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听到‘天龙地虎'的名号就吓得尿裤子了！"
那两个大汉自顾自的大声喧哗，我抬头时注意到魈脸色铁青。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两人惊呼一声。
"--是谁！？有胆的就给爷站出来！"那两人"腾"的从座位上跳起，亮出了刀。
--我看过去竟发现有两支木筷深深嵌在桌板里。
"是我！"魈冷冷开口道。
那两人正待发作，却在触目到桌上魈的刀时脸色大变。
"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忙不迭的赔不是后，大汉们便如惊弓之鸟般落荒而逃。
重新安静下来的酒馆里，气氛变得诡异、紧张。
"想吃桂鱼吗？这里的桂鱼做得很好吃。"魈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淡淡问我。
我怔了一下，接着魈笑了，他说："水寒你还记得怎么和我认识的吗？说实话，象你这种江湖小角色本来提不起我胃口的，可一念之差竟让我对你着了迷。"
--那种语气象是看到了鲤鱼在天上飞，我觉得有些受辱。正要摔下筷子走人，魈一把抓住了我，他冷冷的说："别跟我来这套！"
手被他紧紧的握住，如同捏碎骨头般的痛。一阵痛，一阵痛锯开了我的心，我茫然了，我眼里的他--他那冰冷的神态还有拉住我的姿势--让我伤痛迷惘到了极点......
我看见，我看见--门开了......黑暗的房间里，低垂的床帐下，两具交缠欢爱的肉体，一个女人在兴奋的尖叫......他拉住我的手冷冷的说："你算什么东西！"
他在说："你算什么东西！"
他在说："你算什么东西！"
......
"你给我放手！"江南城镇的一家酒肆里我怒吼着，心的一角却轰然崩溃。
魈沉默了，他松开我，然后招呼小二："给我一间上好的厢房。"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在湖边的芦苇丛中潜伏，一阵狂风吹过，芦花漫天飘扬......水茫茫的湖面上，有淡淡的晨雾缭绕。
"来了。"我听见有人低低的说一句。
周围无声无息的亮出各式各样的兵器，杀气瞬间凝聚。
......一只小舟缓缓撑来，尖尖的船首破开湖水，直直的向我们埋伏的地方过来，仿佛一片修长的竹叶。
船头有人笔直的站立，他一身黑色装扮，斗笠上垂着黑色的面纱，背后背着一把大刀。
......芦花乱飞迷人眼，当船来到面前-- 一声"上！"后--纷乱的黑影一齐冲出！
--没有刀剑相磕的金属声，只有血肉撕裂和闷哼声，我看见前面冲上的同伴的身体落入湖中，鲜红的血从水里泛涌上来。
身体在腾起的最高点停顿的瞬间全力弓起，飞落的途中剑呼啸劈下--我看见那黑纱后面的眼睛极明亮、犀利的闪烁着。
感觉不妙的同时，一道银光如箭般从他身旁射出--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腿和肩膀以及胸腹就遭重创，剧烈的疼痛撕裂了我的身体。
我咬住牙关，一挥手-- 一簇银亮从袖口射出直扑他面门，他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十几只梅花镖"叮叮当当"的钉在他脚边的木板。
"哗--"的一声我摔落入水中，天空一片缭绕的猩红，无数气泡"咕噜噜"的升起...... --不要！！
梦里猛然惊醒的我，视线却落进那双噩梦般的眼睛--他冷冷看我，用着他那双明亮犀利的眼睛。
我突然一惊--就是那双眼睛！是他！就是他！！
惊恐下我弹坐起来，被单滑落，上身是赤裸的。
"做梦了吗？"他问。
我低头看见胸膛至腰腹的伤疤--好旧的伤疤。
"再睡一会儿。"魈强力按下了我，我被他拥抱着，他把脸埋下，我躲开了他的吻。
"想到江边看看吗？"他问我。
"江......"我吐出那个字后，心里渗出的却是一丝酸楚--是什么泄露出来了？是什么遮住了记忆，却还要和我捉迷藏...... 波澜壮阔的江面闪烁着万点金光，片片舟帆载不尽夕阳无限。
大群的飞鸟如潮水般涌过落霞如血的天际......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沙淘尽多少英雄。"魈在江边感叹。
而我此刻想着的却是下水村的夜晚......那些日子里，我象个孤独的孩子，喜欢躺在荒凉的河岸感受夜的神秘气息。
"觉得很壮观吧！"魈豪气冲天的说。
看着他英挺的侧脸，话没犹豫就跳出了："我想知道过去--我的过去。"
久久的沉默后魈问我："为什么？"
"一个人是不可以没有过去的。"
"水寒，你根本不需要过去，你是我的--除此以外你什么也不是！"
--好熟悉的狂妄口气，好熟悉的掠夺似的目光，我竟淡淡的笑了。
"大丈夫生在世间应顶天立地，我不想做一个连自己过去都不知道的人。"
"可是水寒......"他也笑了，讥讽的嘲笑："水寒你以前总爱说如果可以要把一切都忘记！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正合你意吗？一个人清醒的时候拼命要忘记一切，而忘记的时候又拼命要想起，真是可笑啊！"
"什么意思？"我问着，心底却胆战心寒--我在害怕什么呢？
"那你以为你去跳崖寻死是为了什么？"
--那一瞬，那一瞬--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努力的从记忆钻了出来，脑海被强光打得一片雪亮......
