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毕竟是长老的弟子，所有的士人都很给面子，李杉那边自然不用担心，他一向比我能干。但是我的心情还是郁闷，自从上次饕餮离开我房间，我就再没见到他的面。
这个白痴，难不成跑去勾引美女了？他那张脸的杀伤力的确是所向无敌的。当然，若是被师父给看起来了也未可知。以他的能力，要出事肯定是没什么可能性了，但是我还是担心。
担心......好吧，我承认，我是担心他跑去找衍琰......
"没人性！"我低声咒骂。
"宵月技仕，你说什么？"旁边的一位士人恭敬地问。
我赶紧解释："没什么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现在几点了？"
那士人看看表，答道："刚过十点。"
"十点......"我用了一个心音术，给所有的士人打气，"各位，接下来就要靠你们帮忙了。今天是50年一次的大祭，你们都要努力啊！"
"是。"所有的士人都以同样的法术回答我，那声音雄壮得跟唱黄河大合唱似的。其实也难怪，毕竟能够参加到这种大祭的准备里来，对于这些士人们而言是很有意义的，就好像大学生们都想当奥运会的志愿者一样。
忘境苑的祭台是一个圆形高台，差不多有两米高，也就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东南西北四方都有九级阶梯供人上下。祭台中心还有一个半径一米的小圆，这个圆可以自由升降，每次的祭典里，主祭人就站在那里主持祭典。祭台周围的半空中漂浮着九个透明玻璃球，每个都是同样大小，一个成人刚好可以合抱。这些玻璃球里放了个拳头大的石头，石头都被施了术，就像小太阳一样发出耀眼的光，把祭台半径千米内都照亮了。每次的祭祀都要持续6个小时，从凌晨十二点到早上六点，这其中，真正的祭祀环节只有3个小时，其余的就是表演。不用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表演才是重点。醒师祭上的表演从来就很精彩，虽然我参加醒师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以前看到过的法术特效表演就让我记忆犹新，那绚烂的光效不是什么烟火可比的。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普通人都会下腰，但是和练柔术的比，就完全是两个级别。
而我的任务就是确定祭台在祭典中的状态良好，并且在表演时可以立刻进行各种变幻，类似与舞台总监之类。此外，我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负责祭典现场的秩序。最后在祭台周围转了转，确定了所有的布置都没有问题，我把之前就确定好的各工作小组组长都找来嘱咐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一进门，小妖就飞扑了过来，高兴地叫着。因为这些天太忙，都没怎么搭理它，我抱歉地摸摸它。知道我今天也不能陪它，小妖失望地飞到床角去缩成一团。
我看了看放在床上的祭祀礼服，长摆大袖，纯黑的缎子，金线绣的星宿图，领口和袖口都是三镶三滚，红色腰带上是繁复的兽面纹，还有条一指宽的银色嵌玉片忍冬纹抹额。洗了脸，按照古制在左眼角用朱砂画上象征重生的火焰纹样，再慢慢换上这一身衣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个影子好陌生。镜子里的人看起来苍白无力，眼角的朱砂是那么刺眼。我抬手，镜子里的人也抬手，但感觉却不是我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真的是......我吗？e
就这么呆站在镜子前，直到有一位士人来叫我，我才回过神来。
走到祭台前，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都看着祭台窃窃私语。这时，李杉师兄来了，他也换上了与我的样式相同的祭服，只不过他的是纯白底色，用银线绣了日月纹。这种华美的衣饰真的很适合他，美丽高贵，眼角的朱砂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妖冶。
我们两人默默对视，然后同时从东西两方的阶梯开始往祭台中心走。到了离中心圆约一米处，我们同时停下，单膝跪下，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手指触地，垂首看地。大约半分钟之后，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人从北面的阶梯走上来，最后在中心圆里停下，我只能看到他的玄色长袍。这个人就是今天的主祭，我的师父，有"纵灵人"之称的御鬼者长老尚昆。
见师父站定，我和师兄开始给祭台注入灵力。这个祭台表面是普通的石台，但只要注入了一定量的灵力，就可以转化为纯净的白玉，反射玻璃球发出的光芒，显得晶莹无暇。慢慢地，祭台开始以师父所站的位子为中心变亮，最后完全转变成玉制。师父开始念颂祭文，我和师兄则继续支持祭台里的灵力。
在其他人看来，我们现在一定非常荣光，但是这种痛苦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开始还好，但整个过程要持续一个半小时，到了后段，明明整个人已经累得不行了，还要强迫自己把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祭台，这与拿刀自己在自己身上砍是一个性质。
师父的声音在我听来好像很远，身体开始麻木，连跪稳都有些难度，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再坚持一会儿。不知道饕餮现在在哪里，是也在人群里看着我么？
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师父的声音停了下来，祭文结束。我小心翼翼地收回灵力，稍稍抬头去看李杉，他的脸色很差，情况似乎不比我好多少。但是我们两个人还是很开心，他抬头看我时，我们给了彼此一个虚弱的笑。
祭文结束，师父走了下去，之后就应该是祭舞。
很快的，有两个人从我和师兄刚才走的东西两侧阶梯上到了祭台，他们后面跟着几个士人。从我这个角度看到的是衍琰，同样是一身黑色袍服，没有任何花纹，但丝毫无损于他的容貌。他扶起师兄，再把师兄交给身后的士人，让士人把师兄扶下去。
对于衍琰的上台，我是毫不吃惊的，毕竟他是师父的徒弟，而且灵力很强，对于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祭舞，他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但是为什么另一个人......是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扶我起来的饕餮，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一身赤红长袍，正是祭舞者的打扮。
怎么会......
