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诚听罢叹道:"果然情之一字,乃是世间最毒之物啊。" 凌逸闻言不语,又听着慧诚继续感叹: "然而这世间总有这么多男男女女,愿意为情之一字赴死不辞。"说到这儿,他竟颇有深意的望了凌逸一眼,"凌少侠,你说是与不是?" 凌逸倏的一震,不置信的看着慧诚大师,竟说不出话来。 慧诚慈爱的看着他,缓缓道: "凌少侠,你对太子应该是有情的吧。" 之后慧诚再说了什么,以及他是何时离开,怎样回到宇文清所在的客房里的,凌逸全然没有了记忆。反正当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宇文清的床边了。 他看着宇文清,又想着刚刚慧诚大师说的那一番话,心里头浮上来的情绪,是怎么也厘不清的滋味。而相识以来的每一幕都一一回放,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重演: 在皇宫里的一见如故,第二次在典礼上的遥遥相望,然后是沉思崖上的纵情开怀,然后的然后......他从来没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一个个不同样子却同样鲜活的宇文清早就占据了他的全部生命--霸气的宇文清,促狭的宇文清,严肃的宇文清,随和的宇文清,以及面对来自兄弟的暗害而露出无奈表情的宇文清,那都是他心里最最重要的宇文清呵!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舍下自由的生活乖乖的练剑,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荣耀,而是想要宇文清放心。因为眷恋着宇文清的笑,所以不想看到他因为担心自己而紧皱的眉头。 他也终于明白了,去宫中晋见皇上之时,自己焦急而又坐立不安的心情,不是害怕皇上会对自己怎么样,而是纯粹的想得到肯定。因为他的宇文清的父亲,所以想要他肯定自己,所以绝不敢承受他对自己的任何不满。 他更是终于的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把宇文清当成如此特殊的存在--不仅仅是知己,而是,自己根本就是喜欢着他的。或者也不仅是喜欢,或者在很早很早以前,或者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已经爱上了宇文清,深深爱着。 泪眼蒙蒙的看着宇文清,他伏在宇文清耳边,不断的说着自己的心情和自己的想法: "我喜欢你,所以你快醒来,"他说,"我现在知道了,我是爱你的,"他不停不停的说,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睁开眼睛看我好吗?" 他一直一直的在说,"我现在在跟你告白哦,所以你要有礼貌,你一定要看着我的眼睛啊......"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还是不断的在宇文清耳边说着,说着...... 一直到了天亮。 宇文清仍然没有醒来。 慧诚大师在五更天的时候来过了,故意装作没看见凌逸那满脸的泪痕,叮咛他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太子,如果今天午时之前他还没有清醒,那就危险了。还说他已经飞鸽传书通报了皇宫那边,大皇子带着御医要在一天以后才能到,太子必须要撑到那时候才有希望。 大师离开以后,凌逸更加担心了。 看着比昨日更显苍白的宇文清,凌逸心中泛出更多的痛和自责--如果他之前执意不跟着东方弥去,如果他更机敏一点阻止她作那最后一击,如果他没有昏了头而是立刻帮宇文清止血,如果......那样的话,宇文清,那个谈笑风生号令群雄的宇文清,决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宇文清的面颊,心中突然一动。 俯下头去,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吻。一个又一个的吻。 第一个吻,是感谢。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肯让我做你的朋友,谢谢你激励我,谢谢你做过的每一件事。谢谢你,因为你给我最多快乐,因为你为我付出这么多,而我却无以为报。 第二个吻,是惩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你在沉思崖上偷吻我的那一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过分哎,乘人家喝醉酒就占人家便宜,之后又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所以我现在要讨回来,当作对你的惩罚。 ............ 最后一个吻,是爱。 我再不能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无用。你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但我一定要你明白,我爱你。 凌逸一边不停的吻着宇文清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可是宇文清还是没有醒过来。 眼看就要到午时,难道......不,他摇摇头不准自己再想,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扑扑的掉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自嘲的想着,这一天他流下的眼泪,大概抵得上那些女孩子们从前为无情公子伤心过的分量了。这就叫做报应,活生生的现世报。 突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笨拙却温柔的帮他擦去泪水。然后,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哭的。"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骤然睁开眼,竟看见真的是宇文清在说话。