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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安——dome

时间:2008-11-12 10:01:16  作者:dome

塞巴斯蒂安瞥了提特里乌斯一眼--而后者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然后垂下眼帘,紧闭着嘴唇,没有说什么。等他被簇拥着消失在门口时,提特里乌斯就遭到了戴克里宪迫不及待的质问:"你是怎么回事?提特里乌斯!你为什么会出现而且是刚才!"

提特里乌斯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问题,但是他仍严肃地回答:"刚才我是说给那些卫兵听的。我出来中止,担心的不是你,而是他。他杀你的可能性很小,而你很可能会凭冲动而杀了他。"

"就是我冷静下来,我也会杀了他!" 皇帝攥紧了拳头,眼睛里燃烧着未熄的火焰,"我不能忍受受到这种愚弄!

"外面的骚乱还没有平息,我冒着危险到你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怂恿你杀死他的。"

"你早就发现他是基督徒的事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直到偶然遇见他访问克罗马塞的那天我才完全确定。"提特里乌斯忧愁地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暗示你,只是怕你后悔不及。"

"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是他有罪,他冒犯了我。" 戴克里宪很快地反驳他。

"戴克里宪,"提特里乌斯的语气很稳定,平淡,"说实话,他的生死对我来说什么不算什么,但是对你呢?你记得那天我试探地问你的问题吗?那个你所欣赏的人现在起来反对你了,不过他就在你的控制之下,可你真的要履行你的誓言吗?"

"出去,让我一个人独处!"戴克里宪喑哑而冷冰冰地甩给他这句话。提特里乌斯早已自知无话可说,但是他在跨出门之前回头看了皇帝一眼,这时才注意到那个人如今是多么疲倦,他的脚无意识地来回挪动着,衣襟敞开,头发散乱了,眼珠神经质地转动着,透露了它们的主人是在被多么矛盾复杂的情绪左右着。


皇帝将自己陷入深深的座椅中,那种噩梦般的焦灼又重新回来缠绕着他。他拼命地甩甩头,想回忆起一些令人冷静和轻松的事情。但是另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跃入他的脑海。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似乎闻见了风吹来的青草的甜香;一个挽弓的青年站在神庙前的高地上,带着飞扬逸乐的微笑,时不时地舒展着自己轻捷的身躯,阳光把他照耀得光亮刺目。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触摸这种光芒,可是它马上就暗淡下来。接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出现在他面前,它们美丽,可是也充满轻蔑。这样的冰冷他见过,在那些陋巷街角的人群中。可是由这样的人发出是致命的。我不需要你。他如此宣布道。不,还有一样东西他需要,而且迫切渴求,只有他才能给予。

那就是死。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如此渴望着死亡,就像渴望生命那样?从他出现开始,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而且超越他的理解。不,现在他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了铠甲,没有了庇护,没有了自由。他终于可以主宰他了,不是吗?可是当他想象它发生的时候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忍受那种绝望。在他和他的同伴那里他只能感受到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不愿承受这种重担。世上还有很多的路可选择,有很多时间可生活,他为什么非要为自己选择一条绝望的路呢?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东方已经出现了黎明的征兆,脚下的火光变得稀稀落落。他把头埋在自己交叉的手臂里,发出了沉重的长叹。


在戴克里宪执政时期,那一场以贵族为主的叛乱很快被镇压下去了;参与者大多数被流放,其中包括前罗马市长克罗马塞--他被判定是主谋之一。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与叛乱完全无关的死刑判决--前罗马近卫队统领塞巴斯蒂安,因信奉并传播基督教信仰,被判处了死刑。

7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在恍惚中,精神又再度飞升起来。他又站在高处,俯瞰大地。可是他是孤独一人。雷电一闪,脚下的七座丘陵被照得惨白。空气中仿佛掺满了致命的毒素,叫他喘不过气来。他被从未知处窜起的黑影缠绕、勒紧,因痛楚而跌倒在地,脸上和身上沾满了潮湿粘冷的泥土。每一寸土壤,每一颗沙砾都露出了阴森的牙齿,在狰狞地质问:"谁?谁叫你到我们这里来的?"他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口腔里塞满了沉重的泥沙。不仅如此,似乎眼睛里,耳朵里,身体里都被填满了,因为它不叫他看,不叫他听,不叫他说,他即将被它虏获。"他在哪?你要的他在哪里?"它这样对他吼叫着,在暗黜的时空里留下悠远低沉的轰鸣--"现在你是我的了!"

不。你怎么会认为他不在呢?他在心里这样回答自己;他就在这里。这个意念闪现的一瞬间,某种力量肃清了这个世界的混沌,比风更快,比雷更厉,目光所及之处,随即洁净如新。世界的色彩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一个崭新的天与崭新的地展现在面前。他的身心都轻快舒畅,毫无牵挂。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次临到了:我要用你彰显我的权柄,你准备好了吗? 他欢欣地笑了,回答他:我一直在等你,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一切按你的意思实现罢!


