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晋也察觉到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适才的说话伤到了他的自尊,拼命的想解释:"大师兄你怎么了?啊,我刚刚是说笑的,其实......" 凌逸摆摆手让他不必再说了,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非练得强过宇文清不可! 他可不知道,这正是宇文清所希望的。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下这个决定的同时,隔着层层的宫墙,宇文清像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竟也微微笑了起来。男子二十即为及冠。当一个男子经历了从散发到束发的过程,那便意味着,他已经真正的长成一个男人了,今后,他便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来。因而及冠礼,就是男子的成人礼,及冠这日,也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几个日子之一。 今日,正是宇文清的及冠礼。 如此大庆,自有八方来贺。此次庆典办得是极为隆重,朝中文武都齐齐到来祝贺不说,域外诸邦也均到往庆贺,连一向不问朝中事的江湖各大门派也受到邀请遣人观礼祝贺,想当然耳,身为武林一大派的陵山剑派也在受邀之列。而凌逸及任晋,正是为着此事而来京城的。 庆典在禁城边高高的城楼上进行,这个城楼是新建的,专为此次庆典之用。这天,从天还没亮之时,前来观礼的宾客以及问讯而来的百姓便络绎而来,直至辰时,皇上太子携皇族各人齐齐出现,气氛达到第一个高潮。万众山呼万岁,呼声直抵云霄,堪称紫金王朝建朝以来最为热闹的景观。 众人见状均很高兴,正是国家的昌盛才可能有如此宏大的场面出现,因而大家心中都充满了欣慰和感激。唯有宇文澈不以为然,他撇撇嘴,低声自语道: "不就是个及冠礼么?弄成这般阵势,不知情的还以为要登基了呢!" 此话本是大不敬,因而他也只敢自己说说,但宇文泓和宇文潜刚好走过他身边,便刚巧被他们听了去了。宇文清碍着兄弟情分,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所以只眉头一皱,倒是没多说什么。可那宇文潜正是年轻气盛,加之又是宇文清的同母兄弟,听到如此说话怎能忍得,也不怎么样,用斜眼瞟他一瞟,冷冷的就回了一句: "吃不到的葡萄啊,那总是酸的哟--" 他故意把"哟"字拖长,激得宇文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宇文澈被人听去了心事,本就是又惊又恼,再被他来这么一句,更是气恼难当。正当他要反唇相讥之时,却听得人群外侧一阵喧闹。众人皆惊,张眼望去,却是一白衣男子追着一华服少爷,一路厮打而来。 宇文清原是在父皇身边静静的坐着等待吉时的到来,听到喧闹也与众人一般的望了过去。谁知这一望之下,他却着实吃了一惊。只见那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夜才与他不打不相识的凌逸。哼,这家伙尽爱招惹是非,他暗自咒骂着,再仔细看去。他这一看,却又是一惊,原来被凌逸追着的人,却是人称京城小霸王的吕拓。 这个吕拓,平日里就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时常干点强抢民女砸人店铺的事情,是这京城的小地头蛇。偏偏他又是当朝太师吕德雍之子,又是二皇子宇文澈的小舅子,这几层身份加起来,就算宇文清贵为太子,也不好轻易动他,更何况那些官差官吏们呢。他父亲吕德雍吕太师倒是个忠厚之辈,可惜心肠太软,每每听到儿子在外的恶劣行径都痛心疾首的训斥,然而都下不了狠心处罚,往往罚关几天禁闭就了事,无意姑息却实是养奸,可怜,可叹,可悲。种种因素加起来,就成就了今日这京城的一霸--吕拓。 宇文清本无意与他杠上,但今日,竟叫凌逸与他纠缠上了,又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真真是不巧之极。他越想越不安,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了,但就在他要冲将出去把凌逸一把拉开的时候,袍袖却被身后一人悄悄按住。