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小鱼站在柳晨光身後,瞪著他,「你病好了吗?」 「呃......」柳晨光无从反驳。 「那,你就给我乖乖地睡觉,然後,我们赶紧回去,别让清嫂担心。」小鱼不容置啄地说道,便将他推回房中,连看都没看玲儿一眼,紧紧关上房门。 玲儿兀自发著呆,瞪著面前的门很久很久...... 而房里的柳晨光,被小鱼紧紧包在棉被里,心里的感觉有点奇怪。 怎麽......反而是年纪大的,被年纪小的照顾呢?柳晨光哭笑不得,只得乖乖领命。实际上,见到了影,心中奔腾的思绪早把他累得没力气再做任何事。他的心真的累了...... 阖上眼帘,伴著心中不明的情绪,柳晨光缓缓睡去。10 天黑了。 柳晨光一睁眼就看到烛光,还有小鱼不停打盹的脑袋,托首在桌上频频点头。 柳晨光掀开被子,下床,轻声唤道:「小鱼,小鱼。」 小鱼困惑地睁眼,「你醒啦?好点儿了吗?」 柳晨光心里温暖,浅浅微笑说:「好多了。」 「要不要再睡一天再走?」小鱼还是不放心的模样,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嗯,已经退烧了。 「不用了。」柳晨光说道:「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愈是留在这里他就愈心慌,总觉得会发生什麽无法掌握的事情。以前他是个很淡然的人,除了对影的情意,以及玲儿的呵宠之外,他什麽事都不上心,死过一回後,却处处顾忌,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常常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身体,人也变了? 他怎麽都做不回以前的自己。 小鱼虽然感到奇怪,但他跟柳晨光心意相通,一点也不想多留,便拿起包袱,说:「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柳晨光略显迟疑:「我们......需要跟慕容庄主说一声吗?」这是基本礼仪。 「他好像出去了。」说到慕容影,小鱼不耐烦地道:「管他的,他也没礼貌到哪里去,趁现在他不在家,我们赶快走。」边说边拉起柳晨光的手。 手心的触感令小鱼微愣,明明以前碰过千百次的手,明明是粗糙不堪的掌心,此刻却柔柔软软的。有人说十指连心,小鱼不禁想著,这个人的心,也是如此柔软吗? 小鱼说不上心中的感觉。自从阿古大病一场後,就变了。明明是同个人,但整个感觉都不同了。温柔、令人沉醉入心──这是他从他眼中读出的感觉,令人不禁想亲近,只要看到他的一个微笑,都觉得舒心。 心砰砰然的,面对这种陌生的情绪,小鱼慌张了起来,一个手烫,他脱离了柳晨光的掌心。 柳晨光原本慢慢地跟著他走,突然被挣脱,纳闷地问:「小鱼,怎麽了吗?」见小鱼伫足,「是东西忘了拿麽?」 小鱼不自然地笑了笑,躲开目光说:「没有。」 竟不敢再面对他的眼睛。 「噢......」以为小鱼还在担心自己的身子,柳晨光安抚地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再担心,我还没那麽单薄。」 愣了愣,小鱼腼腆地搔搔脸:「我们走吧。」 柳晨光似要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事,紧紧牵住了他的手。对柳晨光而言,小鱼的手小了点,可以整个将它包住。 没有意识到小鱼心情变化,柳晨光迳自开心地笑了。 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沈总管,他依旧是一脸无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看见他们,眼神微微一动,竟有些软化。 柳晨光对这位故人十分尊敬,上前道谢:「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 沈总管没回答,仅是眉心动了动,唇微微上扬。 柳晨光知道沈总管这个举动是代表著不介意。 可小鱼不知,在旁边哼了声:「慕容山庄的人都一样怪!」 沈总管没理会,对他而言,他刚刚那个笑容已经算是跟他们道了再见,想起自己另外的工作,沈总管对柳晨光略一点头,便步离他们。 「什麽啊?连个总管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小鱼......」柳晨光温和劝道:「沈总管绝对不是看低我们,他一向都这麽冷淡的。」 