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触到了心中的某根弦,老人咚得起身,「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凌珑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祁胤则无奈地牵动嘴角一脸苦涩。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越来越有兴趣去一探古墓了呢。」凌珑笑地愈欢,作势朝屋外走去。 「想进陵墓还得问问我愿不愿意!」突然加重手上力道,猛然冲凌珑抓去。这一招实在出乎他们意料。始料不及,被老人左手抓个正着。立马回身躲避,前襟自内衣至外衣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次轮到凌珑与祁胤大惊失色。 前胸皮肤几道抓痕已经渗出点点殷红--仅仅是这样一抓就有如此力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相信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所为!而且这招式以及它带来的伤痕,正是失传已久的急刃掌,而世间仅此一人独创这种掌法--曾经先皇身边御前侍卫,铁鹰杨坤。 然而这个人早在几十年前就没了踪迹,可如今眼前的这个老人!莫非他是......!令人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让人去猜测的假设在凌珑与祁胤脑中同时浮现。 让人窒息的气氛。「你是......杨......坤......?」上扬的语调透着难以置信。可是似乎没有听到祁胤的疑问,老人正怔怔地盯着凌珑胸前的麒麟印,一脸震惊。 感觉到老人对麒麟印的视线,凌珑本能地紧紧纂住前襟。 「你是......如轩的......」 凌珑从未想过再次听到娘的名字从别人嘴中说出来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刷白的脸上双瞳放大,「你为什么知道......娘的名字......」 祁胤可以感到凌珑现在强大的悲伤,自从他在那天北冥的人所说的话中知道了凌珑的真实身份后他便晓得他所背负的是如何不堪回首的过去。可是那个玉佩......祁胤确确实实看到了凌珑胸前挂着那块通体无暇的玉。究竟是什么玉可以让事情发生这样的转变...... 「哈......」老人后退至塌上随即瘫倒,「哈哈......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竟然......哈哈哈哈!」望天哑然失笑。又忽然坚决地盯着凌珑,「孩子,快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这里......快走!」 「不要。」目光坚定,硬挺的背是如此倔强,即使下嘴唇几乎被磕出血来,凌珑依旧开口,「事情有了一个惊奇的发展。这个秘密似乎与我有关......这样的话,我有义务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 「孩子,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有。」凌珑气若神闲,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如风如云,「为了我娘,还有这块玉。」 「......」久久凝视,老人突然爆发出朗声大笑,「这便是血脉相连啊!好,我告诉你们--没错,我正是杨坤。」 昏沉沉的人额上冒出的颗颗汗水,好看的眉皱在一起。「小玹......」固然虚弱却还是喃喃着,字字清晰。 时而地擦拭床上人的脸,但闻熟识的名字,指甲嵌进手心丝丝红印。紫霜站起身默默审视碧尘胸口纱布中依稀透出血迹,微启薄唇不由得吐气,「伤口虽深但庆幸的是没有伤及心脉。不知是不是张玹手下留情呐......」嘲讽般地轻笑随即眼神又转为冰冷至及,「心病还需心药医。看来失踪的那几天,碧尘和张玹......」 时间回逝。 「小玹!」突如其来,又是一场变故。循声望去,一道绿影匆匆站稳,又匆匆冲进门--碧尘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的两人,互相扶持。红衣橙杉,大大咧咧地笑地开怀,正是虹陌与辰落。 「低估了你们呢。这下......难办了啊--」缓缓后退防守空门不给对方留下一点空隙。