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宇文泓。他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的指了指依然安坐如山的宇文镇,示意他千万别轻举妄动。 宇文清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一侧身,转向宇文镇: "父皇,您看这事......" 宇文镇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最骄傲的这个儿子说:"清儿,这次就让父皇看看你的能力吧。" "是。" 宇文清理一理心情,极有仪度也极具威严的站了起来。他这一站,城楼下本议论纷纭的众人皆缄口静默,等候这太子爷即将传达的旨意。但那打斗着的二人却丝毫未觉,依旧纠缠不休。 宇文清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暗骂这两个家伙真不会挑时间,偏在这节骨眼上跑这来捣乱。恨恨的瞪着对他不觉不察的凌逸,更是在心里诅咒了个千百万遍。可是诅咒归诅咒,他却不得不想个法子来为他解脱。唉,也罢,再顾不了这许多了,行一步是一步吧。宇文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运足了内力,大喝一声-- "你等二人,皆给我住手了罢!" 第二章 神兵相助
两人皆是一惊,手里的兵刃应声落地。凌逸往这边一望,似是才发现宇文清一般,眼睛倏地一亮,但随即又暗了下去,表情也茫然起来,像是沉入了深思之中。宇文清见他这个样子,少不得又在心里大摇其头,但碍于周围众人,也只得拿出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你二人今次在此打闹,这是非纷争,究竟是因何而起啊?" 凌逸却似未曾听见,仍呆望着宇文清,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与昨夜又不相同了。 昨夜的他,初见时是气势慑人的,但令人觉得危险的同时,又散发出随性的魅力来。而后来的谈笑玩闹更说明了这一点:他本就是一把烈火,自由燃烧的烈火,该着出世的却偏又入世,让人不禁为他惋惜,又为他着迷。 然而现在,在这大典上出现的他,在高高的城楼上站着的他,眼中的戏谑和嘴角的笑意均不见踪影了。他的发已被束起,每一丝一缕都严谨不乱,而较之昨夜多出的紫金冠,更衬出他的威严。是了,谁敢说他不是呢,他是当朝太子宇文清。 他竟是宇文清! 这个认知此刻深深的冲击着凌逸。虽然昨夜初见时便已知晓他的身份,却远未如今日一般如此深刻的理解到这一点。他是宇文清,他是太子宇文清! 他本不该是宇文清! 但倘使他不是宇文清,又有谁配得上这个名字,这个身份?! 截然不同的论断,既相互矛盾又都合理,在凌逸脑中猛烈的冲击着。他不禁震住了: 他竟是宇文清! 他竟是宇文清!! 他竟是未来的皇帝宇文清!!! 但现在可万万不是他震惊的好时候,就在他发呆的这时,吕拓倒先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启禀太子殿下,这个大胆刁民,他目无王法,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当街殴打良民!" 宇文清眉心一蹙,便道:"你二人先与我报上名来。" 仍是吕拓抢先着答了:"我叫吕拓,乃是当朝吕太师之子!" 闻言众哗然,只见原本端坐着的吕太师,也赧红了一张脸,实为自己教子无方而羞。 宇文清倒是不为所动,转向凌逸:"那么,你呢--?" 他故意将尾音拖长,借此来令沉思中的凌逸醒觉,只见凌逸果然全身一震,又一脸懵然的望着他。宇文清又是一叹,只得再次问道:"这一位又该如何称呼呢?" "本人姓凌名逸,乃是陵山剑派之大弟子也。" "哦......那么就请两位开始各陈其案由吧。" 吕拓还是抢着开口了,凌逸倒不与他争,反而极为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吕拓见此便更加得意了,加油添醋的说起凌逸如何追打他如何躲避,中间还不忘吹嘘他自己是多么的机敏应用,就是只字不提事情发生的缘由。等到他说到第三次躲过凌逸的"致命掌风"时,宇文清再也忍无可忍-- "行了行了!"