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想我死,我也早对你没了杀意,再这样争斗下去我们岂不是要一直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 凌无忧神色一紧,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聪明如他又怎会听不出这话中带了其他的意思?不是没往那边想过,而是根本不愿去想,自己和他这样的两个死敌之间会有什么情意可言。 正自烦闷中,只见齐啸宇溜着树转到自己这侧,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凝神细听,竟是有十几人正向自己这个方向急进。 “梁王应对的倒也迅速,这么快就有了高手前来。”齐啸宇神色凝重,这些人显然不是普通兵将,他们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全是些轻功了得的高手。 “梁王既然早防我叛他,提前做了追杀的准备也未可知。”凌无忧此时收敛了心神,已回常态。“只不过这次梁王的买卖做的划算,还捎带了你这条大鱼。” “现在你才是捎带的那条鱼才对。” 二人相视俱是苦笑,悄然离了那棵桐树。现在两人的状态都不是最佳,贸然去应付未知的敌人还不如有多远就躲多远。既然知道有高手在追击,那今后只要小心行藏也就是了。 因为如此,那个未完的话题就此放下,凌无忧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天已大亮,二人为了躲避追兵奔波了一夜,此时都是腹中饥渴,好在岍山中溪流不断,山鸡野兔之类的野物也随处可见。 凌无忧暗自懊恼,定是自己的那一掌把敌人引来,可偏偏齐啸宇还装着不知道什么也不说,这让他心中更不爽快。 “光喝水能喝饱吗。”凌无忧手中掂着一只野兔,看着趴在溪边喝水的齐啸宇。 齐啸宇看他一脸的不自在,笑道:“自然是不饱。怎么,要请我吃野兔?” “如果你要活吃这野兔,我现在就请你。”凌无忧闷闷不乐,满山的野味随处可打,只是现在无刀无火,总不能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吧。 齐啸宇从袖袋中摸出火石,虽然曾被雨淋湿,但经过这一整夜倒也干了。“我去拾柴生火,你来收拾这兔子。”说罢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抛向凌无忧。 凌无忧接过匕首也不多说,拔刀出鞘蹲在溪边剥毛皮取内脏,手法干净老练。 齐啸宇看的一怔,“想不到你做这些事会这么熟练。” “像我这样的山野草民,做这种事当然得心应手。不像有的人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定连厨房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齐啸宇微微一笑也不辩解,捡了一堆枯枝回来堆好,点火引着,噼啪做响的火苗立刻为这寒冷的清晨添了一丝暖意。 凌无忧本想看他被烟火熏呛的样子,谁知道他生火竟然也生的利落。不由哼了一声,低头只和手上这堆兔肉叫劲。 “我少时就随父出征,这露营生火的事还是他亲手教的。”齐啸宇加了几根树枝把火拨旺,神情悠然似是想到了年少时的往事。 凌无忧将兔肉分成两半串在树枝上,坐在火堆旁转动炙烤,不多时已有烤肉香气四散飘荡。 “这些都是师傅教我的,至于父亲……”凌无忧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齐啸宇心中一紧,怎么不小心说到这上面。再看他神色如常,仍是不紧不慢的烤肉,心中越发没底。 “对不起……” “干嘛道歉,我还该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人情冷暖。”凌无忧却是不以为意,过了这么久,那点事早想开了。 “你的手段虽然卑鄙,但若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他目光灼灼盯着齐啸宇瞧了一会,又摇头笑了笑,继续烤肉。 “其实我们很相像……”齐啸宇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的美目出神。 “也许吧……所以我才想和你一争高下。胜过了你,也就等于超越了自己。” 凌无忧一声叹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这火苗太暖了,暖的让人忘了戒备,忘了敌意。 将手中烤熟的兔肉递于他,凌无忧忽又笑的不怀好意。“赶快吃完上路,只怕这会追兵已经不远了。” 齐啸宇接过兔肉,一怔之下已然明白。自己在小溪边点的这堆火上方没有遮拦,肯定会暴露两人的行踪。可他之前既不自己生火,又只是悠悠哉哉的烤肉不与他明说,显然是在出昨晚不小心引来追兵的气。好笑的咬了一口兔肉,只觉烤的焦香软嫩,火候恰到好处。也是饿的急了,三两下就把半片兔肉吞入腹中。“你的手艺还真不错,下回我们打只野猪来烤。” “这季节没有野果,我们出山前恐怕天天都要吃这些东西。”凌无忧也吃完兔肉,又看到身边一物,拿起递与齐啸宇,“这匕首虽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但今后这几天都要当菜刀使了。” “还是你拿着,今后生火归我,剥皮烤肉归你,我可烤不出这样的美味。” 见齐啸宇不愿接回,凌无忧也不客气,将匕首别于自己腰间。 