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悠悠地拉开房门,止足不前--端立在门前的那抹红影分外刺眼。 井玑似乎已经站了许久,张玹见到那张卸下了厚厚微笑的脸竟有一丝的欣慰。 「佛偈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杀人者,无心者也。无心者,故无爱者也。自小如此教导,本以为这些话早已植入你心如同铁浇金铸般不可动摇,看来是对你的期望太高了。」异样的语调表现刻抑的内心的浮躁。 叹气,转身重新跨入屋内。 「张玹!」身后的叫唤竟近乎歇斯底里,张玹不由得皱了眉,这和如今的井玑相差甚远。 按奈激动连自己都觉察这太不像自己了。「我只有一个问题,也仅仅问你一遍。小玹......你打算背叛姐姐了么?」 「我从未打算过背叛姐姐。」不回头,却坚强地镇定自如,「所以我不会跟他走。」而后深吸一口气,「我要和碧尘在一起!」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可以!」她几乎跳起脚来,「你忘记了?你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爱你!而你......而你是没有所谓的爱的!」 「不。」稍顿,「不,小玑姐姐。不一样的......我爱姐姐,一直都爱姐姐。和姐姐对我的不一样......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不是吗?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姐姐爱着的,是爹爹才对......」手在背后关上门,沉默令人窒息。 「小玹,过来。以后姐姐照顾你好吗?我来代替娘......」风鸣蝉声,飘过往事如风...... 「噗--」吐在地上的黑血触目惊心,上官韵芸起身,重新将嘴覆在肩膀那渗着丝丝毒血的伤口上。 「柳玦......」轸瑶伸出手拭过黑漆的头发。 「不要说话!」厉声警告,上官韵芸拿过五散瓶将药粉撒在方才吸过的刀伤上,这是今日的第三次。「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幸好那小子刀上的毒同七星令上的一样,想来是紫霜的杰作了--每日三次一连七日才能将毒吸尽,明天就没事了。轸瑶......」抬起娇颜,「为什么帮我挡那一刀......」 抬手一下弹在上官韵芸的脑门上,「笨蛋,你在说什么哦......」 「没什么......」 「居然问『为什么』这种蠢问题。」难得一见的轻笑浮现脸上,「当然是,因为是你啊。」起身下床,轸瑶合起衣服接过桌上的不明令牌端详片刻,「看来麒麟印的事暂时要放一边了。」 「鬼鸠她想做什么?难道......!」看到轸瑶意味不明的笑,上官韵芸不得不猜测,「是关于......那把刀的?」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打开门,顿时班驳阳光,「『北冥教』啊......多久没听到的名字了呢......」 许久望着头上方金镌大字牌匾上「曹帮」二字熠熠生辉。 「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奸臣暴利了!」将视线从牌匾上收回越过敞开的大门凌珑恶狠狠地说。 苦笑着跟在后面,祁胤拾级而上。 无视门口守卫,凌珑正欲跨进门槛却被长戟拦在外面。 「怎么?区区曹帮还有通报之说?」凌珑挑眉不屑道。 「大胆!来者何人?」眼见一场争端有发起的苗头,祁胤一把拉过凌珑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面向守卫,「麻烦二位,祁胤求见曹帮主。」 「祁少侠!」守卫大惊,急忙后退一步躬腰道,(「切,狗眼看人低。」凌珑在背后撇撇嘴。)「实不相瞒,帮主他......」互相看了一眼,吞吞口水,「帮主去翡翠阁了......」 ......一阵沉默,气氛不由得尴尬地紧张。「呦,曹帮主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啊。」只闻得凌珑的阴阳怪气。 