其实,在柳晨光看来,沈总管对他们这些『下人』,已经够尊敬了。至少,不易笑的他,居然给了他们一个笑容,真是难得可贵。触碰到熟悉的过去,柳晨光不免暗暗激动於心。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也能让沈总管这种一板一眼的人给他一个笑。 柳晨光欣慰不已。 小鱼耸耸肩,不置可否。两人肩并著肩出了门,事实上,天黑了不好赶路,方才柳晨光求去心切没想到那麽多,小鱼应该一整天没睡了,若是再赶路,他会不会吃不消...... 小鱼看见柳晨光的担忧的眼光,心下了然,「你放心,刚刚你睡的时候我补过眠了,别担心我,担心自己吧,你昨晚不是没睡到觉麽?」 柳晨光一愣。原来他知道。 小鱼微微脸红道:「以後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柳晨光失笑:「对不起。」 两人说著说著,刚巧经过断天崖。 山色空蒙,柳荫扶疏,几丝柳叶垂入人工池中,树影横斜,月色清凉如水,星光明明灭灭。柳晨光不自主地停下脚步,失神地看著崖际,犹如梦境,一切恍如昨天。 柳,留。 柳,他不留。 他心中明白,只要此次一下山,从今以後,他跟慕容影便再无瓜葛。这是他希冀的结果,可......还是不免怅然所失...... 「怎麽了?」 「不......没事。」柳晨光失神地说:「柳树很美。」 「你喜欢?」小鱼看了看,奇道:「怎麽会有人在崖边种柳树,慕容家的人果然怪。」 柳晨光摇头:「不......我并不觉得奇怪。」这是......那人的一片心意。 柳晨光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即便他负了他,但他知道,在影的心中,至少有他的存在。就让这柳树,永远代替他,留下陪伴影。他也可以,就此放手。 这一走一停,夜已极深。 两人到了昨夜住宿的破庙暂歇。 一进屋,柳晨光的腰际就一紧。惊讶了下,他低头一瞧,难以置信:「玲儿?」 此刻原本该乖乖待在幕容山庄的慕容玲,竟然在这里! 玲儿一脸疲倦,揉著眼睛没有放开他,「柳哥哥你好慢......」 柳晨光心惊不已,不知玲儿心意,有些失措,「玲儿......」 「柳哥哥别丢下玲儿......」玲儿用小脸轻轻蹭他,环抱他的小手缩紧,「柳哥哥......」 11 「你怎麽会在这里?」柳晨光脸色一沉,有些动怒,「不乖乖待在山庄,那麽晚了怎麽还在外面?影......慕容庄主呢?他知道吗?」 玲儿没料到他会发火,可怜兮兮地结巴著:「我......我......玲儿只是想找柳哥哥......哥哥都不让玲儿看他!更何况......你明明就是柳哥哥!对吧?你是柳哥哥吧?」 柳晨光浑身一震,哑口无言。 「你这怪胎!」小鱼气得冒烟,过来一把拉掉玲儿的手,「什麽柳哥哥,他是清古!不是你的柳哥哥!」 玲儿不依不饶,反驳道:「我认得柳哥哥的感觉!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柳哥哥!」 「他长的像你的柳哥哥?」小鱼狐疑问道。 「倒不像......」玲儿迟疑了会儿,底气不足地说:「可是......他有可能......戴人皮面具啊......」 柳晨光压下心中翻腾的浪潮,克制地问道:「你......怎麽会......认为我是......那个『柳哥哥』......」 「因为......因为......」玲儿抬起自己的手,「就是这个,这个链子是柳哥哥做的,全天下只有柳哥哥跟我会弄,可是你,却一下子就扣上了,你还敢说你不是柳哥哥吗?」 柳晨光梗了喉,再也说不出话。 沉默中,细微的声响更加明显,沙沙、沙沙,草木被吹动的声音,柳晨光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怪异,见玲儿还要辩解,连忙道:「玲儿,先别说话!」 风声萧瑟,连连的脚步声很明显地是往这里来,不多时,就冲进了五、六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想死就别动!」其中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冷冷说道。 柳晨光警戒地将小鱼跟玲儿挡在身後,暗脑此刻的自己没有武功,根本没法抵抗。心下紧张,面色依旧淡然不变,冷静地问:「你们是谁?」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将目光定在玲儿的身上,冷笑:「慕容小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他们的目标是玲儿!