在戴克里宪的记忆里,再也没有过那天那样迷人的清晨。天空是如此的清澈,湛蓝,阳光慷慨地从天的四方倾洒而下,照射在恢宏的宫殿和广场上,使它们亮得刺眼。

在广场中间还有一个突兀的东西,使人不禁要诧异它是用来做什么的。那应该是一段笔直的、黑色的树干,被人为地矗立在很高的台上。它看上去是如此的诡异、不祥,以至于人们纷纷移开目光,仿佛怕被它灼伤眼睛似的。即使没有穿戴铠甲的士兵在一边守卫着它,人们也能感觉出它是刑具--必定将会有鲜血洒在上面。它就是为此而生的。

提特里乌斯远远地观察着他对面的皇帝。他们所处的阳台和宽阔的广场相比毫不起眼,而且在无人宣布的情况下,是很难发觉皇帝居然也在这里观看死刑的。

"我不再说什么了,我的陛下。你终于做出这个决定了,是吗?继续这样做吧,要维护你的罗马,如今已没有其他方法了。你将其他的路毁掉,只给自己给下最暴戾和最崎岖的一条。"

他刚才是否真的说过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了。因为他没有从戴克里宪那里得到任何回应。他的皇帝在盯着那棵不祥的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一直持续到某个时候,突然他的脸变了,眼睛神经质地眨了一下,好像被某个突然出现的东西刺痛了。脚下的人群也同时发出一阵低低的轰鸣。不祥的标志。提特里乌斯无奈地闭上眼睛叹息。

是塞巴斯蒂安出来了。押送的士兵在他身后排成一列。人群随着他们的前进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罗马的群众喜爱观看行刑和血腥。他们经常在囚犯的垂死的惨叫和挣扎中获得莫大的乐趣,这已然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家常便饭。可是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死囚。他的衣物被剥去了,仅在胯间留下遮掩的粗布。可是他的身体是干净的,洁白如雪。那古代雕塑一般严整的面容上,分明洋溢着某种期待的喜悦。他赤着脚走着,步伐从容,自由,仿佛此刻并非是去赴死,而是去赶赴一场婚宴。人群里有的知道他,他们对他投以悲悯激赏的目光;有的人第一次见到他,痴痴地、持久地端详着他,俨然是某种崇拜的仪式;许多人在他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栗。当人们意识到这位他们膜拜的对象行将死去时,就都不由自主地呼喊着:"噢,看在朱庇特的份上!"


他们走上了处刑台,监刑的士兵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前罗马近卫队队长赛巴斯蒂安,信奉并传播基督教信仰,触犯了戴克里宪皇帝的禁令,现在奉命执行死刑。"

广场上空掠过一阵纷乱的喧哗。只有两个人不为所动:权力的持有者和权力的牺牲者。戴克里宪一直目送塞巴斯蒂安走上他为他预备好的处刑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以恺撒的威严缓缓地站起来,却正好遇上塞巴斯蒂安抬头远望自己的目光,它们不可思议地相交了,使他吓了一跳。他能不惹人注目,却逃不过塞巴斯蒂安天生的敏锐直觉。他眼神里面蕴含的感情他很熟悉--和那天晚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时刻的迫近而变得更加深刻,更加狂热,而且好像穿透了他,在凝望着某种别的东西。他强逼着自己不去回避他的注视。还好塞巴斯蒂安实际上仅是短暂地扫了他一眼。他顺从地让士兵把自己的双臂高举过头,牢牢地捆在树干上。

随后他身边的士兵都走开了,没有人拿着刀或斧逼近他。人们诧异着这种奇特的处刑方式,直到他们都看清一队弓箭手在远远的地方围绕着处刑台排成一个圆圈,瞄准他拉开了弓。他们意识到了他的死法,立刻叫喊起来,声音里带着恐慌和亢奋。这位前近卫队统领一直以弓箭为伴侣和象征,以至于它也要成为他的结局。

而他就静静地站着,上半身的肌肉由于过分的牵引而紧张地收缩着,直到整个身体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无辜的、待宰的羔羊微微眯着眼看着天上,嘴唇一启一合,好像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亲密地交谈着。大部分人纷纷转过头去,他们受不了这个。可是号令发出了。箭雨伴随着震撼广场的巨大声浪向绑缚在树干上的人袭去。然后人们惊喜地发现箭矢在受刑者的脚下堆成簇而没有伤到他分毫。这一轮发射全部落空了,因为行刑的士兵手在颤抖。监刑官大声呵斥他们,很快他们又再次拉开了弓。有女人哭泣起来,使劲伸出手臂,大拇指直指向天,尖叫道:"开恩吧!"但是更多的人已经顾不得思考,顾不得语言,只是一味地叫嚷。这样不知经过了几轮发射,塞巴斯蒂安整个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一支箭射入了他的腹部,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接着又有更多的箭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身体。人群发狂了,于是整个广场简直都要被起伏的呼喊吞没、掀翻。