翡翠阁,临安城首屈一指的烟花之地。 「其实是因为『第一舞姬』夕魅巡演时恰好经过临安突然决定在此地休憩,今日是其为了感谢而准备在翡翠阁设台献舞。况且......幸运的话,还可以受到她的邀请呢。」似乎是极其困难地说完这些,守卫重新立起身。 「喔--」拼命地忍住笑出声来的冲动,祁胤一脸正经地走下台阶,「『第一舞姬』......啊。我们也去瞧瞧。」 死命地瞪住祁胤数时,令祁胤如坐砧毯,随即发出哼哼笑声,祁胤不得不一阵冷颤。 「天下男人,一般黑--」凌珑头也不回地起步往前走,「当然,除我之外。」 「霜儿姐姐,霜儿姐姐。」摇晃的小手在眼前恍惚间阳光闪烁不定,「霜儿姐姐为什么总是不笑呢?」 她将眼转向纯澈地一望无垠的脸,不明白为何这孩子永远如此朝气蓬勃地令人匪夷所思。 「我只是觉得......」或许是感觉到了紫霜的淡漠,原本激扬的文字转而蚊声嗡嗡,「如果是姐姐的话,笑起来一定像娘那样好看。」期待的眼中是什么星星点点。 午后廊前青藤蔓蔓,班驳的树影小凌珑小心翼翼地眨眼,她不觉放轻了呼吸,蓦得嘴角上翘不带一丝杂尘直到很多年以后凌珑还是津津乐道那第一次的蓦然的笑靥犹如惊鸿仙子昙花一现。 于是她便想起娘拉着她的手依然跨出南洋宫大门的时候,他看见宫门前被众人拦着的红衣丫头拼命地哭喊「霜儿,霜儿!等我带你回来。霜儿,要等我,等我成为鬼鸠的那天!」触碰手指之间的两只手被硬生生分开。 「骧儿......」于是紫霜泣不成声。 琴瑟琵琶,翡翠阁夜夜歌舞生平。 台上翩翩佳人闻乐踏舞,一袭金线凤袍垂然及地,乌亮发髻斜倚耳边,一只玉钗平添秀色多分。转盼而多情,好一个「第一舞姬」--夕魅。 凌珑哼哼着斜猊身边一言不发的人。浑然不觉冷到极点的目光足够将自己杀死几百回,祁胤悠然把弄先前在街边不起眼角落买下的碧玉发簪目不游离至始至终看着夕魅起舞直到姗姗退去。 一招手在店家耳边细声耳语,掏出一锭白银将玉簪一并交于店家。踌躇片刻,眼巴巴地盯着手中白银吞下口水店家重重点了下头向方才夕魅休憩的方向退下。 「街边小摊的破玩意儿用来讨姑娘家欢心未免太寒酸了吧?还堂堂『无伤胤』呢,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人听着怪模怪样,浓浓的一股酸味只有凌珑自己不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礼轻情谊重嘛。我可是祁大侠--」嬉皮笑脸地冲凌珑摆摆手,玩味地看着闹别扭的脸庞愈发说不尽的魅力。 「哈--」完整的皮笑肉不笑,凌珑起身道,「刚才眼睛都盯直了还大侠?乌烟瘴气烟花酒楼我可吃不消,如果是在外头等你我可不干,『祁小虾』。」 看着为了不撑破脸皮硬是死鸭子嘴硬却不自觉透露酸溜溜的人,祁胤拼命抑制从肚子里即将发出的笑声却掩不住越发深厚的笑意,装模做样仔细思虑片刻,正色道,「恩--还是去客栈等我吧。」 「......好,好!」脸色铁青拂袖而去,「春宵一刻值千金,祁大侠!」 无奈目送他离去,心不由得默念一会儿哄他开心只能靠老天好心帮个忙了。 至于这件事--不外乎自己的预料--「夕魅所邀请的是--这位客官。」祁胤在一片嫉妒的目光下欣欣然走到内堂,推门而进。 侧卧座塌上半倚侧脸,锦袍松松垮垮露出洁白玉肩,抬眼嫣然媚笑,天然一段好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嘻嘻,还真是一位稀客呢--祁胤,好久不见了呐。」 自然坐下替自己倒好茶,随后冲塌上的人笑道,「你这样子诱惑我,魑可是会生气的哦,魅。」 笑意全无,攸地从坐塌上起身--「谁跟我提他我和谁急!」 无奈地耸肩,祁胤似乎很是习惯那两人的脾气,「魑空的脾气,也只有你可以把他惹急了的。又是责备了你什么--魅......身为男儿身怎么可以--又是这类的?」学着魑的语气,好笑地看到魅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都知道的事他居然可以重复那么多遍!我耳朵上的茧可不是一般的厚了。」盘腿坐上桌子,气鼓鼓地嘟起脸。 掩不住的笑--这两个人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呐,祁胤轻叹一口气,「这就是占有欲,魅,还号称北冥最了解男人性格的人呢。