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叩道:"是,徒儿恭领责罚,一定遵循师训。" 天罡道人一颔首,随即与众弟子道:"你们也各自想一想罢,都把自己的思想都省悟透彻了!" "是!" "那么逸儿,你今日傍晚便去吧。" "是,徒儿遵命。"次日凌晨,天方蒙蒙亮的时候,凌逸便拜别了师傅师娘,与众师弟师妹作别过后,就携了一柄长剑,自行到了陵山绝顶的一个危崖之上。这危崖唤做"沉思崖",沉思崖上又有个山洞,名曰"醒心洞",乃是陵山剑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陵山本来草木清华,景色极其优美,这危崖却是例外。当年创建陵山剑派的祖师爷以此危崖为惩罚弟子之所,主要便因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能真正达到"自观其身,沉思醒心"的目的。 凌逸进得山洞,见地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心想:"数百年来,我陵山剑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辈曾在这里坐过,以致这块大石竟坐得这等滑溜。我凌逸是今日陵山剑派第一不守规矩之人,这块大石我不来坐,由谁来坐?师傅直到今日才派我来坐石头,对我可算是宽待之极了。"伸手拍了拍大石,说道:"石头啊石头,你寂寞了多年,今日凌逸又来和你相伴了。"又想道,"我凌逸向来喜欢游历各方,陵山之中何处未至,唯有这沉思崖醒心洞不曾来过,如今师傅派我来此,倒是了了我一个心愿了。"想到此处,倒觉得不是受罚,而是得了天下一大乐事了。 他便即刻起身往这崖上四处的转了转,然而确是无甚玩处。要换作平常人,早就耐不下这性子,哪还有继续探索的想法。可凌逸却是与常人不同的,他见此情况倒又想了,大凡武林传说里头,那些个江湖英雄武林宗师们,在独自处在这等荒山无人处时,总会得着些不寻常的宝物的,而今日我凌逸也到了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也该着我发生一次惊天动地的奇遇了吧。 他不禁呵呵的笑了起来,点了一只火把,径直的走到了醒心洞里去,装模作样的四处巡视了起来,满心的希望能找出些与众不同之处来。可惜天不遂人愿,非但是这洞里什么都没有,连那石壁上都是光溜溜的,一点划痕都不见,完全不同于陵山上其他的地方碑刻等等随处可见的情况。凌逸却不感到奇怪,此处乃陵山弟子受罚面壁之处,旁人是不准上来的。而通常到了这里来的人,要么静心思过,要么灰心丧气,哪有这等闲情逸致在这石壁上刻划什么呢?毕竟门风严谨的陵山剑派,时至今日也就才出了这么一个凌逸而已。 且说凌逸看到这石壁上光溜溜的一片,心中便涌出了无数笔意,当即以剑为笔,在这平滑如宣的石壁上写下大大的几个字:凌逸到此一游。 他本是随手写去,力道什么的均不大,可偏偏不知怎么的,竟砍落了块大大的石头下来。凌逸一看道声奇了,便再用力的往那处刺去,那层石壁,将近半米见方的部分,竟齐齐的脱落下来。原来它中间竟是空的,正像是一个设计相当精巧的藏物柜,而里头,有一个长条的匣子正静静的躺在里边! 凌逸当即大喜,伸手便将它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把剑和一本剑谱--而那本剑谱的封皮上,赫然四个大字--白鹿剑法。凌逸心下一惊,白鹿剑法,果真便是那个白鹿剑法么?话说武林传说中,这白鹿剑法乃是武林宗师太公乾所创,太公前辈生性逍遥自在,从来便是我行我素,却以一套白鹿剑法在英雄大会上得胜而归,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他百般推托不掉,竟在上任后的第二年失踪,而这白鹿剑法也就此失传。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这一百多年中,多少人四处寻找这白鹿剑法的下落,却始终杳无音信,而今,竟被凌逸如此轻松的获得,也实在是不可思议到极致。 凌逸却不先去看这剑法,倒是先观其剑。当年太公前辈所创这白鹿剑法,所使的便是一口同样名为白鹿的宝剑。据武林前辈们所讲,这口宝剑也是神物,是太公前辈在大兴安岭一带云游时偶然所得,是由一只通人性的白鹿衔来赠他的,故而此剑也就唤作白鹿。