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木然的接过她递过来的食物,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 她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着她拿回来的东西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的表情。她看着我,但是目光却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她在看着另外的一个人,那个将我们赶出来的人,那个被称为我父亲的人。 她用她甜美是声音喊着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此时映在她眼眶中的是一个──我憎恨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慢慢长大了。 母亲也仍像从前那样照顾着我,除了我长大了之外,一切就如当初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要说不同,那就是她越来越喜欢盯着我看,带着幸福的表情,看着看着就忘了一切。我知道的,我非常明白!我长的越来越像那个她所爱的,同时也是我所憎恨的人。 我开始懂事了,但是我始终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只有7岁的孩子逼到这个地步,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啊,我更没有伤害他们啊,就因为巫师的那一句:"你是恶魔是孩子。"就因为那个我也知道从哪里来的出现在我胸口的记号? 我微笑着,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只有憎恨,是的将我整颗心都填满的憎恨,既然不爱我为何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既然让我出生,让我来到这里,为什么就不可以给我一点点的爱,父亲是这样,母亲是这样,所以人都是这样!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单调的,天空时蓝时阴,太阳时隐时现。不变的树木,不变的草地,不变的她,变化的好象只有我。 陌名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成倍成倍的增长着,而我的心成长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它的脚步。 那里就像要被撑爆掉一样,我曾经一度以为我自己会疯掉,在面对我自己,面对着母亲的时候。 渐渐的我想要走出这个森林,我想离开这里,离开我唯一的亲人身边,离开身边几乎让我窒息的空气。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而我永远只能被困其中。 离开吧!逃离这里吧! 我的心不断的在吶喊着。我能感觉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际,我能感觉到那疼痛着的喉咙一滴滴流着鲜血。 可是,我明白。深深、深深的明白,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走的再远我还是必须得回来。就像是一只系了线的风筝,线的那段永远不在我自己的手中。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需要我的人,尽管她需要的不是真正的我,但那却是至今为止系着我的唯一的线。 如果那根线断了,那么我是不是就会从这里消失,我常常这样想。 因为我是不被需要的人。 因为我的出生只是为了──死亡。 在离森林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庄。 那个村庄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很相似。人们每天不断忙碌着,忙着种地,忙着收割。 我能看到金色的麦田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说这样就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一样。 但是,我并没有见过海。 记忆中,书上说海的颜色是比天要深,比天还要纯净的深蓝色。 有时海是宁静而安详的,有时却卷起巨大的海浪不断咆哮着。 当然,这也都是书上说的。书上还说,在海边会闻到一种腥腥的味道。 那是大海的味道吗? 我依然不知道,因为我所知道的仅仅只是自己在心中描摹出的那片虚幻中的海。 但是,我却无法在心中描摹出那个虚幻的属于我的未来。 未来? 我真的可以拥有吗? 我经常会到这个村庄来,在我发现它之后。 在这里,我可以感觉到一种安详的气氛。 我总是小心的不让别人发现,因为我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以前的那些族人一样。是不是会用一样的方法对我。 然而有一天...... "看那个人!" 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反射性的抬起头来,看到两三个小孩正看向我这边。 "呀!我也不只看到他一次了,不知道是哪家的野种,不是我们村的人还经常在我们这里晃荡!" "就是啊,就是啊!"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野孩子!滚吧,滚吧!" 我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忍不住的冲过去将他们打翻在地上。 他们哭叫着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更增加了我的愤怒。 他们哭喊着逃了。 我静静的站在原地。 天空没有因为我的心情而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那么的蓝。 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当我看到那明朗的天空时,心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默默的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的我身上带着斑斑的血迹,心里有着累累的伤痕。 回到居住的那片森林,我没有马上回家。 因为如果母亲看到我身上的伤的话,不知道她又会用怎样悲切的眼神看我,不知道她又要流多少无用的眼泪。 这些都是我不想看到,不愿看到的。 不是因为心疼,而是一种接近厌恶的感情。 于是,我来到一条河边用水清洗着身上的伤痕。就在这时,隐隐约约的我听到远处有小孩银铃般的笑声。 我站起身,像是受到什么的吸引一样,双脚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当我回过神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前面有一条浅浅的小河,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河底的石子。再往前是一片白色迷雾。