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当然,并不仅仅是劳累而已。 打开酒柜的拉门,取出一瓶410年份的红酒,顺手拿出两个酒杯。斟第二杯时愣了愣,然后想起来,已经永远用不着再倒第二杯酒了。 心尖似乎被锐利的针刺了一下,心脏急速地收缩,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困难,每一次胸腔的运动都带来近乎撕裂的痛感。吉尔菲艾斯弯下了腰,红发失去生气一样瘫开在光滑的桌面。手中死死地攥着那个空空的酒杯,"咔"地一声轻响,随即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TV电话的蜂鸣器发出短促的声音,红灯闪烁起来。 抬起头,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平静,吉尔菲艾斯接通了电话。安妮罗杰大公妃忧伤而清瘦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安妮罗杰小姐............" "......齐格......你............" "?......" "......你在哭吗......齐格............" 是从何时开始?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灼热的液体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流下。 好像,是从看见那头和逝者一模一样的黄金长发开始............ "很抱歉,安妮罗杰小姐............" 屏幕上美丽的容颜苍白而憔悴,碧绿的瞳孔中有着泪水干涸后的痕迹。 "不要说抱歉啊,齐格............" 温柔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悲痛。 "其实......你比我们更加难过啊............" "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 发亮的荧光屏暗了下去,屋内恢复了安静。 站在原地没有动,吉尔菲艾斯握紧受伤的手。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从攥得发白的手指间落下。染红了脚下的地毯。 只有今天,只有今天我会为你哭泣。 真的,因为还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去做。 所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新帝国历023年,5月14日。 欢大的盛典正处于高峰,到处可以看到为喜悦而沸腾的人群。 "皇帝万岁!!" 人们如此地欢呼着。在事隔20年后,帝国的象征,黄金之狮的优美姿态再次出现在群众的视野之中。 今天是亚历山大·齐格飞·冯·罗严克拉姆的20岁生日,也是新王的登基之日。 在皇宫狮子之泉的深处,一个僻静的房间中,群众的欢呼之声所传不到的地方。 "您真的要离开吗?"在今天刚刚戴上帝国皇冠的年轻人再一次地询问。 "是的。"以温和却又坚定的声音回答着,吉尔菲艾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从今天起您就是帝国的皇帝了,而臣的职责已经结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可是!!......" 急迫地抓住吉尔菲艾斯的手,年轻的皇帝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请不要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请教您,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您的帮助......" "我......我需要你!!" 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眸中露出急迫与哀求的神色。 多年以前,也曾看过同样的眼睛。那双直到现在还是会一直闯进自己梦中的眼睛,和那同样闪亮而耀眼的金发。 然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在这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了。即使是和他流着同一血液的人,也永远无法代替自己梦中的金发天使。 拉开皇帝的手,吉尔菲艾斯恭敬地低下了头。"请原谅,陛下......" "就算臣不在,您也不是孤单的。您还有皇太后、大公妃,还有菲利克斯。他们会一直守护着您的。" "但是!!......" "陛下!" 门口传来温和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母后......" 轻轻地摇了摇头,希尔德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不要再任性了。吉尔菲艾斯大公有他自己想做的事。" 默默地向皇太后行了个军礼,吉尔菲艾斯向出口走去。 "大公!" 身后传来皇帝略显颤抖的声音,"一句话,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你......爱着父皇吗?到现在...也还是............" 脚步停滞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吉尔菲艾斯无言地与希尔德擦肩而过,高大的身影随着军靴声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黄金的眼帘垂下了,掩藏住冰蓝眸中满溢的痛苦。 温暖的手抚摸着豪奢的金发,母亲温柔地低唤着:"亚力克,我的孩子......" 努力地让唇边露出笑容,"我没事的,母后。" 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所注视的并不是自己。柔和的暖蓝色眸子,总是透过自己,凝望着那个早已消失在过去的影子。 不甘心,不想认输,希望他可以看着自己,只有一次也好,单单纯纯地只是看着自己。 然而还是输了,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已输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展开最完美的微笑,如天使纯净无瑕。 "走吧,母后,外面的群众还在欢呼呢。该去阳台上露露面了。" "还有,朕现在......想见菲利克斯............" *************************** 新帝国历042年,10月21日。 "......于是,贝尔塞底就成为圣墓了。" 放下手中包装精美的《莱因哈特大帝传》,吉尔菲艾斯微笑着看着身边一群陷入遐想状态的孩子。 "醒醒吧,已经念完了。"时光流逝,曾经鲜艳的红发已夹杂了缕缕银丝,只有蓝色的双眸依然温柔如昔。 "好棒哦,我将来一定要成为像莱因哈特大帝那样伟大的人物!"男孩子的眼中闪着崇拜与敬仰的光芒。 "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呢?好可怜哦......"女孩子的眼圈红红的,转着泪花。 温和地笑着,吉尔菲艾斯站起身来,"好啦,你们该回家去了,你们的母亲一定在等着你们吃午饭呢。" 想起家中饭菜的香气,孩子们纷纷站起身。 "再见,吉尔菲艾斯爷爷。" "下午再见,我还要听爷爷讲故事哦。" 站在门口,微笑着向跑开的孩子们挥着手,直到幼小的身影跑进了左右邻居家的大门。 秋日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奥丁小镇的蓝天总是如水晶般清澄碧透,连风中都带着花草淡淡的清香。 正想回到屋内,却看见一辆地上车由远处驶来,停在门口。车门上黄金狮子的皇家标志亮得有些刺眼。 身着精美皇家卫队制服的军人走下车来,向吉尔菲艾斯敬了个完美的军礼。 "您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大公吗?" "下官奉旨向您传达一个消息............" 月亮在浅蓝色的夜云间穿行,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户落在屋内。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借着月色,可以看见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优雅的火星兰。 坐在窗边,吉尔菲艾斯凝视着邻家的院子。 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着火一样红发的小小少年,曾经在那里遇到了如天使般美丽的金发姐弟。 "齐格,要和弟弟做好朋友哦。" 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少女的笑容如春阳的碎片,温暖而亮丽。 原来,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吗? 摩挲着手中银质的坠饰,吉尔菲艾斯把目光落在盛开的花朵上。 安妮罗杰小姐,您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莱因哈特吗? 那么,请您在那里好好地照顾他吧,直到我到达那里接替您为止。 其实,我也一直放心不下他呢。 ******************************** 新帝国历051年,12月17日。 平静的小镇最近变得不平静了。 七八辆绘着帝国军徽志的地上车停在一幢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前,进进出出的人大多穿着帝国军高级将领的服装,如果认真地看,就能认出那些都是已被载入史册的帝国开国元勋。 邻居们私下里嘀咕着,不知道那幢小楼的主人,总是和蔼地向别人打招呼的老人究竟是如何认识这些大人物的。 夜晚,在前导和后卫车的前后簇拥下,一辆豪华的地上车停在小楼前。车门上的标志被黑幛严密地遮住了。从车上下来的人,被夜色遮住了脸庞,不过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宇宙中独一无二的豪奢金发。 走进门,顾不得所有人的起立敬礼,帝国的皇帝急匆匆地直奔楼上的卧室。 在门口,御医拦住了他。 "陛下,请您冷静。" "大公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要和大公殿下说话大概不太可能了。今晚是最后一夜,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心猛地一沉,然后挥手让御医退开。 屋内的陈设简洁而明朗。没有弥留之人身边常见的各种医学仪器。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正在睡神温柔的怀抱里。 走近他的身边,亚历山大轻轻地呼唤着: "大公,吉尔菲艾斯大公。" 眼帘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张开了。蔚蓝的双眸依然如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清澄而柔和。 握住他的手,知道这次他不会再拒绝自己。冰蓝色与暖蓝色就这样相对,没有一句话。 时间默默地流逝,壁炉中的火苗摇曳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好像想起了什么,老人将目光转向桌上。 会意地起身走过去,看见桌上熟悉的银质坠饰,那是安妮罗杰大公妃在世时从未离身的东西。打开坠饰,古早的照片映入眼中。在另一边,放着金与红两色的发,发丝柔软地纠缠在一起,似乎再也分不开来。 将坠饰放到老人手中,却见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地望着炉火。 犹豫了一下,亚历山大还是按照吩咐把坠饰放进火中。 火焰小小地升腾了一下,橘红的火舌立即吞噬掉照片,还有头发。照片中三人幸福的笑容燃烧起来,渐渐化为细白的灰烬。 注视着火中燃烧的坠饰,吉尔菲艾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由我带走吧。留给亚力克他们的,应该是没有任何过去痕迹的时光,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困倦的感觉蔓延开来,意识逐渐模糊了。 朦胧中听见清脆的笑声,"吉尔菲艾斯!" 好像,又在做梦了啊。不过,梦,终于可以结束了。 "吉尔菲艾斯,你来迟了哦,我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莱因哈特大人。" "哪,吉尔菲艾斯,我有看到你哭啊。" "嗯,不过只有那一天啊。" "对不起,你一定很难过吧。" "是啊,不过也只有几天而已。" "......那么,你有想我吗?" "当然。" "有多久?" "每一天。" ************************************** 终于写出来了,大概以后很久都不会再写吉莱了,太伤神了,写到后来自己都想哭了(大概看的人反倒不会哭吧,我的烂文笔............) 天使的色彩 (一) 伦敦,雾之都。 夜色渐渐浓了,稠厚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包围上来,将周围的建筑都影影绰绰地包裹在其中。凝滞的空气像泰晤士河冰冷的河水,缓慢而沉重地从身边流过。路上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点亮,透过浓雾,闪烁着朦胧而虚幻的微光。远处传来点灯人带着酒意哼唱的小调,还有马车碾过石板路时辚辚的声响。 街上的行人很少。在这样寒冷的雾夜,就算是习惯了浓雾的伦敦市民也很少有人愿意离开温暖的壁炉。所以当手拿长杆的点灯人看见有人从面前经过时,就忍不住出声招呼。 "先生,这么冷的天气,还不回家吗?" 正匆匆赶路的青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谢谢,"软呢帽下露出艳丽的火焰色头发,"今天真冷啊。" "没错,够冷的。"冲着青年挥了挥手,"早点回家吧,先生,晚安。"
微笑着道了"晚安",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紧了紧有些松动的围巾,从口中呼出的气化为白色的形体,和周围的雾气迅速地融合起来。 果然很冷,吉尔菲艾斯开始想念起家中温暖的壁炉和冒着热气的咖啡。看来以后不该在大学图书馆里待那么久了。 匆匆地向位于泰晤士河河畔的家走去,在街道的拐角处,却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满怀。 "啊!"有些惊慌的声音,与他相撞的人站立不稳地跌倒在地上。 "对不起,先生!你没事吧!" 慌忙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人,吉尔菲艾斯暗自埋怨着自己的莽撞。 "......没事。"暗夜中传来的声音,有着出人意料的华丽与清冽,仿佛纯净澄澈的水晶。 黑暗中有光芒闪动,似乎是发色的反光。随着身体的动作渐渐化为明亮的光弧,在黯淡的浓雾中如同耀眼的光源,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先生............"未出口的话似乎卡在喉中,吉尔菲艾斯惊叹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美丽容颜。 最高级的大理石一样雪白的肌肤,宛若古代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完美姿容。寒冰色的双瞳,让人想起长年冰冻的极地之海。 "先生?......"冰色的双眸闪动着诧异的光。 "啊......对不起。"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吉尔菲艾斯慌乱地道着歉。"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没有受伤吧?" "没有。"浅浅的笑容从唇边绽开,"没关系,不用在意的。" 刹那间吉尔菲艾斯以为自己看到了教堂壁画中的天使,那不属于尘世的美貌,仿佛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晕。 "那么,晚安,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金发的少年向着与吉尔菲艾斯来时的路上走去。 "等......请等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吉尔菲艾斯转过身叫着,"先生,请等一下......" 大本钟悠长的声音忽然间响起,笼罩着全伦敦的钟声掩盖住吉尔菲艾斯的声音。那个金发的身影悄然消失在浓厚的雾中。 怅然若失的愣在原地,吉尔菲艾斯心中涌起一种失落的感觉。 ......不会再见面了吗?
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出一点微弱的光,引起吉尔菲艾斯的注意。 拾起来,原来是一只手套,那点光则是手套上镶嵌的宝石。似乎是刚才他摔倒时掉落在地上的。 握紧手套,吉尔菲艾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人......或许还可以再见到他吧。 (二)
非常难得的好天气,在长年大雾笼罩的伦敦,冬日的阳光可以算得上是上帝恩赐的奇迹。 天上的云影流动着,从变幻的缝隙间投下几缕细长的金线。夜间弥漫的雾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那个烟雾迷蒙的夜晚,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然而手中握着的手套,却真真实实地提醒着吉尔菲艾斯,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至少,与那个金发天使的相遇,并不是他在梦中的幻觉。
坐在寓所二楼的起居间里,吉尔菲艾斯半靠着临街的窗户。窗外传来泰晤士河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那是属于俗世的快乐音符。不过此刻他脑海中想到的,却是那不属于人间的绝世容颜。 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想要他等一下呢?自己究竟想要和他说什么?这个问题已经想了无数次,还是没有满意的答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或许是自己身为未来画家的灵感在作祟吧。想要画他,想要在画布上描绘出那令人难忘的姿容。这个愿望在脑海里越来越强烈,仿佛喧闹的精灵,在耳边大声地鼓噪着,诱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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