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而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宠溺的笑容。他说: "别哭了,再哭就不像样了。" 凌逸用力吸一口气,犹自不信,伸手捏住宇文清的脸颊,一用力-- "噢!"宇文清吃痛的叫出来,瞪着凌逸,"你干吗?这是对待病人的态度吗?" 如果是平常的凌逸听到宇文清这样说他,他一定会反驳。但现在不同,他实在是太震惊也太开心了,突然就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他想哭,又想笑,好想跳,好想叫!可是,所以的这些想法都敌不过宇文清这样一句话: "哭了那么久,累了吧?" 凌逸摇摇头。 "不累?那好吧。"宇文清皱了皱眉头,"可是我累了--你那么吵,害我一夜都没睡好。"说罢就又躺了下去。 "呀?" 凌逸过了好久才想清楚他说了什么,猛的一跳,再把他拉起来,指住他的鼻子大吼: "你早就醒了是不是?哼,居然还装睡?!" 宇文清一脸无辜,说:"你一直在哭,好象又有很多话要说,我不等你说完就醒过来,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凌逸咬牙切齿的看他:"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想想......"宇文清真的很认真的在想,"大概是你开始吻我的时候吧。" "那么早?!你绝对是故意的!分明是占我便宜!" "喂喂,讲点道理行不行?"宇文清一副"你别冤枉我"的表情,"是你吻我哎。何况,"他狡黠的冲凌逸笑了笑,"上次你还不是装作醉死了?我这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你......"凌逸为之气结,瞪着宇文清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他扑到宇文清身上,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颈窝: "你真的很过分哎,你知不知道,人家会为你担心......我还以为我害死你了......我真的很害怕......" 说着说着,居然眼睛又湿了起来。 宇文清叹气,轻拍着凌逸的后背:"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哪那么容易被害死......" "......你好过分,居然醒来了都不说一声还装睡......" "不那样的话,你会承认你对我的感情吗?"宇文清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好啦,是我不对,别怪我了好么?" "那你呢?" "什么?"宇文清完全摸不着头脑,凌逸在说什么? "你对我呢?" 凌逸还是不肯抬头,闷闷的说,"我喜欢你,你呢?"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宇文清轻笑起来:"如果我不喜欢你,会任你吻我那么久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习惯了别人投怀送抱啊?" "恩,基本上,"宇文清收敛一下自己太过夸张的笑容,以免让人看到影响形象,"我只习惯让你投怀送抱。" "......你去死!" 凌逸火大的一把推开宇文清,起身就打算走。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委屈极了,为什么他要一直被这个家伙耍?自己为他自尊也不顾了,形象也不要了,自由也被约束了,可他却拿这个来调侃?!全是假的,以前认为他多么有礼貌有仪态多么风度翩翩,谁知道全都是假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家伙? "......逃之夭夭......" 不理,才不理。还叫我这种绰号?凌逸脚步没有停下来,忿忿的想着,我才不要理你。 眼看就要踏出房门了,他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倒下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发现宇文清十分狼狈的倒在了地上。他急急的折回去,一边把他扶到床上一边碎碎念: "你这是干什么?弄成这样--呀?!" 骤然看见宇文清的胸襟上已满了是血,凌逸不由得叫了出来: "这......"心知是自己刚刚推开他时弄裂了伤口,凌逸满是愧疚的看着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伤呢?这么不小心! "没事,"宇文清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没事的。" 凌逸手忙脚乱的帮他再包扎:"我再去找慧诚大师来看一下。" 说完他就要离开,却被宇文清一把拉住,他不解的回头,却看见宇文清轻轻的摇了摇头。 凌逸只好又回到他床边坐好:"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想让你陪着我,"宇文清现在的表情居然类似于请求,"可以吗?" "可是你的伤......" "只要看见你就不会痛了。"宇文清的语气是淡淡的认真,"我想一直一直看着你,这辈子都要。" 凌逸本来是个脸皮极厚的人,但听得他这样说,白皙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些许红晕。他思考了一下,然后略略有点羞涩的点头答应说:"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看见宇文清笑起来,他赶快又加一句,"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以后不准再叫我逃之夭夭。" "这个容易,只是--我要叫你什么?阿逸?小逸?逸宝宝?"宇文清恶习不改,逮住机会就忍不住调侃凌逸。