看到自己最重视的人在自己面前冠冕堂皇地挑逗其他男人,若是还像一根木头的人就不能算是男人了。」 「我、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女人......也没有什么名节问题呢--」撇过脸欲挡去一抹涩红,偶然显现的娇羞却逃不过身边人的眼,「可是我冲他吼的目的就是--就是想他追过来嘛,谁知道那--呼--朽木不可雕。」 一脸的「我明白」自然而然旁观者清,祁胤凑进魅,「其实--这只是事实的一小部分吧?」 安然举手轻啃手指,魅面向祁胤笑容可掬,「对于你这种危险人物,最好的回答就是四字箴言--无、可、奉、告。」 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坦然受之,「『玉冥簪』,召集『北冥八鬼』的联系工具表明教中出现急需商议的大事。唔--难不成是因为「南洋宫」......么?」 脸部线条一丝僵硬稍纵即逝,「是呀是呀,」魅敷衍地点头,「其实啊--不瞒你了--是因为教主还没有放弃把你找回教的念头呢。这次可是『八鬼招魂』哦。」玩味地瞧见祁胤毫不掩饰地变了脸色,魅一阵窃笑,「嘻嘻--骗你的啦。没错,教内确实发生了一些什么,不过胤儿,已然不管『南洋北冥』之事的你,我可不打算把你牵扯进来。」 若有所思地「哦--」着,祁胤想起船上所发生的冲突,这样的话魍魉的出现便可以解释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还是百年不见一鬼影的『无伤胤』--说吧,是什么事把你吹到我这里来的?」 嘿嘿一笑,「还是魅最了解我。是这样--有点事想让你帮忙。」祁胤抿了口新茶,放底声音。 好不容易看到地上一小石子,狠狠地踢过去当作某一个杀千刀的不知好歹的混蛋--咝......脚趾一阵钻心的痛--凌珑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有苦说不出--啊!--祁胤你果然是很讨人厌啊! 没有回住宿的想法,于是在抬头一看正前方府邸的门匾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曹盐」。话说曹帮主是被那夕魅迷得神魂颠倒难以把持,十有八九还不能回到这里,趁现在去打探点什么何乐而不为。 正欲绕到后方,只听得一声不确定的叫唤--「凌门主?」 大骇,凌珑极其尴尬地杵在那儿,进退两不成。缓缓转身,嘴边的皮肉不由得抽搐--竟然在这里碰上熟人? 气急败坏地转头,气恼地瞪着叫唤他的人,只见上官韵芸一脸欣欣然。 突如其来的出现让凌珑丝毫没有准备,竟失了常地找不到言语。 「莫非是韵芸来得不是时候,破坏了凌门主的什么好事么?」到是上官韵芸乐不思蜀。 还有那么点儿自知之明!愤愤然地暗道,凌珑冷下脸几乎咬牙切齿,「既然这样,那萧夫人还有「雅兴」留在这里?」 收起笑脸,冷哼道,「你以为我愿意迢迢千里赶到这里?还不是祁胤那小子!」 「这么说你是为了祁胤而来?那家伙的魅力如此之大,」又是祁胤!不知为何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别扭,「竟连霹雳门门主夫人都甘愿为他亲临上阵呐。」 似乎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上官韵芸默视凌珑,眼中突然闪过几丝阴霾,缓缓道,「看来凌门主对胤儿的看法与先前有所不同啊......」不等凌珑辩驳,既而转过脸看向曹府大门,「我认识胤儿的时候,凌门主也不过不谙世事的孩童罢了--」忽又侧脸对凌珑微翘嘴角,「至于我与祁胤的关系,远比凌门主想象的更为亲密--所以胤儿的事,我又怎可能置之不理呢?」 ......好,好一个上官韵芸!凌珑火大地竟吐不出一个字来--如此笑脸明摆着一脸的挑衅--果然与祁胤有关系的人都会让自己倒霉! 「如此这般,凌珑便不妨碍你们了!」扭头欲走--「凌门主请留步。」这个女人......猛然转身,「你到底......!」 「凌门主不打算去曹府了么?」抢先反问,当作未看见凌珑一闪而过的讶异,继续道,「韵芸的事可是与曹盐有关--凌门主不想知道胤儿的事吗?」 刁妇......凌珑硬生生挤出笑容,「凌珑没兴趣。