他挥手打断吕拓长而无义的叙述,望向凌逸,"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凌逸的反应更加让他哭笑不得,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居然扇了开来,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言道-- "我要说的只有三件事:第一,这个自称良民的吕大公子及其家仆数人在闹市恣意策马飞奔,撞倒撞散路边小摊无数,更将一个无辜的流浪小孩撞至重伤,然后又不管不问而去;第二,我并未殴打于他,只是想让他认错赔钱而已,谁知他拒不从捕,我也只好用硬的了,然而他又拔剑试图刺我,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也只得拔剑抵抗;第三,"说到这里,凌逸突然露出个优雅无比的微笑,"我的武功并不高强,否则也不会追他追得那么狼狈,更不会惊动了圣驾,扰了庆典,真是罪该万死。" 宇文清此刻真是觉得他的笑容实在是碍眼极了,尤其在他说"罪该万死"那四个字的时候,他可以发誓,凌逸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光亮绝对叫做"不怀好意",那个微笑也确是狡诈得可以。宇文清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可他偏偏又清楚,自己是决不忍心放下他不管的--宇文清啊宇文清,你这辈子可就算是真载在这个小子的手里了! "你这番说话可有何凭证?" "我刚与这位公子一路打斗的时候,有不少人都看见了,他们全可充当人证--大伙说是不是呀?" "是!" "是!!" "是!!!" 应答声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开始喊"吕拓仗势欺人,凌大侠为民除害"之类的口号。宇文清不觉暗自好笑,望过去这才发现,在原来观礼的人群之外又多了一层人,那都是跟着凌逸一路过来的。见此情状,宇文清心中也不由得大大的欣慰甚至得意了起来:这小子,终究是有点本事的嘛!他清了清嗓子,问吕拓: "那么吕拓,你还有什么话要解释的吗?" 吕拓早已吓傻了,他一贯横行,仗着他那太师之子皇妃之弟的身份四处欺凌百姓,哪里有人如此这般的整治过他?听到宇文清问话,忙不迭的摇头,生怕一个怠慢了就被这群激愤的百姓们给生吞活剥了去。 "好,那此案由此便结了。"宇文清微笑着宣布,"吕拓伤人在先,又无理抵赖推卸责任在后,更试图欺瞒判官,按我紫金王朝律例,当处杖罚一百,监禁三年,另加罚金五千作为受害者疗伤抚恤之用--对了,凌大侠,那个受伤的小男孩他人现在何处?" 凌逸折扇轻摇,含笑道:"我师弟已将他送至医栈,请了上好的大夫为他察伤护理,请太子殿下放心。" 宇文清赞许的点头:"好,你见义勇为,尽显侠者风范,论例该赏--凌大侠,你想要什么或有什么心愿未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一定办到。" "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能在京城里建一个收容所,让那些流浪的小孩能有地方居住生活。" "好!凌大侠真是侠骨仁心,不愧是陵山剑派的大弟子--来人啊,与我照此办理!" 该赏的赏了该罚的罚了,整案便可宣告完结,宇文清大松一口气,正欲坐回父皇身边,却被一个悲凉的声音叫住了: "太......太子殿下!" 他转头一看,却是太师吕德雍。这一看,宇文清不禁大惊:吕德雍年岁并不大,事实上,也就刚临不惑之年,而此刻看来,他面容十分憔悴,竟像是在一刻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宇文清对这吕太师素来尊敬有加,看他这样更觉不忍,不自觉的就放柔了声音,好声问道: "太师,你有什么事么?" "我......我,"只见吕德雍赧红了一张脸,吞吐了半天这才道,"臣下罪该万死,请圣上、太子责罚!"说完,竟抖着身躯跪了下去。 这倒把宇文清吓得不轻:"太师何罪之有--你们还不把太师扶起来?" 吕德雍却坚持不起:"臣养儿不教,祸害人间,上对不起圣上,下对不起百姓,实在是万死难辞其罪!" 宇文清却笑道:"太师还是请起吧。令公子犯了错,自当有他本人来承担。这世人常说父债子还,却从未曾听说过还有子罪父承之理。我判案自是公私分明,定不能让太师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的。" 听了宇文清如此言辞,知是决拗不过这个刚正的太子的,吕德雍这才叩谢站起。 而这一个本不大的案子,也终于真正完结了。