虽然那笑声已经听不见了,但是凭知觉,那笑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我要不要再往前走,我看着那片迷雾思考着。 我隐隐约约感觉那片雾就像是一个岔路口,我站在这儿,往前或是转身离开带来将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路。 那么,我要往前走,或是回头?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却看到了父亲的冷漠,母亲的迷恋,人们愤怒,看到生活在他们身边那个小小的我...... 我慢慢睁开眼,抬起脚走向那片迷雾。 3 穿过浓浓的白雾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草的清香还有一种湿湿的感觉。当我来到白雾的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色。 高大茂密的树从,粗壮的树干,绿的发亮的树叶,地上的草上有着点点的露珠,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着。 我嗅着带清香的空气,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时,我又听见一阵笑声,抬眼望去,远处的草地上有几个小朋友围着一个人席地而坐。 那人身着一件白色长袍,一头黑亮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边。他们说说笑笑,看上去好开心。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那个人往我这里看了看,然后对那些小朋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接着轻轻的在那些小朋友的额上都吻了一下,那些小朋友就都转身向着我走来,他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浑身僵硬的看着他们慢慢的逼近。 但是,走到我跟前的时候,那群小朋友就好象没有看见我一样从我身边走过,穿过那片迷雾接着就失去了踪影。 我看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背影觉得很奇怪,当我再转过头时,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 我吓了一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皮肤很白,漂亮的脸上有着一双漆黑的眸,微微笑着的他看上去非常温柔。 他伸出手,在我僵硬着来不及躲避的情况下摸了摸我头发:"迷路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仿佛会在脑中产生共鸣般的声音让我不觉安下心来。 我仰着头看着他,刚想摇头,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的,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我觉得很丢脸,于是就将脸转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心虚。 "没关系的,你受伤了,来我给你包扎一下吧。"他说完对我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头,接着就转身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走吧。" 看着他温暖的笑颜,本想拒绝的我,不由自主的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一段路,在这片丛林的深处,我看到一座房子。 猜想那应该就是他住的地方吧。 走到房子的前面,他轻轻的推开那扇木门。 转过身来看着我。 "进来吧。" 我犹豫了片刻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不是很大的房子,房子里没有什么东西,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 在桌子上放着一个朴素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我叫不出名的小花。 窗台上也放着几盆植物。 他示意在我他的床上坐下,自己则转身走向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 然后又转身在我的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有些害怕的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他先是一楞,笑了笑,用手将他的头发往后摞了摞,带着些许歉意的说:"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不要害怕。"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相信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帮我处理伤口了。 他的手暖暖的,仿佛怕弄痛了我般,动作异常轻柔。这让我想到了母亲,只是母亲的动作虽然轻柔手却很冷,就像冰一样。 他细心的为我处理着伤口,就像是对待易碎物品般的对待我,那种触感好陌生,却让心觉得好温暖,同时也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心口又像是堵着一团乱纱,那种感觉让我好不舒服。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猛的抽回手。他还来来不及反应,在我手抽回的瞬间,弄伤了我的伤口,鲜红的血从伤口慢慢的冒了出来,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痛。 我从床上跳下,急急忙忙的向门口跑去,我好害怕,我觉得自己好象要陷进去了,陷进他的态度中,陷进他温和的笑容里,在我不长的记忆中,没有哪个人这样对过我,没有哪个人让我这样的不知所措。 在我跑到门口的时候,他从后面追了上来。 一下子把我抱住,将我抱回床上。让我在床上坐好。 我不停的挣扎着,恐惧感从指尖渐渐蔓延到全身,我的身体在不停的战栗着,我觉得这时的我像极了秋风中瑟瑟的落叶。 他压制住我的抵抗,紧紧的将我拥入怀里,轻轻的在我耳边不断的说着:"不要害怕,我没有要伤害你,没有要伤害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停止了抵抗,纷乱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映入我眼帘的是雪白的衣服,可以嗅到淡淡的清香,暖暖香香的感觉让人好安心好安心。 我感觉恍恍惚惚的,忽然发现那雪白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红色的血迹。 那应该是我的血。 我一惊,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赶紧将他推开。 也许是他也察觉到我已经平静下来了,也就没有阻止我的行为。 