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不久。」凌珑冲他点点头,自动忽略他手上的小瓶子。「小玹,如果我问你,『南洋宫』在哪里,你会告诉我么?」 「不会。」张玹不假思索,未等凌珑爆发,继续道,「不过我会带你去。我决定带碧尘去那里,无论如何,我都要清楚地解决我的事。」 「......」凌珑看了他许久,「好。那么明日,就麻烦你带路了。对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一开始便说了,是为了碧尘。我爱碧尘,这是我与你和祁胤最大的不同。」 凌珑听罢,拂袖大步而去。刚跨出大门,便听张玹不是故意的用不算很大的声音对碧尘道,「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凌珑真的很害羞,连房事都不知。」 凌珑急速地抽出另一只脚,逃之夭夭。 似乎是赶着盛世的热闹,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早晨空气中尚有露水湿润,和着车马踏起的尘砂的味道。不多人数的一小路人不紧不慢地前行,两队人之间正端放着红木花纹的木箱。乍看之下不过是普通的镖局正在送镖途中,却不知所押送的这木箱中放着的却是此次「刀剑大会」的压轴重彩。 领队的红衣女子面若桃李,与身边的橙衣少年谈笑风生,好不惬意。如此一对碧玉,很难不惹人注意。 「看这京城,也不过我们广州般景象。」辰落撇撇嘴,与虹陌并肩而行。 虹陌目不斜视地微笑,「傻落落,看仔细了。这地方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鱼龙混杂的程度可是广州所不能及的。名剑山庄的大日子临近,别看这时候平淡无奇,实质上暗潮汹涌着很呐。看热闹的,蠢蠢欲动的,另有企图的,『刀剑大会』不过一个幌子,就像一个号令,号令一开,哄然而上。」 「也不过一些三脚猫而已,能有什么作为。」 「别小看了他们。跳蚤一多,就是不可收拾了。茶楼左上是霹雳门的人,看来萧何是想来个下马威了。--!」忽然虹陌脸色一凛,戛然而止,手中盘龙丝紧了一紧,诡异的笑容,「无聊了一路,终于有客人了呐......小落落。」 辰落开始兴奋,来人的味道表示他们很强。辰落很久没有这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了。「让其余人先去名剑山庄通知镖已送到。果然啊,名剑山庄的镖怎可能没有人垂涎呢。」 随着虹陌的简短的手势,拐过街角,只留下虹陌辰落,与那重要的押送物。人烟稀少得诡异,让人有说不出的凉意。「即来之,则安之。遣走了扫兴致的人,各位还不肯出来见个面么?」 话音未落,眼前赫然出现两个黑衣女子。黑纱遮掩着口鼻,金粉贴字分别处在左右脸颊上,一「魊」一「魃」,眉眼俊俏。 「逍遥二使好心力。魊魃前来,为剑不为人。请两位不要为难了魊魃。」竟是同音同速的,细细看来,眉眼之间果然出奇的类似。 「哦?如果我们回答,『不』呢?」辰落挑眉,兴致勃勃。 默然地看着辰落,眼神却是寒森地紧,「那么,魊魃便不客气了。留命。」短促的回答,身影一晃,刹那间如同蒸发了一般,只那一秒,赫然冰冷的双目出现在眼前--「叮--」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原本静谧的环境里格外突兀。什么速度!虹陌辰落二人愕然。若是换了别人,只那一瞬,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被挡下攻击让魊魃二人也略感意外,双管齐下,重新发动攻势。忽然喉间一空,硬生生地在半路止住了攻击--虹陌十指相扣,半尺之外隐约有银色丝状物形成若有若无的密闭空间--好一个盘龙丝护体! 将近正午,空气中的湿露转而为尘埃所代替,偶尔风若四轮打转,然这对视线实在是一个不利的影响。魊魃掠到丝网外,高高跃起,甩手--几道黑影刷刷打在护着车上木箱的盘龙丝上--陡然一松,盘龙应声而裂。 她们需要的是速战速决,目标在物不在人。取命不成,便是硬抢。 开什么玩笑。辰落回身挡在木箱前,击飞不明暗器。叮叮几声,多边形物体向四周飞去,入土三分。 只见黑衣正面而来,辰落一跃而起,两个人一齐来么?正好对了他的胃口。 忽然魊魃手指变换各式动作,变二为四,四为八,越聚越多。惊异,分身术?东洋忍者?! 糟糕!两人暗呼不妙--木箱没有人守着! 眼见两人即将得手。