我一直看着饕餮的眼睛，想说什么，但无奈全身脱力，只能任几位士人把我扶下了祭台。饕餮始终没有任何表示，看着我到了祭台下。
"宵月技仕，您先回房休息吧。"有人在我耳边这么说，但我完全没有理会，只是支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鼓声，祭乐的鼓点敲响。
台上，那样完美的两个人。
纯黑赤红，相映起舞。袍脚饰带，绝代风华。一起一落，动作眼神，配合地恰到好处，尽是练习过几百遍的默契。美丽的灵力彩练，划过祭台的天空，瑰丽无比。所有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的美丽之中，无法自拔。
原来......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天生一对......果然啊......不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
我早就明白了，早就明白了不是吗？饕餮不可能属于我，他是神将，永远只会看到传说中的那一抹身影......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哭......我应该笑，为他找到了自己的爱人而开心啊......
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却尝到了点点微涩的味道。
闭上眼睛，不看，不想。f
终于，我再也支持不住，所有的思维都陷入沉沉的黑暗中。注：士人是御鬼者中的最低等级，所有没有取得正式御鬼者资格的都被称作士人。士人之上是技仕，技仕之上是上人，上人之上就是长老了。只有上人一级的才会有尊号，尊号通常都与本人的能力有关，比如宵月的师父的尊号就是"纵灵人"。顺便一提，宵月和他师兄都是技仕一级的。
第十八章
醒来，却是夜正浓，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尝试着动动腿，虽然觉得身体很重，但相较于祭典时还是好了许多，至少已经有了感觉。合上眼睛，继续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能无奈地翻来翻去，小妖趁此机会，倏地钻进了被子里，贴着我的脖子上下蹭，弄得人痒痒的。
"好了好了，你别蹭了。"我伸手轻轻按住了小妖的身体，"我知道你很乖，想安慰我。不过，你的主人可没那么脆弱，一觉醒来，已经好多了。现在呢，你也别想他，我也别想他，休息吧。"
小妖唧的叫了一声，从我的指缝里滑出去，伴着哗哗的响动，它的身体开始发出银白的光，然后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一只有半人高的雪白的长毛狐。这应该是它修得灵体前的原形。小妖用鼻子挑开被角，小心地在我身边躺下来，还把它那条长长的大尾巴柔柔地围在我的脖子上。
窝在小妖温暖的肚腹旁，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我试着让自己不去思考，这样就可以暂时逃避一会儿。一人一狐就这么依偎着，等待天亮。
听着自己的呼吸声，阳光开始透进来，照到了我的窗前。睁开眼看看，应该已经有八、九点了吧。
没有人来过，或者说，他没有来过。
吱--，门开了，我心下微微一动，闭上眼睛。
"我知道你醒了，不用装了。"这声音，是李杉，"我不是他，很失望吧？"
我翻身，背对着他："师兄说笑了，你来看我，我怎么可能失望？"
一阵布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李杉已经坐到了我床边："你的身体还好吧？这次的醒师祭真是辛苦。"
"师兄不是也一样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那个......"李杉难得像今天这样吞吞吐吐，"关于他......师父已经知道了。现在就只有师父和你我知道而已。"
我没有接话。
"师父在祭典开始前就告诉我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也告诉你。"
"那你怎么又想到要告诉我了？"
"我......那个......"
"算了，这也没关系。小师弟他，知道了么？"
"......师父没有告诉他，不过......我想......"
"是啊，他是衍琰的转世，怎么可能不知道......师兄，谢谢你告诉我。我的灵力可没你高，现在还是很累，你先出去吧。"
李杉似乎犹豫了一下，慢慢站起来，转身，又停下。
"宵月，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放弃什么？师兄说的我不懂。"
"不管你现在承不承认，我其实是为你好。刚才......刚才我看见他和小师弟在清酒湖边说话，还说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在醒师祭上耗了那么多灵力，他不来看你，反而去和别人调情......你还问我‘怎么样'......宵月，你们没可能的，别陷太深了......"
