时,这里已经被众多的各类生物包围了。虽然普通人感觉不到这些异常,但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气息已经开始影响到山体周围气的平衡,所以贡嘎山周围的地带天气都不好,入山的探险者们几乎没有了。屏息试探灵物妖异们的阵势,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存世的灵兽如此之少,而在这里少说也有白只,每只都可以幻作人形,足见此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与此同时,山内本营的气氛也已经极为紧张,我从未见过本营如此冷清的样子。本营里有一条大道,大道两边不仅有店面,更有一些御鬼者自己摆的小摊,卖一些自己发现或者制造的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而现在,店面依然开着,但小摊几乎就绝迹了,走在大道上的御鬼者,可以很容易地从他们的举止气质中看出,都是些技仕以上的等级,而且相当有战斗经验了。生意最好的不再是表演奇巧节目的茶楼,而是锻造法器或者帮人修理法器的手工店,时不时就可以在空气里闻到一些法器锻造时用的材料被施法后散发的气味。面对这样的气氛,小妖明显有点害怕,一动不动地绕在我的手腕上,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我走到了忘境苑的门前,发现这里一概常态地大门紧闭,而平时,这里作为长老的居所,是任何人都可以来拜访的。我一挥手臂,放小妖进去报信,不久,一个人急急出来迎接,正是李杉师兄,小妖就停在他肩上。 师兄见我,什么也没有说就是一个满怀的拥抱,我也用力回抱他。刚才我还有点犹疑要怎么面对师父和他,而此刻却丝毫没有了介怀感。放开了对方,我们两人并肩往里走去。 "师兄,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两边突然就起冲突了?"我趁着这段路程,打算问清事实。 提起这件事情,李杉明显有点沮丧:"其实这件事,也是我们挑起的。今年的醒师祭你没有参加技仕的考核,其中有一个叫刘希的士人在考核时失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太过于自负,因此这次失败对他打击很大,为了挽回面子,他居然跑去攻击神兽,想取了神兽的灵核增强自己的力量。"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士人怎么可能敌得过神兽?!他不是找死吗?" "是啊,所以他的命也就丢在了神兽那里。"李杉点头赞同我的想法,然后说,"问题还不在于此,问题是那个刘希的父亲居然是七位上人之一的刘孜意啊!" "上人?你不是要告诉我,他父亲悲痛之下把神兽杀了给他垫背吧......" 李杉一脸的痛苦神色:"杀了就算了,他一时愤怒,居然把那神兽的灵核粉碎了!" "不会吧......"我忍不住惊诧出声。神兽是自然凝聚,又历经至少万年,通常都会成为其出生之地的守护灵物。杀死神兽会影响一方的气运,许多的自然生灵都会受到影响。而只要灵核不碎,那么神兽还能够重凝,虽然要花很长的时间。这回倒好,灵核也碎了,那就等于把那块地方的平衡完全打破,已无法恢复。 李杉摇头:"不然你以为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的?神族以前一直掌管世间各族,直到人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而饕餮是现在神族唯一存留的上位神将,他自然而然的会成为现世各种灵物妖异的首领,那些神兽自然会为此事找他。从饕餮的角度看来,杀了那上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刘孜意现在身受重伤,离死不远了。但是......你也知道,每位上人在御鬼者中都很有威望,门徒众多,就这么交出他,御鬼者内部势必会起乱啊......真是......唉,算了,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祈祷你能快点回来。现在看到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平安?师兄,虽然放弃了技仕的资格,但我毕竟还是有那么些经验了,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你啊,担心太多了。相比而言,还是现在的局面比较麻烦吧。" 李杉皱眉:"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么?难道说,饕餮对你......什么也没做?" "做什么?"我疑惑,"他和我很好,呃,至少之前很好。你的意思......不是说......他会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吧?" 李杉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那,还是等师父告诉你吧。不过,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师兄都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师弟的,只因为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什么啊?你的话我怎么一句也不懂?"我有点急了,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里升起。 李杉微笑一下,拉着我就快步往垂柳小筑跑:"别问我,我想,事到如今,师父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所有的疑问都还没有解答,我便已经被带到了师父面前。当李杉拉着我一路冲进垂柳小筑的时候,正遇到师父与除去刘孜意之外的其余六位上人在议事,屋里所有人都把我们两人,尤其是我,直直地盯着,弄得我很尴尬。 安静了几秒之后,不知是哪位上人说了一句:"唉,回来就好,省去了我们设法救人的麻烦。"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师父,师父也正看着我。他挥挥手,众人就都知趣地退了出去,留下我和师父独处。师父招手让我走近,细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放心了一般说道:"还好他没有对你下手,可见他对你还是有些心的。早知道会有这事情发生,当初我死都不会让你跟他走。"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会有危险?我又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扭转乾坤。"我有些着急了,刚才众人的反应实在让我无法理解。 师父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宵月啊,为师把你养大,瞒了你这么多年,是为师的不对。但是,我也只是想让你快快乐乐地,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罢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只希望你......能平静地听我说完。"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师父的话让我紧张起来。 "走吧,跟我一起,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师父说完,迈步走出了垂柳小筑,我赶紧跟上。走到了清酒湖旁,师父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这清酒湖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呃,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师父慢慢地说:"这湖在本营的空间刚建好时是没有的,还有湖边的镇塔也一样。这湖是饕餮在遇到衍琰之后,为了讨得衍琰的欢欣而专门建的。有一次,衍琰在这湖上喝酒,一不小心就把酒弄洒到了湖中,他一时开心,便说若这湖中水都是醇香美酒,那他就溺死在这湖中不走了。饕餮听了,果然弄了酒来填这湖,酒香四溢,于是这湖就被叫做清酒了。这么一件小事,足见饕餮当时用情之深。" "师父,"我有些不快,"您这时说这个做什么?" "宵月,关于你身上的所有秘密,都与这段恋情或多或少的有关系啊。他们两人爱得再真,最后还是被逼为敌。衍琰死前封印了饕餮,同时,为了能确保后辈们有能力自保,他用术还把自己的灵核留了下来。而用来保存他的灵核的,就是这里。"师父的脚步停了下来,"由衍琰的徒弟所建的镇塔。" 我抬头看着高高的镇塔,感觉很陌生。尽管不是第一次到这塔前,但是我从未这样认真地观察过这座塔。典型的六角形塔身,红白相间的墙体,灰色的瓦顶,梁上没有什么装饰,各角都挂着由三个大小不同的铜铃,外表看来毫无特别之处。 师父摸了摸塔门上的一个圆形众星拱月图,门便自动打开了。"走吧,"师父说,"跟我一起进去,看看你真正的出生地。" "出生地?师父,你别开玩笑了......" "宵月......来吧......" 师父不再说话,而是在前面引路。缓缓步入塔中,却没有如我所想地向上登塔,而是走入了一条地道。地道似乎很长,高度宽度都刚好容下一个成人直身走进。地道壁上有法术发出的柔和绿光,并不显得压抑,然而地道里一直回荡着一股阴翳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但似乎又有些怪异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越往里越是明显,我开始害怕再往里走,步子渐渐变小。 "走吧,宵月。该面对的,总会来的。"师父拍拍我的肩。 我定定神,狠狠咬唇,鼓起勇气再迈出了步子。没有再走几步,一道荧白的光从一扇石门的缝隙中透了出来,照亮了地道。 师父把手放到门上:"准备好了吗?走进这道门,你的所有疑问就揭开了,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 深呼吸,然后点头。石门便缓缓打开。 刺眼的光充满了我的视线,而那些关于我的命运的东西,就此铺陈开来。 第二十三章
石门后是一个半径10米的圆形石室,高度至少相当于三层的楼房,石室壁拱起呈卵状,且上面满是发出绿色荧光的花纹,但它们并不是刺眼白光的真正来源。石室中心还有一个锥形石台,石台半浮在空中,上面还刻有类似商周时期礼器上常见的兽面纹,而真正的光源就被托在这石台之上。 这石台本没有什么稀奇,而最让我吃惊的却是这石台上托着的东西。 或者应该说,那不是东西,是人--我的小师弟,衍琰。 此时的衍琰全身赤裸,以婴儿的姿态蜷成一团,双眼紧闭,眉间微微皱起,长长的黑发飘散着覆在他的身上。那道白光正是由他怀里抱着的某样东西发出的,透过了他肢体间的空隙,将整间石室照得有如白昼。衍琰在这道白光里,似乎变得有些透明,美至不可方物。 "衍......琰......"我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似乎是被我的声音唤醒,衍琰的双眸渐渐睁开,指尖也开始有了些微的动作,然后慢慢地转醒,直至身体由蜷缩的姿态变为正常的站立。所有的动作都是以一种慢放镜头的节奏,在距离石台不到5厘米的空中完成,优雅且舒展。这时我才看清,他怀里的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透明的球,球心是一道浅金色的火焰,火焰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衍琰看到我,微微一笑,只是轻轻抬手,不可思议的景象便发生了。球中的火焰突然猛长,无数道浅金色的火焰链抽丝一般从球中喷薄而出,包裹住了原本全身赤裸的他,然后连作一片,再变柔变暗,最后竟成了我初次见到衍琰时就看到过的那间黑色长袍! 这怎么可能......我茫然地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御鬼者所用的咒术,无不是借用灵力实现各种自然元素、气运的消长和转化,想要直接把灵力物化,没有强到与饕餮齐肩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而且还会消耗大量的灵力。刚才衍琰分明将他手中的球的力量物化了,但是现在,那球里的火焰已经恢复到开始的状态,根本没有丝毫的削减迹象。 师父走到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我身边:"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衍琰的力量,那个已经死了千年的衍琰的力量。" 接着,他转向我的师弟,说:"力量都已经收齐了么?" "是的。"衍琰,呃,应该说我的师弟衍琰点点头,然后向我直直走来,"那么,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说着,他便把手中的球递给我。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师父。 师父轻轻挥手示意师弟先等等,这才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 "你不是人类,至少,不是普通的人类。可以说,你就是为了继承衍琰的力量而生的。衍琰有一个徒弟,是他建了这塔,收藏了衍琰死前一刻故意留下的自己的灵核。之后他遍寻继承之人,终于在衍琰死后300年找到了一个有着天生的阴性灵力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师父,‘月华之舞'张青羽。我的师父天资卓越,他的法术是我所远不能及的。但是他的灵力还是不如衍琰纯正,没有继承衍琰灵力的条件。本来师父他打算继续搜寻这样一个人,但是偶然的一次,他在四处游访之时找到了在决战后就飞散不见的封印灵石,也就是后来你得到的那个。师父想毁掉它,避免饕餮再次醒来,但是他失败了,饕餮的虽然被封印,但他的灵力保护了这颗灵石。师父的法术被反弹了过来,让他身受重伤,而那颗灵石也在法术失败产生的冲击中再次失踪。师父知道,这次的失败势必造成封印提前解开,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慢慢找下去,所以他强迫自己去接受衍琰的灵力,但是没有成功。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收集世间至阴之物,聚其灵息,再塑一人。而塑人的全过程都由我见证,那个为了继承衍琰灵力而创造出来的孩子,就是你,宵月。" 师父的语速很慢,但我还是觉得很难接受:"你是想告诉我,我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接衍琰的班,去......杀了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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