手触铜锁,忽的如同触了电般地收回--指间刺痛,转而麻木,像是碰到了粘稠的滑腻物--「八爪毒!」异口同声的惊呼。 像是回应魊魃,朱砂衣悄然落地。井玑笑容可掬,「呦,蛛丝竟是蛰了这等人物--北冥魊魃,水旱二鬼。井玑是不是应该夸奖自己一下呢~」 轸瑶稳稳地立在木箱前,「星沫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有朝一日,南洋北冥必会再见。』看来,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祁胤伫立在着石门前许久,上官韵芸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都回来了,还犹豫什么?」 「好久不见家门,怀念下不行啊?」祁胤理所当然地哼哼,上官韵芸哑口无言...... 走在依旧存在记忆中的石道中,祁胤忽然如释重负。迟早要回来的,这是他无法逃离,必须承认的命运...... 南洋殿一片亮堂,祁胤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堂内众人齐刷刷单膝而跪,「恭迎少主,贺喜宫主。七星归位,南洋鸣辉!」 上官韵芸上前单膝着地,叩首道,「七宿之柳玦参见。」祁胤气泰神闲站在一旁看着几米之外金砂幔帐中绰约可见的人影,却是眼神复杂。 从帐内走出一个男子,朱砂长衫。黑发竖在脑后,面目清雅,透着萧索淡然。走至身前竟是不发出一点声音,「辛苦你了,柳玦。任务完成得很好,率先归位吧。」 同是南洋七星,柳玦却知道他的话的重量。翼瑄作为鬼鸠身边的人,照顾她的一切饮食起居,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翼瑄面向祁胤躬身揖礼,「翼瑄恭迎少主。宫主请少主进帐相见。」 祁胤将他扶起,笑道,「翼叔何必这样拘礼了。祁胤不在,姐姐的事有劳翼叔了。以姐姐身子的情况......若是没有翼叔的辅佐,恐怕会支持不了吧。」 面色出现柔和的光线,似是松了一口气的安慰,翼瑄但笑不语。 祁胤定了定神,伸手撩起帏帐。紫衣少女斜枕玉臂倏地睁开了眼。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牵起嘴角,眼边是化开了的弧度,「既然这样关心姐姐,何不早些回家呢?」 祁胤蓦得冷了脸,心下一沉,攸得松开拉起的帏帐,金砂帐悄声颓然落地--「鬼鸠......」 都说云南是邪教盛行的地方,也是,这等绮丽的山水丰茂的地方,怎不会养育妖娆的土地?凌珑呼吸充满自然的清香,原本抑制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九曲十八弯,竹筏沿流而下,再徒步向茂密树林深处行进,连凌珑都不得不暗叹「南洋宫」不为人知的地方究竟有多少。张玹走在前面,在一道石门前停下脚步。取下额前玉石,手掌向门。与门相触之处忽然出现七星运转的标记,其中一颗发出光芒与之相呼应--石门轰然打开。 碧尘耸耸肩,跟着张玹走下石道。凌珑握紧双手,感到指甲嵌得手心生疼。他知道他在里面,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只相距不过几块石头。祁胤......祁胤!你欠我的债,我定要与你好好算算。 四对二。魊魃愤恨地看了四人一眼,一个烟雾过后,原本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本是麻烦的人,更何况四人联手,即便是近身都困难,便不用提抢取木箱了。即使是北冥魊魃,也要量力而行。 目标一致而暂且达成统一战线的另四人见危机解除,立马成了势不两立的分派。 辰落警觉地将臂刃架上手腕,瞪眼道,「走了两个,看来还有两个啊。」 「小鬼,怎么说我们也帮了你们一把。」轸瑶回瞪道,「不过还是麻烦你们这趟了。答应你们的酬谢也已经交给你们旅栈的人了。」 辰落一怔,与虹陌面面相觑--「这么说......委托人是你们『南洋宫』?!」 「哎呀呀,从某方面来讲,我们也是普通人呀。」井玑捂嘴地吃吃笑。 「等一下!」虹陌上前凛然阻止,「无凭无据」还未出口,眼前赫然飞来一个物体,抬手接住,正是凭单。于是貌似吃了个哑巴羹的人怒气冲天,看着拉着箱子远去的二人几欲喷火。 辰落无奈地嘿嘿然,实在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成为莫名的出气筒...... 早闻南洋大名但却是秘密得行走在阴暗处,虽然曾经臆测过南洋宫的大本营不过在见到真实情况时的感受又是不同的,凌珑着实是吃了一惊的。