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他都不需要!" 深蓝冷冷地打断他,"我要带着汐翔一起走,谁也休想阻止我!" "那就逃吧!从此亡命天涯!然后等着他来结束,结束一切!" 深蓝展颜一笑,说到:"就算亡命天涯又怎样?我才不在乎!" 猫下身,深蓝轻盈跃上房脊。 弦音立刻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劫持了太子殿下!" 真该在离开前把这家伙一拳打晕,深蓝遗憾地想。他回头看一眼,挂着灯笼的冷清庭院,弦音在大喊大叫着,声音分外刺耳诡异。 使用了逃跑的老伎俩,深蓝偷了雀境最快最好的御马。他背着"月痕"剑和铁弓,一路向深山逸去。 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高悬,星光璀璨,风在耳边呼啸飞掠......深蓝突然勒住缰绳,马嘶叫着上半身腾空而起,接着又落下来--前面......前面竟是绝路末途! 停在悬崖边,下面是万丈深渊,回头看,追踪的骑兵已紧紧追赶上来,一条条火蛇环绕在山腰。 悬崖的前面是另一处悬崖,两者只隔了七八米的样子。凝神盯着那看似平坦的悬崖平台,深蓝神色一凛,掉转马头退后十几米。 追兵的说话声清晰可闻,深蓝知道已无时间犹豫,他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身上,吃痛的御马狂奔而出!然后...... 夹紧马腹,弓起身子,风刹那间吹空了思想,自己在享受了几秒的飞翔之后,安全在对面悬崖着陆。 断岩处的石块和土哗哗落下,转眼间刚刚落脚的地方已塌方掉一米。深蓝跳下马面对追来的骑兵--几十张弓箭正拉满着指向他,刘臻沉默不语,然后是雀境骑着马出现。 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深蓝拔出剑割断长发。束发的白丝巾脱落,飘下悬崖。深蓝慢慢松开手,满把的长发随风吹散...... 将剑回鞘,深蓝踩上蹬子跨上马背,他说着"你就当我死了吧!"然后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就要向山下驰去--就在此时一阵惊呼声乍起!深蓝回头--正看见一匹马冲过来!......马四蹄踏空在空中漂浮--然后突然失坠! 深蓝面色苍白,他在马背摇摇晃晃,终于跌落下来。 "陛下陛下!" 呼着雀境,深蓝膝盖和手脚并用爬到悬崖边,黑洞洞的崖底传来血肉横飞的惨声,然后归于死寂! 捂住惊愕出声的嘴,深蓝瞪得巨大的眼睛终于慢慢阂上,一串串晶莹的泪水落下...... 第十九节 有一双眼睛属于夜--象夜一样黑,充满凉意...... 披散了头发,在雪地里看梅花。雪白的衣裳,雪白的脸,象雪一样干净的眼神,以及冷漠的表情。 一点点猩红艳丽的梅,一点点从屋檐上吹落的雪......慢慢在地上跪下,刺骨的寒冷穿透了骨髓。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意识到自己自虐的心情,十四岁的深蓝眉梢浮起浅浅的快乐。 听见雪被沙沙地踩着,有人走到自己身后,深蓝回头看见一脸惺忪的青葶。 裹着厚厚棉衣的青葶不快地说:"深蓝你在这里干什么?" "梅花......" "嗄?梅花?" "是啊,多么美多么香的梅花......让我想起很多事。" 悬崖上寂静无声,夜的长发在月光里飞扬,梅花的清香从十四岁时的记忆飘出,一种要纵身跳下的冲动紧紧抓住了深蓝。 雀境笑的样子、发怒的样子,十六岁时两个人牵着手在长廊散步,一片片秋叶飘落在脚下,曾经有一瞬,自己相信了刹那便是永恒,可还是绝望了...... --我当然是爱你的!可你总让我失望!! --我企求你能给我永恒或者是一点小小的幸福!可你做不到! --我是爱上了飞翔的鱼,而我和天空的唯一一次接触,是在十六岁--那一年我们相遇,我为你心动,从此海洋仍是我全部的世界。 两年了,命运的钩在身体里发了毒,拖着线鱼要游向深邃的海底要寻找最初的安宁,可它做不到!