那就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 慕容家家大业大,依柳晨光所见,这些人大概是慕容影不小心得罪过的人来找麻烦。自己也是出身在名门世家,所以对这种事情柳晨光并不惊慌,但是,此刻不单单只有他一人,他们要的是玲儿,要是玲儿受到半点损伤,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柳晨光悄声对小鱼说:「等会儿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带玲儿上山!去找慕容庄主!知道吗?」 小鱼愕然:「你疯了吗?」 柳晨光无可奈何地笑,却态度坚决:「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拜托你了,小鱼。」 小鱼踌躇了会儿,反对道:「才不要,我们跟她又没什麽关系,把她交出去不就好了,慕容家那麽厉害,不必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冒险。」 「小鱼......」柳晨光皱眉,「拜托你了,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 小鱼抵挡不住柳晨光那清澈如水却又坚决的眼睛,咬咬唇,终於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黑衣人不耐烦了:「上!」 柳晨光一马当先,拿了一旁的棍子,冲上去抵抗。即便他现在没有内力,但是好歹他也习过武,以招式乱人,还能勉强挡住一时半刻。 领头者微微惊讶,看到小鱼抱著玲儿从一旁逃脱,立即大喊:「快追!」 柳晨光一眼瞥到,挡住了欲追去的人,可自己也身中一脚,吃疼地倒在地上,冷汗直流。那人本来还想趁机拿剑杀了他,却听见领头的黑衣人叫:「不要管他!追人要紧!」才忿忿地放过了柳晨光。 虽逃过一劫,柳晨光并不欣喜,看到黑衣人全数以轻功飞了出去,紧张不已。小鱼不会武功,又带著玲儿跑,怎能敌得过轻功的追逐? 勉强爬起身来,腹部疼痛不已,他低头看,他的腹部也被刺到一剑,血汩汩地流,浸湿了衣衫。柳晨光用手捂住伤口,再撕开衣袖包住伤口暂时止血後,也不管身上的伤势,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另一方面,小鱼才跑了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因为玲儿几乎是整个人都在他身上,他承受著玲儿的重量上山,他又不是大人,力气不大,根本没办法带她跑嘛! 「我说......」小鱼气得要死,眼看黑衣人就要追上他们,吼道:「你就不能自己跑吗?大、小、姐!」 风声在耳旁呼呼地吹,玲儿无辜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说得理直气壮:「可是我跑不快啊!」 小鱼快晕倒,「我不觉得我抱你跑会比你跑得快多少!」 玲儿扁著嘴,「好嘛......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就是了......哇!」玲儿说到一半,後领就被人提了起来。 身上失去重量,小鱼惊愕地往後看── 「不用跑了。」黑衣人带著笑意冷冷地说,「看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12 当柳晨光追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玲儿正死命挣扎,双手双脚都在空中无力地摆荡,昭示著她正被人逮到的事实。而小鱼则呆愣在旁,完全没法对现况做出任何反应。 「小鱼!快跑!」趁著那群黑衣人见玲儿被抓住放松了戒备,柳晨光出奇不意地撞上那拎著玲儿後领的黑衣人,让他一松手,小鱼恰好可以带著玲儿跑。 可是小鱼却迟疑了,在看到柳晨光染血的腹部後,不顾危势地问:「你怎麽了?」 柳晨光的双手一下就被回过神来的黑衣人制住,见玲儿又被抓了回去,难得动怒起来:「你怎麽不跑?」 「我问你的伤怎麽了?!」小鱼异常坚持地道,根本没把他们危险的处境放在眼里,他看见的只有那染血的深红。 柳晨光嘴唇完全没有血色,气游若丝道:「我没事......你放心。」反正都已经被抓了,事实已定,柳晨光也不忍不顾小鱼的担忧,好声好气地回答。 「骗人......」小鱼心急地看著他的伤口,可是现在又没办法给他找大夫。