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锦忍不住唤了一声。 东缓缓抬头,看到是锦,强自挤出一点表情,缓声说道:「别担心,损失不大。」 “我担心的是你!”…这一句话冲到锦的嘴边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你伤得怎麽样?」锦最终还是问了一句平常的话。 「没事…」像是反证这二个字似的,东话声未落,嘴角已涌出大口鲜血,整个人晕厥在消防员身上。 架著他的那人,见状不由大急,连声大喊:「救护车回来了没? 救护人员、担架快过来…」 锦哪里还管封锁线,连忙冲了进去,帮著扶住东,急急说道:「坐我的车!」 「不行!」那人断然说道:「他肋骨断了,现在大吐血一定是帮忙救灾时断骨刺伤内脏。」 「伤得这麽严重还让他协助救灾?!」锦又急又气,想也没便开口质问。 那人也知道东伤得不轻,面对锦的指责也只能解释:「是金本先生坚持留下的,也幸亏他对现场了若指掌,我们才能顺利救出其他被困火场的人员并且事先隔离易燃危险物品,灾情也受到良好控制…」 伤成这样还坚持留下来帮忙…想到以前东在三合会时也是为了工作鞠躬尽瘁,那时总认为他另有图谋、虚伪作做,现在才明了这就是他的真实个性…锦心中五味杂陈,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麽滋味。 这时救护车已经从医院赶了回来,救护人员连忙把东放上担架,大致检查过便送上车子,急驰而去。 锦让助理协助立山处理现场,自己则跳上车子跟去医院。 东一路被送进急诊室,锦被挡在外面只能焦急等候。 医护人员忙进忙出,没来得及关上的门里突然传出:「血型和病历不符,快通知手术房换A型血…糟糕,病患的病历资料完全不对,来不及血液分析,麻醉会有风险…」 「去门外问问有没有家属…」 锦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这是个机会… 「金本先生的家属在吗?」护士站在门口大声问道。 锦心底挣扎了一阵,最後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受伤的人是东山纪之,不叫金本。」 「是吗?」急切之间,护士哪有时间去弄清楚细节,问明东的名字後,又急冲冲转回病房。 锦在门外竖耳倾听,过了一阵,病房里传出一句:「病历没错,是东山纪之。」 听到”东山纪之”四个字,锦心里顿时踏实了。 里面的人再也不是那个明明认识他却理所当然把他挡在生活之外、结过婚、生过孩子、独自带著儿子、他不该认识也没有半点交集的金本满太郎,而是与他共事过、有过亲密关系的”东山纪之”… 这样,东…就会回到他的世界了吧! 51 东这次伤得不轻,虽然没在爆炸中心点,也没受到灼伤,但在爆炸威力的冲击下,全身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处骨折,又因为协助救灾导致肋骨刺伤内脏引起的严重内出血,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毕竟以前身体亏损的厉害,刚开始的一、二个月都在昏沈中度过。 锦趁著东昏迷不醒的时候把小完接到自己家里,又以方便小完探病为由擅自将东转到自家附近医院。对於东换回姓名的事,锦跟小完解释因为某些缘故必须改回他爸爸失忆时的名字,小完年纪还小,懵懵懂懂也接受了。 其实小完只去探过几次病,因为医院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小孩子,锦也没让他常去。倒是锦自己,在初时东昏迷时间较长时,几乎天天报到。 其实去了也是看著东昏睡,但仅仅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著那张平和的睡颜,都觉得心境安详自在。 锦自己也晓得这种情形不对劲儿,却解释不出原因,刻意不去探他,便感煎熬难忍,脑海里反反覆覆尽是那个人的身影,嗔、笑、哀、怒,无一不牵动著他的心绪。 难道…自己竟如父亲一般…也爱上他了? 不但爱上一个男人,还是他父亲曾经爱过的男人? 千方百计要说服自己不可能,但…以前不肯正视的种种迹象,在此刻细细想来只是更加嘲讽他的盲目和逃避。 早就爱上他了…在再次重见他的时候、在知道误会他的时候、在他突然消失的时候、在与他肌肤相亲的时候、在不屑他巴结梅宫家的时候…或者更早,早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所以见他为父亲伤心落泪、与铃香感情交好、与正彦纠缠不清会气愤,见他生病、受伤、被凌虐会心疼… 答案…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他如果还不明白就是个白痴。 弄清楚自己感情後,锦的心情反倒平静安定了,因为已经知道原因,该烦恼的就只剩下将来。 但…二人根本不可能有将来,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太多、太重也太深… 东真正清醒後,才发现自己不知怎麽又变回东山纪之,人转到锦织家附近的医院不说,连小完也被接到锦织家,并且锦还替他和小完办好了正式的收养手续。 虽然摸不著锦的意图,但东一向淡泊无争又能随遇而安,并不太在乎这件事。而且,不论有什麽打算,也得等他伤愈出院才行。 