井玑明白事情不如自己安排中如此顺利,最好的方法就是走为上。就势拉过张玹的衣袖却感到对方身体的僵硬毫无预兆地从自己手心逃脱。「小玹!」井玑睁大眼转身看向张玹。到处都是空隙,紫霜皱眉,现在杀了井玑并不是她的作风--很明显现在的问题转变到青衣与红衫上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暴露浑身的弱点,可见井玑所受的震撼有多大。 碧尘突出奇来的出现如同闪电打得张玹措手不及,忽然觉得难受得如同就要死去一样。「我不是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哀怨的神情让人心怜。 「跟我走......」碧尘伸出手摊在张玹跟前,脉络清晰。望着深情的双眸犹豫着挪移自己的手,张玹连呼吸都那样困难。 「啪--」井玑打开碧尘的手催生生地将那一点依稀的希望割断,不等其余人的反应,井玑横在两人身前面向张玹,毫无表情。 熟悉的惊恐随即而来就如同陷入黑暗的泥沼,那双无波无折的眼睛的警告,幼时的记忆在曾经一度埋藏的地方苏醒。「不要妄想任何没有回报的感情。」空灵的声音从不知何处的深处传来--「不......不,不要!」剧烈的疼痛弥漫开来,张玹头疼欲裂。 「不要妨碍我!」碧尘出掌利索地将井玑打向一旁,既而将张玹拉向自己。散落的发丝拂在脸上却盖不住得逞的笑意,井玑笑意渐浓。 「她没对你做......」后面的焦虑还未问出的话被震惊所替代,按在张玹肩上的手攥过朱砂衣手下传来剧烈颤抖的触觉,瞳孔放大--碧尘不敢相信地瞪着张玹,「......你......」金刚不坏堪比利器的手刺入胸口,青衣上红晕扩散......眼见自己的手没入面前人的胸,好看的眉绞在一起难以置信,眼神悲伤。惊慌失措地将他向后推却忙乱地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碧......」珍珠般圆润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落在皮肤上滚烫地灼热难耐。 轻轻抚上冰冷的脸庞,碧尘一脸苦笑,「我......不准备,放你走......」跟我走...... 猛然惊醒,四周一片黑暗。 如此的凉意与从前一般,黑暗中辩不清方向。细碎的长发盖满瘦小的身躯,四肢蜷曲抱坐床头一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碧尘......对不起...... 小脸埋在臂腕间,双肩颤动--张玹不明白这种湿湿爬满脸的液体是什么,但是那种苦涩就如同心被硬生生地剖开一般,说不出的疼痛。 轻靠在门外,脑袋一片糨糊。偶尔从房间传出的啜泣,井玑心痛地难以自己。 「天元年〈胡诌年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先皇的病逝让人始料不及,皇宫上下朝廷内外都乱做一团。」老人抿下一口茶,慢悠悠地吐出波澜不惊的话,「然而!」愤然低吼。 「娜兰氏--也便是先皇长子当今皇上的氏族突然谋反篡位。唉......先皇太过仁慈,生前以为大皇子会辅佐太子勤政爱民,孰知娜兰娘娘竟偷了戎马令夺去兵权篡改遗诏,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又下密令处死太子!这是一场早已预备的阴谋啊!」激进愤言,双拳上血管突暴。 「三朝六老中心生疑惑而进言者被莫须有罪名一律抄斩,满朝廷的狗牙,剩下的苟且偷生敢怒不敢言!老朽当时掌管八旗军,趁娜兰狗贼还未出手连夜保护太子公主与皇后娘娘一干人等逃出皇宫。一路要照顾娘娘又要与追杀的人拼命,伤者病者老死不计其数。直到有一天......老朽一辈子都忘不得啊......」老泪纵横。 意料外的安静甚至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由京都一直南下,阴雨连绵。就在离洛阳城不远处荒郊内埋伏已久的刺客一涌而上。日夜跋涉,死伤无数,仅存的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正统皇室最后的血脉啊!就在老朽挡在娘娘面前的时候,剑光踌躇,出剑之快震飞就在我心口的剑--如此豪杰是一辈子都不能忘却的恩人呐。」 重重感叹,老人回头意味深刻地看着凌珑,「这个人将我们带到这里,深山老林真正的安全之地。娘娘在大家安顿下来以后便已经无力回天,闭眼之前她对于无法给予她认为可以感谢的东西而耿耿于怀,于是将太子身上随身携带的玉佩交托给恩人请他代替她保管......那是与朝廷王室血脉息息相关的见证啊......