它做不到永远的背离--在你看不到寻不到的世界! --正是这希望造就了鱼的痛苦和悲伤! "深蓝。"低沉沙哑的声音自脚下升起-- 一双有力的手扣上崖边的岩石,雀境擦伤了的脸出现在深蓝眼前。 最终还是被带回了王宫,深蓝深知自己的罪足以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胳膊被捆在身后,脖子被士兵们的剑抵着,深蓝跪在长廊上。 雀境一步步走近,士兵们撤回了剑。 雀境严酷地说:"我说过你是太子的母亲,即使是我,也不能杀你!但是蓝妃,我必须惩罚你!" 深蓝默默无语,脸上全是漠然。 "铮"的一声,剑出鞘的声音--雀境拨出士兵的剑,深蓝顿觉脸上一热。 "哇--",被宫人抱在怀里的汐翔尖锐地哭出声。 停顿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深蓝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痛楚,以及流淌下来的血,热热的,一道道流下...... 不可置信着,深蓝张大了眼睛看流在衣服上的血。 血,一滴又一滴,无声洇上衣服,晕开小小的花朵...... 急匆匆的脚步在长廊里响起,然后停下来。 "怎么回事?"下朝回宫的雀境怒不可遏地问。 一个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颤着哭音回答:"太子哭了整整一上午,我们敲门可蓝妃娘娘他不开门也不应答。" 从紧闭的门里传出汐翔撕心裂肺的哭声,雀境脸色越来越铁青,他怒声吼到:"蓝妃!快把门开开!" "......"没有回答。 回头看一眼在长廊里跪了满地的宫人,雀境问:"他在里面吗?" "在!从早上起蓝妃就把自己和太子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 "这个混帐东西!" 用力砸着门,然后一脚又一脚狠命踹门,终于--门闩从里面发出断裂的脆响。 雀境一步撞进去,看到了如暴风卷过般的屋子:丢的满地的书籍,花瓶、古董的碎片,从柜子里拉出来的衣服,倒在地上的花架和烛台...... 踏着狼籍的地面,雀境走到床边撩起床幔。 裹在襁褓里汐翔哭得面色发青,嗓子已经沙哑。雀境心疼地抱起他摇着哄着:"乖宝贝,父王在这里,不要哭,嘘......不要哭了。" 汐翔哭个不停,雀境胸中的怒气"轰"地爆发,他吼到:"蓝妃在哪里?把他给我带来!" "蓝妃娘娘他......"环顾着根本没有深蓝人影的屋子,宫人面色土灰,冷汗一直淌到背上。 雀境正待发作,却突然停住。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一群饭桶!废物!"雀境阴森森地发出命令,所有人立刻灰溜溜地退下。 静下来的屋子里,只有汐翔声嘶力竭地哭叫。雀境表情复杂地盯着桌腿边,黄澄澄的东西在撕破的书籍下露出一角,是自己送给深蓝的东西--刻着"铘斩"两个字的金牌。 象在看不到的地方,心被狠狠揪了一把,雀境抱着汐翔走过去。他拾起金牌,吹去上面覆满的灰尘。 两个人之间,是无法收拾的狼籍,到处是被摧毁被破坏的景象。 深蓝,深蓝,深蓝,你在恨我...... 汐翔突然不哭了,雀境诧异地低头,发现汐翔瞪起泪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拿在手里的金牌。 "是想母妃了吗?"雀境用温柔的语气说,把金牌挂上了汐翔的脖子。接着,他环顾一圈四周,走到门前对宫人说,"叫人把屋子收拾一下。"几个宫人就进到屋子开始打扫。 第二十节 摸着喜鹊踏梅的窗花,雀境眉间涂着一抹冷漠。水仙花的幽香在屋里淡淡飘着,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消融,春天的睡眼还没张开。 "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雀境回头看弦音,弦音正色道:"难道陛下能容忍下去吗?蓝妃他一次比一次过分!这次竟然丢下太子不管!