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去以后,庆典继续进行,而锣鼓较之刚才,倒更喧闹了几分。百姓们都在抵额相庆,这个太子爷是个真正为民做主的太子爷,今后百姓们可有了指靠了! 宇文清却不在意这些,他的眼睛往人群里来回的搜寻着,却遍寻不着凌逸的影子。突然,在人群之外有一个白点向他挥了挥手--凌逸!宇文清乍的一惊,又看见凌逸正以唇语跟他说着什么。饶是宇文清目力惊人,也颇费一些功夫才看清,他说的竟是: "记住了,这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宇文清微微一笑,心想,是了,这倒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也亏了是凌逸才想得出这么个人情债--放心吧,我会好好还你这个大人情的。想着,不禁笑得更灿烂了,甚至,有几分狐狸般的狡黠。 经过了这一次"庆典事件",凌逸在江湖上更是大大的出名了。连从前那些对他行事很不以为然的老前辈们都纷纷对他刮目相看,而陵山剑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更加高了。 凌逸一路上听到对他赞誉的言辞无数,虽然嘴上总是谦逊推脱,但心里可就飘飘然了起来啦。任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从何劝戒才好,只好闷不做声。就这样,他们回到了陵山。 见着师傅师娘与众师弟们,凌逸把这次进京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均说了一遍,他自己所侠之事更是特意的详细说了一遍,却独独"漏下"了他夜访皇宫一事。说罢他便看着师傅--也就是陵山剑派的掌门人天罡道人,满心以为会得到师傅的赞许,不料他却只严厉的道: "逸儿,你可知错?" "唔?"凌逸偷偷抬头观察了一会师傅的脸色,发现并无异样,便斗着胆子回道,"徒儿不知所犯何错,请师傅明示。" 天罡道人勃然大怒:"大胆!做错了事还不承认,师傅平时是怎样教导你的?" 师娘也在旁边道:"逸儿,我们都已经知道你夜闯皇宫的事了,何不说出来解释解释缘由,若是有什么正当的原因,你师傅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这番话在凌逸听来,威力并不比旱地里猛炸了一声惊雷要小上多少。他第一反应便是,是谁将此事告诉师傅的? 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任晋,不自觉的就往他那边望去。任晋见他望来,知是他疑心自己,也不想做何辩解,把头一偏,故意不去看他。凌逸却突然又想起来了,任晋与他从回到陵山起就不曾分开过,并无机会跟师傅说及此事,自然不会是他了。可那又有谁会告诉师傅呢?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这么个人来。 天罡道人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 "不必想了,告诉为师的是宇文太子!"说罢便把一封信笺丢下地来。 凌逸捡起一看,封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宇文清恭呈陵山剑派掌门天罡道人前辈几个大字,着实闷闷一气,心想好你个宇文清,不但不还我那人情,倒是先来拆我的台来了?也不多想,把信拿出来默读-- 反来倒去,凌逸把这封信足足读了五遍,眼前居然仿佛出现了个宇文清,微笑的对他说,看吧,我可还了你的人情了,如何?他心知这一回合斗法又被宇文清占去了上风,偏偏这整封信又用字考究,处处显着是对他凌逸的尊崇与赞许,实在令人无话可说。凌逸也没有办法,只得向师傅磕头认错。 天罡道人见他这样,长叹一声,说道:"你此番下山,虽然大增我派声誉,然而做错不认之事,却非侠者所应为。罚你面壁一年,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一想。再想想为师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若一年之后,你还是无法领悟,那么就继续面壁吧,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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