空气中有着森林中特有的淡淡清香,他没有说话,而我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你......你的衣服......" 鼓起了勇气抬头看着他,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相反的,他欣慰的笑着看着我说:"你终于肯抬头看我了?" 我一听马上又低下头去。 双手使劲的缴着衣角,紧紧的咬着下嘴唇。 一双温暖的手来到了我的脸颊的旁边,轻柔的托起我的脸。 我害怕的闭起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对上了一双笑的很开心的眼睛。 "我没有恶意。"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告诉我。我拼命的点头,同时支支吾吾的说。 "对......对不起,但是我......,你......你的衣服......" 他疑惑的歪着头看着我,接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恍然大悟。 "没关系的,我去换件衣服,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哦,不许再跑掉了,我还要帮你处理伤口。" 我听话的点了点头。 "恩,这才是乖孩子。" 语毕,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我: "你们不是这样打招呼的吗?那些小朋友是这样告诉我的啊。"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没有人这样对过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转身向着另一个房间走去,我看着他白色的长袍,漆黑飘逸的长发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过了一会儿,我低下头来,看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用手轻轻的抚摩着,柔柔的,就像那个人手一样,我情不自禁的躺了下来,好软好软的床,好象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一样,转个身,我将脸埋入床单中,仿佛嗅到了太阳的味道。那种清新的,暖暖的味道,让人的心好安静好安静,就好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我沉醉其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已经换了另一套白色的衣服站在了我的身边,静静的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我。 我猛的一下坐起来,赶紧从床上走下来。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正在我以为我会跌到地上是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及时的扶住了我。 "没关系的,你喜欢的话可以躺在上面,我没有责备你。" 他微微一笑。 我还是有些心虚,那不是我的床,这里也不是我住的地方,我这么做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皱了皱眉头,不大高兴的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吃惊的看着他,难道他能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没错,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原本已经消失了的恐惧感一下子全部冒了上来。 好可怕,我讨厌这种感觉!那种好象在人前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连一个遮掩的地方也没有的感觉,好讨厌,好讨厌! 他慢慢的逼近,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一边退一边摇着头,就在我快要退到墙边的时候,他忽然一个大步向前,将我搂进了怀里,用手胡乱揉着我的头发。 "小笨蛋,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想什么全部都写在脸上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人这么说过,那么就是说他并不是知道我想什么而是我将这一切都摆在脸上让他看了? 我狐疑的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再次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你要学着相信别人,不要对每一件事情都心存猜疑,当然我并不是叫你所以的事情都相信,但是至少你要选择一些你觉得可以信赖的人或事去信任、去依赖,否则你会很累的,懂吗?" 我摇了摇头,为什么要相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我不知道。就像我曾经那么的相信至少母亲是爱我的,但是事实却又是怎么样的呢?不要,我宁愿选择不相信,不要信赖任何人,不要,不需要。 他带着悲哀的神情望着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送你回家吧。" 他轻轻的抱着我向屋外走去。 我放弃了不挣扎,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享受从未享受过的温暖,那带着太阳味道的衣服,轻轻的蹭着我的脸颊。我好希望就这样睡去了,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但是,所有的希望总是在最不希望的时候破灭的时候破灭了。不想到来的,还是毫不留情的到来了,在我觉得幸福,在我觉得满足的时候。 他将我轻轻的放在草地上,对我指了指前面,"走过那里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点了点头。 他弯下身来,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去吧。" 当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家门口,母亲正从家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泪,将我抱在怀里,嘴里──喊着父亲的名字! 是吗?我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真的很好笑不是吗? 我的母亲──已经记不得我的名字了。 我木然的让她就这样的抱着,茫然的看着前方。忽然发现我的伤口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被谁包扎好了,是谁?什么时候?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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