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独自站在西楼的露台上,双手紧紧抓住扶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花园中的水池,微微前倾的身子在风中摇晃,像是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单薄得令人心疼。 少年毫不迟疑地飞身跃向西楼,从身后一把扶住秋水,紧张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水回头,挤出一个浅笑,"睡得有点热,想出来吹吹风。" 这时少年赫然发现秋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连忙抱住全身冰凉的秋水,强行把他拖回房间,用被子紧紧地裹在他身上,同时把火炉生得更旺一些。 "外面这么冷,你居然出去吹风,还只穿这么一件衣服,你想找死吗?"少年无不责怪地问他,执起秋水的手不停地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搓热,而这一举动却让秋水手的猛然缩回,停留在空中颤抖不已。 "怎么了?"少年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轻轻地放下手,秋水不住地打颤,"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轻轻笑出声,"如果不是我你早死在雪地里了。" "为什么要救我?"秋水抬起头,直视少年的双眼。 少年弯起新月般的细长眉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家公子吩咐过,不可以让你死。" "你家公子?"秋水低声言语,忽然间张大嘴惊愕地问道:"小武你......"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浅淡的唏嘘:"为什么他还不是不肯放过我?" "你弄错了,不是他。"少年端起药碗一勺勺地把药喂进秋水口中,"这里不是凌霄山庄,我不是小武,小武只是我在那里随便起的名字。" "你不是凌霄山庄的人?那你是谁?"秋水惊讶地抖落一口药汁。 "我叫青衫,这里是忘机楼。"擦了擦溅在秋水胸前的药汁,少年继续道:"公子让我好好照顾你,你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才行。什么都别多想,公子不是坏人。" 秋水顺从地喝完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声谢谢。 "好了,你先休息,柜子里有冬衣,你随便穿。这些天公子出门在外就由我来照顾你,要是公子回来知道我怠慢了客人,一定会责怪的。秋水,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我被公子骂吧。"少年巧笑着站起,冲秋水做了个鬼脸后,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 已经一星期了,秋水如同被隔绝在桃源中,过着悠闲的日子,没有打骂与旁人异样的目光。每天少年都会准时送来三餐和药,随便说上两句话,然后就一整天看不到人。这间房仿佛是一个无人踏足的与世隔绝之地,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只听到外面经常有人走过,却从不进来。有时想要打开门出去,但终究还是因为害怕而放弃,他始终害怕出去了,就会再一次回到过去,回到那人冰冷的目光中。 正午的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将他带入一个温暖慵懒的世界,秋水迎着阳光,迷迷糊糊地微闭上眼,却听见门被轻轻地打开。转过头,一个陌生的紫衣少年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迷人的浅笑。 秋水立刻从躺椅上站起,看着少年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似乎并不在意秋水的动作,一进门就直冲秋水面前,将他重新按回躺椅上,俯下身仔细审视他脸上每一个细节。 "好美,真是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 少年伸出手在秋水的耳边轻轻碰触了一下,继续不停地赞叹:"那么细嫩白滑,每一个地方都好美,像瓷器一样精致,肖逸可真是浪费,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肖逸?秋水轻轻地颤了一下,这两个字如针一般再次刺进心中,让他莫名地全身泛起一阵酸痛。这个人认识少庄主,他是谁? "我叫楚湘文。"似乎看穿了秋水的疑惑,少年自己报上名字。 "忘机楼主?"秋水下意识地吐出四个字。原来是他,难怪会认识肖逸。 "原来你知道啊?那你也一定知道这是哪里了,我想青衫应该告诉过你了吧。"楚湘文端了个凳子坐到秋水身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那你也肯定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了。" "我身上没钱,不知道该怎么还。"秋水安静地回答,并不避开楚湘文伸过来抚弄他头发的手。 "这些日子你在我这里吃住,还有那些名贵的药材,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把你卖了都不一定还得起。"楚湘文一点点靠近,几乎把身子贴到秋水身上,"不如就用你这身子来还债怎么样?等你还完了,我就放你走,两不相欠。我保证会对你很好的,绝对不会像肖逸,发情的时候简直像头野兽。" "那样我就一直要吃在这里住在这里,岂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哈哈,你可真精啊!"楚湘文立刻大笑出声,拍手称赞道:"我一向自诩精明、爱财如命,没想到你比我更会算,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楼主真的没想到吗?"