此剑极其轻灵,使起来快如闪电,兼又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倘若是划在血肉之躯上,伤口处决不会有一丝血痕,那人却已遭重创的了,所谓的杀人不见血,也不过就是如此。今日凌逸得着此剑,倒是要先细看一二,以印证传说。 拔剑出鞘,凌逸却不敢看剑,把头转了过去。为何?只因此剑出鞘时光芒四射,实在令人目眩,尤其在这昏暗的洞中,这光芒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过了约摸有三五秒钟的光景,这光渐渐的暗了下去,凌逸这才回转头来,仔细的看这把宝剑。这宝剑长约三尺,只见剑身极薄,而刃上宝光流动,变幻不定,端得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他又握住剑柄,提了起来,只见剑刃不住颤动,似乎只须轻轻一抖便能折断。要放了常人看来,必然觉得此物虽然稀罕,却是观赏重于实用的了。然而凌逸却是个素来爱听些江湖传奇的主儿,明白大凡宝物,均不可以常理推断。又联想到传说中有过以纱试剑的故事:昔日越王得一宝剑名曰越女,该剑也是看似轻薄,但将其剑刃平伸,使之剑锋向上,再抛纱入空,令它就此落在剑上,其下落之势并不止歇,而此轻纱竟已分成两块缓缓落地--原来这剑已将轻纱划而为二,足见其剑刃之利。然而凌逸此刻身上哪里会有轻纱这种东西呢?他想了想,倒有了法子,撕下衣襟内里的一块,虽说比着纱罗之类是粗了些,但也还算轻软。按照传说中的方法照样做了一遍,满以为这布也会像当年那轻纱一样被分作两块落下来的了,不料它竟一点不动,挂在了那剑刃上。凌逸大失所望,心想传说终归是传说,到底是有几分夸大了的,这现实中的宝物如此白鹿剑,竟也没有传说中神器的利害的。他无奈的摇头,便要将剑撤回,谁曾想他一撤这剑,剑刃只这微微的一动,那块布自两边滑落--它竟已然被划断的了。凌逸将它拾将起来,不一会便想明白了:这布较之轻纱要粗上一些,所以断裂之处有微细的毛头勾着剑刃,若不去动它,它便落不下来,而从表面上看去,它倒是与完好的无所差别。从这一节想去,这白鹿剑比起那越女剑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凌逸不由得也脱口赞道:"果真是一把难得的宝剑!"欣喜的将它又收入鞘中,好生放好。 他再去看那剑谱。 适才刚见它的时候,凌逸心中是有疑惑的。毕竟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巧合太偶然了,即使是凌逸这样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它就是真正的白鹿剑法的。但现在,他既已见识了白鹿剑,便不再对这剑谱有所怀疑了--白鹿剑法自然当随着白鹿剑的出现而出现。 他翻开来一看,却发现这剑谱与寻常所见之剑谱倒是有很大的不同。又是怎么样个不同法?只看了,这寻常剑谱在首几页里,总该着是剑法总决之类的东西,总引纲领;而这本剑谱却是这样一番话: 某平生不爱武功,最爱嬉笑胡闹,现在创此剑法,把这武功变了玩乐,足以气死前辈高人武林宗师之流,倒是人生一大乐事。倘若有哪位后辈小子--嗳,说的就是你了--巧合得着这本剑谱,也该着你倒霉,学之无益,不学可惜,我倒要看你学还是不学?不过你既然得了这剑法,也算是和我有缘,我就告诉你一些秘诀吧。要说这剑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便是这八个字了:自在逍遥,随心所欲。接下来的事,就由你自行决定,某自逍遥去了! 凌逸看罢,先是愣了半晌,然后合书大笑。天底下到底还是有比他凌逸更加嚣张的人存在的,他只恨自己晚生了百余年啊,未能去会会这太公乾,实是可惜可叹。 他正想往下看去,外边却有人喊--"你又乱跑到哪里去了!" 凌逸走了出去一看,是任晋。他一脸冷淡的看着凌逸从洞里走出来,张口便是教训: "都被罚来面壁了还到处乱跑,要被师傅知道了,真不知又说你什么好。" 凌逸却不以为意:"哎,话不是这样说嘛,四处转转才能熟悉情况,熟悉了情况才更有利于今后的发展嘛。"眼珠一转看到了放在大石上的竹篮子,"啊啊,小师弟,你是为我送饭来的呀......唔,真是好香,你真是对我太好啦!" "你......唉,好啦,快吃吧。" 任晋平时就拙于言辞,此时被他一说就更有点不好意思了,耳根都微红了些许。 