--断崖上的我，泪如雨下。
--那是粉身碎骨才可以清洗的罪孽！一个声音对我说。
--深深的草丛里野花眨着眼，我看见自己坐在草丛里仰望星辰，然后一个少年从身后蒙住了我的眼。
"我知道你是谁，是魈对不对？"稚嫩的声音响起了，我惊栗了。 一颗流星，流星划过了夜空......
第四章
在飞鹰堡我见到了魈容貌美丽的妻子梅。
看到她殷勤的为魈端茶倒水，脑海再次跃出那香艳一幕--就是她吧--和魈缠绵交颈的女人。
"水寒回来了啊！"梅对我虚伪的笑着，我觉出一份敌意和憎恨，我沉默......
"不知水寒这一去洛阳可好？"梅问。
洛阳，洛阳......我的思维有些沉滞，整个人发起呆来。
"竟然连洛阳的仇家都忘了吗？"梅说着笑了两声。
是傻瓜也听出她话里讥讽的意味了，愤怒涌上我胸口，我握住了拳头。
"先下去吧！我和夫人说几句话。"发作前魈打断了我，我沉默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看到走廊两边无数投射过来的恶意目光，我冷冷的瞪回去。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们竟用那种目光看我--那种象要扒我三层皮的毒辣目光！
"水寒，这边走啊。"好听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对我和善的微笑。
他说："水寒，好久不见。"
"你是？"我疑惑的问他。
"我是青龙堂的堂主，你以前一直叫我瑞的。我领你去你以前住的地方。一年多了，你都忘记路怎么走了吧？" 一身白衣的瑞温柔的对我笑着，一股暖意涌上我的胸口。
"谢谢。"我很小声的跟他道谢，他爽朗一笑："水寒，你以前倒没对我客气过啊！" ......弯弯绕绕走了老半天，前面带路的瑞在一间屋前停下，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我派人给你准备茶饭。"
"不必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好，告辞。"瑞别具涵义的对我笑笑。心下对他的好感立刻化为乌有，我觉得他隐晦得令人恶心。
"等等。"我叫住了他。
距离五六步的地方，瑞背对我站立，他不问我想说什么，只静静的等我开口。
"我......"
正要鼓起勇气要问他自己以前的事，他却说："想问什么问堡主好了，他是最清楚的人，不是吗？"
我不再说话一脚踏进屋子，"哐啷"把门狠狠带上。那一瞬，我似乎听见瑞轻轻的笑了一声。
--该死！我在心里咒骂！--这种景遇竟如同我在明处，而所有人都在暗处窥视我一般！
--我和魈，我在"飞鹰堡"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慢慢的在床上躺下，我胡思乱想着竟睡了过去。 从晌午一直睡到傍晚，天色微黑时我醒了。
下了床，正想倒杯冷茶喝，门突然开了，魈走进来。
"累吗？"他突然的靠过来，把手放在我腰上。我要退开，就被他用力抱住。
魈比我高出一头，被他一抱我的脚离开了地面，样子很有些狼狈。
"你干吗？！"
我怒喝着要踢他，他却突然冷了脸说："你敢打我，我就折断你的手！你敢踢我，我就废掉你的脚！你敢咬我，我就用刀柄敲碎你的牙齿！--你想试试吗？！"
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我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与残忍。他看出我的恐惧，就把力道放松了些，"这样才乖......"说着就要吻我。
我反射性的咬了他，在他吃痛的离开我的嘴时，我打了他一耳光。
"--好个性！"他咋着舌赞叹到，眼里却迸发出狂怒。
"果然是你这种够野的货色最能激发起我的征服欲来了！而女人太过柔弱无趣了！"
"有种就杀掉我好了！"我用力推他，他依旧没放开我。
"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水寒你难道不想和我夜夜销魂，昏死在床上吗？"
"下流！！"
"下流才风流啊！"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恶意的微笑，手开始不怀好意的摸摸捏捏。我羞恼的涨红了脸。
"美人，害臊呢？"
"滚开！"
我使尽了各种招数，而他的胳膊象钢铁一样箍着我纹丝不动。
"象只发疯的小猫啊！呵呵！"
"你......"