戴克里宪一直在看着他。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渗出了血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他从来没有这样持久地、狂热地凝视一个人。他贪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紧绷的身体,搜寻着它每一处微妙的变化。每一支箭射入他的身体时,戴克里宪就会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仿佛正在被乱箭穿身的不是塞巴斯蒂安,而是他自己。他看着他的血从体内迸发出来,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人体内也会有流淌的鲜血,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只有严肃矜持的模样;可是现在他被束缚着,身体被暴虐的箭矢肆意侵犯,在这垂死的时刻反而爆出旺盛的生命火花。他突然明白,这个人所能取悦他的永远不是生命,而是死亡。而那张脸谁能够想象呢?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脸,那大睁的双眼是何等的快乐,远胜于他生活的任何时候,里面满溢的不是绝望,而是盼望。这种激情是戴克里宪永远无法理解的。忽然他觉得一阵呼吸困难,于是他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喉咙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向远处跪了下去。

提特里乌斯上前去扶住皇帝,同时感到了脚下突然而至的安静。他小心翼翼地向广场那里望去,弓箭队停止了发射,谁也没有出声。那被缚的殉道者仍然保持着紧张的姿势,嘴唇微微开启着,眼睛望向天空,里面燃烧的火焰好像并未熄灭。身体上残忍地插着许多箭,谁也不敢仔细去数一数究竟有多少支。他站在那里,静谧得就像尊来自神殿的雕像,等待受人膜拜。监刑官走上前去观察了一阵,宣布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人群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一时无法从酒醉中清醒似的,接受不了塞巴斯蒂安已死的事实。直到被卫队驱赶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们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一个学生问他的老师,"这就是基督徒么?""我不知道基督徒是什么样的,"老人迟疑地回答,"可是,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很久却又完全陌生的东西。"


鹫鸟在叫。血红色的夕阳沉下了台伯河。温柔的夜色仁慈地掩盖住白昼下的罪恶。伊莱娜遮住面孔,匆匆地走过罗马的街巷。疲惫使她的步履跌跌撞撞,却并未因此放慢速度。她的脸孔和双手沾满了泥土,还有丝丝的干涸的血迹,好像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

"伊莱娜,"她的旁边的老妇人不安地说,"还没到么?"

"耐心一点,妈妈。"她沙哑着嗓子回答。"我记得就在这附近。"

"你这样太危险了,而且一个女人做这种事情......"

她责备地看着对方。"天主作证,"她低声说,"罗马人杀了我们的兄弟姊妹,而侥幸存活的我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遗体被暴露在烈日下,遭受世人的嘲讽,被禽鸟啄食?我想,即使我没有能力救他们免于凶恶,也至少能够把他们埋葬......"

"信奉主的死人比活人多!就凭我们几个的力量,也埋葬不了所有的遗体!"她悲哀地说,"如果我们被发现,谁来埋葬我们呢?"

"让受祝福的人来罢。"伊莱娜想了想,小声回答,"我们在履行神明定下的天条。假如埋葬死者也不被允许,那这个世界还有任何真理存在吗?"

"太艰难了,太艰难了。"母亲叹息着,"我们熬不到那个时候。"

"我们还有希望。"她揪紧了自己的围巾,"这是塞巴斯蒂安经常说的话。"

"可是他死了。你我都亲眼看见了。"

"总有一天我们所有人会重逢的。" 她闭上眼睛喃喃念着。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广场上。和白天疯狂的喧闹相比,深夜的沉寂就像一场梦境。中心的刑台在黑暗中难以看清。伊莱娜不小心踩到了折断的箭矢。这里还保留着白天的一切,塞巴斯蒂安的尸体要原地示众直到腐朽。两个人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慢慢地、谨慎地攀上去。

她们看到了曾经的同伴。他的身体松松地吊在那里,星星的亮光映照着雪白的身体,好像他在沉静地睡眠。她走上前去,她母亲在后面紧张地环视四周。她触摸到了他的身体,感到它仿佛还是富有力量的。她伸手解开绑着他的绳子,他一下子沉沉地倒向她,她费了很大劲才稳稳地接住。塞巴斯蒂安。伊莱娜不出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好像在和他打招呼似的。可是后来她耳中听到了一个小小的、奇妙的声音。像是一个来自远处的呼唤的声音。

"你听见了吗?"伊莱娜转头问母亲。

"什么?"老妇人疑惑地接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四周仍是静静的。起初她认为是错觉,可是它又出现了。她寻找了半天,才万分惊讶地确认了它的来源。

她怀中的塞巴斯蒂安胸膛在微微地起伏。他喉咙深处发出了微弱的呻吟。他的身体上还插着箭。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他们中间运行着,他们全都好像在做着不可思议的梦。


8

和暖的空气在静静的夜里流动。在低矮简陋的屋子里,年轻女子点燃了一根短短的蜡烛。她小心地护卫着火苗,不叫它在风里熄灭。她的脸被映照着,很专注,很虔敬。她接过母亲打来的一盆水,把自己的脸和手上的血污洗干净。

"他怎么样了?"老妇人贴近她的身边询问。

"箭头都清理出来了。"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伤口也作了包扎。"

"他--还活着吗?"

伊莱娜微微一笑。

"我还是不明白......"她母亲疑惑地眨着眼睛,"他是一直活着的吗?还是......死而复活的呢?"

提到这个神秘的字眼时,两人心里都颤了一下。因为这个词在她们的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我也不能确定。"女儿摇摇头,"可他活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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