雕花琉璃,龙凤齐舞,不似盛传的阴郁,到有几分金碧辉煌的排场想来与外头也无多大差异。 张玹不顾有些愕然地请安的宫女们,拉着碧尘的手径直穿过明晃晃的大堂。凌珑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留意四周构建摆设。奇怪传闻南洋鬼鸠这妖女从未出过南洋宫,不见天日,怎会有如此与汉家如出一辙。 原本疾步走在前面的人忽然收住脚,害得凌珑差点撞上身去。埋怨地抬头,但见朱砂长衫立于面前,「小玹,你要去哪里?」缓缓开口,翼瑄的出现让张玹全身紧了紧。凌珑讶异这宫内竟有这样淡雅且不怒自威的人。 「我回来见鬼鸠大人。」 「小玹。」翼瑄看了眼碧尘,随后移向一脸淡然的凌珑身上。在看到后者时蓦然一颤,为之动容,「你是谁?」问一出口便也觉得失态,正了正身子,「我......」 「逍遥山庄。」凌珑不在意地扬了扬嘴角,「凌珑。」此话一出,闻者动容,连碧尘也微皱眉头。 翼瑄稍稍一愣,似是自嘲地摇摇头。抬手拍拍张玹的头,「小玹,你长大了。」随即一笑看着碧尘,「刺魂锁。呵呵......好『锁』。」意有所指,不过让原本压抑的气氛舒缓了不少。「宫主正在乾坤阁里......少主回来了。」 「他果然回来了......」张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凌珑,令后者有些纳闷。 翼瑄从他们身边依然走过,经过凌珑身边时顿了顿,轻声道,「你和她,长得很像。」凌珑忽然一抖,莫名的话,是触及到了什么的涟漪。 乾坤阁是历代宫主住的地方。未及阁门,传来清脆而稚嫩的笑声。 「哎呀--这次不算。再来一次--好嘛--」 「你又耍赖......我已经放你很多次了诶。」无奈而又宠溺的男声。 张玹微微有点惊讶,伸出去的手久久没有推开并未关合的门。 即使用一辈子的时间恐怕也无法忘记的声音。仅仅只有他会牵动他的思维跳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凌珑急不可待地越过张玹看去,什么梗在喉咙让人觉得窒息,如同冷水倾泻,一直凉到底。 紫衣玲珑丫头似乎是撒娇地摇着身前少年的手,赤莲随着身体摇晃脚裸处的银铃随之悦耳地叮当作响。俊逸少年一改往日桀骜之气,淡淡笑容浮现-- 凌珑听到什么碎了一地,脑中有什么咯噔一下断了,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好笑。 碧尘一把拉住凌珑生怕他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张玹重重地扣响门栏,两人奇怪地转头,里屋少年在看清楚那一身摇摇欲坠的白衣后吃惊地立起身。紫衣丫头转过身赫然是妙龄女童,纯净的笑容洋溢脸上,眨巴双眼。而后欣喜地叫出声来,「小玹!」 这是......鬼鸠?碧尘询问的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却见张玹同样诧异。有些立不稳,张玹竟绕住了舌,「你、你......骧儿姐姐(笑。看谁还记得这个名字)!」不可置信地喃喃,「不可能......怎、怎么会是......」 凌珑短促地一笑,示意碧尘放开自己。收回目光转身,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呆在这个地方。奈何不该出现的声音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响起-- 「凌珑!」 祁胤有感觉,若是就这样让他一走了之,他从此以后便将失去他。 「凌珑......不是你想的那样。」祁胤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凌珑拉到自己身边。他站在阴暗的地方使他看不清他,祁胤有些害怕这种情况,就好象无法确信的,什么空了一样。 「我只是来找霜儿姐姐。你怎么样......与我无关。」凌珑向后退了一步,以拉大和祁胤之间的距离。触及背后冰冷的墙壁,手指一紧,他无声地笑了笑--这里才是祁胤生活的地方...... 「少主回来了。」凌珑想起方才翼瑄和张玹的对话。少主......凌珑蓦得明白了。所以他才会和上官韵芸一起出现,所以南洋宫的人才不会伤害他!那么...... 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又要这样对待我?!凌珑抬头。