"师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而已。我不会那么傻的。"
"宵月......唉......算了，我这个局外人始终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见你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李杉推开门，一脚踏了出去，"我走了，你若是难过，就好好哭一场，然后......回去吧，我会代你向师父赔罪的。"说完，他轻轻合上了门。
好好哭一场......吗......
我苦笑，如果哭得出来的话。
紧紧抱住小妖的身体，却还是觉得很冷。
醒来后我又这样在床上待了两天，除了李杉师兄每天帮我送些食物过来，我谁也没有见。师父来看我，也被师兄婉言劝回了。而他......一直没有来过。
第三天晚上，我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带着小妖悄悄离开。
回到自己的家，没有人在，飞廉也不见了踪影。
生活似乎很容易恢复到过去的状态。每天下午睡觉，睡到晚上7点起床，一边洗漱一边思考早饭吃哪种外卖，9点开始外出工作，第二天6点收工，回家看电视，吃了午饭，睡觉。饕餮就这么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偶尔看到碗柜里的三只碗还有放在抽屉里的房产证，我才会发楞。娱乐报纸杂志上倒是挺喜欢猜测他突然退出模特届的原因，但似乎飞廉在离开之前已经把这些处理得差不多了，因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或许是达成了什么协议，饕餮再现的消息没有传开，御鬼者们还是过着与以前相同的生活，收妖降魔，一切都平静得不可思议。
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了小妖的陪伴。
这样很好，我对自己说，这样真的很好。
我每天安安份份地去工作，再开开心心地回家，有钱的时候出去大吃一顿，没钱了就乖乖地靠泡面过日子。天气好了，和小妖一起到城郊去瞎转两圈，全当是放风了。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已经完全达到我的要求。如果自己努力一点，说不定可以修个上人的阶位，得个尊号，被后辈们用敬仰的眼神望着，那也不错，虽然需要很多很多年。
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过，直到飞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张宵月！你给我起来！"飞廉疯了一样摇我的肩膀，把我从睡梦中弄醒。
我一睁眼就被她的狼狈给吓住了。散开的头发，多处破损的衣服，满身的血污，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就可以知道，不仅仅是外伤，恐怕连魂魄也伤了。
眼见她就要倒下，我赶紧扶住她，施了个治愈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飞廉脸色稍稍缓了些，但是她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糟糕，只知道抓着我的肩膀不停重复一句话："去救他，去救他......"
"救他？"我急了，"你要我救谁？又在哪儿救啊？"
"忘境苑......清酒湖......"
什么？！联想到飞廉的反应，我一下懵了--肯定是他！他出事了！
放下飞廉，我从床上跃起来，稍一用咒就换了衣服，想也没想，立刻瞬移。
饕餮，饕餮，饕餮......
这个名字不停在脑海里回响，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理智。
你绝对不可以出事！
连续几个瞬移到了贡嘎山脚下，却发现现在不是本营开放进入的时间。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直接用术强行打破本营的禁咒，冲了进去。
清酒湖上一片火海，火焰不仅将湖边的垂柳燃烧殆尽，还在湖面上肆虐着，几乎连湖水也要沸腾了一般。原本的宁静平和全不见了，只看到四个身影在湖上的空中对峙。中心的一个已经被三条施了咒的铁链缠住了腰，满身的鲜血，红色长发飞舞着；另外师父、李杉师兄和衍琰三人则各持铁链的一段，可以轻易看出他们都把自己的灵力灌输到了铁链之中--我到达清酒湖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师父已经在念颂咒语，一个耀眼的光球开始在他的头顶成形--光耀之魂！被这东西打到了的话......
不要......不要......不要！！！
下一秒，被直接震碎了灵魂的剧痛传遍全身，所有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身体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意识模糊......虽然只有一片渲染开的影子，但是我能感觉到，眼前的红色是我最喜欢的红。温柔而强大。
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是你吗，饕餮？对不起，我回答不出来......我好像对你笑，不知道你现在看到没有......
若是我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也算幸福......
第十九章
没有尽头的黑暗，失去了所有的感观，只有思维还在了。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r
比起心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吧。
恩......什么东西......慢慢渗进来了......
凉凉的，好舒服...... "宵月，宵月......"
有人在叫我，是该醒来了么？
"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我刚刚已经渡了灵力给他，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师父的光耀之魂本来就是直接震击人的魂魄的，他现在能捡回自己的命，还维持魂魄的完整已经是万幸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是什么人在说话？这声音好熟悉......
眼睛好重......怎么也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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