锦来探病,他也从来不问原因,他不想知道,因为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对待锦也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不咸不淡的聊个几句便推说累了不著痕迹的赶人。 几次下来锦还能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法发作,毕竟这僵局是他一手造成。 明知该放手、明知二人之间不可能,但却无法说服自己就这麽算了,有时甚至想,东的伤一辈子都不要痊愈,这样他就不用面对没有未来的未来。 另一方面,事故调查也有了结果,鉴定报告中指出,挖到瓦斯管的工地意外竟然是人为疏失。 原来在工地开挖前,必须做一次详细的勘测,东是有经验的老手自然不可能疏忽,但是自诩为真正专案主导的平野却认为提案时已经做过便擅自取消这项勘测,他根本不知道二项勘测内容是不同的,还为自己抓到东的小辫子而得意。 在公司财务本来就有困难的状况下,立山自然也同意,二人不想节外生枝,不但没徵询东的意见还刻意隐瞒东这件事。 锦当然勃然大怒,想著东竟然差点丧命在这二个短视近利的混蛋手上,哪里还肯听他们解释,立时便撤了资。 三合会的资金一撤出,这案子只能停摆,原本风雨飘摇的立山商社更是岌岌可危。 立山知道东和锦私下一定有些关系,他不敢找锦,便几次藉著探病去求东。 东虽然气恼立山、平野二人为了薄利枉顾工地安全,但终究不忍心看到所有同事在年终岁末之际受到公司倒闭牵累而失业,被立山苦求几次,最终仍是答应试试。 52 「听医生说你吵著要下床?」锦一进门便笑问。 「不试试怎麽知道好了没!」 东口气淡淡的,连表情和平时都没有太大差别,但锦就是能从他一点点细微的不同看出他心情不好,那是长久相处的人才能有的默契,锦自己都解释不上来为什麽他能知道。 锦婉言劝道:「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这伤可玩笑不得,好好听话,乖乖再躺几天,复原得好日後也少吃点苦头。」 明白自己心意後,锦对眼前这人的怜爱关怀也随之滋生蔓延,虽然没有刻意,但劝人的话声里不由渗了几许温柔。 东听了心头一震,抬眼凝睇随即掩下。 虽然对锦已经断情绝爱,但耳里听著以往熟悉的关爱语气,心里还是不免有所感触,以前圈圈围围自以为坚固的堡垒,便这麽轻易坍了一角,彷佛还能听到崩裂的声音。 终究曾经爱得太深… 没见东回话,锦想他还是不高兴,便即说道:「这几天你好好听从医生指示,我跟医院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你圣诞夜回家过节。」 果然东一听两眼放光,脸上立时带著笑:「那真谢谢了! 可是…能不能再早两天,我房子虽然不大,但打扫装点还是得费点功夫。」 锦听完脸色立时沈下来,他说的”家”自然是指锦织家,却忘了在东心里,他和小完那个破烂公寓才是他的”家”。 兴头一来,东只专注想著家里要怎麽布置才能给小完一个惊喜,全然没发现坐在床边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接著突然想到答应立山的事,不如趁著锦心情不错的时候提。 「锦织会长…」东斟酌了下用词,说道:「我听立山社长说,那个案子三合会已经撤资了。」 锦心情正不好,东这一问,正好撞在刀尖上。 重重哼了一声,锦道:「怎麽? 那二个混蛋害得你差点没命,你还想替他们求情?」 「我不是替他们求情,是替公司里几十名员工求情。」东言词恳切:「你也知道这个案子对立山商社有多重要。都快过年了,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锦丝毫不为所动:「你自己也在三合会待过,你想我们有可能和不重视危安、不遵守法令的公司继续合作下去吗?」 东无法反驳,因为锦说的没错,这情况如果犯在他手上,合作案立时喊停,绝不通融,锦没有开出天价求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虽然明白锦的做法正确,但是东一想到立山走投无路的窘迫样子又心生不忍。 想了想,东又说道:「其实…我是案子的总监,无论发生什麽事,该担责任的都是我…」 锦都已经怒生胸臆了,这下再听到东为了维护那二个混蛋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能不爆发! 当下什麽也不管了,冷笑一声:「你说的也没错,既是如此,那麽金本先生引咎辞职以示负责好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况且东早已萌生去意,当下点头:「好,就依锦织会长的要求。」 「别急著答应,我话还没说完,」锦眼神冷锐,盯著东丝毫不放:「除此之外,东山纪之得跟我回锦织家。」 53 「别急著答应,我话还没说完,」锦眼神冷锐,盯著东丝毫不放:「除此之外,东山纪之得跟我回锦织家。」 东眼眸一闪,随即黯下。在他想来,锦要求他到锦织家,也就是为了报复折磨他,亏他刚才还为了锦几句温柔话语便生了妄想。 想到此处,东不由惨淡一笑:「锦,我到底做了什麽让你这般恨我?」 黯然萧索的口气听得锦心头一震,这才回过神来,暗道,自己这是怎麽了,两人鸿沟已深,说话怎麽还跟从前一样。 略想了想,锦声音放缓:「铃香去世了你知道吗?」 「怎麽会?!」