千言万语堵在我咽喉，千头百绪压在我胸口，不知怎的眼泪掉下来，一滴又一滴......
魈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突然一丢就把我丢上了床。
"不管怎样让我好好的做一做！"他说着情欲大发的扑上来。
脂粉的浓香涌进了我的呼吸，那一刻屈辱划伤了我的自尊。我拼命反抗，却遭受粗暴的镇压。
"你以为你是什么贞节烈女吗？"魈恼火的说，他的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我突然觉得右腿一阵剧痛，冷汗便涔涔的流下来。
发现我异常魈停了下来，而我痛得顿失意识...... "你出卖我！！"
"是我又怎样！？"
黑暗中两点目光如狼般盯上了我，烁烁放光。
"卑鄙！"
我转身离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站在雪白的灵堂里，漆黑的棺木摆放在中央，狂风吹过，烛火烧着了层层低垂的白绫......
--猛的坐起，惊觉自己又做梦了，冷汗已把身下的被褥湿透。
"你睡了三天三夜。"
听到那冰冷的声音，我看过去--魈坐在桌前阴沉着脸，很恼怒的样子。
睡了那么久吗？我摸摸自己的腿，它根本就是好好的......可是当时它是那么的痛......
"右腿吗？"魈问着站起身走过来。他伸出手在我的腿上慢慢摸索着："那里还疼吗？水寒，你很疼吗？"他幽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我竟有了错觉--他在怜惜我。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你做了什么？"
"我收了洛阳金铭派的二百两银子把你卖给本是你仇家的他们，当你在洛阳死里逃生回来找我报仇的那天--那天......是我和梅的洞房花烛夜，我打断了你的腿。"
"还有呢？"
"你痛恨我，知道吗？--你恨我！！"
我淡淡的笑了，无言......
"你跳了崖，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魈抚摩着我的发髻，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颈后，然后吻上来。
"为什么出卖我？"我躲开他的嘴唇问道，心里一阵刺痛。
"那不是我的错。"他强硬的说着，猛的抓住我的肩膀，"是你逼我的，是你不好！知道吗--是你，是你......"：他哽住了，我默默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火和雷电在他的黑眼睛里激烈迸射，他抬手狠狠的打了我一记耳光。
"不准问我为什么--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门"砰"的撞开又摔上，他一阵狂风似的走掉了，我捂着火热的脸颊突然大笑起来......
--错的竟是我吗？--你这个骗子！！
第五章
"来，吃颗梅子。"
魈把一颗青青的梅子填在我嘴里，然后对我温和的笑笑。
梅子好酸--我不喜欢、我很讨厌的味道。我皱紧眉头，把它吐出来。
魈冷冷的弯起嘴角，他看着我，目光如炬。接着他又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梅子，递在我唇边，"吃吧，很好吃的。"他威胁到。
我使劲掉头去看窗外，窗外的枝头上有两只麻雀，麻雀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它们比我更快乐的样子。
魈用力把我扳回来面对他，他说："水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想怎么样？"
"我想这样......"魈狠狠咬住了我的嘴巴，一阵剧痛，血流了下来。我要推他，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胳膊牢牢的反剪。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去跳崖？一年了，我快疯了......我想你，水寒。"
他是那么认真的对我说着，我的眼泪几乎脱眶而出，我知道他在撒谎--我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他说的全是谎话。
"你撒谎！"我冷冷的说。
魈冷笑起来："你果然是个不吃敬酒的家伙，不该给好脸色的。"他说着粗暴的把那颗梅子塞进我嘴里，逼我吃下去。 那天起魈变的非常奇怪，我想他在厌恶我。而梅看我的目光冰冷毒辣，象两把刀。
"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活着做什么？如果你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后，一定会羞愧的！--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莫大的耻辱！"
这天梅在魈不在的时候来看我，出言狠毒。
"我做什么了？"问出那话时，心中突然忐忑不安起来。
"你以为我是傻子、聋子、瞎子吗？你和魈的事我全知道--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一个男人，真是可耻啊！而且乐此不疲......"
"......"
"告诉你你是不会得逞的--我和魈已经有了孩子，他非常非常的喜欢他，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
"一个男人没有尊严苟且偷生，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
我沉默，一直的沉默，我想她说的全是实话。心乱了，全部乱了...... 仲秋节晚上，我病了。我躺在床塌上，浑身燥热无力，懒得动一根手指。
开始时我还听见外面吹吹打打，人声喧嚣，再后来神志就陷入了昏迷。
我做了梦，我梦见孩提时的自己......我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黄色叶子象只只小鸟快乐的飘落。
"好美丽，好美丽的树......"我发出赞叹。
然后，一个少年抱起我。他有着好看的眉毛和眼睛，他笑着问我："水寒，哥哥陪你玩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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