不过......」收回先前打算离开的脚,凌珑泰然若之,「萧夫人盛情难却,凌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料到凌珑会有此回答,上官韵芸不恼反浮起一丝得意,正要随凌珑身后上前忽地与突然回过身的凌珑撞个满怀,微愠地抬眼却见凌珑倾人一笑,「对了,我忘了告诉萧夫人,如果原打算今天晚上见到祁胤的话还请放弃为妙。想必『无伤胤祁大侠』现在正与翡翠阁『第一舞姬』『举杯邀月醉酒笙歌』呢。」 眼见上官韵芸如同意料中的呆若木鸡,随即又煞白了脸。很好,漂亮的回马枪--凌珑转身一脸的胜利--扳回主动权,幸运重新降临,他暗付。 「等、等一下!」好不容易回过神,上官韵芸大叫着跑上前去,「你说祁胤在哪?凌珑!祁胤在青楼?--你给我讲清楚啊!」 床上碧尘已然酣睡,紫霜静立许久,随后出去关上檀花门。 垂首凝视地面青砖,轻叹一口气,「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其实你很想见他吧。」并未抬头,紫霜的声音轻柔但在黑夜中字字清楚。 一绡红绫悄然落在身前不带一层空隙,张玹伫立不及言语。 「我明天会去找井玑。」紫霜语言平静没有波澜,「你就留下来吧。」 闻者一阵悸动,「星沫大人你......」 「我要回『南洋宫』了。」仰起脸笑语盈盈,「碧尘就交托给你。」略瞄身后窗棂,笑意更浓,「我相信你们可以给彼此幸福。」她知道房内窗后的人也将她的话铭记在心。 紫霜将手放置张玹肩上,思付片刻俯身耳语,「我很高兴你一直记得心跳时的感动,小玹。」然后擦身而过。 心弦触动,思绪如潮,时光回溯从前。 面对幽幽潭,小脸埋在双手间不觉天色渐晚,忽感头顶传来掌心的温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惊诧来人悄无声息进而印入眼帘的是明眸皓齿。张玹一直以为从此一生不会忘记那张脸直到逐渐成为「七星之玹宿」后回忆起才发觉已然如此朦胧。 然而即便是那样张玹还是记得那人离开之前在他身边念念犹如魔法咒语,「如果可以记得心跳时的感动,那么一定有实现愿望的一天。」那于是成为张玹不曾淡忘的唯一美好的秘密。 张玹终于感到眼底有什么潮湿,紫霜已悄然离去很远。「霜儿姐姐......」 推门而入,张玹感到窗棂那边灼热的视线。刚转头便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当中。 亲吻秀发,碧尘嗓音沉厚,「小玹,小玹。」 吸吮著张玹口内所剩无几的空气,拨弄里面的舌,浅浅勾勒著口内的柔软。一个一个烙上的吻痕由纤细的颈子蔓延到平坦的腹部,再转绕到胸前,形成嫣红的瑰丽图腾。看著碧尘细长有力的手指在自己大开的双腿上滑动,最後轻抚著双腿间,整个人为之一颤。体内的撞击毫无停滞,缓缓加快加深,似乎宣泄如此之久的离别...... 皎洁的月光射进房内,印出光影底下拥抱在一起的肉体,泛出光泽的湿润肌肤透出欢爱过後的气息。 抚上光滑的背脊一把揽过望着月光出神的人,「在想什么呢。」碧尘满是宠溺。 「我觉得......她不应该回去......」他不知道什么使得他那样心虑不安,他没有告诉碧尘他们过,即使感觉的不同,也还是会把这张如百合沁人心脾的脸与属于鬼鸠的妖媚重叠在一起...... 「没关系的。」碧尘的话让张玹听来总是有如此魔力让人不觉安心,「紫霜只是不住地徘徊在属于她的地方的岔路口进退不得......」 曹府高堂明火,上官韵芸不客气地坐于上座,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斜昵了一眼身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童,「什么叫做『曹帮主与夫人小姐带着昨日刚到府上的贵客游街去了』?现在看来,我上官韵芸的地位还不及那几个『贵客』来得高呐。」 扑通一声跪倒在桌边,可怜少年哆嗦地令人于心不忍。 「不过一个下人,萧夫人何必动气。」一旁凌珑怪腔怪调,语言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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