如果这样下去的话......" "是我欠他的!" "陛下?" "一个人一生能真心喜欢几个人呢?对喜欢的人应该纵容些不是吗?我能为他做那么多,可我一次也没认真去做。" "陛下的意思是?" "我从没这么后悔过!一步的进退,一步的距离,何必坚持?" 弦音沉默了。这时一个宫人急急忙忙进来,他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秉道:"陛下,蓝妃娘娘他回来了。" "蓝妃他怎么样?" "蓝妃娘娘他不说去了什么地方,只是说很累,然后就睡下了。" "汐翔呢?他有没有去看太子?" "这个......"宫人犹豫了一下说:"蓝妃娘娘没有过问太子的事。" "下去吧!"雀境粗暴地挥手让宫人退下。 看到雀境难看的脸色,弦音不解地唤到:"陛下?" "如果想用汐翔牵住他的心已经太勉强了。"雀境说,"我早该了解到这点才对!" 蓝香阁里,蜡烛幽幽燃烧。 雀境将门在身后反手关上。 蓝色床幔只放下来一边,象海般迷幻的颜色里浮出一双修长腿的轮廓。 慢慢走到床边,雀境伸手去摸。从宽松的裤腿里露出的半截小腿,还有脚背、脚趾,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让人心动......和心碎...... 从最小的脚趾开始,轻轻吻着,用牙齿温柔咬着,然后是脚背、脚踝、小腿、膝盖......右膝盖的地方有条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摔跤留下的痕迹吧?雀境想着,把嘴唇压在上面久久地亲吻。 象听见一滴水清脆落在湖面,深蓝颤动着睫毛张开眼睛,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山崩地裂般地让心剧烈震撼。 一层层纱布缠在深蓝脸上,透出血凝固后的颜色,雀境默默凝望,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目光流转一下,深蓝问到:"是梅花......开了吗?" 蓝香阁外的梅树明明死了好几年,昨天却突然绽出满树灿烂的鲜红,宫人间传着种种不吉利的谣言,各宫的妃子纷纷在门前挂起红绸辟邪。 屋里飘着幽幽的梅香,雀境看见桌上的青瓷花瓶插着一支梅花,宫里只有那棵梅树在不合时宜的怒放,有人把梅花放在深蓝屋子里,明显是在恶毒地诅咒他。 雀境把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开:"汐翔有点不舒服,我让人把他抱到我的寝宫里。" "汐翔......"深蓝突然笑了。 "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你的心!"深蓝说,"你真喜欢汐翔吗?他对于你来说这是工具吧!--不但是牵制我和大臣们的工具,还是延续血脉和王权的工具!" "蓝妃你太激动了,有话明天说!" 一把拂开雀境按在肩膀的手,深蓝冷笑着:"可惜你如意算盘算尽,却偏偏没有算对最关键的一步!" "蓝妃你在胡说什么?" "汐翔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仔细看看他的眉心吧--你这太子的父亲!汐翔是被神明选中做别人妻子的命,怎可能做什么王位继承人,实现你的愿望呢?" 雀境僵硬地站直了身体,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愕。 "枯树红梅,真是不吉利的征兆......" 深蓝恶意地嘲讽。 雀境茫然在长廊里走着,弦音脚步匆忙地跑来,他一开口就是:"陛下,真没想到太子竟是......" 目光突然险恶起来,雀境怒声咆哮到:"太子的事岂可随便议论!谁胆敢散布不利太子的谣言格杀勿论!" 一摔袖子,雀境大步走向寝宫。 目瞪口呆地盯着雀境愤怒的背影,弦音慢慢攥紧拳头,用力在柱子上捶下。 第二十一节 汐翔在雀境的寝宫里住了十几天,当他被送回蓝香阁,那树不吉利的梅花已经谢去。 看见汐翔脖子里挂着金牌,深蓝伸手就要摘掉,却......终于放弃。 "‘斩'这个身份是无上的骄傲和荣耀,汐翔你做的到吗?" 深蓝低语着在汐翔圆圆的脸上落下一吻,汐翔东看西看,一付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站在敞开的门口,外面在下着春天前的最后一场雪。大地白茫茫一片,白蝴蝶在人世间寻香......解去纱布的脸残余着一道猩红的伤疤,深蓝对可爱的汐翔微笑。 看见到,熄灭了...... 消失到,记住了...... 百年的孤寂,淹没的彼岸。 命运的玄妙,缘分的必要,庸人又何必自扰。 在塌上翻覆着,雀境无法入睡。他坐起来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外衣,然后靠在床柱上,黑暗中,思绪越来越遥远...... 十九岁时的秋季狩猎中,雀境邂逅了传说中西陵王美丽无双的养子深蓝。明白西陵王打着怎样的主意,雀境还是心甘情愿接受了这桩政治联姻。 可是再美丽的东西,人心也有厌倦的时候。雀境决定离弃深蓝后就毫不容情地对西陵王下手,并撤去深蓝贵妃的名分。 ......大漠茫茫中,深蓝一路追随西陵王的足迹而去。被骑兵队抓回来时,深蓝纯净的心就开始暴露出凶戾的因子,以及视死如归的反抗精神。 在爱与不爱、离弃与迷恋间,雀境的心好象摇摆不定的沙摆......伤害后总要温柔的安抚,平静时总要投下巨石......最后,西陵王叛国投敌,深蓝以命赌战,成为匿名英雄! "这是辰京--这是永远的辰京,可我们会死去,只遗下枯骨和坟冢,甚至没有一丝回忆和纪念。"深蓝说,站在辰京城楼上的他,象旌旗般骄傲且悲哀。 幽深的王宫里长满了萱草,春天绿了,秋天黄了,一岁一次枯荣......被囚禁、被征服的自尊和心伤痕累累着,一如激怒的困兽咆哮,而笼子的坚固程度已让人怀疑! 雀境推开屋门,夜分外明亮,雪花正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上。一个睡意朦胧的宫人倚着柱子坐在地上打盹,因为寒冷他时不时缩一下身子。 在长廊里走着,一直走到庭院里,雪沾满了发髻,冷冷地划过脸颊。 很快,后宫就要酝酿一场风波!梦想生下继承王位的王子的妃子们,会象大群大群花哨纷飞的蝴蝶翩跹于周围的空气中,让自己连片刻的安宁和喘息都没有。 踏着薄薄的雪层,雀境走进蓝香阁。在深蓝的屋外,他站了好久,最后雀境就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 梦里......雀境在春天的花园里漫步,桃花一点点飘落,温暖的风抚弄着头发......醒来时雀境身上被盖了件裘衣,他竟在台阶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腿已麻得没有任何知觉。 直起背来,正瞥见有个人坐在身边,雀境心里微微一惊......深蓝抱膝而坐,他被削短的头发披散着,一张美丽的侧脸,表情很漠然。 呆呆看着深蓝,雀境象看见了虚无缥缈的幽灵。象一片雪白、冰冷的雪落在夜的台阶上,透明的忧郁在深蓝发上、指尖流动...... 手扶在深蓝肩膀上,雀境把他用力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深蓝软软的,没有抵抗。他柔顺地挨在雀境胸口,一句话也不说。 雪落了两人一头一身,呼吸凝成团团白雾,雀境温柔摸着深蓝落满了雪的头发,深蓝闭起眼睛,象没有生气的鸽子。 "对不起......" 手摸到脸上的伤疤,雀境道着歉。 "我喜欢夕焕,我从没想过要他做什么工具!我不想接受汐翔以后要嫁人的事实,神为什么要捉弄我呢?" "......" "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好不好?蓝妃......" 一面苦闷着,一面亲吻深蓝的嘴唇,不停落下的雪,还有心头不断滴落的血,飘落在寂静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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