秋水反问,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楚湘文立时没有了声音,站起身走到露台,微微侧过头对秋水说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当然也可以现在就离开,至于你欠的钱,我会找肖逸要。所有决定都由你自己做,我决不强求。你好好想一下,我先出去。" 说完,楚湘文便回身掠过秋水身旁向外走去。 "请等一下,"在他刚开门时,突然被秋水叫住,"我给你,一次值多少?" 楚湘文愣住了,刚踏出的脚步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回到秋水身边,带着疑惑的神情上下打量他,犹疑地问道:"你说真的?真想好了?这种事不要太武断。" 秋水点了点头,出神地凝视自己的手指,反问道:"我还有其他什么可以给的吗?" "为什么不选择后面一种,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楼主是嫌我在那里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楚湘文不再说话,爱怜地将秋水搂进怀中,轻轻吻上他散落在身后的长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温柔小心,抱着秋水如同抱住脆薄易碎的瓷器,生怕只要再重一分,就会将他捏碎。 好舒服。在楚湘文的爱抚挑逗下,秋水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体紧贴上他,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任由楚湘文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揉捏。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再度被人这样温柔地拥吻着,秋水在吻上楚湘文的一刹那,滴落两行眼泪,说不清是感动抑或悲伤。闭上眼,感受楚湘文轻柔的吻落在自己身上,擦过胸口滑向腹部,一直到脚尖,每一处都落下他的轻吻。全身泛起一阵酥麻,秋水忘情地投入面前这个少年的怀抱中,不再有任何矜持,紧紧抱住他不停地回吻。借助燃烧的情欲,秋水似乎忘掉了一切,只有在心底最深处,依然无法背叛自己最爱的人,隐约地浮出两个字:肖逸。第 17 章 蜷缩在楚湘文怀中,秋水身上静静淌过一股暖流。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楚湘文的眉,却立刻被他捏住,放进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好痒,秋水红着脸把手缩回,更深地蜷入楚湘文怀中。从胸口传来的体温让秋水贪恋,不想离开,仿佛一瞬间,明白了幸福的含义。然而明明这么温暖的时刻,心里还是被一阵寒意侵袭,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反复警告他不要相信,一切都是虚幻的,没有人会真正对自己好。 一次,只要一次就好,秋水在心中拼命抗拒那个声音,哪怕被人当成娈童,哪怕这身子只是用来还债的工具,只要这一次知道幸福究竟是什么模样就可以了。 你真贱,猛然间肖逸的声音突兀地冲进脑海,打破自己对幸福的幻想。贱就贱吧,秋水直了直身体,搂上楚湘文的脖子,面子、自尊之类东西早就被丢弃地一干二净。虽然这样安慰自己,秋水依然忍不住靠在楚湘文肩上轻轻抽泣起来。 轻柔地拍打着秋水的肩,楚湘文低头吻干他脸上的泪滴,柔声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刚才弄疼你了?" 秋水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楚湘文若有所思地抱紧秋水,喃喃地在他耳边低语:"秋水,痴情会害死人,所以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痴情,如果想活下去,从现在起你要学会绝情,懂吗?" "我不懂。"梗咽地回答楚湘文,秋水的心又被牵动了一下。 浅叹一声,楚湘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也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放开秋水,起身拿过一件衣服,楚湘文继续又坐到他身边,"别动,你身上全是汗,我替你擦一下。" 拨开秋水粘在胸前的长发,楚湘文用衣服仔细地为秋水擦去身上的汗珠,当他的手触及秋水左肩处粉色微凸的肉芽时,楚湘文震惊地吸了一口冷气。急忙翻过秋水的身体,将背上的头发撩起,雪白肌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肉红色疤痕直射眼帘,从肩膀延伸到背脊,穿越半个后背。 "下手好狠......"楚湘文心疼地从后面抱住秋水,唇瓣轻轻点上那道伤疤,"还疼不疼?" 秋水摇头,轻声低语:"早就好了,不会再疼了。" "心呢?也不疼了吗?" 看似无意的问话,却让秋水的舒展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怎么可能不疼,秋水暗暗咬牙,即使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心里的伤恐怕这一辈子也不会愈合,至少此刻,在楚湘文怀抱里,心还是痛得厉害。 相对无言之际,门被人叩响,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楼主,谢家二公子来访。" "谢川?"楚湘文冷笑一声,放开秋水开始整理衣衫,"他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他只说要见楼主。"z "你让他等等,我马上就去。"说完楚湘文梳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发束,找了件干净的衣服丢到秋水身上,吩咐道:"你也和我一起去。" "哎?"秋水一边穿衣一边迷惑地看着他。y "我让青衫去凌霄山庄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随从。"停了一会儿,楚湘文捏住秋水的下颌,在唇上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啄了一下,补充道:"当然,只限于有外人的时候。" 