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蹙眉头，上官韵芸再抿一口茶，「既然曹帮主不在，那韵芸明日再来拜访。」起身朝堂外走去。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凌珑上前拦住去路，微眯眼角，「似乎是你让我跟你进来的，上官韵芸。」（天音：已经完全忘记之前受引诱是心甘情愿的某人......默。）
说话间，前方小径传来女子抱怨，「真是的，居然丢下我们自己跑得无影无踪！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粲儿！我们始终为客，曹夫人已是照顾周全了--舍妹心直口快，但绝无冒犯之心，夫人小姐见谅。」这两声音凌珑听得熟悉，心生奇怪。
人至堂前，灯火照得清楚，来人也看到门前伫立的两人，电光火石间--「啊！是你！」先前丫头指着凌珑大叫，而后者也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两人，不由得抿紧了嘴角--不正是舒靖宣那两宝贝，舒翊与舒粲么。 「小、小姐......」舒翊身边少妇褶皱绸衫碎花裙，斜云髻上仅金丝夜明珠便衬托得熠熠生辉。火光中面容苍白娇美，双眼如春水荡漾，不敢置信得直愣愣地望着上官韵芸，蠕动了半天嘴竟只能发出这两个习惯了的称谓。
原本愠怒的脸微微有些僵硬，而愈发显得怒意，上官韵芸移开视线目光游离，冷冷道，「曹夫人，好久不见。」
一旁凌珑已然觉得事有蹊跷，默然不语。到是舒翊不知为何满脸喜色，大步上前，「萧夫人--凌兄，别来无恙，你怎么来了这里？」
凌珑稍退后一步，不由得挑眉心想，我什么时候和你近乎得以兄弟相称了。但还是淡淡一笑，「舒少爷愈加意气风发了。凌珑与萧夫人有点儿事找曹帮主罢了。」
舒粲跳着脚直往里屋瞅却未发现夜夜心念的人的半点影子，不由得「咦」了一声，踌躇道，「就......就只有你们两个来么？」
「哼，」凌珑从方才见到那丫头羞红着脸左顾右盼便已经心知肚明，冷笑一声，「恐怕舒大小姐要失望了。你的祁大哥对这里『毫无兴趣』。」
「谁、谁说我在想他了呀！」见内心秘密被那么容易地揭穿，害羞心虚又因为从小倔强脾气而自然得一时嘴硬，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已透露少女怀春的羞涩。而见了这般小鹿乱撞，凌珑无来由得恼火，连自己都甚是疑惑。
撇开脸看见舒粲身边女子，浅黄绫衫百花争艳，凤眼斜挑，闭月羞花之貌。想来应该是曹初颉的女儿了，于是报以微笑。那双原本一愣一愣得看着白衣胜雪的男子的妙目不由得惊慌失措，忽地红了脸，奇怪的热流从心底油然而升直往上冲嚣，凌珑颇觉好笑。 「哈哈，家中莫非有贵客驾到，怎地有这般热闹！」朗声狂笑而来的是高大傲然的男子，略有停顿对身侧一同而来的人引路道，「祁少侠，这边请。」
双双沓来，「祁大哥！」众人中突兀地冒出惊喜的欢叫，但见舒粲飞奔而去一把挽住那俊逸少年的胳膊既而小鸟依人引得凌珑冷哼一声目光森冷--这两人自然便是曹初颉与祁胤了。
「萧、萧夫人！」惊讶之外带着些许忌惮，曹初颉似乎对上官韵芸的突然造访颇有顾忌。只不过上官韵芸但笑不语，径直地掠过众人的肩笑吟吟地看着祁胤。
似乎是特别的默契，祁胤冲她眨了眨眼，相视而笑。
「祁大哥！」胳膊被重重地向下拉了一下，祁胤不由得苦笑。显然是瞧见了他与上官韵芸的信息的交流--当然这在舒粲眼中自然而然成了眉目传情，微仰的娇面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祁胤只得赔笑道，「好粲儿，别生气。我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你啦。」
「哼，谁信你......」话是如此，两片红云早已飞上脸颊，声音也转而愈发的甜腻。
无奈地低叹了口气，忽然记起了什么，其实自进门起就看见了那胜雪白衣飘然而立，也感到那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祁胤迎上那停留已久的目光，那双如星光般璀璨的黑眸却巧妙地逃避了过去，祁胤心中不免再次哀叹了一回。
方才祁胤的一切动作凌珑都尽收眼底，心底无来由得泛着恼怒而又苦涩的酸味，见他终于看向自己，于是赌气地避开视线的交汇。头脑一热，竟兀的拉住舒翊的衣袖，「舒兄......凌珑前几日新学了一首琴曲，碰巧正想与舒兄讨教一番。」清朗温柔的声音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更不用提身旁上官韵芸半晌没了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无疑让舒翊蓦得心潮澎湃了起来，对于这种邀请，舒翊只能微张着嘴，半天才道，「当、当然，在下荣幸至极......」又一时没了言语，只能任由凌珑拉着向内堂走去。