忽然发觉祁胤的脸看得不真切了--为什么呵......明明站在这样亮的屋子里。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张开的五指收了一收而再次握拢。手指依然无法触碰,那抹白色明明如此清楚明白地在不远处啊......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离得那样远了呢?然后祁胤记了起来--其实,我们一直不曾走近过...... 「霜儿......姐姐?」空气中突然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令人无端的心悸。懒洋洋的声音透着说不尽的媚惑。 祁胤兀得转身,变了脸色,「你......!」 紫绡轻触坐塌划下无形的轨迹,赤裸的双足落到地上引起脚裸银色足环脆响,身后那原本的妙龄幼童不知何时变成绝色的少女--「鬼、鬼鸠......」张玹语不成调。 「小玹。我还是比较怀念你叫我『骧儿姐姐』的日子。」鬼鸠看着张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个时候,你多乖啊......」 张玹感到无形的压力罩在他身上让他呼吸困难。又是这种感觉......以前。张玹突然觉得有什么流过皮肤引得一阵悚然。以前每每这个时候,总有人挡在自己身前然后紧紧拉住自己--是谁呢...... 「小玹--」娇笑得如同落花点点。井玑死劲得捏住他的脸,「以后啊,害怕了就跑姐姐背后来。由姐姐来保护小玹!」张玹微启唇瓣大口呼吸。他想起了井玑。 「你想见霜儿?」鬼鸠眨了下眼睛,静静地看着凌珑。 那样的目光的审视,就如同被人扒光了一样的凛然。凌珑皱起眉正了正心思,稍稍向上抬了抬下巴,低了八摄氏度的声音,「她是『逍遥四使』。我们逍遥庄的人。」 「错了。她本是『南洋宫』的人。她本是,我的人。」 「笑话。」凌珑眼中有什么犀利了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真不好意思,我来就是为了带她走的。」 笑容荡漾开来,美仑美奂的,「凌珑啊凌珑。你以为『南洋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你想试试么?」凌珑突然笑了起来,嘴角上扬地理所当然。 「有趣的回答。」真的是赞许地点了头,「若是你执意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带走她的尸体。」平淡的陈述却是让凌珑沉下了脸。霜儿姐姐在她手里!他开始懊恼自己大意--他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凌珑咒骂自己。因为那个人么?他瞥了眼祁胤--因为这个人,所以他才紊乱了心思么? 银色长发轻微荡动,「既然你不选择这个,就只能选择,留下你自己了......」鬼鸠笑着向凌珑走去。 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别想动他。」低沉的嗓音显露危险的信息。 「哦?......你在命令我吗,胤儿?」 「......没有......」沉默了片刻,祁胤转开了视线。「只是,他是来找我的。」说完他转身向门外走。 「如果你从这里走出去我就杀了他。」 冷冷的声调让张玹回过了神终于感到手上传来轻微的疼痛,他低头,碧尘握着他的手,太用力而有些发麻。看上去,线条流畅的侧面,碧尘此刻只是静静地正视着鬼鸠。张玹有种想法,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他什么都不用害怕。 祁胤收住脚,回身。微微眯起了眼透着森冷的光,扬了扬眉他突然笑了一声。「威胁我......凭你?」 「还是说......你想与我闹一番然后跟他双宿双飞?与姐姐么?」鬼鸠不怒反笑,「胤儿。」她盯着祁胤的眼睛,如此温柔的笑脸,「现在的你,才像你。」 就像竖起刺的刺猬突然缩拢了全身的武装,祁胤感到有东西重重地打在胸口万分的疼痛并且快要窒息。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凌珑看到祁胤的肩像是无故地松懈,背着身却看不到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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