再说,不仅是没办法找大夫,连性命都不见得保得住。 柳晨光本想给他一个笑容,让他放心,可是却被人突然攥起了头发,往後一扯,「啊......」 耳边传来恨恨的声音:「就是你,一直打乱我们,你到底是谁?是慕容家的什麽人?」 小鱼急道:「我们跟慕容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玲儿你们也抓了,把他放了!」 「放?」抓著柳晨光的黑衣人嗤笑地道:「既然他肯用生命去救慕容玲,就一定跟慕容家脱不了干系。一起带走!」 接著後颈一痛,柳晨光就失去了意识。 『当』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慕容影皱眉看著断掉的琴弦,若有所思。 突然,门外哄闹起来,慕容影感到奇怪,夜已极深,家仆们早该安歇了才是,於是,他不管食指上割破的血迹,扬了杨袖子出去查探。才至门口,就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见到是他,立刻结结巴巴地报告:「庄主,不好了,小姐的婢女刚刚发现,小姐不见了!」 慕容影大惊,不动声色地问:「怎麽回事?」 瑟缩在那下属身後的婢女走了出来,害怕地说:「小姐今天反常的很早就歇息了,早早撤走我们,所以我们不知道小姐什麽时候出去的,刚刚经过小姐的房间,正想帮小姐盖被子,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慕容玲一直有踢被子的习惯,所以伺候她的婢女每天晚上都会定时进去替她盖好。 「守门的呢?他怎麽说?」慕容影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说他没见到小姐出门,今天只有看见那两个来应试的人出去而已。」慕容影的贴身侍从这时刚好回来,对他禀告。 慕容影大力一搥门柱,竟有摇晃之感,喝道:「你们是怎麽办事的?小姐不见了现在才知道!」 下人们连忙跪下求饶,瑟瑟发抖著。 慕容影看了就心烦,扬手道:「通通下去!」 下人们如临大赦,一溜烟地跑光了。只剩下慕容影的贴身侍从静静随侍在旁。 长廊的另一端,沈总管正急急跑来,对慕容影匆忙行了个礼,就说道:「庄主,宇文家送来了封信,请庄主过目。」 慕容影黑著脸接过了那封信。 宇文家...... 他心思紊乱,怎麽什麽事情都扯在一起了? 深吸一口气,慕容影稍稍恢复了冷静後,才拆开信封。越是往下看,脸色就越发难看,到最後,他直接将信纸整个撕碎,化作一片片雪花落到地板上。 「宇文令......!」慕容影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段话,接著下令道:「整理行装!我们要到宇文家一趟!动作要快!」 「是!」 沈总管也不免动容。到底是怎样的内容,才会让主子发那麽大的火? 不过......宇文令?这个名字,倒是异常熟悉。 啊!......那不就是......那人的义兄吗?事隔一年,不管他们再怎麽封闭消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沈总管叹了口气。 冤孽。 13 柳晨光打了个喷嚏,因此从梦境当中抽身而出。 为什麽,他会梦见第一次和影见面的时候呢? 那块大哥给他的玉佩,从那时起,就被影给他的所取代了。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见过大哥。柳家毕竟和宇文家交情不深,从此他住在慕容山庄也再无机会去探访大哥......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娶亲了吗?一定是的,并且子孙满堂了吧......大哥那麽好的人,嫁他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想著想著,柳晨光半梦半醒,觉得全身哆嗦得厉害,悠悠转醒,触目的景象一片荒凉。阴暗潮湿的牢房,郁闷的空气,以及那潮湿的冷气一阵阵侵袭著他的骨髓,唯一温暖的地方在胸膛上,柳晨光微微往下看,小鱼正蜷缩在他的怀中,不舒适地睡著。 再环顾一遍,没看见玲儿。柳晨光担忧地想,他们会把她带到哪儿?不知道会不会照顾好她?玲儿一向是被呵护长大的,天知道他有多怕她受到折磨,不仅是因为她是影的妹妹,自己也把她视如亲妹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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