上官韵芸回头瞧瞧祁胤，像是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容惹的祁胤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身前不远处有少妇少女亭亭而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祁胤急忙上前，趁机挣脱舒粲这个贴身膏药，「想必是夫人与小姐了。曹帮主好福气。」
曹初颉轻呵一声，「我夫人上官嫣然，这位是小女，曹暮思--思思，还不来向祁少侠问候。」
迟疑稍许，「暮思见过祁少侠。」声音柔和怯弱，让人不由得浮起保护的欲望。
哈哈大笑，「祁胤何德何能，左一个『少侠』，右一声『少侠』，好生惭愧。若不嫌弃，但以兄妹相称又何妨？」曹暮思扑哧一笑，方才僵硬的气氛一扫而光。
见面礼让算是礼让过了，众人向内堂走去。愁眉苦脸地看着比先前缠得更紧的舒粲，祁胤大呼头痛。上官韵芸在身旁低笑着冷嘲热讽，「怎奈何翩翩『无伤胤』魅力如此之大，无论老少男女大小通吃，也难怪有人『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悠然道，「唔......『上官......嫣然』。偶闻南洋宫里纷纷议论，那年上官家里出了第一位外嫁女子竟是柳玦的贴身丫鬟，这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啊......更何况这丫鬟的身份......」看着上官韵芸脸色煞白，眼见达到目的，祁胤微笑着缄口不言--凡事都不能过火嘛。
尽力平稳陡急的呼吸，上官韵芸深吸一口气，「这些丫头，早晚要割了舌头！」
「祁大哥，你怎么会来临安？」几近贴上身的娇躯散发姑娘家特有的水粉香，然祁胤似乎并未发觉，只盯着对面两人时而低声笑语交谈甚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瞥了一眼已深琐眉头的人，凌珑忽然玩性大起，有意无意地按住舒翊的手，挨得更近了--这使得祁胤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祁大哥你到底在看哪里啊！」耳边突然一声大喝，转而看见舒粲满脸怒色，祁胤这才回过神来叫苦不迭，举起手捏了下娇花般的脸引得舒粲「呀」地一声惊呼，「你再这样大叫，我的耳朵都被你喊聋啦。至于曹帮主......正是我来临安的原因。碰巧刚才在街上遇到了，便随他一同过来罢了。」
「咦？曹帮主不是说有正事要办么？」舒粲望向曹初颉笑得别扭的脸。
「咳......」尴尬地看了祁胤一眼，事实上两人是在翡翠阁遇见的，「我自然是办完了『正事』与祁少侠在回来的路上碰着的嘛！」静立一旁的上官嫣然无动于衷，只是怔怔地看着上官韵芸的侧脸，眼里模糊不清。 「萧夫人此次来的目的是？」坐于上官韵芸身边，曹初颉欠身问道。
啜了一口清茶，上官韵芸微微一笑，「为了那批货。」 「哦......」曹初颉低吟片刻，疑虑的目光移到那令人侧目的人的脸上，「......这位是？」
「残照门凌门主。」上官韵芸嫣笑道。
双手一颤，茶沫溅出几许都浑然不觉，曹初鲒不由得惊呼，「曹某愚昧，竟不知残照门门主大驾！」残照门与日俱增的地位令它在江湖上名望赫赫，神秘门主竟是眼前这绝代风华的翩翩少年，曹初颉不得不感叹如今后起之秀人才辈出，甚比前人。
淡然一笑，「曹帮主言重了。凌珑初出茅庐，还请曹帮主指教。」虽不明所以地被牵扯进来，不过看情形是歪打正着了，凌珑只能照着意思干。
「既然没有外人，那曹某也不顾忌什么了。霹雳门的那批盐货近日将会运往广州。」
凌珑猛然醒悟，难怪霹雳门资金如此雄厚，原来在这方面也横插一脚！看来霹雳门的这些事全是上官韵芸在打理--定定地看了上官韵芸一眼，即使萧何有何顾虑，也会碍于南洋宫的面子无法动作--这女人，果然不容小窥。
「先于我们的那批货，是『剑祈会』的么？」上官韵芸继续问道。
「正是。」曹初颉干脆地点头。凌珑飞快地瞟了舒翊舒粲一眼，两人竟是神态自若，似乎并不在意事情背后的真相，于是甚是诧异。正想来视线恰巧被祁胤捕到，那满是笑意微微透着揶揄的眼令凌珑本以熄灭的怒火重新被点燃了。
「那么，已经在运往广州的途中了吗？」祁胤收回目光道。