凌逸见了只暗暗好笑,知道这小师弟脸皮薄得很,所以也不再激他,只自吃了起来。 任晋完成了任务,转身就要走,这时凌逸却突然想起一事来,把他叫住: "小师弟,你去告诉师傅,说我刚在这洞里找到件奇物。" 这却是他和天罡道人的默契之处了。他一贯出门在外,游历四海,经常有机会学得些七七八八的武功路数,而天罡道人又是个爱武成痴的人,所以他每学得一样,便会告诉天罡道人说是得到奇物,然后等到见着面了再演示或者将谱录给他看。这其中奥秘,任晋哪里会知道,只道是师兄是个贪玩的性子,找到根草都当宝贝,偏偏师傅又宠着他,心里暗自好笑,随口应了就下山去了。 话说天罡道人一听到有这等事情,便急匆匆的赶上山来,见到凌逸开口就问: "那奇物呢?" 凌逸便把那本剑谱拿了出来,说明得来缘由等等。天罡道人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来。翻到首页看到那番乱七八糟的话,不由得皱一皱眉,继续翻过去看。 他拿到这本剑谱时,神情本是欣喜无比的,但待到他阅毕全书,却换了另外一番颜色。只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满是无奈的神色,最后竟呆呆的瞪着这本书足有半个时辰,才幽幽的叹道:"我竟无缘,我竟无缘啊!"说罢,把剑谱往凌逸手里一塞,颇有忍痛割爱的架势,"你自己好好修行吧。"便转身下山去了。 凌逸这个不解其义啊--天罡道人之嗜武,在武林之中也是无出其右,现下却对这传奇的白鹿剑法如此轻忽,实在是匪夷所思呀。 他这厢怎么猜也猜不透,而那天罡道人却像是吞了千百只萤火虫一般,满腹通亮:这剑法正如太公乾所言,真真是胡闹之学,他一向律己严谨,要真学了这白鹿剑法,不但无益,反而会有害呀。凌逸却不同了,他的性子正合着此剑法,对他而言,若是学了就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所以天罡再如何不舍,也是要做出如此决定的了。 但--他终是个爱武成痴之人哪,这口气如何忍得?亏得他几十年的好修行,还是忍不住毁了一块山石,以泄心头之愤。 凌逸却不晓得这些,只知道有了师傅的批准,他就更有理由学习这传说中的无敌之招啦。于是他朝也练晚也练,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 这一天傍晚吃过饭后,凌逸正提剑出来,预备开练之时,忽听得远远有人走上崖来,脚步迅捷,来人武功着实不低,而且竟然不是本门中人。他心中一凛:"莫非有人听说我得了这剑谱,想来和我抢不成?"他暗运内力,作好与敌一战的准备。那人还未上崖,声已先至:"逃之夭夭,有朋自远方来,你该准备些什么来迎接呢?" 那声音甚是熟悉,竟然便是太子宇文清! 第三章 白鹿再现 凌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决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家伙,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宇文清笑嘻嘻的走过来,把怀里那两壶酒丢给他: "怎么了?太久没见,不认识我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清仍是笑着:"我怎么就不会在这呢?哦,你陵山的看管严密,难道我就进不来了吗?" 凌逸明知他是故意曲解自己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激动,把酒壶往旁边一放:"不是啦,你,唉,我是问你,你就这样跑了过来,你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呀?你是太子,太子哎!" 此时的凌逸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气度,可那宇文清偏还要逗他,变着法儿的绕圈子:"我知道我是太子啊--布衣百姓尚且还有看望朋友的自由呢,我身为太子,难道就没这个自由了不成?再说了,我是太子,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大过我的?我的行踪又何必向天下人报备呢?" "你--"凌逸气极反笑,干脆略过了这个话题,"我这半年里学了一套新剑法,现在你可就不是我的对手啦。" 