那山上的陵墓,正是正一统王族的皇陵。」 依旧沉默,连呼吸都会显得太过喧闹。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旁听者突然意识到今天的不可思议竟不可思议到这样震撼人心的从前! 「那......」祁胤觉得自己的声音不真实到连自己都不敢确定,「那太子他现在......」 「太子太小,终究敌不过瘟疫肺痨,最终......」老人摇摇头表示不堪回首。 「那个人,那个恩人是......」凌珑按奈胸口萌发的冲动,身体颤动不能自已。 老人点头,「是凌枫,名赫江湖的名剑凌大侠,也便是日后的逍遥庄主。」 猛然起身,凌珑咬着嘴唇隐隐渗出血红,「我现在就要走。我必须离开这里......」在控制范围内强迫涌上来的酸楚,夺门而出。 「凌珑!」祁胤心急如焚,「杨......」话到嘴边兀得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去吧。」老人明白地微微颔首,「他需要时间来接受。」 匆匆作揖,祁胤向凌珑的方向追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这位一代英豪突然感到从所未有的如释重负--该来的总该来。双膝着地,望天许久,俯身朝那天地的地方深深一拜...... 不知谁开了窗,晨风挽过缝隙偷溜了进来。打过轻舞飞扬落在鼻翼间碎阳点点透着湿露的味道,睫毛轻颤,影影绰绰是谁在晃动?喉咙干哑--「他醒了!碧尘醒了!霜儿姐姐!」不用猜臆也知道这般大呼小叫的男女搭档也只有辰落和红陌了。 「穿透了肺却未伤及心脉,不知是你命大......还是说,那个人还是不舍得下手呢......」幽幽地气若行丝看不到何种表情,背朝着床上的人整理桌上大小材料,「呐,落落,先去端副药过来--治疗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隐秘的东西,很用力啊......似乎是短时间内退不掉了呐~」微笑在脸上却横看竖看让人觉得诡异地浑身难受。 「而且背部的抓伤......」虹陌凑近耳朵,声音愉悦。 「......你们想说什么?」明知来者不善,碧尘自知羊落虎口。 一脸的孺子可教地点点头,虹陌得寸进尺已然爬上了床,「这就是故意把辰落支开的原因呀~发展得好快呐~莫不是张玹主动的?小尘尘~」 黑线......「......你们啊!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碧尘忍无可忍。 (......以上。完全可以看作某人偏EG的万恶的产物......= =//天音:同人女是无处不在的呐......) 任凭祁胤在身后的大声呼喊,凌珑健步如飞。 「凌珑!」用力扯过右手,猛然回身,朦胧的眼不带一丝光彩。「你要去哪?」祁胤叹气。 「我能去哪?」不答反问,言语幽忧,凌珑没有聚点的眼漂移不定。道是如此,又似反问自己。 「你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么?你知道我的爹娘是为了什么死的么?如此重任交托于我,而我......而我又在做些什么!我竟异想天开地以为凭己之力可以改变什么,索回什么......」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甚至连站立的气力都将荡然无存。 「凌珑......」握紧的拳有蒙上对方继续的嘴的冲动,祁胤不觉放轻了语气。 两耳不闻,轻颤睫毛,滚烫的液体滴落,「哈......拜我所赐,麒麟印不觉又时不时地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我本末倒置,颠倒是非黑白,可笑地忘记了我本就是苟且偷生之辈,又何来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关大道的权力......」纤纤身躯似乎一碰便会夭折,面色惨白,倔强地甩开祁胤的手,然并没有以往的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是什么在湿湿地滚落,那样灼烫......说好不再哭了,凌珑啊凌珑,你还是那么的软弱么...... 「看着我,凌珑,看着我!听我说,」捧起已经被眼泪浸湿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的人的脸,祁胤固然轻柔,但字字铿锵有力,「不是那样的。他们将他们重视的东西交给他们最重视的人,是要让他带着他们的信念与他们所托付的东西好好活下去。