看了一眼舒翊与舒粲，曹初颉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如此简单，既而回答，「已经装上了船，明日将会起程去广州。」
「看来还真是遇得及时啊。」不等曹初颉反应，祁胤呼出一口气看了众人一眼，「这几吨盐还是需要运到广州，不过不是为剑祈会运送。」
「......曹某不明白祁少侠的意思。」稳了稳口气，曹初颉抿起嘴来。
「祁胤的意思是，这批货，剑祈会不需要了。因为它被其他人看上了。」上官韵芸冲祁胤微勾嘴角，看向曹初颉。
「听萧夫人的意思，难不成霹雳门如此大胃口，想一并吞了这次的买卖么？」曹初颉变了脸色，冷笑道。
「曹帮主不必那样紧张。」祁胤笑得讳莫如深，「萧何可不是财大气粗的人。」
「是呀。祁少侠还真了解我夫君呢！」上官韵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目光掠过一旁凌珑，嫣然一笑，「霹雳门不过做个人情顺水推舟罢了。至于其余的，且看凌门主怎么调用了。」
还未反应过来的人将疑狐的目光汇集到同样来不及思考的人的身上，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令凌珑接得茫然。
但闻祁胤缓缓道，「这次的货残照门收下了。不是么，凌珑？」嘴角抽动看来强忍笑意着实是件辛苦的事。
兀的起身，凌珑应接得措手不及竟平空多出了从未有过的狼狈。
「什......」这对曹初颉来说自然始无前兆。从前未曾有过的交易对象，又同时涉及如今江湖群林中重如泰山的这几把手，进退不得，左右为难，不由得倍是尴尬。看这凌门主脸上既惊且怒的神情似乎这对他来说也是头一次听说，不免疑惑。于是看向如今唯一代表另一方所拥有的说话权的舒家兄妹二人。
「我们先前便说了，此次不过路经临安，久闻临安桃源仙境，来拜访曹帮主的同时顺道带舍妹来游山玩水罢了。家父与祁少侠交情甚深，或许确是如此这番。」明白曹初颉的示意，舒翊平淡地开口解释。
「这般说来，曹某还应庆贺多了一位合作人啊。」事已至此，曹初颉纵然有千万个疑虑也不得不照做了。
接上上官韵芸投来的目光，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着意义颇深的信息。祁胤明白，她履行她的承诺，而作为一笔交易，他也要回应他答应了的报酬。
然后是最放心不下的人了。祁胤无奈地苦笑，一直狠狠地刺在身上的视线可以杀人的话，他早已死了百千次无全尸了。
果不其然，伸手去揽那人的肩却被技巧性地躲开。蠕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凌珑寒森的双眸已经充分告诉了祁胤--他愤怒到了极限。
果然还是会被怨恨呐--祁胤感到有始以来最大的挫败感。真麻烦。其实他不过习惯了独行独事而已。 「唔，你就是这么感谢帮你的人的？」上扬的眉歪笑着语气揶揄，话是如此，祁胤似乎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剑透着无情的光。
「我有请你出去，是你不知好歹。好话不说二遍，你到底出不出去？」凌珑居高临下地看着悠哉地坐在自己房内茶几前的人，握剑的手稳稳当当。
「我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不等他说下去，凌珑立马打断，自嘲道，「我凌珑何德何能，祁少侠的『道歉』我受之不起。更何况，你何错之有！」
「凌珑！」蓦的回头，剑锋划破皮肤渗出一丝殷红。凌珑惊呼一声，慌张地收回剑。于是祁胤发觉其实什么都可以释怀，他只是，只是不喜欢他以那样的方式伤害自己。他撇开脸，「我不喜欢你说那样的话。」
「那么你呢？」呼吸开始急促，「你以为瞒着我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去把所有事办妥我会高兴吗？你以为我是如此懦弱无能受人可怜吗？你以为你是谁可以把我一脚踢开然后扛走了『我』的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以为我很喜欢你的做法了吗！」
出乎意料的，祁胤忽的柔和了脸。
「凌珑。」他问，「你在害怕什么？」然后他看到后者明显的颤抖。 顺着丫鬟的灯笼，上官韵芸在自己的房前站住了脚。熟悉的花香随风潜入夜，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那样静穆而妖娆的吐着花丝，层层叠叠铺满这小小的花圃散着独特的幽蓝的气息。