跟着楚湘文来到楼下的客厅,一个欣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中,如雪般飘逸的男子。 一见到这个男子,楚湘文立刻上前作揖寒暄:"不好意思,谢公子,让您久等了,谢公子能来忘机楼,真是在下的莫大荣幸,不知谢公子有何指教。" 谢川微微颔首,视线扫过楚湘文,移到秋水身上,突然间凝滞了一下,转而开口:"指教谈不上,那孩子是谁?" "新来的随从,难道谢公子此次前来就为了看一眼在下的随从?" 楚湘文笑盈盈地看着谢川,一副调侃的神情。 "当然不是,"收起视线,谢川在心底盘算了半天,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想拜托楼主查一查我大哥谢宇的下落。他离家已近两年,期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很担心,还请楼主务必查得详细些,至于酬劳......"谢川拿出一叠银票,说道:"这里是八百两,楼主先收下,至于剩下的一千二百两,等楼主查出来后,我定当如数奉上,不知这个价钱可讨楼主欢心?" 楚湘文的双眼立即迸发出欣喜的亮色,毫不掩饰脸上泛滥的笑容,美滋滋地收下银票藏进怀中,巧笑连连地回答:"好,请谢公子放心,我保证尽快查出令兄的下落。谢公子为人豪爽,谢家又是武林正道的典范,相信令兄也一定吉人天相,此刻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行侠仗义、为人称颂呢。" 马屁精!谢川在心里对楚湘文狠狠地唾弃了一下,紧接着便再次作揖说道:"承蒙美言,想必寻找我大哥这种小事绝对难不倒楼主,只是希望楼主不要把我谢家二百年前的老帐翻出来,免得我这点银子不够付。" 楚湘文愣了一下,随即送上笑脸,笑道:"一定,我不会有太多好奇心。"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言毕,谢川略微欠首,走出大厅,仿佛多逗留一刻都令他无比难受。 在经过秋水身边时,他的脚步停了一下,盯着秋水的脸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随后重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忘机楼。 第 18 章 谢川刚离开,楚湘文立刻敛起满面笑容。打发秋水回到楼上后,径直走到后院。 穿过一片梅林,一间竹屋出现在了眼前。楚湘文细细打量着竹屋,好几次想进去,但刚迈开步子又立即收回。如此反复了几回,他还是颓然地转过身。走了几步,仿佛依旧有些不甘心,楚湘文再次大步走回屋前,确认四下无人后,没有任何多想,上前推开竹屋的门。 屋内空无一人,除了窗边一只长桌和两把椅子外别无他物。整间屋子空荡荡的,长桌上所有摆设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打扫了。楚湘文没有多看任何东西一眼,从进门的一刻起,他便开始仔细地数地上木板的条数。每数两条,就往前挪一步,一直数到第二十条,他才停下,用脚往木板上用力一踩,整块木板便陷了下去。木板下陷的同时,连带后面一排木板齐刷刷地向上斜起,形成一个山洞般的入口。 楚湘文猫起身子走进洞口,顺着石阶向下走去。走到一半,他拿出嵌在墙壁内的火把并用火折子点亮,上方的木板随即关起。走道迂回曲长、一片漆黑,只有手中的火把一闪闪地照亮前方的路。转了好几弯后,楚湘文终于在一扇石门前停下,将火把放回墙壁。 石门立刻被打开,一道橙黄色的光从里面直射而出,刺得他不得不伸手用袖子遮住双眼。等到眼睛适应了这道光线,他才慢慢踱步进去。 环视四周,到处点着长明灯,将原本幽暗的石室照得异常明亮刺目。石桌上已经准备好茶壶和茶杯,似乎石室的主人已经知道了有人要来,刻意放在上面。楚湘文毫不客气地坐下,独自倒茶喝了起来。两杯喝完,他放下杯子,朝着空空如也的石室说道:"出来吧,少装神弄鬼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进来。" 一个轻柔的笑声渐渐地传开,在石室内泛起一阵回音,随着笑声的落下,石壁上缓缓移出一扇门,从里面出来一个坐着轮椅的蒙面男子。 "你难道不觉得我又做了一些改进吗?"男子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声问道。 "不觉得。"b "以前你来这里,一直要等到这间屋子的门打开我才知道,现在你只要一踩地板,我就知道有人进来了。" 楚湘文苦笑一声,盯着男子睿智深陷的双眼道:"我承认你是鬼才还不行?" 男子微微低头,刚想笑,转而神色忧郁地说道:"你已经很久没来了。" "对不起。"手中的杯子轻颤了一下,脸上也布满愧疚。g "是我让你别来这里的,你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说完,男子的眉眼弯了一下,像是在笑的样子,"你这回来是为什么呢,应该不是单纯来看我吧?" "果然我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你。"楚湘文若有所思地放下杯子,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回答:"你弟弟在找你。" "小川?"笑意顷刻间从男子眼中散去,低下头沉默许久,幽幽然开口说道:"就说打听不到我的消息。" "可我已经收了他的钱,"说着从怀中把银票拿出来放石桌上,"这里是八百两,打听到了再付一千二百两,非常可观的数目。" "那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死了,随便找个偏远的地方做个坟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楚湘文收回银票,浅笑道:"忘机楼做生意一向以诚信为主,这么做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告诉我,我该以哪种样子去见他?"男子平静的脸上开始微微抽搐,声音也颤抖起来,"连站都站不起的废人,有什么脸面回谢家?还有,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看看!"说着,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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