宇文清还是一贯的神情,挑高了右眉,笑着回应:"是么?我看不见得吧。" "唉,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认输的,等我赢了你了你才会相信。" "那好,出招吧。" 宇文清将腰间系着的软剑取出,示意凌逸攻击。但凌逸却摇摇手: "慢着慢着,这些兵刃太过锋利了,我去找两根树枝之类的东西,比划比划点到为止便可。" 他深知白鹿剑的威力无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了宇文清。他在崖上看了看,没什么可以用的东西,便走进洞里去拾了两根点火用的柴来,扔一根过去--"这个,凑合凑合着用吧。" 宇文清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接住看了一看,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凌逸首先便出一怪招,只见他令"剑"曲折前行,蜿蜿蜒蜒逼向宇文清的咽喉要处。这一招,便是用来刺探敌手的强弱的了。宇文清见他此招,赞一声:"很好!"顺手便回他一剑,斜刺凌逸左胸,守中带攻,攻中有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剑法。凌逸心中一颤,只觉来剑中竟无半分破绽,难以仗剑直入,制其要害,只得横剑一封,剑尖斜指,含有刺向对方小腹之意,也是守中有攻。二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两根木柴始终未曾碰过一碰。 场面上是两个人平分秋色,但凌逸自己心中清楚,他谨依着太公乾所说的"随心所欲"的要旨,任意变幻,自以为招招随意却是直逼对方要害,每一招都是凭着自己的本性本能去使出来。然而这二十多招下来,却越来越感觉到出剑总比宇文清要慢上半步,处处受他压制逼迫,窒滞之感挥之不去,真是非常的不自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对方要比自己更加逍遥自在,更加随心所欲。这感觉倒像是宇文清学的才是白鹿剑法,而他的却不是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了,横剑一挡,不等宇文清下一招使出就后退三丈远,大声问道: "我这白鹿剑法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学的?" 宇文清一愣:"你知道了?" "......果然如此,难怪,难怪......"凌逸百般懊恼,连声感叹。 宇文清不解何故,以为自己这样故意设计他学剑,在无意中对他是一种伤害,心里登时感到无比内疚,走到他身边柔声说: "对不起,我也是......唉,你要觉得我这样是羞辱了你,你就任选一种法子把我整回来好了,或者......" "谁说我是如此小气之人了?不管怎么样,你让我学到了这么高深的剑法,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凌逸大声的否认,但想了一想后,神色又暗了一分,"不过我也是有点失望的,满以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不料还是你的安排......" 宇文清见他这样,内疚更深:"真的......要不你骂我几句,我也可以......" "喂喂喂,我说太子殿下呀,是不是太久没人骂你,你耳朵在痒啊?"凌逸嗔怪的瞪他一眼,"那我就骂你好了--你这个家伙,一定比我先学很久很久,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害得我以为我这次一定可以胜过你呢,哼,过分,简直是小人的行为!" 宇文清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虽然自持甚高,但却是很清楚自己对他是好心好意的,所以虽然可能自尊略略受损,却并未对自己有一丝半毫的怪罪。宇文清当下松了一口气,便又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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