「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由自主地低呼。凤尾蝶，她唯一允许开满她闺房前的花种。自从嫁到霹雳门，离开上官家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因为凤尾蝶，是人工嫁接而成的。
「很特别吧？」似是听到上官韵芸的话，提灯小丫头掩不住的自豪，「这是夫人种的。刚进来的时候，夫人很陌生，不太讲话，所以老爷总送些花花草草的给夫人。夫人似乎很喜欢，天天摆弄着那些东西。然后有一天，记得夫人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这种花。然后那天起，这里全种上了这些啦。」 花丛中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她悄然拨开蔓藤，看见绿衣丫头正瞅着什么兴奋地红了小脸。
「嫣然，你在做什么？」
转过身来连眼角都铺满了笑意，「你看，姐姐，快看。这是我种出来的哦！」小小的手心里捧着一株独特的花，幽蓝的内敛，花形却张扬不羁。
「这是凤尾蝶，是我送给姐姐的花哦。」
「吱--」身前房门打开，上官嫣然忽然发觉有人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循着视线而去却看见上官韵芸移开了目光游离不定。
上官嫣然看了眼凤尾蝶，忽的微红了脸，轻声道，「萧夫人，房间整理好了。」
大步上前，上官韵芸径直擦肩而过，刻意忽略上官嫣然骤然黯然的神色。
轻轻摆头，她在奢望什么，上官嫣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但闻身后的人无波无澜的声音传来，「这些事，已经不需要你来做了......嫣然。」别扭谈不上温柔，却令人无法抑制的欣喜。她知道那是她和别人不同的表示关心的方式。
狠了狠心，毅然转身小跑至那人身后，咬咬牙扯住上官韵芸的衣摆，「那个......」。上官韵芸蹙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只听得那个不知犹豫默念了多久才下定决心的话坦然而出，「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姐姐。」
不是小姐，不是侍身丫头；不是正娶的当家闺秀，不是无名无分连妾都不及的下女；她们本是「上官」的姓，她们，即使千万的沟壑，也割不开那本是有一线的血脉。她，本是她的姐姐...... 祁胤不由得笑了，「凌珑，你在害怕什么？」他起身直逼开始惊慌失措的人的眼，「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做。你这样，我很为难呐。」
「为难？」先前的情景逐渐清晰明白地映射在脑海里，「第一舞姬温香玉怀让你为难么？霹雳门第一夫人眉来眼去令你为难么？剑祈大小姐娇嗔柔情就这么使你为难了么？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也让你为难了么？！」忽然鼻子冒酸，「祁胤，我真讨厌你！」
「啪嗒--」液体落地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被当作傻瓜被你们摆布，为什么总是放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受够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不是逍遥庄的凌珑！」
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搂进自己怀里，祁胤在今天才明白娘曾经的所谓的心痛，原来是这般刻骨铭心，「我做错了还不行么。」他柔声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误地出生在错误的地方过着错误的生活，然后这样错误地遇到你，这样错误地喜欢你，然后......」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无视怀里人的挣扎而愈发将手搂紧，「然后，再这样错误地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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