爹娘既然交托给你,固然有他们的道理。他们相信你会带着这个做你认为有价值的事,并且他们有信心你会做得很好。或许......他们希望的是,将麒麟印用在你自己的处理方式上。」 缓缓摇头,既而挣扎着解脱祁胤的束缚,「放开我!」奈何挣脱不了,进而抬眼定定地看向祁胤的眼睛,「祁胤你总是用你自己的想法猜臆一切的事物,你企图把你自己的思维方式强加在其他人的身上......你总是那么自信地认为你可以了解掌控所有,可惜你错了,至少你在我身上是错了。师承剑圣以『无伤胤』独步武林,习惯被称叹被仰望的你又如何明白你所不知道的世界!」感觉到抓在身上的手的紧张,凌珑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你骄傲自大,不管其他人的感受,你油嘴滑舌,脸皮甚于牛皮。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要你管我!」 离开我......才是属于你的一方天地...... 什么叫胸闷至极,便是祁胤现在的状态,「原来......我在你心里,是那样的人啊......」不免苦笑,「可是,即使是那样地被你讨厌,我......还是犯贱地不能不管你。除非......」祁胤喃喃,「除非,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瞳孔骤然放大,「你......威胁我?」心一横,凌珑怒吼,「你以为我不敢吗!」 微笑着闭眼,手指心口,「一剑穿心,我相信以残照门门主的实力,一定能让我一剑毙命。」 猛得起身,利剑出鞘,握在剑柄上手不可控制地颤抖,手指生疼。 他出现地措手不及,风流俊逸却语惊四座。 他说,要补偿的话,那就用我的一辈子来还你。无论你在哪里,我也会找到你。 他厚脸皮地跟着他死缠烂打,他说那是交易之后却随着他一同跳进茫茫大海,他吻了他却不爱他...... 有一些人,什么都不是,有一些人却是很重要。有一些人,可离开,有一些人,怎么也不想放开。有一些人,是个寄托,有一些人,是彼此的依赖。 那么他呢?至始至终,他一点都不了解他。 横扫而来的剑风呼呼做响,眼见即将刺入身体,突然被冒出来的手截断,祁胤左掌紧握正向他的左侧脚下沙地刺去的剑,睁开眼看着凌珑,「不应该砍向这里的吧?」用力将剑拉至自己胸前,「而是这里--」殷红滴滴,渗入土地悄然不见。 凌珑毫无预料,大惊,剑柄至手心滑落--「你!」 「不想杀我么?不是很讨厌吗?我死了的话,对你来说,更好吧?为什么不杀我?」 面对祁胤的咄咄逼人凌珑第一次这样狼狈不堪,「你......我......」语无伦次。 紧紧盯着凌珑不放,突然上扬嘴角,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脾气发过了,气也应该消了吧?」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凌珑跺脚欲走被祁胤扯袖不放,举起左手在凌珑面前晃晃,「我的手......唉,这是第二次了哦。」 红唇被咬出了一排牙印,凌珑扯下自己衣摆嘟囔,「快点止血才行。」随即又踌躇地问道,「你......那么确定我就不会刺向你的心脏?」 「不,」嗓音沉稳,「你会不会杀我......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令人惊异的回答,包扎的手不觉一颤,凌珑几近大吼,「那你!万一我真的杀了你呢!你......」比我还不珍惜自己......凌珑喉头发堵,「为什么......为什么要......」 叹气,拦腰环住凌珑,将他的头按向自己,「因为......谁让我,溺水三千,却只取一瓢......」 张玹不明白什么那么痛,痛到撕心裂肺。铜镜中的黑眸依旧一潭死水般的波澜不惊。他突然想起那天他静静地端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理会井玑大呼小叫地认为她的小玹弟弟病着了脑袋直到一眨不眨地刺痛到眼里的什么方才奇怪自己竟做了如此愚蠢的事。于是他记起这不过因为那个人说过小玹的眼神透明地像他从前家后院的春水不带杂痕然后湿湿地吻上扑棱的睫毛宣告「让我带你走」。 他忽然闪到镜前,手起镜落--就这样碎了吧--所以他才带着留有他的血的余温仓皇而逃--那点希翼......他不知何来的勇气宛然而笑--那不是清透的眼睛,只是死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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