然后就见到凌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又要发作的样子,于是他赶快改口说,"那我就叫你逸吧,你也可以叫我清。" 凌逸点了点头继续说:"第二,以后不准再嘲笑我!" "我没嘲笑你啊,"宇文清有点委屈的自言自语,"我只是喜欢调侃你两句嘛。" "就是不准!调侃也不准!!"凌逸严厉的反驳回去。 "那你说不准就不准咯,反正于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少了点乐趣而已,宇文清在心里想着,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否则凌逸非翻脸不可,"第三个条件呢?" "......我还没想好。" "那怎么办?" "这个先欠着,等我想起来再说。" "好。这些条件,我全都答应你!"宇文清笑得相当开心,那笑容,竟然比天上的太阳所放射出来的光芒还要耀眼,凌逸不禁有点呆住了,也没注意宇文清眼中一闪而过的调皮,只听到他柔声的说,"而这个,就算是印鉴了。" 然后他的头就被拉了下去,然后唇上多了一些温度。 其实,受伤真好。 偶尔被作弄一下也很好。
凌逸不该是这样子的,我哭啊~ 当天黄昏,本该在第二天才到的宇文泓带着太医就已出现在了陵山上。 他简单的询问了情况,待到太医得出太子的伤并无大碍,但需要好好调养的结论后,就立即决定把宇文清带回宫中--宇文清这次丝毫没有顾及自己安危的行为大大的惹恼了皇帝,宇文镇已下令要禁止他出宫一年。 宇文清对这样的处罚早有了心理准备,倒是凌逸惊讶得不得了,然而皇族的事哪轮得到外人来置喙,所以谁都没有说什么--刚刚说明彼此心意的两个人,就这样匆匆的分离。 回到宫里,宇文镇即刻来到了宇文清的寝殿。在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以后,微皱着眉头问: "清儿,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没有。" "你不必瞒着朕,知子莫若父。"宇文镇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十分肯定的说,"你一向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这次如此贸然,定是有极其特别的原因。" "我知道,这次是我太冒险了,但我不能坐视我的朋友有危险而不管。" "你,"宇文镇看着他,眼中闪着了然的光,"你真的只把他当朋友吗?" 任宇文清多么沉着,也不得不被这句话吓住了,他张目结舌的望着自己的父皇,不知应当如何作答。儿子的反应仿佛早就在宇文镇的意料之内,他继续平静但坚定的问: "或者,你对他有了超越友谊的情感,比如说,爱情?" 他虽然是在问宇文清,但语气却是非常肯定,倒像是在陈述一个大家都已知晓的事实。 "父皇......"宇文清叹息着,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瞒住父皇的了,"是的,我想我爱他。" 得到他亲口的承认,宇文镇还是很平静:"那你打算怎么办?抛下江山社稷不管去和他云游?" "不,我不会的,"宇文清坚决的否认道,"我决不会成为宇文家族上第二个这样的人,我知道我的责任是什么,"他顿了顿,更加坚定的说,"父皇,请你放心,儿臣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朕不反对。"宇文镇说,"你甚至可以不立皇后,只要你为紫金王朝留下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在他有能力担当起国事以后,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要的生活方式,包括离开。"他看着宇文清,征求他的意见,"如何?" "很公平。"宇文清回答道。同样的平静,但是不解。"可是为什么?" "因为朕曾经有过同样的经历,爱上一个男人的经历。"宇文镇眼神变得迷离而遥远,显然是在回忆往事,"那是你母后的兄长,他叫狄无心,是老太师狄林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慢慢的开始彼此爱慕,但这种感情让先皇非常担心和不满,于是把他派到北漠去和蒙古人打仗,结果,他战死在那里。清儿,你母后是个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可是朕无意中伤害了她,所以朕不能再伤害她的儿子--也就是你,朕更不会让你经历与朕当年所经历的那一样的痛苦。现在你明白了吗?" "儿臣......明白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吧,"宇文镇起身离开,临走时特地交代了一句,"你要用你的表现来换取你的自由和爱情。" "是!"宇文清大声的回答说,充满了信心。
话说陵山那边,自打宇文清受伤以来,其实都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被激烈的争论着,那就是魔教教徒的安置问题。 林与非是最坚定的"斩草除根"派,坚持要把所有的魔教教徒杀光,即使不能这样也要把他们统统都关起来,不许他们在出来江湖兴风作浪。至于那个大魔女东方弥,她在击完那一击后居然没死,虽然她已经成了个全无武功的废人,但在林与非等人看来,这显然不足以惩罚她的罪恶,他们坚持认为,非要把她凌迟处死才行。 而以慧诚大师为首的人就温和多了,他们认为那些普通的教徒是无辜的,事实上所有的罪孽都只因东方弥一人而起,只要杀死东方弥再解散魔教就可万事皆休了。 大家都等着凌逸出来做个最后的仲裁。可是他的决定却是出乎所有的人意料-- 教化赦免。 他说,既然整件事情的元凶东方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必再取她的性命了;而普通的教徒,尤其是那些长老们,他们虽无需背负起什么大罪,但为虎作伥的罪过是需要警戒的,所以要劳烦慧诚大师等得道高僧加以指点,循循善诱使其归回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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