倒不是怕他会趁自己不注意捅上一刀,而是想试探他对身揣利刃的自己会否小心提防。谁知二人继续北去,齐啸宇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还经常大大咧咧的把后背露给自己。难道他对自己真的毫无戒心? 凌无忧暗整心神,现在不是计较齐啸宇到底怎么想的时候,摆脱那一队追兵才是正事。 他们自在清晨生火暴露行踪后,几天来一直小心谨慎,白日生火烤肉都在树冠茂盛的密林里,夜间怕火光会被察觉更是在树上休息。原以为可以轻松就摆脱追踪,谁知即便如此的小心,每当两人停下休息时,追踪者总是如影随形般片刻就到。 “看来追杀我们的人中有追踪的高手。”齐啸宇皱眉,没想到要摆脱追兵会如此棘手,这一路恐怕并没有原想的那样轻松。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再逃了。”凌无忧低声应道。 “正有此意。”齐啸宇回视微笑。 虽然他们总能在追兵未到前提前发觉而早一步离去,但被这样追的没有时间休息,再过几日身体肯定吃不消。能跟得上他们深入山林中的人数必不会多,倒不如趁现在还有体力,和追杀者做个了结。虽然能追到此的肯定会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们都是艺高胆大之人,越是碰到强者越有挑战的乐趣。 第十九章 二人在一处茂密灌木中俯身藏好,小心的观察着来时的方向。按之前的经验,在他们停下大约半个时辰后,追踪者必到。 “你说会有几个人?”左右现在无事,齐啸宇乐得找话和他说。第一次发现有人追踪时大约有十四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人也越来越少。而且剩的人武功高强,发现他们靠近时已经辩不清有几人的脚步。 “不会超过三个。”凌无忧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刚才没多想就和他藏在了一起,这会才发觉两人离的实在太近了,听着他在耳边说话,让人浑身不自在。 齐啸宇却似没有感觉又向他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一脸严肃。“无忧,一会我先出去试探他们的深浅,你在这里为我接应。” 这几日来两人说话反正知道叫的是谁,从来都是‘喂’‘诶’的招呼,谁也没叫过谁的名字。齐啸宇这忽然一声叫的熟络,凌无忧却听得身上发寒,忍不住扭过头去瞪他,齐啸宇还偏是一脸的正经。在这联手对敌的非常时刻,明知道他那正经的脸色是装出来的,却只能忍下这口气不去理他。 凌无忧狠盯齐啸宇双眼,但两人挨的实在太近,这一扭头几乎鼻尖都要碰上。凌无忧瞪了一会发现无法把这厚脸皮的家伙瞪回去,只能扭过头闷闷的开口。“你就不怕我趁你一人对敌,自己偷偷跑了?” “不怕。虽然我们有很深的过节,但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梁。为了大局着想,我相信现在你不会害我。”齐啸宇笑着扭头看向前方,这样逗他真是一件乐事。“再说如果我信不过你,当初怎会邀你一起同行。” 凌无忧暗自撇嘴,现在没空和他怄气,还是对付敌人要紧。伸手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还与他,“我不使兵器,这匕首还是你自己拿着。” 匕首出鞘,在光照下泛着莹莹蓝光。齐啸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刀身上有篆书刻的一个‘宇’字。这把匕首还是父亲在自己十岁时送的,从那时起就随身携带从不离身。这次给了凌无忧本不想再拿回,可现在事出紧急,若空手对付前来的敌人未免有些托大。但是就这样把送出的东西又接了回来,心中总有些不痛快。 把匕首别好,齐啸宇长叹一声。“唉……有兵器总是好些。只是不知道,为何你不使兵器?”想到从前凌无忧对敌时拿着兵器总有些施展不开,远逊于他掌法的威力,不由好奇。 “师傅只教我掌法。”凌无忧皱眉嫌他问的无聊,又瞥了他一眼。 “那是为什么?”齐啸宇更奇怪了,凌无忧的师傅必是个绝顶高人,怎么会只教掌法不教其他? “再趁手的武器也不会有人的身体灵活。”凌无忧微微一笑,显得高深莫测。心中却在郁闷,这件事是他拜师学艺时最怄的一桩。记得自己七岁时已把逍遥掌练的熟练,天天缠着师傅要他再教别的。他却瞪眼撇嘴的说什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早己看出自己心性狠毒,做事任性不留余地。所以为了自己好,不教刀剑等利器只传掌法,为的是将来和人交手时不会妄杀人命,免的结下过多仇怨。自己后来虽在师傅的藏书中也学到一些兵器的招式,但远不如那套逍遥掌练的纯熟。 “原来这样……你师傅的见解果然独到。能知道是哪位前辈么?”齐啸宇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真就信了。 “我师傅隐居多年,说了你也不会知道。”凌无忧侧目瞪他,不满他对自己的刨根问底。“你问我这么多,你的师傅又是谁,能把你教成这样一个笑里藏刀口是心非的狡诈之人。” 齐啸宇闻言微愣,低下头似在细想什么。“我的师傅么……教我内功心法的是无相大师,教我剑法的破尘剑侠欧阳智,教我刀法的无极刀柳真远,教我拳法的无敌神拳许锋,教我行兵布阵的神算子鬼谋,教我马上功夫的是本朝的虎威将军李青候,对了,就是李金他父亲。他教的本是长枪,只不过我把枪和刀法揉和,马上使的都是长刀。还有教我为君之道的是现任的宰相王之正,教我写字的李尚书,他的书法是本朝一绝,还有教我……” “停停!”