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她还这麽年轻…才刚得到…幸福…」 说到铃香,锦也不禁神伤,幽幽叹了口气:「因为难产。她临终前交待我务必把你送给孩子的祝贺礼戴著他身上,她希望小广在你的祝福庇佑下平安快乐长大。」 东不胜唏嘘的闭上眼睛。他离开时铃香便如花盛开般的娇美青春,怎麽会转眼便即凋零… 眼前痛失爱侣的人,心中一定非常哀恸难过吧! 想到这里,东忍不住伸手拍拍锦的肩膀。 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过心情後,又道:「既然现在找到你了,你本人的祝福庇佑自然比那一枚指环强。」 想起当初送给铃香那枚指环的意思,东不禁苦笑道:「那也不必住在你家,我…会抽空去看看他的。」 「小广那孩子从小便失去母亲,正彦原本就看我不顺眼,因此对这个侄子也不亲厚,一个人孤单的很。最近有小完陪他,他高兴的不得了,你就忍心…」锦话语未竟,意思却很明显。 东眉头微蹙,他实在不想再沾惹上锦织家半分,但想起与铃香的情谊,还是说道:「我会常常带小完去陪小广。」 见东西推东挡就是不肯答应,锦哪里还压得下脾气,愤愤说道:「连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完你都能认做儿子养这许多年,怎麽小广你就连见都不肯见一面。」 这…他也没说不见啊…锦这一番发作真是弄得东啼笑皆非,倒有些像以前拗他不过时脾气乱发一通的样子。 「这怎麽能相提并论。」东摇头苦笑。 其实锦早有自知之明,就算他爱上东,凭从前的种种作为以及东与他父亲的关系,这辈子也没指望。 想要东搬到锦织家,不过也只想趁他病愈前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但见他百般推托,心中实在气苦,愈发赌上了气要把东给弄回家。 「二个都是孩子哪里不同? 你根本是恨我,所以连带小广都恨上了。」 「我没有恨你。」东低叹一声。 东说的也算实话,但锦哪里能信,怅然笑道:「我以前对你做的事,也难怪你怨恨。但是铃香一直拿你当哥哥一般,你离开之後,她便抑郁寡欢,身体一直不好,这才影响生产,直到临终前…心心念念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你却连她的孩子都…」想到铃香去世的情景,锦眼角不禁湿润几分,话音也开始哽咽:「现在不过请你住段时日陪陪小广,你都忍心拒绝吗?」 东不明白锦为什麽这麽坚持要他和小广扯上感情,但铃香巧言娇笑、耍泼撒娇甚至最後梨花带泪的模样…尘封多时的回忆一下子冲破了强制锁上的桎梏,一幕幕浮上脑海。 长叹一声,东说道:「那就麻烦锦织会长安排了。」 54 果然如锦所说,医院让东在圣诞节前出院,不过锦织家不用他布置,所以直到节前一天才批准放行。 小完虽然已经不小,但这几年来与东相依为命,从来没分开过,这次二人分离这麽久,小完看到东出现在锦织家的反应竟然是抱著东大哭,而且说什麽都不肯放手。 东又怜惜、又好笑的看著挂在腰上的儿子,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小完,爸爸伤还没全好,抱不动你啊! 你这麽挂著,爸爸很快又要进医院了。」 小完这才赶紧放手,泪眼婆娑的看著东,吸著鼻子:「爸爸…我想回家…」 他这一说,旁边的锦织二父子齐齐变了脸色。 小广连忙拉过小完,急道:「小完哥哥,我对你不好吗? 你为什麽要回家?」 锦也跟著搭腔:「小完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还是有人欺负你?」 小完摇摇头,抽抽噎噎的道:「我想爸爸…想和爸爸在一起…」一面说一面望著东,那模样说有多惹人怜便有多惹人怜。 东蹲了下来,牵起小完的手,拿出手帕替他揩揩脸,温柔说道:「爸爸和小完一起住在锦织叔叔家好不好?」 小完这才破涕为笑:「好,只要和爸爸一起,住哪里都没关系。」 东忍不住又揉揉小家伙的头:「这麽黏人以後怎麽办才好?」 这二父子高兴了,可那二父子可就不爽快了,什麽叫做住”哪里”都没关系? 好像他们堂堂锦织家连个破烂小公寓都不如。 小广年纪虽小,却是鬼灵精一个,看见他爸爸给他使的眼色,立时会意。 当下拉起小完另一只手,说道:「小完哥哥,你刚才也听说了,东山叔叔伤还没全好呢! 他需要多多休息,我们晚一点儿再来看他。」 开玩笑!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玩伴,怎麽能随随便便让他跑了,非要跟东山叔叔在一起,他是不介意,因为东山叔叔真的很帅。但是说什麽”哪里”都没关系可就不行了,这个看起来像天使的笨蛋哥哥,真要好好再教育,让他知道锦织家比其它地方好太多。 小完当然舍不得,可东已经放开他的手,跟他说:「爸爸累了,小完先和小广去玩一会儿。」 听到东这麽说,小完只能依依不舍、一歩一回首的被小广给拉走。 东一半是因为真累了,另一半原因却是不想让小完再这麽依恋他。以前不知道小完还有亲人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知道… 是该找个时间拜访下白鸟家了,他们才是小完的亲人,才有权力决定小完的未来。如果他们愿意接回小完…二人终究是要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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