本听他说了几个曾听师傅提及的武林前辈,正在想难怪他武功会如此好,谁知他后面越说越多、越说越碎,分明就是在打趣自己。 “他们不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就是朝堂上的忠臣良将,只可惜传我武功的师傅在教过之后就离去不肯留下,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说罢又叹了一口气,“至于我为何会如此狡诈,估计天生如此,可怪不得我的这些师傅。” “是啊,皇帝嘛,只怕人家想不教也不成。所以教完了就匆匆离去怕沾上你们皇家的事非。” “唉,你说的没错……”齐啸宇也不反驳,只是叹气。 齐啸宇认的干脆,凌无忧本还想冷嘲热讽几句倒不好再开口,只得也住了嘴。只是这么聊了一会,原本潜伏等候大敌的紧张气氛消失不见,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无忧,你还恨我么……”见凌无忧不再说话,齐啸宇安静了一会才呐呐的开口。 “恨。怎么可能不恨。”若说不恨是假的,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恨,比起当初的恨之入骨慢慢的变了味道。 “我原本也恨,恨你失我颜面,损我兵将……我本是想杀了你一了百了的,可是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到后来你借梁国之力夺我城池,我心中却只有哀没有了恨……”齐啸宇声音慢了下来,“我已经不想再恨你了……” “我恨你一辈子。”凌无忧声音清冷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齐啸宇看着他的侧脸,一阵沉默。这些天和他相处的还算融洽,但仍是没有和解的希望么…… 齐啸宇心中不好受,凌无忧心里更不是滋味。这样处心积虑的报复,自己最后又得了什么?他虽然惨败,可自己还不是落得和他一起被人追杀的下场?而且看到他的失败,心中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快感,反而只添沉重。自己这么做,只是枉害了两国数万将士的性命罢了…… 风声吹过,草木沙沙作响。 来了。二人凝神运气,立时进入到高度戒备的状态中。风和草木的声响中,夹杂着另外的一种声音,那是有人运用轻功高速的掠过地面。慢慢的近了……只有一人?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有惊讶。听声音这人的轻功虽好,但从脚步的轻重上来听并非绝顶高手,如果真的只有他一人,是否意味着两人今次的截杀要比想象中轻松的多? 脚步声急止,已有一人的身影从密林中闪现。那人青衣短襟,貌不出众,这会停下了脚步似是有些疑惑,俯下身子在地面上打量着什么,应该是在找两人留下的痕迹。 这就该是那个追踪高手了。凌无忧心中惊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可不管他是否真的一人追到,眼下只要杀了他,剩下的逃亡之路将变得简单。齐啸宇向他点头示意,手中已拔出匕首从藏身处跃起。 凌无忧凝聚心神,警戒的观察着四周,以防发生不测。 青衣人发现有人向他扑来,惊骇中大叫一声就向后闪,齐啸宇又怎肯被他躲过,足下点地势头不停向他扑去。可还不曾靠近他身边,就听到凌无忧急厉的大喝。 “小心!” 齐啸宇心知不好,身畔已有一股掌风从左方袭来。好在躲的及时,在听到凌无忧示警后脚下急停向侧后方避去,那股罡气只是堪堪的擦到身体。可就是这样,被掌风带到的左肩仍是震的发麻,胸口气血翻滚,强运真气压下,才不至于当场喷出鲜血。 凌无忧发现有人悄无声息的从密林中闪出,这才知道这人的轻功已达到落地无声的境界,以至自己和齐啸宇都判断错误,漏算了敌人中会有如此的高手。 从这人一现身凌无忧就知不能再躲,谁知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尽管自己先声示警,他仍是能袭到齐啸宇。幸亏齐啸宇应变及时终于躲开,只是看他脸色有异恐怕已经吃了亏。 凌无忧跃到齐啸宇身边,拉住他的手腕试脉。好在虽然有些气血不顺但并无大碍,忙握住他的手渡了真气过去帮他平复内息,齐啸宇挣了挣没有甩开,也就任由他握住。 对面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魁梧的身材,紫金色脸孔,面相威严。只是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的凌厉之气就让人觉得似有寒气透骨,如果是胆小一点的人恐怕就会站不住腿软趴下。 “紫面天王?” “武圣!” 两人同时出声,虽然叫的名字不相同却实是同一人。凌无忧想起师傅曾提到一人,生性暴烈,面似紫金,外号紫面天王。虽然比师傅小上十几岁成名较晚,但在江湖中声名却不在师傅之下。后来他们曾有意较量,结果比斗了三天也未分胜负。师傅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这个人现在如未退隐,那在江湖中必定是第一号的人物。本也想去拜会这紫面天王,谁知自己这一出山满门心思都用在和齐啸宇相斗上了,结果一直没有机会打探他的消息,加上也没有听人提起过他,还以为他也如师傅般隐世不出,谁知会在这里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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